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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政務,臨走前承諾了晚上歇在蘭心堂,朱櫻自是欣喜萬分。

皇上要來,朱櫻自然得安安分分候著,一直到亥時過了,才瞧見嘉元帝的身影,她倒真是等得有些困頓了。卻強打起精神蹲身請安。

嘉元帝聲音頗有些責怪:“朕剛囑咐過愛妃若是乏了便不用等朕了,明明眼皮子都要撐不開了還這樣拘禮,該罰。”

“皇上,嬪妾不困。”朱櫻沖著他笑,眼裏因為強忍的哈欠而有了些許淚意,端的是我見猶憐。

“愛妃的心意,朕自然是知曉。”嘉元帝心裏柔了兩分,將人牽著進了內室,“只是愛妃儀態如此誘人,倘若不養著些精神,又如何能夠伺候朕?”

“……是嬪妾思慮不周,還請皇上責罰。”朱櫻低著頭請罪。

“回皇上,太醫已經趕往了翊坤宮。”

“淑妃產期將近,心緒難安自是尋常,朕便去瞧瞧,愛妃先歇下,朕片刻便回。”嘉元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便起身離開了。

朱櫻目送著帝王儀仗離了蘭心堂便吩咐蘭湘滅燈,準備歇下。

“主子說得對,淑妃何故偏偏此刻不適,不過是給咱們主子一些威懾罷了。皇上既是動身去了翊坤宮,淑妃娘娘哪裏會放皇上回來。”蘭湘昔日在翊坤宮當差,便親眼見張貴妃借故不適將皇上從淑妃處請了去,一夜未回。

綠蘿心裏有些憤然,卻也不多做聲,在府裏時二小姐便總是仗著嫡女身份欺負自家主子,如今到了皇宮,竟還是這樣強勢霸道。

……

經過那晚淑妃“橫刀奪皇上”之後,蘭心堂的朱美人恩寵大不如前,後宮幾乎人盡皆知。綠蘿蘭湘都有些替自己主子著急,朱櫻卻只在自己的蘭心堂裏悠閑度日,該吃吃該喝喝,恍若無事。

“主子,皇上已經好幾日沒來咱們蘭心堂了,莫不是淑妃娘娘同皇上說了什麽?”蘭湘有些遲疑的開口,“前幾日淑妃娘娘招了奴婢去問主子的事,奴婢敷衍著過去了,卻不想淑妃娘娘依舊心存疑慮。”

“近來哪些宮裏熱鬧異常?”朱櫻卻問了無關緊要的話題,皇上近來只去過翊坤宮,儲秀宮和林昭容的鐘粹宮,其中以翊坤宮最為頻繁。

“自然是張貴妃的儲秀宮和淑妃娘娘的翊坤宮最為熱鬧了,尤其是翊坤宮,皇上近來對淑妃娘娘寵愛有加,內務府的賞賜跟流水一樣往翊坤宮離送,可壯觀了。”綠蘿比劃著,“奴婢去領月例銀子時嚇了一跳,這架勢簡直比當日張貴妃診出有孕還要大。”

朱櫻點了點頭,她有些猜不透這個皇帝的想法了,如今後宮局勢有些趨近於白熱化了,張貴妃與皇後暗地裏幾乎勢成水火。而嘉元帝對淑妃這樣大張旗鼓的榮寵,是想培養第三方勢力造成三足鼎立的相互牽制的局面,還是心裏真的將這後位屬意於淑妃了?

如果是後者的話,朱櫻覺得自己將來的日子會越發寸步難行了。皇帝疑心之重不下於淑妃朱柚,怎會讓朱家後宮獨大?那勢必會炮灰她這個庶女了。

沒幾日便是一月一度給太後請安的日子了,朱櫻再不願聽那些閑言碎語,也只得頂著風頭出門了。

果不其然,還未出西六宮,便遇上了翊坤宮偏殿的張寶林了。朱櫻心裏默了一瞬,還是硬著頭皮迎上去了。

哪知張寶林並無任何嘲弄,只規矩的行了禮便退到一邊,讓她先行。

只是不是每一位都如同這張寶林一樣懂情理了。這不,出了壽康宮,朱櫻特地挑了偏僻小路繞道而行,卻還是撞上了不想撞見的人了。

是久違的林昭容,她此刻儀態悠閑的賞著池中錦鯉。

朱櫻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微微嘆了口氣。後宮從來都是如此,得寵時有多風光,失寵之際就有多落魄了。她只能慶幸自己沒有樹敵太多,不至於遭逢滅頂之災了。只是這些小苦頭,又是避免不了了。

