與其說宋雪晴是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不如說，是因為翰塵沒有別的退路了。

一個來自凡人界的體修，想要在陌生的修真界過得好，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他身份隱瞞的再好，但是不能進入宗門，又沒有朋友，沒有可以幫助他的人，年紀也不小了，修行的道路還格外生僻，找不到讓別人栽培他的理由。

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應該是他最好的選擇。

畢竟他們算是有點交情，而且宋雪晴私以為，劍修和體修其實是有些關聯的。雖然劍修不似體修那般一味的側重對**的鍛煉，但在所有的道修之中，劍修又是以**強橫出名的！可以說，劍修其實是一種道修與體修的變相結合體，它的困難本質上就在於兼修，所以耗費的時間雖然長，但卻力量強橫。

而且，從她如今的經驗來看，現在的劍修境界比一般道修緩慢，其實應該是有原因的。寶尊從來沒說過遠古時期劍修比道修修煉的慢，只是說成為劍修非常辛苦，不是道心堅定的人，根本堅持不下來。這也是劍修逐漸沒落，變得稀少的原由。但他們這一脈卻始終沒有斷絕，而且蜀山劍派，也一直靜靜的站立在修士的金字塔尖上，屹立不倒！

她早有類似的想法，想研究一下蜀山劍派的各種心法，當然，這件事情關系極大，且工作量不小，只靠她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自然就需要一些人的幫助。而切中，若是有一個純粹的體修的話。研究起來也會容易許多吧？

她就不信，蜀山劍派藏經閣中的那麽多功法裏，找不出一本適合體修用的。就算真的不行，她不是還有寶尊嗎？

宋雪晴當初之所以會送給翰塵那兩塊靈石，也是抱著萬一的期待的。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人，這個男人非常有毅力。說不定會給她帶來意外驚喜。

十年大比整個過程足足需要耗費月餘，若算上先期的準備，大抵足有一整個季度之久。但正式開始之後，其中最耗時的，卻是第一場小比。之後挑選出來的修士，只要兩三天就能結束。

這一次入選的修士人數比較多，稍稍多花了些時間，但也在第三天的傍晚就結束了這一期的十年大比，而沒有挑上的人，除了扼腕嘆息之外。就只能再等待十年時間。

哪怕是對於修士而言，十年時間也是十分珍貴的，這也正是為何十年大比如此受修士們重視的緣由。如果年年都有。氣氛就不會這麽緊張了。

因為到凡人界歷練和養傷閉關結丹，宋雪晴已經錯過了一次十年大比，仔細算起來，她入門竟然已經有足足三十多年。如今回想起來，好像也還是昨天的事情一般。

六大宗門還是和從前一樣，優先挑選最好的前兩批。當然，並不是說這兩批中的所有修士都能夠進入六大宗門，甚至於，這兩批之中淘汰的概率還是所有人當中最高的！這可不是樂音門的那次遴選，去的都是年幼又出色的世家子弟。只要進了終選就很少會被淘汰。進入十年大比優等的修士中有些甚至是參加了好幾次，也好幾次進入終選，最後仍被淘汰的人！

挑選弟子的具體規則，宋雪晴不是很清楚，她是第一次以“裁判”的身份參加十年大比，而且還是後來才添進來的，對這些並不清楚。問寶尊，寶尊也說不知道，他以前也不曾經歷過這些，萬年前出眾的修士太多，幾乎都是修士挑著宗門進，根本不需要這樣勞師動眾。

所以從頭到尾，她都是站在長耀師兄的身後，把自己當成是事不關己觀看海選比賽的觀眾，興致勃勃的參觀著眾人臉上緊張又期待的表情。

對那些參選的修士而言，她這種人大抵是最令人討厭的。

最後入選的共五批，分上中下三等，每等三十二人。也就是說，進入第二輪的數千人之中，只有十分之二的數量能夠進入這裏。但真正能加入這些宗門的，恐怕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果然，上等的六大宗門只選了三人，其中蜀山劍派、玄天宗和樂音門一個弟子都沒有招收，餘下的二十九人滿是失落的被帶到隔壁一等宗門的選拔點去了。

