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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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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沈聲斥道,幸好進門後就把其餘人遣走,只留下平時最得力的幾人,“先不要聲張,動靜都給本宮輕點兒!”

“是!”“是!”“是!”“是!”“是!”室內幾人異口同聲。

彭皇後踱至李眠兒身邊,拿腳踢了踢她的肩膀,見她再無反應,遂重新踱回原地,把在場的幾人挨個地仔細掃視一遍。

被彭皇後如此審視,在場的五人鎮定自若,沒一人現出驚慌失措的神情,沒一人顯露臨陣脫逃的心思。

“寧柔,喜服呢?”彭皇後突然出聲。

“回皇後娘娘,喜服在此!”一個宮人不知什麽時候從寧柔手中接過了喜服,此時見皇後找,連忙上前一步,呈上。

“好!寧柔,積珍,翠華,水靈,你們幾個動作麻利些,一燭香之內,替本宮把搖晴給裝扮上!搖晴,你別打楞,快些坐好!”彭皇後聲音絲毫不亂,指揮若定。

在場幾人,有一時的怔忪,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寧柔幾個把搖晴上下一打量,發現她的身量與煙熙郡主倒真的很相像,長相又是最清秀,不由紛紛佩服起彭皇後的銳眼來。

只是,這樣能行嗎?

眼見寧柔面現疑惑,彭皇後冷哼一聲,對著幾人說道:“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她連周家的女兒都不是!待會兒衣服一穿,蓋頭一蓋,誰能認得出來?長公主那裏,不過給她磕幾個頭而已,又無需揭開蓋頭!一旦上了轎,隨著送親隊便一路直奔北寒,到了北寒,木已成舟,還有什麽好說的!時間不多,你們抓緊時間吧!”

“那拓拔王子那裏……”寧柔手中飛速動作著,給搖晴穿衣打扮,輕聲問詢。

“哼!他?他也不過瞧過一次面而已,又是大晚上的,他哪裏當真瞧清楚了?他應下這親事,無非是看中本宮給他做的那些許諾!搖晴,你放心,不管怎麽說,既然你是大梁嫁過去的,北寒是不敢拿你怎麽樣的!依你的心智,本宮不擔心你的安危!”

搖晴點點頭,不管她心裏想還是不想,她都沒有退路,唯有聽從皇後安排。

積珍,翠華,水靈三人分工明確,梳頭的梳頭,描眉的描眉,戴首飾的戴首飾,沒多會功夫,搖晴已被裝扮停妥。

彭皇後圍著搖晴轉看了一圈:“嗯——不錯!本宮身邊竟還隱著這麽一副美人胚子!”

搖晴掩唇一笑,福身謝皇後誇獎。

“好!時辰正好也到了,快把蓋頭給她蓋上,你們幾人務必把她看緊了,不準任何人靠近,本宮也會在一旁幫襯!萬不能弄砸了!”彭皇後厲聲囑道。

“是!”寧柔等點頭應是。

“至於她,本宮暫時還沒功夫處置她,先將她藏於床底下,待搖晴上了轎子,寧柔,你再溜回來把她的屍首人不知鬼不覺得處理掉!”彭皇後語調平和,光看她的神情,似在拉家常一樣。

寧柔偏頭瞧瞧地上一動不動的煙熙郡主,再次應了聲“是”。

倒在地上的李眠兒確是沒有一滴力氣,呼吸細若游絲,幾近於無。

她深知自己將死,只是沒有想象中來得那麽快,而且思維也沒有立即覆滅,頭腦裏始終殘存著一小片清明,使她依稀還能感知到身周的動靜。

將才彭皇後拿腳踢她的肩,其實她是那麽一點兒知覺的,卻沒有力氣做出半點反應。

彭皇後瞞天過海將她調包的膽大行為著實令她心驚膽寒,她沒有想到彭皇後竟敢如此肆意妄為,竟要偷偷摸摸地把自己處理掉!然後叫蒙在鼓中的眾人以為自己嫁入北寒,想不到自己的死,更不會想到要追究下去了!