“娘娘哪裏的話,後宮眾姐妹,皇上自然是一視同仁的。”朱櫻面不改色。

“妹妹姿容勝雪,貌美如花,皇上自然是要垂憐些的,本宮倒真是羨慕不來。”林昭容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眼色輕蔑,“怪只怪,本宮沒有朱寶林這樣好的福氣,能有這麽好的姐姐幫襯著。”

“昭容娘娘過獎了。”朱櫻自然不會笨到去接她的話頭。

“眼看著淑妃娘娘寵冠後宮,妹妹心裏可是覺得自己會跟著水漲船高了?”林昭容接過身旁宮女遞過來的魚食,懶散的倚著欄桿餵著,“妹妹可知道本宮為何在此候著妹妹?”

“……妹妹不知,還望娘娘指點。”這麽久才進入主題,真不容易。

朱櫻明白,這是讓她站隊呢,淑妃又何嘗沒有野心?

只她早已經做了決定,她一點也不想參與這三方的爭鬥,因為哪一方都不會勝利。

☆、18、第18

“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安清平一進蘭心堂便奔到朱櫻跟前,噗通一聲跪下,滿臉喜悅。

朱櫻正在消化著書上的繁體字,聞言只將蘭湘剝好的核桃仁撚了顆細細嚼著,頭也沒擡:“哦?我如今已然失寵,哪裏又有值得道賀之事?”

“主子,這可真是大喜的事兒啊,奴才方才打聽到,皇上今日早朝,罷免了戶部尚書張金巖大人,而任命朱大人代其職成為新的戶部尚書。”安清平連聲兒都是喜氣洋洋的,仿佛升官發財的是自己個似的。

朱櫻心裏卻疑竇叢生:“可知那張大人因何故被罷免?”

“奴才聽聞張大人遭都察院彈劾,說是公報私囊,私相授受。”

這朱大人自然是指朱櫻的父親朱天寶了。

戶部本就相當於國家財政機關,掌控著國家經濟命脈,哪裏會有真正的清白。皇帝此舉,不過是為除去張金巖尋個上得了臺面的由頭罷了。張金巖乃張貴妃的長兄,年少有為,擔任戶部尚書也已經三年有餘,一直壓了朱天寶一頭,以致淑妃朱柚一向對張貴妃有所忌憚,並不敢明著挑戰。而如今嘉元帝極為重視淑妃腹中龍胎,對於朱家也超乎尋常的提拔,借勢打壓著張家的勢力,又是意欲何為?

安清平見自家主子眉頭緊鎖,有些納悶:“主子,朱大人得升高位,或多或少會庇佑到主子您啊,後宮中那幫勢力奴才也不敢輕易欺負咱們蘭心堂了,主子您怎麽瞧著反倒不大高興了?”

朱櫻哪裏高興得起來?倘若嘉元帝真的決定扶持朱氏一族的勢力,那也不會容得下後宮兩朱獨大,自然會炮灰她保全淑妃;倘若嘉元帝只是借機鏟除張氏和姜氏日益崛起的勢力,那利用完了之後的朱氏不過是狡兔死後的走狗罷了。

“百合,替我研磨吧。”雖說她對朱家沒多少好感,但這具身子到底是吃朱家的飯養大的,如若她真的袖手旁觀,那就真是不孝不悌了。

雖說淑妃在後宮的勢力跟著日漸膨脹,朱櫻卻依舊未曾表態,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蘭心堂裏當個不受寵的小妃嬪,只偶爾聽聽安公公和蘭湘帶回的最新動態打發時日。

