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糾纏在心底的情緒，不知是怨恨，還是委屈。

長樂美目濕了濕。

長林瞧得真切，心頭一驚，待要解釋，她卻轉身跑了。

又不能去追她。

“長林師兄，你去吧，走開一時半會不要緊的！”旁邊的人看出了點什麽，便道。

他扭過頭去，說話的是如墨師伯門下的師弟，長瀾。

長瀾師弟和他乃是同族，兩人一家裏出來的，小時候就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堂兄弟，又一同進入蜀山劍派，雖然分別拜了不同的師父，可他們一向都很親近。

他的心思，長瀾師弟都是明了的。

長林的確有心想去追上長樂，把話都說開，叫她莫誤會，可他也有自己的顧慮。

“算了，有些事情，還得她自己看開，旁人說的再多，她也只會當成是狡辯。”他苦笑著搖頭，重新又坐了下來。

“也是，長樂師妹最愛鉆牛角尖了。”長瀾讚同的點點頭，因為長林的關系，他對長樂的固執也早有耳聞。

當初長樂是如何拜入玄如鏡師叔門下的，他們都心知肚明。

長林會心有憐惜，而長瀾卻有些反感。

明知是不適合自己的路，還要一味強求，心眼又窄，總是見不得旁人強過自己。

不過長樂有一點好，她的不滿意都會寫在臉上，而不會放在心裏。

這也是他不反對自家堂兄的原因。

不過家族裏的人就不像他這麽認為了。

“好了，別說話了，不要吵著長卿師妹。”長林瞪了他一眼。

長瀾撇撇嘴，要能吵著她，也就不會現在還有這繭子存在了！還不是因為他說了長樂的壞話？

耳邊忽然傳來了“哢哢”兩聲脆響。

長瀾沒有在意，這幾天劍繭之中常常會發出類似的聲音，尤其第一日的時候格外嚴重。接連不斷出現這樣的狀況，尤其是以第一次最為嚴重，劈裏啪啦爆豆子一般的動靜，足足響了有半柱香。

緊張的他們連忙跑去請玄如冥師叔。

結果卻被罵了一頓，說他們大驚小怪，說是正常現象。

第二天之後就很少了，間隔的時間也拉長了不少。

越到後來，間隔時間就越長，今日他們在這兒坐了大半天了，還是第一次響呢！

但還是轉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驚得長瀾從地上彈起來大叫：“十三哥，十三哥，你快看啊！”

十三是長林在家族的排行。長瀾行十七。

往日長瀾都是喊他師兄的，這麽些年他早就改過來了，可能這會兒太激動了，竟然又喊出了小時候的稱呼！

“看什麽？”長林不耐煩的問道。

“是長卿！你看這個繭子！”長瀾一把拽住他，指著劍繭大叫：“裂開了一道縫！”

長林渾身一激靈。連忙順著他的手看去。

周圍的蜀山修士也全都張開了眼睛，站了起來。

劍繭裂開了？

不，還沒有！

只是出現了一道縫隙，那縫隙本身不顯眼，又是一片純白之上，並不容易被發現。

然而。有點點金色的光點從中一點點透出來。

溢出的光電並不多，又輕又小，一離開繭子的範圍。就馬上消散了。

就好像是被擠出來的一樣。

長林瞇起了眼睛，他不敢放出神識，怕擾到繭子裏面的長卿，只能用肉眼去看。

繭子裏面本沒有光，應該是一片黑暗才對。可細細的裂縫之中，並不是暗色的。反而仿佛透著光，濃郁的金光在繭子裏面游動，如同濃稠的乳液一般。

時不時就有落網之魚跑出來。

“長瀾，你快去請我師尊過來！長卿師妹大概是要出來了！”長林喊道。

長瀾應了聲，人影一閃，就消失了。

長林擡頭看向天空。

今兒是個大晴天，天空之一絲雲也無，也沒有風，陽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

一點都沒有要變天的跡象。

奇怪，築基的時候都會天生異象的啊！

長林還記得當年自己築基的時候，淩谷峰上陰雲密布，濃密的黑雲結成厚厚的雲朵翻湧而來，將天空遮蔽得嚴嚴實實，仿佛隨時都會落下暴雨一般。

直到他築基成功之後，方才慢吞吞的散去。

門中的師弟師妹築基之時，大都與他差不多，只不過每個人的異象略有不同罷了。

耳邊忽然又傳來“哢哢”的聲響，這一次足足響了五下。

在第一個裂縫的周圍，又出現了如同蜘蛛絲般的細小縫隙。

……就像小雞要破殼了一樣。

只不過這個“蛋殼”並不是兩頭圓的蛋形，而是又粗又厚的一把劍胚！

玄如冥很快就跑來了。

長卿是除了祖師爺以外第一個出現結繭這種狀況的劍修，他必須要保證她萬無一失！

“情況怎麽樣？”他擡手壓下了周圍傳來的陣陣問好聲，對著長林低聲問道。

“還不知道，只是繭子上裂開了縫隙，而且越來越多了……”長林不無擔憂的回答。“師尊，天上一點異象都沒有，長卿師妹不像是要築基啊！”