李眠兒突然痛悔,如果彭皇後計謀得逞,她這一死太也微不足道,真真是白死了!

千算萬算,最後算來這麽一個局面,縱使不甘也為之晚矣。只恨自己愚鈍,以為自己一死,彭皇後多少會受牽連,難以向皇上、長公主交代,卻沒料到彭皇後如此狡詐,使出這麽一招數,不但徹底解決了自己,而且還毫不受損。

李眠兒當真極悔極悔,她不悔自己所選擇的這條路,即便不得善終,她也不後悔曾經這麽嘗試過,不後悔為周昱昭這麽堅守過,縱然最終他也沒能現身再救她一回。

她悔的是自己的失算,死不可怕,但是白死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於是,她努力掙紮著試圖睜開眼睛,試圖動一動手指,試圖動一動身體其它部分,可是除了腦門處一點光亮,她的全身都陷在一片深淵中,漸漸不妙的是,她連腦門處的那點光亮,也在一絲一絲地抽離,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直至完全渾沌,然後趨於靜止,隨之光亮也跟著……徹底熄滅。

今日的皇宮雖與往常一樣無比嚴肅莊重,可還是隱隱散發著熱鬧喧囂的氣息。

宮人來來往往,北寒使臣忙忙碌碌,皇宮四處大紅燈籠高高掛,仁壽宮門口更是人群聚集,熙熙攘攘。

人們相互簇擁著,卻不敢亂來,因為皇後娘娘一路陪伴著,直至娘郡主上了大紅轎子,前去大慶殿拜別太宗皇帝,她才登上鳳輦,一道兒前往大慶殿。

大家的註意力悉數獻給了新娘和大紅轎子,沒有人看到仁壽宮前殿的屋頂上正蹲伏著一人一猴。

周昱昭氣喘籲籲,金川倒還氣定神閑,他們二人悄悄趕到仁壽宮時,新娘已經上了轎子。

周昱昭泛著血絲的眼睛危險地瞇著,一眨不眨得瞅著轎子行駛的方向。

將才,他差些就搶出去,將新娘果斷攔下,好在理智尚存,如此人多眼雜的情形下,出手實在太過招搖。

他稍事歇息,加緊調息,這一路輕功使得太多,身子已然吃不消,即使剛才貿然出手,也是毫無勝算的。

金川是在城外迎到周昱昭的,他一路保護隨侍,此時,四下裏東張西望,眼睛在掃到李眠兒的寢殿時定了定,然後又盯住漸漸走遠的那頂大紅轎子。

周昱昭調息完畢,身子一個起伏,隱入一株高大的榕樹枝叢中,他不聲不響地緊緊隨在大紅轎子不遠處。

轎子周圍的護衛一共十六人,令他和金川感覺棘手的主要還是行在轎子附近彭皇後身邊的那些護衛。

彭皇後為何不在大殿中候著,竟然親自來仁壽宮來打點了?周昱昭納罕,不過也只是一個念頭閃過,他現在全副心思都在轎中人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回人至也伊人何在

六月底,正是入伏天氣,雖此刻日頭並非很盛,可擡轎擡輦的馭夫個個已然揮如雨。

彭皇後坐於四周圍了帳幔的鳳輦中,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而轎子亦是封閉的,唯有轎子邊那兩扇大紅轎簾隨著馭夫的腳步一起一伏。

周昱昭和金川輕巧地隱在枝叢中,一人一猴皆死死盯著這一路人馬,只待時機一到,便出手搶人!