更何況,今日是她倪璐的生辰,至少今日,她不願理會這些紛擾。倪璐出生在老式的家庭,從小生日便是循著農歷來,八月初五,再過十天便是人月兩圓的日子。小時候家裏並不富裕,父母總是在生日的早晨給她煮一碗長壽面,鋪上一層瘦肉絲,再放兩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撒上些油綠的蔥花,是世上頂級的美味。

成名之後過的是新歷生日,與農歷總是會岔開,粉絲和朋友的禮物能夠填滿整個屋子,卻仍舊抵不上那一晚雞蛋肉絲長壽面。只是那時,早已經子欲養而親不待。

不過並未多問,百合就趕去了禦膳房。

雖然現下朱美人並未有多風光,但到底是個側六品,更何況只一碗面條的功夫,禦膳房自是不敢推諉,應了百合的話。

哪知午膳送來的竟是幾碟已經發餿的飯菜,朱櫻聞著都幾欲反胃,垂著眼瞧著跪在跟前哆哆嗦嗦的小太監不做聲,一旁的綠蘿開口:“公公看著眼生得很,可是新來的?”

“回主子,是。”

“你竟也知道喊一聲主子,如今竟然拿這樣的吃食來打發咱們主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嗎?”綠蘿疾言厲色的質問。

“主子,就是借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欺瞞主子啊,奴才師傅讓送來蘭心堂的確系主子想吃的肉絲面,只是……”他吞吞吐吐了好半天開不了口。

沒過幾日,朱櫻便覺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對勁,原本就不喜動,近來卻更加懶怠了起來,剛起身便又有了困意,食欲不佳,總有些惡心反胃……

她心下一個咯噔,剛想讓百合請太醫來瞧瞧,便聽到安清平焦灼的聲音。

“主子,奴才聽聞今日翊坤宮的淑妃受了驚嚇,似乎要早產了。”安清平急匆匆的進來,“皇上趕去了翊坤宮,各宮的主子也都趕過去了。”

“什麽驚嚇,淑妃的情況如何?”朱櫻本是在練毛筆字,匆匆擱筆,“蘭湘,百合,為我更衣。”

“回小主,是淑妃回宮的路上途徑儲秀宮邊上發生的意外,不知打哪突然鉆出幾只野貓,驚著了擡步攆的太監,這才害得淑妃娘娘動了胎氣。”

蘭心堂離翊坤宮近,朱櫻趕到之時還算早,只稀稀落落來了幾位妃嬪,在殿內低低竊語著,聽聞她的到來,眼神裏各含深意。

“朱妹妹來的可真早,不知是在為淑妃娘娘擔心呢,還是存了別的心思?”蕭充儀笑著問道。

朱櫻不卑不亢的反問:“妹妹自是同充儀姐姐抱著一樣的心思的,難不成充儀姐姐抱著別樣的想法?”

蕭充儀臉色氣得通紅卻也只能順著她的話接:“我自然是希望淑妃娘娘母子平安的!”

朱櫻臉上並無半點占上風的得意,只安靜的候在一邊。現下她恩寵不再,也沒人願意多跟她費嘴皮子,大殿裏便又恢覆了之前的風貌。

一直到嘉元帝攜著張貴妃一起進了大殿,朱櫻一直覺得這兩人極為登對,眉目同樣出眾,只一個氣勢逼人,一個姿態嬌艷,一黃一紫,就連脖子上的佛珠,都有些相似,擱在皇宮外必是天作之合的姻緣。只是,兩人的表情都算不得愉悅。

“臣妾(嬪妾)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殿內的宮妃除了病重的皇後其餘均已來了,齊整整的福身行禮。

嘉元帝親自扶著張貴妃做了上位,那是素日裏姜皇後的位置:“愛妃們都起身吧。朕在儲秀宮就聽聞朕的淑妃遭受驚嚇,可有人給朕說說,是怎麽個驚嚇法麽?”

