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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作此一問,疏影不禁身子一滯,片時才回神,“哦,那程小姐啊?嗯——我瞧她獨與藍熙郡主走得親近,倒不曾再聽得她再多的話了!”

李眠兒點點頭,從榻上立起,踱至窗前,眼簾微闔,她仔細辯味疏影將將覆述的程媞那句有關北寒侵擾大梁邊境的話。

看來,鄰國也嗅到大梁朝內不安分的氣息了,先是南秋,再是北寒,南秋大張旗鼓,北寒卻還只是小刀小槍地試探著……

第一百四十二回焉得好風從地起

縱然自小困於深閨之中,可生就一顆玲瓏心的李眠兒自打得知如今大梁朝危機四伏之後,行事愈加小心謹慎,整日介窩在仁壽宮內,除了給長公主晨昏定省之外,不邁仁壽宮大門半步,只安心靜養腕傷。

而長公主似也看透她的心思一般,有意容她心無旁騖地休養,並不經常招喚她。

至於疏影,受她主子感染,平日裏舉止低調乖巧,於外人前亦不多言語,漸漸也曉得察顏觀色起來。

太醫院不時送來的藥方,李眠兒囑咐疏影給按時煎上,可她卻在服用的時候,只揀幾樣單具有滋補效果的湯藥,但凡有可能與她腕上塗著的藥膏有相克作用的,她都命疏影不著痕跡得給妥當處理掉,不叫長公主那邊起疑。

天氣漸暖,早晚溫差也變得不如先前那般大,後花園裏皎雪池邊的垂楊柳是一日比一日的濃蔭,鶯雀、蜂蝶藏滿了枝頭,池畔簇簇紅花猶似巨幅錦屏,宮人們適時得換上薄衫,於潺溪湲水間追游嬉戲。

這樣溫暖明媚的天氣,最易叫人犯上春困,自小便有嗜睡毛病的李眠兒,不但早晨起得比其他節氣遲上半個時辰,便是白日裏也通常需要打上個好幾回盹才算舒服。

疏影自然曉得自家小姐習性,對此見怪不怪,鳶畫倒覺得幾分稀奇,不想這樣清冷標致至極的美人竟會有如此一面!

其實旁人皆不知,唯有李眠兒心裏自知,這個春日,之所以她能夠同往年一樣,享受香濃勝美酒的美好時節,全因為進四月裏來,遠在南方的邊境。大梁同南秋的戰事,捷報頻傳,更重要的是,周昱昭在戰事中所展現出來的英勇善戰,亦隨著捷報在京都裏被廣泛傳頌。

若非如此,光是一個為周昱昭時常的擔驚受怕,就足令李眠兒寢食難安了。

有了這些好消息,李眠兒悄悄地揣著欣喜與興奮,悄悄地數著日子,悄悄地盼著傷愈。還有……悄悄地盼著周昱昭盡快凱旋!

至四月末了一日,自手腕受傷至今,已過了兩月有餘。李眠兒隱隱覺得腕骨處似已完全愈合,便是輕輕活動幾下也毫無感覺,因而李眠兒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放兩只手腕出來自由自由,可在太醫確定骨合之前,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免得動傷骨結,弄巧成拙。

然而,太醫早在醫治的時候就親口說過,自己這腕傷起碼要休養足三個月才會完全覆原,眼下這才過了兩個來月,怎麽手腕就能夠活動了?

難道周昱昭送來的藥膏有這麽神效?抑或是幾個月前食用的那只三莖九葉仙靈芝的緣故?要知那靈芝本就有利關節、益精氣、堅筋骨的功效!

這麽胡亂猜測著。李眠兒心下不確定,只是殷切不安的心使她急迫地想知道自己的腕傷究竟恢覆得如何,遂而瞅準一個時機。她開了口,煩請喬令侍幫忙替她傳太醫前來探看一番。

雖然不以為李眠兒的手腕能這麽快就愈合,喬令侍還是將李眠兒話稟告了長公主,得了長公主的依允後,方才去太醫院延請了林院使親赴仁壽宮一趟。

聽了喬令侍的轉述。林院使沒有多打一個楞,提了藥箱便往仁壽宮趕來。

告了聲“冒昧”。林院使近到李眠兒的榻前,擡頭診視了李眠兒的面色、眸光、舌狀,然後轉身向長公主回稟道:“回長公主,承蒙聖眷,又得神靈庇佑,再經過長公主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李小姐的身子骨已然被調理得十分康健,面色紅潤光澤,眼睛清亮有神,正是氣血旺盛的征兆!”