已經蒙了面的周昱昭在闖進宮前就想好了退路,他搶人,由金川斷後,李眠兒一到手,他便帶著她出城,避到南方去,至於今後則是見機行事吧。

周昱昭眉頭微蹙,薄唇緊抿,若不是南方至江南沿路連遭暴雨,許多地方發生洪澇,減了他的速度,事情就不至於落到這般棘手的地步。

時間緊迫,他不敢再做耽擱,見隊伍經過一處彎道,前後的視線恰都被路邊的大樹植被擋住,周昱昭飛快得從袖中變出十幾把短刀器,小臂朝內一彎,提神、運氣……

就在他即刻要投出暗器的緊要當口,一旁的金川倏然扣住他的手腕,齜牙咧嘴地指向那頂大紅轎子。

周昱昭不明所以,卻不願錯過這下手的最好時機,欲要再次投射,不想金川死死地拉著他,又指指仁壽宮的方向。

周昱昭猛地收起暗器,說時遲那時快,腳下一蹬,拎起金川飛回仁壽宮。

金川剛剛定是看到那轎中之人了,轎中人並非他朝思暮、日夜擔憂的李眠兒。

將才情急之下,他都沒有往多想,想來依眠兒的性格和才智,定然先自己一步謀好對策,並於暗中偷梁換柱,讓替身代自己嫁去北寒。而她,眼下說不定正躲在仁壽宮某處暗喜呢!

做此一想,周昱昭全身為之一輕,連日來一直緊抿的嘴角終於彎出一彎,不過腳下他卻絲毫沒有減慢,只因他心內太過急迫地想要早點兒見到她。

輕輕跟在金川身後,他們重新回到仁壽宮,金川之前到過李眠兒寢殿,根本無需周昱昭提醒,身肢十分麻利地三兩躍。躍入李眠兒的寢臥中。

周昱昭在放倒門前守門的兩個宮女後,亦通過窗戶進了屋。

一進屋,周昱昭便聞到一股極苦極澀之味。與這屋中原本的清香之氣顯得格格不入,而屋裏的氣氛似乎也不大對勁。

周昱昭頓時收起滿心的歡喜之情,轉而凝眉屏息,幽暗的視線將屋內各個角落掃之又掃,他確信這屋中並無他人氣息。李眠兒並不在這屋中,那……她人現在哪兒呢?

“你敢肯定那轎中之人不是她?”周昱昭輕聲問向已把內間外間巡視一遍的金川。

聞聲,金川點點頭,進而努了努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氣,他也聞中這屋裏的苦味兒了。

聞到苦味兒。金川並沒有立馬放松鼻子,卻是一個勁兒地聞,一邊聞還一邊往最裏間爬去。

周昱昭雖心裏著急得狠。可他深知金川的聽嗅覺了得,是以,他緊緊跟在金川尾後。

轉眼間,金川已來到李眠兒的床榻邊上,然後靜止地偏頭看向周昱昭。

難道那股苦味的引源地是在這張床榻上?

念頭稍一閃過。周昱昭眼前陡地一陣暈眩,身形為之一晃。

他的臉唰地一白。一種不祥的預感纏上心頭,強烈到令他幾要抓狂爆發。

周昱昭呼吸沈重,低吼一聲,他上前猛地一把掀開床榻最上層的厚實木板。

而在床板被掀開的同時,金川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悲噎。

眼前一幕,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得砸在周昱昭的心頭,他發了瘋一樣,把李眠兒抱出來,平放在床鋪上。

盡管雙唇鮮艷無比,整張臉也栩栩如生,可是李眠兒冰冷僵硬的身子直讓周昱昭如墮萬丈深淵。

顧不得身前人已沒了呼吸,雙眼血紅的周昱昭猶如一頭猛獸,抓起李眠兒的兩只玉手,沖上便把十根蔥指狠狠咬上。

一旁的金川大驚失色,將要出兩只前爪子把他阻止,忽見周昱昭又擡了頭,伸手從懷中掏出個藥瓶,把裏面十來顆紫菀雪蓮丸悉數倒出來,仰頭吞下一顆,三嚼兩嚼。

然後低頭把嘴對準剛被他咬破的李眠兒左手大拇指尖,鼓著腮幫子把紫菀雪蓮丸液通過指尖度入李眠兒的血脈。

如法炮制,周昱昭飛快地把十幾顆珍貴非常的紫菀雪蓮丸度入李眠兒體內,如果李眠兒救不回來,這十幾顆紫菀雪蓮丸也算白白浪費了。

雖然十根手指尖皆被周昱昭咬破不小的傷口,可是卻沒有半滴血液從傷口處流出來,顯然李眠兒體內的血液已經凝固。

是箭毒木!