淑妃邊上的月圓一向機靈,此刻一瘸一拐的從候著的宮人裏走出來,跪在嘉元帝和張貴妃跟前磕頭:“皇上,請您為我家娘娘做主啊。”

“你先告訴朕,到底發生了何事?”嘉元帝沈著聲音開口。

“混賬,朕養著你們這些太醫是來天天給朕添堵的嗎?!”嘉元帝私心想著如今淑妃已經接近臨盆之期,這一番驚嚇雖然驚險,卻不至於有太大損傷的,不想竟是這等兇險,“保住朕的淑妃和皇子,否則,朕不想再看見你們這些孬種了!”

嘉元帝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狠絕,將為首的太醫踹得老遠:“滾進去,朕的皇子出不來你們也別出來了!”

太醫們自是連滾帶爬的進了內室拯救淑妃和小皇子去了,大殿裏眾人瞧著嘉元帝臉色不豫,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這一等,便又是從巳時等到了申時,四個時辰就是八個小時,所有人屏息聽著淑妃的叫喊,滴水未進。中途崔永明來詢問可否傳膳時被嘉元帝踢了個心窩子,最後便也只有懷孕的張貴妃食了些點心。朱櫻小幅度的撫著自己的胃,想安撫這股難受和疼痛。

太醫根本已經不敢啟齒,只穩婆哆哆嗦嗦:“回……皇上,淑妃娘娘身體只需好好調養便可恢覆,只是小皇子……”

說到最後那穩婆有些豁出去一死的壯烈,一咬牙:“小皇子甫一出世便……便已經夭折……”

嘉元帝怒氣滔天,讓人把這些個庸醫和穩婆都拉出去了,才臉色鐵青的行至月圓身旁,居高臨下的開口:“你的腿可是護主時受傷?”

月圓身軀匍匐在地,聲音哽咽:“奴婢無能,讓娘娘和小皇子受驚,還請皇上責罰。”

“月圓,你告訴朕,朕的皇宮,是何處無故鉆出那些汙糟東西的?”嘉元帝前一刻的怒意似乎瞬間蒸發,聲音恢覆冷淡。

“當時事出緊急,奴婢並未看清。”月圓跟前的地上已經有淚滴落下,“只奴婢曾經聽聞,野貓總是獨居,卻無緣無故的突然出現這麽多野貓,宮中只有貴妃娘娘養貓,還請皇上為淑妃娘娘做主!”。

“朕自然會替你家主子做主的。”嘉元帝轉身,將視線定在坐在上位的張貴妃的身上,“愛妃,這宮女說的可屬實?”

☆、19、第19

張貴妃臨危不亂,由著身旁的鶯兒攙著行至嘉元帝身旁就準備下跪,卻被他中途扶起,語氣卻算不得溫柔:“愛妃身子重,無需過分拘於禮節。”

張貴妃卻固執的跪了下來,她本就臉色不大好,挺著大肚子直直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自是叫人看著不忍心,她不輕不重的為自己辯駁:“皇上,此事臣妾自知百口莫辯,只臣妾心裏信皇上,知曉皇上會明察秋毫,在為淑妃妹妹做主的同時,也為臣妾伸冤。”

朱櫻不由得為她鼓掌了,張貴妃雖然為人驕縱,但現下看來哪是毫無頭腦的角色。先讓嘉元帝心生不忍,再壓上一個對明君明察秋毫的信任,就將嘉元帝架上去了,如果嘉元帝就此論罪,便是不夠明察秋毫了。

當真是上上佳的緩兵之計,只要嘉元帝松口,此事是意外或是人為,她如今執掌後宮,哪裏有撇不開的道理?

人群中卻響起異樣的聲音,嬌柔偏冷:“皇上,臣妾以為此事事關重大,斷不可輕縱了那為惡之人。淑妃娘娘如今遭遇驚嚇已屬不幸,倘若不及時徹查而姑息此人,宮裏諸位姐妹便都會人人自危了。”

朱櫻循聲望去,竟是身子剛好的琦貴嬪,她一身湖藍色浮光繡蓮中蝶的交頸襦裙,不浮不躁的走上前福身開口。她有些好奇,琦貴嬪此言句句針對的是張貴妃,難道如此不動聲色的角色,竟然是淑妃陣營裏的?