“宋師妹，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看著宋雪晴津津有味的樣子，與長耀師兄並排坐在一起的姜賢愚忍不住好奇的出聲問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關註宋雪晴，這個女子明明看起來十分普通，但雖然只是安靜的呆在那裏，卻依然吸引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她，還是因為十幾年前師尊對自己提起過。蜀山劍派橫空出世的天才少女，謎一樣的快速進階，完全不符合劍修的套路！甚至是直追自己，從某個定義上來說，比他還像是奇跡！他自己也想過，如果他是金靈根，也走上劍修的道路，會不會比她做的更好？但這種猜測本身就沒有什麽意義，他也無法得出結論。

即使不甘心，但沒有結果的結果，何嘗不是一種勝負？

他已經輸了，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一個女子。

後來師尊提出了聯姻計劃，以資質來說，他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她雖然比他小了近百歲，但修士從來都不是以年紀來劃分輩分的。兩人的師門地位相似，又同樣出類拔萃，可謂是門當戶對的，他自然沒有反對。

但他沒想到，她竟然逃了。

他從未將橫插一杠子的李鐘錫當做對手過，只想過蜀山劍派應該不會輕易同意而已。然而最終的結果，卻以蜀山劍派宣稱宋雪晴外出歷練作為解釋，婉轉推辭了。

姜賢愚心裏很清楚，宋雪晴只是以這樣的方式。做出明確的拒絕。

想他少年成名，幾乎沒有受過什麽挫敗。尤其是女修，不管是同門還是別處，號稱是他愛慕者的女修不計其數，他縱然沒有因此洋洋得意，但也會覺得，只要是女修。就沒有拒絕他的理由，難道他還不夠好嗎？

宋雪晴給了他一個無形的巴掌，還是狠狠的扇在臉上。

當然，他也沒有因此記恨對方，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難免就對她起了一些莫名的在意。這也算是人類的劣根性，俗稱犯賤，越是跟自己不對付的，就越是在意。

只是當時她離開蜀山劍派之後，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漸漸他也就平和了下來。後來還曾聽說一些她隕落的傳言。還曾為她可惜過一陣。

這次十年大比蜀山劍派派出的修士中本來並沒有她，當他從黃師弟口中得知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後才漸漸想起。

她與黃師弟感情極好，如同親人一般相處。而為人一向嚴肅清冷的黃師弟，在她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他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們並不知道。他偶然曾碰見過他們相處的情形，那種和睦信任，就連對視的目光都充斥著溫暖的模樣，令人欣羨。

不知為何，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失落。

此刻她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他明知不該。卻仍是有些走神。目光流轉間，不經意的就會掠過她的面龐，她臉上不經意的悠閑，閃耀著好奇光澤的眸子，對一切都充滿新奇的模樣，就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少女，有一種清新明麗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忍不住和她搭話，一開口卻又有些後悔。

而一旁，宋雪晴卻是一楞，她甚至以為他是和自己的同門在說話，然而玄天宗的隊伍中卻無人應聲，一時竟有些慌亂，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確認他看的是自己，方才問道：“姜師兄是問我？”

姜賢愚不自在的點點頭：“是啊，我看宋師妹好像看的很專註。”

他叫她宋師妹。

好像前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稱呼她的，她在外門的時候就結識了這位內門的風雲人物——只是一開始，他隱瞞了身份，並不知道他其實是她的師叔。兩人也曾經共患難過，她甚至對他隱隱產生了好感。女人對感情總是盲目的，有好一陣子她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常，甚至還差一點為了救他而死。

她曾經非常愛他，她相信那時的自己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的，只是命運，從來不盡如人意。

交錯的命運讓她無法接受，一點點累積起來對他的恨意，就連他無可奈何的隱瞞也當做了故意的欺瞞。

直到被他殺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他並不是她的花，只是曾經迷惑過她卻又錯過的風景。

她對他的愛早已隨著時光褪色，只是用怨恨來掩飾她的疲憊和茫然。

就連死亡，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自己送到了他的劍尖之上。

他……也許從未想過會親手殺死她。

因為，在閉上眼睛之前，她看見了他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淚。

從此，他們兩不相欠。

宋雪晴的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悵然，轉而微笑：“我是第一次參與十年大比，所以有些……其實也說不上是有趣，只是好奇，不知道這些修士站在自己命運的轉折點上，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姜賢愚抿了抿嘴。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他從來沒有站在那裏任人挑選過。

而宋雪晴當年參加遴選時還年幼，大抵也是體會不到這種心情的，所以才會好奇吧？

那……到底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呢？

他忍不住順著她的話思索了一會，忽然看著她真摯的說道：“怪不得師尊總是誇獎宋師妹天縱奇才，小小年紀就已結丹……宋師妹，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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