周昱昭待辨出李眠兒體內之毒後,臉色隨之更加慘白,額頭冷汗涔涔,如果自己來得早些,或許她還能有救,拖了這麽些時候……

胸口痛悶得快要窒息,周昱昭緊緊地盯著李眠兒淒美無雙的面龐,心頭是無盡的悔和恨。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計較那麽多,他就應該當機立斷地把她帶在身邊,陪他一道奮戰沙場!

李眠兒的身體依舊僵僵的,面容亦是一成不變。

周昱昭轉眸看到李眠兒身上的衣服,正是第一次見到她時所穿的那件衣裙,雖已半舊,可這月白之色與她是這麽得般配,襯得她一張如雕似琢的容顏如此得出塵,如此得絕世。

這宮殿中為她定制的華服無數,而她赴死前卻獨獨選了這一身,她是想家了麽?

不再做片刻停留,周昱昭打橫抱起李眠兒,領著金川躍出窗子,一路飛奔,直至溫國公府東院芭蕉園的墻頭。

芭蕉園外的護衛已被金川先一步解決,周昱昭悄無聲息地落入園中,處頭熱,園子的主仆此時想是都在屋內。他示意金川推開門進屋探看一下。

“金川?小姐?你看——”金川一入門,便有蒼老的聲音傳來。

蕊娘也覺道奇怪,正蹲在門檻上的金猴已是許久沒有露過面了,不過這時候眠兒和疏影都不在,他怎麽來了!

這般做想著,蕊娘起身,步至堂屋來。

周昱昭在聽到屋裏有腳步聲走動後,托著李眠兒提步進了屋子。

霎時間,屋內人皆楞住,一時腦子漿糊沒個頭緒。

可是幾人在看到來人懷中抱著的女子緊閉雙眼,不是別人卻是她們的眠兒時,立等搶步上來。

她們顧不得來人是個男子,身份又是何等,諸人眼中唯剩她們日思夜想的眠兒。

“眠兒?眠兒?”摸上李眠兒的面龐,卻觸手冰涼,蕊娘登時魂飛魄散,渾身攤軟。

吳媽和翠靈及時將蕊娘扶住,兩人亦心生不妙,盡管隱約猜出什麽,可是她們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吳媽擡眼看向來人,顫聲問出:“敢問這位公子,我們家……九小姐這是……這是怎麽了?”

周昱昭面無血色,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懷中的李眠兒,沒有理會吳媽的問話,他抱著李眠兒熟門熟路地進了李眠兒原先的閨房,把她輕之又輕地放到床榻上。

剛才奔得太急,李眠兒鬢邊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零亂,周昱昭伸手輕輕地為她捋順,然後指尖順著她的額一點一點撫下來,在她的眼周,鼻尖,臉頰,下巴來回地摩挲。

蕊娘幾人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地撲到李眠兒的榻前。

“眠兒——,眠兒——你不要嚇唬娘!眠兒——”蕊娘伏在李眠兒的耳邊,輕聲喚著,她此時意識混亂,精神幾乎要崩潰。

“九小姐——小小姐——你醒醒!你睜開眼看看我們哪!”翠靈雙腿打顫,她的聲音混著不安與慌亂,她怕,她好怕……

吳媽看著榻上一動不動,肢體不再柔軟的李眠兒,當即老淚縱橫,往地上一坐,止不住地嗚咽起來。

多年的隱忍與壓抑,她們幾人已經習慣了小心翼翼,即便此時傷痛欲絕,也沒有弄出哭天喊地的動靜來。

如若不是如此,周昱昭只有出手迫使她們小些聲,不令其驚動園外的人。

“眠——兒——”蕊娘嘴裏不住噫著這兩個字,沒有哭沒有鬧,她緊緊攥著李眠兒的手,撫著女兒僵挺挺的手指,蕊娘驀地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小姐——”

“穆姨娘——”

吳媽搶上一步,托住蕊娘的身子,粗糙的大拇指狠狠掐住蕊娘的人中,“小姐——你醒醒,醒醒?”