“依愛妃的意思,朕當如何?”嘉元帝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個想充當智囊團的女人。

隔著垂花門朱櫻瞧著有宮女將夭折的小皇子抱了出去,紅彤彤的一小團早已成型的嬰孩,像只小兔子,卻從未有機會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

朱櫻早已經有些支撐不住,腦子眩暈,只能將重心倚在百合身上,看著這場可怕的腥風血雨。她果然從一開始便低估了這後宮人性的殘忍下限。

“臣妾幼時家裏也養過貓,知曉野貓如果飼養久了便會有些靈性,可以為主人驅使。既是野貓沖撞了淑妃娘娘,只需將那些野貓尋回,它們自會找尋自己的主人。”琦貴嬪提議著開口。

“皇上,嬪妾以為不妥。”蕭充儀上前開口,“野貓再有靈性那也是畜生,倘若再驚著了哪宮主子,貴嬪姐姐可是擔當得起?”

一時大殿裏眾位妃嬪各抒己見,大多分列兩派,一方堅持需要盡快揪出設計陷害小皇子和淑妃之人,另一方堅持不可草率行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傷。

嘉元帝看著尚未開口的賢妃,溫妃以及朱櫻和張若萱:“四位愛妃以為如何?”

賢妃正待開口,便見由鶯兒和燕兒攙扶著的張貴妃身子支撐不住了軟軟的倒了下來。嘉元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命人讓太醫進殿的時候,就看到下首的朱美人也倒下了。

“回稟皇上,張貴妃似有流產征兆,微臣給貴妃開些溫補的安胎藥,仔細調養些日子,便無大礙。”醫術了得經驗老道的張太醫自是負責貴妃的診脈。

嘉元帝也楞了一瞬,辨不出喜憂,只率先詢問了張太醫:“張貴妃身子一向很好,何故會有流產征兆?”

張太醫已經年過花甲,一把白須,經驗老道的開口:“回皇上,貴妃娘娘底子確實好,只是近來似乎有接觸過麝香一類傷胎之物,以致母體胎體受損。”

“怎會如此?”嘉元帝眼神看向張貴妃身邊的侍女鶯兒。

“皇上,嬪妾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蕭充儀適時開口。

出來之時嘉元帝手上便拿了串佛珠,正是當日太後賜給貴妃淑妃每人一串的七寶佛珠,神色淡淡的開口:“朕不明白,何時太後一片誠心請大師開光的佛珠,意在保佑朕的皇子,竟然被有心人利用,魚目混珠摻進了麝香珠?”

琦貴嬪臉色有些猶疑,卻終是沒有開口。

反而蕭充儀率先開了口:“皇上,嬪妾記得當日三皇子百日之宴上,三皇子把玩過貴妃與淑妃娘

娘的七寶佛珠,會不會是那次混淆了呢?”

“七寶佛珠只有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才有,如果真是混淆了,那奸惡之人最開始想害的難道是淑妃娘娘?”林昭容推測著。

嘉元帝卻將目光投向了琦貴嬪:“愛妃,此事當屬你最為清楚,只管將當日之事一五一十道來便是。”。

琦貴嬪福了福身子,自生下三皇子之後,腰肢更是顯得纖瘦了幾分:“回皇上,三皇子百日之宴上,恰好貴妃娘娘與淑妃娘娘同時佩戴了太後賜下的七寶佛珠,三皇子貪玩,瞧著淑妃娘娘脖子上的佛珠就目不轉睛,娘娘便脫下了給三皇子把玩。誰知三皇子竟貪心的很,轉頭又瞧上了貴妃娘娘的那串,貴妃娘娘本顧忌著是太後所賜,只三皇子頑劣異常,哭鬧不休,貴妃這才也將佛珠取下。大約便是這時候混淆了的,臣妾記得歸還七寶佛珠時是淑妃姐姐先行挑回自己的交予身旁的侍女,而貴妃娘娘則直接接過戴上了。”