“到底是怎麽回事，其實我也不清楚。”玄如冥皺起了眉頭，祖師爺的傳說只有那麽一點，他也不說給後人留下本自傳什麽的，當初的事情，不過是一代代的口口相傳下來的。其中有許多具體的細節，早就遺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裏。

是以，開派祖師當年結繭之後的具體情況究竟是怎麽樣，他並不清楚。

可除了他，也沒有任何前例可以借鑒。

“那我們該怎麽辦？”長林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好像除了傻傻的等待，他們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傻孩子，”玄如冥忽然笑了出來：“不管是築基也好，頓悟也好，難不成你還能去幫她？這種事情。從來都只能靠自己。”

是啊……修為還能靠丹藥提升，可不管是領悟劍氣還是突破瓶頸，都只能靠自己。

他們當初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只不過，長卿的情況太特殊了一些，年紀又小，這才讓他們慌了神。

“長卿師妹可真厲害。”長林想了想，不由咂咂嘴道：“為她一個人就把咱們驅使的團團轉，咱們還心甘情願的。”

這句話，並沒有什麽別的含義，只是感慨罷了。

玄如冥卻看向了晴朗無雲的天空。

“並不是為了她。”長林聽見他師尊的聲音傳來。明明就在身邊，卻飄渺空曠的仿佛飄入了雲端：“是為了蜀山劍派，是為了……未來的蜀山劍派！”

長林微微一怔。

他忽然明白了師尊話裏的深意。

蜀山劍派飛升的修士不知凡幾。但自祖師爺之後，再沒有了從前會當淩絕頂的風光！

雖然依然是實力最強的門派，但他們心中清楚，蜀山劍派，事實上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已經沒有了劍修應有的風采！

他們逐漸變得和普通的修士一樣，結出的元嬰也好，練出的劍意也罷，比之從前，不知退步了多少！

蜀山劍修，內心的傲氣。正在一點點被消磨！

尤其是自玄天宗出了個姜賢愚之後，危機感越發濃重了起來！

他們怎麽能甘心就這樣泯於眾人？

可先頭開派祖師的修煉方式，卻並不能運用於所有劍修身上！

長卿的出現。是一個契機！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漸漸之中又是十多聲“哢哢哢哢哢”的聲音爆出，就像是有人在裏面不停的將竹節掰斷一樣。

玄如冥在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啟了結界，將劍繭和周圍的蜀山修士都罩了進去。

周圍也有旁人發現了他們的動靜。卻聽不到他們說的話，也無法靠近。

圍攏著看了一會。也就慢慢散去。

一開始劍繭上的裂縫增加的並不快，也不明顯，大多數人都沒有註意到。

玄如冥出現之後，他們就連裏面的情況都看不到了。

鬼谷子從九華宗的駐地中探頭看了兩眼，又縮了回去，不滿地撇了撇嘴：“小氣吧啦的，好像誰願意看你們似的！”

可他的神識卻一直關註著。

姜賢愚和幾位玄天宗的修士站在一起。

“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蜀山劍派這是怎麽了？”玄天宗修士隨口嘟囔。

“應該是那孩子要突破了吧！”姜賢愚想了想，笑道。

“不過一個小丫頭罷了，用不用這樣緊張？就算是築基也沒什麽危險，大不了就是築基失敗而已。”

“我看是那個繭出了什麽問題吧？我就說嘛，哪有修士會這樣進階的？”

“有道理，蜀山劍派一向神秘，誰知道是不是他們修煉的心法出了問題？嘿嘿，怪不得他們的弟子總不出世呢！想來是怕讓人知道吧？”

“別瞎猜了。”姜賢愚無奈的搖搖頭，蜀山劍派能佇立修真界萬年不倒，必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他們這樣的胡亂揣測，總歸是不大好的。

他也知道，是因為外頭總有那樣的傳言，說他們玄天宗不如蜀山劍派，天下第一宗的稱號名不副實，使得宗門中的弟子對蜀山劍派多有不滿，他們才會如此幸災樂禍。

可他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

那個繭子裏，仿佛隱藏著什麽他們不知道的秘密，隨時都有可能破殼而出……

而且，長卿的身上，有著一絲讓他覺得熟悉的氣息。

他不清楚那是什麽，但他總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

姜賢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右手小指上銀色指環。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劍繭上都布滿了細密的裂縫。

越來越多金色光點從裏面溢出，甚至因為來不及消散，看起來仿佛將整個繭子都包裹了起來一般，在外層又形成一個金色的繭子。

玄如冥聽見自己的心跳，跳的越來越慢，跳的越來越重。

“咚”！

“咚”！

“咚”！

“蓬——撕拉——”

陡然之間，滿目的金光刺得除了玄如冥之外的修士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玄如冥驀然瞪大了雙眸！

只見一把黝黑的小劍飛出，那劍極為小巧，大約只有一般長劍三分之一大小。而之後，周圍那些四處逸散的光點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引著一般，向著小劍的劍身蜂湧而去！

“這不是……長卿的本命飛劍嗎？”玄如冥脫口而出！

“師叔是問它？”一道清越的童音響起，帶著淡淡的歡喜與愉悅：“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它叫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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