蕊娘一口氣是喘了上來,可神智卻渾噩不堪,一時醒不過來。

“你們二人扶著伯母到東頭房去,這裏有我就夠了!”周昱昭紋絲不動,他的眼睛直直地定在李眠兒的臉上,沈聲對身後的吳媽和翠靈命道。

翠靈和吳媽聞言,面面相覷,此時她們心碎不已,九小姐成這般模樣,胸中都有一萬個為什麽想要問個清楚明白,而身前這人抱著小姐回來,顯然他定是知曉前因後果的。

可是……可是這位公子實在凜冷逼人,通身散發著卓爾不凡之氣,一張臉渾似天工巧鑿而成,卻自有一股威嚴暗含其中。

眼下,縱有成百上千個膽子,她們也不敢違逆他的話,痛不欲生地看了幾眼九小姐,吳媽和翠靈一左一右架起仍未恢覆知覺的蕊娘退出了屋子。

第一百七十四回離魂花影重重樹

“金川,你也出去!”周昱昭聲音已然低啞沈悶。

金川表情黯然地瞅了眼床上的李眠兒,垂著腦袋一步一挪地挪出門去,走時還不忘給周昱昭扯下門簾。

周遭頓時安靜下來了,周昱昭突然開始後悔讓他們通通離開,此時,這個房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心跳,劇烈的不安與恐慌漸漸纏上心胸。

周昱昭雙膝著地,跪扒在床沿上,頭一點一點地湊近李眠兒的額心,沒有一絲暖意的唇貼上李眠兒那亦是一絲暖意也無的額頭。

得不到半點反應,得聽不到半聲嬌嗔,周昱昭心痛難忍,太過難忍,痛得他恨不能拿一把刀剖開胸膛,把自己膛內那顆心給徹底剜掉。

絕望地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順著李眠兒的額角落入她的脖頸中。

從來不知流眼淚是什麽滋味的周昱昭,頭一回品嘗,竟是如此得苦澀難當;從來不知絕望是何物,現在看來,原來絕望就是擡眼看向前方,卻望不到一點光亮,整個世界黯然淒涼。

感覺身體被抽空了一般,周昱昭淚眼模糊,身體一點一點前傾,他用雙肘撐著床板,讓身體和嘴唇靠向床上之人更近。

眼前的眠兒,安靜詳和地閉著雙目,似在睡覺,她又那麽愛睡覺。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即便沒有一絲表情,仍然能夠奪人心魄,叫人沈淪。

周昱昭失了魂一般,薄唇擅抖著再次吻上李眠兒的額頭,這回他久久沒有擡頭,雙唇在李眠兒的臉上輾轉磨挲,直至他的唇覺到一片鹹澀,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浸滿李眠兒的面龐。

他從懷中掏出前陣子新得的繡帕,看著上面齊整的針腳線路。眼底浮出丁點兒笑意。

“是不是練了很久?”周昱昭使帕子將李眠兒臉上的淚漬擦靜,“是不是怕我還會笑你?讓我看看你的手——”

拿起李眠兒的一只手,五根手指的指骨已失去原本的韌性,指腹仍然生硬,而手掌亦不覆柔嫩。

放下李眠兒的手,周昱昭無力地收回上身,兩只手肘撐於床沿,低低地垂下頭,額心抵在交握的拳頭上,語音喃喃:“紫菀雪蓮丸。也不管用了麽?你不會真的這麽狠心,丟下我吧!”

“明明……我明明讓你等我的!大不了……劫婚,我也會把你救下的!”

“是皇後麽?她下的手?是她逼的你……飲鴆自盡?”