這話說得十分有技巧,詳略得當,重點突出,明裏暗裏將矛頭指向了淑妃娘娘。嘉元帝比誰都精,哪裏會聽不出她的話中話。

蕭充儀在一旁添油加醋:“皇上,此事確實頗為蹊蹺,七寶佛珠乃太後所賜,是上佳臻品,除了貴妃娘娘與淑妃娘娘,還有誰能接觸得到?更何況淑妃娘娘身邊的花好,對於香料極為精通,嬪妾鬥膽推測,此事恐怕與淑妃娘娘脫不了幹系。”

林昭容出聲辯駁:“充儀妹妹此言似有不妥,三皇子不過是繈褓中的嬰孩,把玩佛珠純屬好奇,而淑妃娘娘若是真有此算計,又怎能算準三皇子會鬧著要七寶佛珠?”

一直低調寡言的賢妃這時才忍不住開口:“此事事關皇嗣,兩位妹妹務須爭執,便如淑妃娘娘遭驚嚇事件一樣,皇上定會秉公處理。”

方婕妤隨聲附和:“賢妃娘娘說得對,淑妃娘娘與貴妃娘娘此番皆遭人暗害,皇上公正嚴明,定會查明真相。”

嘉元帝神色莫測,手裏把玩著那串帶有麝香珠的七寶佛珠問地上跪著的月圓:“你一向是你家主子的心腹,如今可有話說?”

月圓早已經淚流滿面,卻不敢哭出聲來:“皇上明鑒,此事與淑妃娘娘毫無關系啊,淑妃娘娘一向寬厚仁德,怎會如此狠心陷害貴妃腹中皇子?”

嘉元帝將七寶佛珠扔到月圓跟前:“你且告訴朕,這串佛珠哪些珠子混入了麝香,若是說對了,朕便相信你方才所說的。若是有半句虛言,朕便要了你的腦袋!”

月圓顫巍巍的將那串七寶佛珠挨個聞了一遍,猶豫了片刻,指著褐色的琥珀珠道:“皇上,這顆琥珀珠混入了麝香,其餘珠子並無異常。”

嘉元帝反倒笑了起來:“崔永明!”

崔公公進了大殿,跪在了月圓身旁,雙手托著另一串一模一樣的七寶佛珠。

皇帝覆又拿起崔公公手上的那串,狠狠的摜在了月圓面前。佛珠質地不一,落地四散的聲音也不盡然相同,有紫金珠子反彈起來砸到她的臉上,生疼生疼。

“太後賞賜的七寶佛珠本身帶有檀香,足以掩蓋麝香氣味,若非精通香料,又如何能辨出麝香珠?”蕭充儀逼問道。

“奴婢害怕有人加害於淑妃娘娘,所以便同花好一起學了些香料的識別,麝香香味獨特,奴婢自然能夠辨別。”月圓據理力爭道。

“這麽說你是確認這顆琥珀珠混有麝香了?”嘉元帝反問道。

大殿瑞安靜異常,嘉元帝的怒意像是一張鋪天蓋地卻無形無狀的網,兜頭而來,殿中人人都似乎被這張網束縛住,沒人張得開嘴。

月圓似乎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可此時沒有花好在旁商量,她雖有些懼怕,也只得硬著頭皮點頭,主子的清白就在這一線之間,她越是要堅強,不能讓那些小人趁虛而入。

第20

嘉元帝冷笑著開口:“其實朕給你辨認的七寶佛珠,是淑妃所有,裏面並未混入麝香。崔公公而後拿進來的那串正是今日貴妃佩戴的,恰好是琥珀珠混入了麝香。倘若此事真如你所言,淑妃並未參與,你自是毫不知情,又怎會恰好‘聞’出這檀香的琥珀珠是混入了麝香的呢?!”

嘉元帝此話一出,大殿裏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這事是淑妃精心策劃的了,心裏也在為淑妃娘娘默哀,剛剛失去了一個足月的孩子,如今又被揭穿陷害張貴妃腹中皇嗣,屋漏偏逢連夜雨,想必是難以翻身了。

月圓竟不想自己落入了不知誰人下的圈套,知曉自己對不起自家主子,將主子陷入了萬難境地,自覺無言茍活於世,照著殿中的柱子撞了上去。

幸而嘉元帝身邊的侍衛反應迅捷,將人攔了下來,捆縛住雙手。

嘉元帝望了一眼,這是淑妃陪嫁的丫頭,由始至終對於主子的忠心卻是可嘉的:“押下去吧,等淑妃醒了,由著她自己發落吧。”

一直維護著淑妃娘娘的林昭容率先開口:“這月圓姑娘想來是做賊心虛想畏罪自殺了。淑妃娘娘竟有如此險惡用心,真叫臣妾與各位姐妹心寒,幸而貴妃娘娘與腹中小皇子無甚大礙……臣妾心想,這淑妃姐姐受到驚嚇之事,莫不是她自己一手策劃想嫁禍給儲秀宮的貴妃娘娘,卻賠了夫人又折兵……”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淑妃娘娘懷胎十月十分不易,怎麽如此狠心毒辣,佛曰,心裏想的什麽看到的便是什麽,難道昭容妹妹心裏竟想著這等狠辣之事?”琦貴嬪冷冷的開口諷刺道。

林昭容這才臉色訕訕,不再出言。

嘉元帝斜睨了這林昭容一眼,當日不過憑著幾分姿色選入王府,登基之後念其一直安分守己才給了她一個妃位,只這女人頭腦簡單自不必說,心性卻如此不堅,猶如墻頭之草,哪裏還有初進王府時的純真?

倒是蘭心堂的那位,乖巧純真只餘,心性也清淡,素來不摻和這些烏七八糟之事,真讓他省了不少的心。倘若後宮人人都如她那般如蘭如蓮,又怎地會生出這許多的波瀾來?

心下已經有了打算,正待開口之際外間傳來太監細長聲音的傳報:“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臉色蒼白,下了步攆由身邊的宮女攙著才進了大殿,福身準備給皇帝行禮,被嘉元帝制止了:“皇後身子不好,不在景仁宮好好休息,何苦大老遠趕過來。”

皇後唇色都不鮮艷,目光有些無神:“皇上,臣妾在宮裏聽聞了翊坤宮裏的事,哪裏還能安心休息。皇上,淑妃妹妹懷胎十月實屬不易,如今皇子夭折,心下必然淒惶無比。縱是有再多的不是,還請皇上念在妹妹服侍多年的份上,從輕發落啊。”

嘉元帝皺了皺眉頭,不過一刻鐘之前的事,他的好皇後竟然猶如千裏眼順風耳一般悉數知曉,真叫他刮目相看啊。

“此事朕自有決斷,杏枝,扶著你家主子坐下。”嘉元帝不鹹不淡的開口,似乎並未將皇後的求情放在心上。

姜皇後咳嗽了幾聲,也沒再說話,靜靜的坐在上位。

“朕此番痛失愛子,淑妃與朕自是同樣心傷,但妄圖加害朕的皇嗣一事早已經罪證確鑿,無可抵賴,朕念在其侍駕多年,貴妃與皇子並無大礙,姑且從輕發落。從今日起,便讓她在翊坤宮好生休養吧,非詔不得覲見。後宮諸事,在皇後尚未康愈之前,便由賢妃與貴妃一同協助吧,盡早查出淑妃受驚真相。倘若再有這樣殘害人命之事發生,你二人便一力承擔。”

賢妃低著頭福身接旨:“臣妾定當竭盡所能,輔助貴妃娘娘打理後宮事宜。”

嘉元帝點了點頭,將手上的七寶佛珠遞與崔永明:“另蘭心堂朱氏德行兼備,於皇嗣有功,著封為從五品容華,賜號為舒。”

皇後此刻選擇了沈默,只看著殿中妃嬪神色各異的樣子。反倒是賢妃出聲:“皇上,祖制並未有妃嬪懷孕便冊封的先例,不若待他日朱美人誕下皇子再行封賞也不晚啊。”

“賢妃這是在質疑朕的決定嗎?”嘉元帝心情算不得好,聲音冷冷的。

“臣妾不敢。”

“崔永明,將這兩道旨意曉諭六宮,愛妃們各自回宮吧,朕去看看舒容華。”嘉元帝去了內室,皇後也起身離開,合宮的妃嬪也跟著出了翊坤宮。雖然今日看了太多熱鬧急需八卦八卦,可是在這翊坤宮耗時已久,早已經饑腸轆轆,哪裏還有那份幸災樂禍的心思?