“呵……他們還想要什麽?”

“是想要我取了這天下給你陪葬麽?”

“你……樂不樂意?我讓這天下給你陪葬。好不好?”

“嗯?”

“你不回答,那我便認作你是默認了的!”

周昱昭低啞的聲音間斷著從他的雙臂下傳來,他一直低著頭,自言自語。

東頭房裏,蕊娘昏了半個鐘頭。幽幽醒來:“眠兒——眠兒——”

三步一跌地再次撲到李眠兒床前,蕊娘終於發作,痛苦不堪得哭出聲來,隨後而至的吳媽和翠靈也放聲大哭。

周昱昭一動不動地立在床頭,任她三人疼不欲生得喧洩著內心的淒絕。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哭得沒了力氣。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周昱昭誰也沒有看,目光空洞:“你們再看她最後一眼。半柱香後,我便帶她離開!”

什麽?

一聽此言,蕊娘三人紛紛擡頭,看向周昱昭。

他是誰,憑什麽要帶走眠兒?

“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不知……公子與我女兒是甚關系?”蕊娘心碎不已,可是眼前這位陌生男子竟不顧倫理。欲要帶走自己的女兒,她不得不鎮定下來。

“她是我的妻子!”周昱昭頓都沒頓,隨即應道。

什麽?

這下,蕊娘三人更是驚上加驚!

“妻……妻子?”蕊娘舌頭打晃,不過很快強自穩住,“這位公子說笑了,莫說我作為眠兒的生母叫不出你的名姓,怕是全天下都不認同您這說法吧?”

“伯母!”周昱昭尊稱蕊娘一聲“伯母”,“眠兒與我之間的事,以後有機會再同您說!只是眼下,眠兒她……不能留在國公府裏!”

“為什麽……”蕊娘話剛問出口,突然她想起今日不是別日,正是女兒原定出嫁北寒的大婚日子,怎麽,怎麽女兒……這會不在宮裏備嫁,卻一身白衣得此般光景?

“望伯母諒解!”周昱昭瞅到蕊娘眼神一縮,估摸她也想到什麽了,雙手朝她作拱,“眠兒一直心心念念著伯母,我帶她回來同伯母……道個別!”

說到後來,周昱昭垂下眼皮,揪心不已。

“眠兒……她,她是怎麽……?”蕊娘再次泣不成聲,女兒全身完好,沒有傷痕,多半是自盡而已,她當初聽到和親一事,便怕出這當子事,可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進得了宮去勸慰女兒呢!

“伯母,眠兒不會這麽白白去的!”周昱昭心如刀絞,卻眼神狠利,“我會替她討回個公道的!”更多的事,他不想叫眼前這位可憐的母親過多知曉,免得引來麻煩。

身前的男子高大魁梧又豐富俊朗,雖然一身黑衣,可看氣度便知是位貴家公子,再看他神情舉止,確是對眠兒一往情深的模樣。

而他只身一人竟是逃過宮中重重把守,把眠兒從宮中帶回家,這般詭異離奇之事,想來,眠兒之死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隱情!

然就這麽讓他帶走眠兒?叫她如何舍得!

蕊娘眼中的淚水一汪一汪,她不停地搖頭,就這麽永遠地離開眠兒,她是死也不會同意的。

可眼前男子不試便知功夫了得,他若堅持,恐怕整個國公府都攔之不下吧!

“這位公子——”蕊娘突然由坐改跪,跪向周昱昭,聲淚俱下,“您要把眠兒帶到哪裏去?她一個人孤苦無依。若您非要帶她離開,求求您……求您帶我一起走,也好叫我的眠兒今後都有娘親陪著!”

周昱昭不妨蕊娘會突然作此一舉,來不及伸手扶她,只得側開身子避過。

“伯母……眠兒她不會孤苦無依,她還有我!”周昱昭聲音隱隱哽咽,他明白蕊娘的心情,正如他此刻一樣地舍不下眠兒獨自離開京都。

聞言,蕊娘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你現在這麽說。多也只是一時沖動罷了,待時日一久,眠兒在你心目中也就漸漸淡了。唯有自己這個為娘的,才會心甘情願一輩子對她始終如一。

周昱昭見蕊娘竟是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她又是眠兒摯愛的娘親,他又怎好用強!眉頭緊鎖,正自左右為難間。身旁金川忽然“嗚——”地一聲驚呼。

聽得動靜,周昱昭側轉頭探看,卻看金川踩在李眠兒的床鋪上直跳腳,同時還拿毛爪指著李眠兒的脖頸。

見此,周昱昭一個激靈撲回床鋪上,飛手伸至李眠兒脖頸動脈處。眼睛一眨不眨,全副心神皆凝在自己的指尖之下。

金川則伏下身子,一張毛茸臉幾乎要貼到李眠兒的臉上。

其餘三人雖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可看這仗勢,似乎眠兒要醒過來了,於是皆大氣不敢喘,一會看看床上的眠兒,一會又看看床邊男子的面部神情。

足過了有半盞茶的時間。周昱昭偏轉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瞟了眼地上的穆蕊娘,同時啟唇對著虛空低聲道:“白鷹,速去備車!”

說完,也不等蕊娘她們回神,抱起床上的李眠兒,伸手從蕊娘腰間扯下一枚翡翠佩飾,然後丟下一句話,便躍出了芭蕉園:“眠兒,是被當今大梁皇後所害,我這就帶她離開京都!對外,無論如何,伯母都要裝作眠兒已嫁去北寒!萬不可生差池!”

蕊娘幾人尚來不及哭留,待聽了周昱昭的話後,更覺無比驚悚。

皇後?眠兒是被皇後所逼害?

這下,三人面面相覷,張開的嘴隨即合上,不敢弄出半點聲響,倘讓外頭知曉園裏的動靜,再傳到皇宮去,就算眠兒活過來,豈不仍是在劫難逃。

因此,她們寧願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陌生男子帶走她們的眠兒,也不敢冒險害了眠兒!

周昱昭翻出墻頭去,專撿偏僻小徑,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古宅前,這所宅子與周邊宅子構造無甚差別,此時,宅門前正停了一輛外表普通,卻比一般馬車要來得大些。

一看見馬車,周昱昭二話不說,托著懷中的李眠兒一步跳進馬車,金川則緊隨其後。

車前馭車的兩位健壯馬夫對於車廂的動靜,頭也不回一下,只目不轉睛地註視四周,待車內人準備停妥,立馬策馬揚鞭,不急不緩地沿著巷子往城外的方向駛去。

這會兒,正值大中午,太陽盛得狠,兩位馭夫原就黝黑的臉已被蒸得黑裏透紅。

而車廂裏,繞是在角落裏置了塊冰,不過沒過一個時辰,已化作一桶涼水。

周昱昭冷著一張臉,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躺在車榻上的李眠兒,一只手則始終置於她的脖頸上。

感覺到車廂的溫度越來越高,周昱昭挑了挑眉,轉頭對著車外命道:“回古宅!天黑後再出發!”

稍頓了一下,周昱昭瞄了瞄李眠兒,然後又道:“蒼鷹,你去準備一下行裝,特別是她的!白鷹,你再去捎個信給表兄,關照他傍晚戌時三刻準時在西城外守著我!”

虛空中聽不到一絲動靜,沒有人應是,也沒有人應不是。

過了半晌,虛空中突然傳來一個男子聲音:“爺,下一個落腳點,您預備在哪裏?”