……

嘉元帝進內室的時候腳步拿的很輕,朱櫻卻能辨認出來,剛準備睜開眼睛的,此刻又安安分分的閉上,長久的演藝生涯讓她能夠裝睡時不被顫動的睫毛出賣。

嘉元帝看著恬靜的睡顏,白皙的臉蛋微光如玉,睫毛靜靜的守候著那清靈的雙眸。心底幾乎生出一股子嫉妒來,大約只有她這般毫無心機的女子,才能毫無顧忌的睡得這樣香甜罷。仿佛外間的腥風血雨,都與她毫無關系,雖然事實上,的確毫無關系。

“如此甚好……”他低低的開口,語氣有些喟嘆。朱櫻心裏也挺同情這皇帝的,她進宮才不過半年功夫,琦貴嬪失了兩個孩子,如今淑妃的孩子又沒了,加上萬壽節上二皇子差點遭人毒害,可見這宮裏看似萬千貴重的皇子公主,是多麽不易生養。

可是即便再難,她為今也只能迎頭而上了。

“咕……咕……”大約是她將心思集中在了肚子裏,一天未進食的肚子變得敏感了起來,嗷嗷的亂叫著。

朱櫻心裏感嘆著老臉一次性全給丟光了,也只能佯裝不知道他在場,緩緩的掀開眼皮子,呢喃著:“好餓……”

嘉元帝坐在床邊,轉頭吩咐著崔永明:“快去禦膳房取些易消化的吃食來。”

朱櫻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楞楞傻傻的看了他片刻,忽的驚惶了起來,撐著手臂就要起來:“嬪妾殿前失儀,還望皇上恕罪。”

“殿前失儀的不是你,而是你肚裏朕的孩子,待他出生了朕再罰他不遲。”嘉元帝替她掖了掖被角,溫柔的哄著。

朱櫻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瞪得老大,盈滿了激動的眼淚:“真的嗎,皇上,我是真的懷了皇上的孩子嗎?”

來翊坤宮之前她便心裏有數了,只是要裝作乍聞喜訊而表現出這副激動的情狀,於她來說,真不費事兒。

嘉元帝註意到她因為驚喜而失當的話,卻並不介意,失笑著開口:“真是個小傻子,懷孕了這麽久竟是絲毫未曾發覺。”

朱櫻仿佛沒聽到他話裏的輕責,一臉純真語笑嫣然:“皇上放心,嬪妾以後一定加倍小心,好好的護著皇上與嬪妾的孩子。”

嘉元帝並未應聲,她此刻表現出對這孩子有多疼愛,他日十月懷胎一朝誕下卻要養在別人膝下,屆時她便有多心傷了。

……

“娘娘,皇上這是個什麽意思?怎地剛貶斥了淑妃娘娘,又給舒容華升了位分?”杏枝有些納悶,“奴婢瞧著這舒容華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怎就異軍突起了呢?”

“近來宮中事情太多,皇上已然有些不滿,而這舒容華瞧著乖巧伶俐不惹事端,皇上自然會偏愛幾分,加上皇上甫一失去了小皇子又聞得舒容華初孕,心裏多少有些安慰。左右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容華,即便是誕下皇子也會養在別人膝下,成不了氣候。”皇後不以為意,“從今日起,本宮的藥務須再倒了,這後宮,不能落入那一個人手裏了。”

張貴妃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撫摸自己的肚子,見孩子還在才略略松了口氣,瞧著還在翊坤宮,便招來了鶯兒:“本宮昏睡了多久?”

鶯兒見自家主子醒了差點喜極而泣:“娘娘,您可算是醒了,您都昏迷了整整一個晚上了,太醫說您暫時不能挪動,便歇在了翊坤宮。”

“昨日之事後來如何,本宮為何會無故暈倒?”

鶯兒便將昨日之事一一道來,末了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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