“雲臺山!”周昱昭簡潔著應道。

可他應完,虛空之中同將才一樣,沒有半點聲響,原先那問話之人似乎只是個幻覺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回烏夜月遲西邊路

夏日的天本就晝長夜短,這一日,直到戌時正牌時分,日頭才徹底西落,白日裏因為煙熙郡主同北寒王子合親之喜而格外喧囂的京都漸漸平息下來。

戌時一刻,周昱昭重新將李眠兒安置於馬車中,約略一刻鐘後,他們朝著西城門迅速駛去。

此時,城門還沒有關,馭夫只亮了下腰牌,守門的躬身讓行。

順利出了城門後,天已黑沈,馬車沒有直接上關道,而是抄小道行駛,在經過一座山丘時停了下來。

馬車停靠在一株楊樹下,剛停穩,便有一個黑影從樹上躍下,鉆入車中。

馬車內燈火通明,王錫蘭一進車廂,發現榻上躺著一位姑娘,還沒看清是誰人,連忙轉過身子:“不知者無罪,表弟,我去外頭等你!”

“不用!你回頭看看她是誰?”周昱昭坐在榻旁一直看著李眠兒,連王錫蘭進來他的目光都沒有移動一下。

“額……還能有誰,肯定是煙熙郡主咯!不過今天大殿裏的那個新娘表現實在順從了點,我都替她捏把汗,生怕她演得太差,被眼利的給瞧出端倪來!結果,竟然給她混過去了!我也樂得……”王錫蘭一邊轉頭,嘴裏嘰哩呱啦地就說起來,待發現榻上的李眠兒雙眸緊閉,膚色紙一樣的蒼白,不由止住口,“她……她這是怎麽了?”

周昱昭臉上冰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王錫蘭的疑問。

王錫蘭肅臉往前走近兩步:“她中了毒?”

周昱昭眉鋒抖了抖,卻沒有點頭。

“不是……你不是及時趕到了麽?”王錫蘭有些糊塗,“那個冒牌貨不是你的人?”

終於,周昱昭有反應了,他搖搖頭:“不是!”

“啊?”王錫蘭大驚,“那她是誰安排的?光看身形還真是像得狠。一看也是在事前準備好的!難道……是她安排的?”王錫蘭指指榻上昏迷不醒的李眠兒。

“是彭皇後!”周昱昭眼睛一瞇,透出來的眸光足以凍死人。

王錫蘭被那道冷光掃到,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在聽到周昱昭說出是彭皇後之後,他回想今日大殿之中,彭皇後那異常熱心的舉動此時便有了解釋。

“那她身上的毒……”這麽一來,李青煙身上的毒,彭皇後定是脫不了幹系的,王錫蘭再次仔細瞅瞅李青煙的臉色和肢體的形狀,一看便知其體內的毒素仍然肆虐。周昱昭多半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到,若不然以紫菀雪蓮丸的解毒功效,她現在不至於仍舊昏迷著!

“原本毒素已蔓延到全身的。後來我以十多顆紫菀雪蓮丸註入她體內,一直到下午時她體內的毒素才開始一點一點被融解,只是……融解的速度太緩!”周昱昭說這話時,臉上的冰意稍稍也融了點,隱隱帶著一分慶幸。

王錫蘭松了一口氣。毒素在融解,說明紫菀雪蓮丸正在發生作用,再過些時日,最樂觀的話,說不定毒素能被解個完全!

“你還記得一年前,我在國公府曾中的那毒?”周昱昭擡目問向王錫蘭。

“那毒是好幾種巨毒之物兌制的。很難有解!當時若不是你運功逼住,只怕也十分兇險!”王錫蘭對那次遇險記憶猶新。

“沒錯!我到了南方之後,才得知那毒液當中用量最多在中原也最稀罕的一種毒素。是一種名叫箭毒木所產的毒素!”

“箭毒木?”王錫蘭眉頭緊蹙,試圖在腦袋中搜尋與其有關的信息,卻半晌無果,“這個……倒真是沒聽說過!”

“你身在北方,自然沒接觸過!”

“而她今日身上所中之毒……正是箭毒木!”周昱昭重新低頭看向李眠兒。臉上的表情因為燈光投射的暗影而顯得晦暗不明。

“什麽?”王錫蘭又是一驚,他呆呆地看著李眠兒緊閉的雙眼。良久才查覺不妥,移開目光,可是心底的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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