“哦?既是如此,你再瞧瞧她的腕傷愈得怎麽樣了?”長公主聽了林院使的話,面上已有了點笑意。

“是!”林院使覆又返至李眠兒榻前,小意解開她雙腕上的包紮帶,露出兩截嫩藕樣的玉臂。

林院使看在眼裏,不覺目眩,然瞬時便穩住心神,將眉頭一皺。

他這皺眉卻是為何?原來一般情況下,包紮起來的傷患處及其附近的皮膚由於久不見日,在除卻包紮物,並經清洗過後,理應呈現出一種類似失血一般的蒼白顏色。

可眼前李小姐的一雙小臂,他這才幫她除下紮帶,傷患處尚未來得及清洗,臂上的肌膚已經晶瑩剔透,清潔平滑,根本看不出這是一雙曾經斷過骨的手臂。

林院使心下十二分地訝異,不動聲色地掀起褶褶的眼皮,覷向李眠兒,可李眠兒兀自低垂雙目,並沒有拿眼神回應他。

見狀,林院使心頭波瀾微起,稍稍努了努鼻子,悄然嗅了嗅自那小臂上散發出來的藥香味。

無需怎生細辨,他很快斷出這藥香並非源自太醫院特制的接骨藥方,而是別樣的奇珍藥物。

如此一來,林院使私下了然:怪道傷愈得這般飛速!

只是在宮中摸爬滾打這麽些年的經驗告訴他,此刻不該問的則不去問,不該說的則不去說,這位李小姐生得國色天香,自有不止一位貴人從暗中相佑,自己何必瞎趟渾水!

林院使作此一想,便請李眠兒伸出手腕,閉眼凝神又替其號了回脈相,這一號之下,不覺又暗吃一驚,因他發現李眠兒的體內盤環著一股至純至精的真氣,並無半分女子通常患有的陰寒之氣,想必早被這股真氣趨走得一幹二凈吧,而這樣的真氣想必多半是食用了某種極其希罕的滋補上品所致罷。

再次地掀起眼皮,林院使別有深意地看向李眠兒,然李眠兒仍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面上無波無瀾。

林院使不由瞇眼多看了一眼,這是他第一次帶著思想正視眼前的李眠兒,這一看,更堅定他不去戳穿她的決心。

李眠兒在林院使第一次擡眉看向她的時候,便已猜到林院使定是發現自己手臂上的秘密了,雖然她之前叫疏影塗了些太醫院藥方的湯汁在小臂上,再包紮起來,可是周昱昭的藥膏實在太過奇特,竟然將那些藥汁吸得一幹二凈,未留下半點痕跡。

因此,在看到自己潔白如玉的手臂呈現出來時,她自己也吃了一驚,明明一個時辰前,手臂上還被偽裝得藥氣騰騰,黑黃漆漆的!

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既然瞞不過,她就要想法子叫林院替她守住這個秘密。

可是當著長公主的面,任何小動作都有可能暴露玄機,想他林院使定不是那愚鈍冥頑不化的老古板,是以,她盡量表現得鎮定自若,淡然冷漠,徑自忽略掉林院使一而再的疑惑;再者,林院使曾在皇上、長公主面前立下誓,可以保她這雙手臂完好如初,永無後患的,既然自己的手腕如今當真完好,他豈不正好借此同皇上、長公主交差不是,又無需得罪自己,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片刻後,吳院使起身,臉上攜了些許輕松笑意:“回長公主,出乎微臣當初的預期,李小姐的腕傷如今已是基本全愈,更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了!真是可喜可賀!”

“是麽?”長公主沒料到林院使會作這樣的診斷,臉上掃卻薄薄的一層陰霾,嘴角含笑,“果然還是林院使寶刀未老啊!若不是你妙手回春,青煙的手腕不會恢覆得如這麽好!”

“微臣慚愧!”林院使謙恭地行了一揖,平身時,斜瞄了眼榻上的李眠兒,照舊,李眠兒只是垂目盯著自己的手腕,並不回應。

見李眠兒只當沒事人,林院使輕籲一口氣,默默承下長公主的讚譽,接著又簡單叮囑了一些註意事項,便退下出了仁壽宮,心懷忐忑地回了太醫院。

林院使將將走後,李眠兒就從榻上起來,被捆了兩個月的雙臂重得自由,難掩驚喜,親自挽著長公主到花園中漫步。

“沒想到,你的傷竟好得如此迅速!”長公主輕拍著李眠兒搭在她臂上的手背,面露微笑。

“青煙若不是得了長公主的精心照料,怕這一雙手臂多半要廢了的!每天被您拿恁多珍材奇料地養著,若不快些全愈才惹來奇怪呢!”李眠兒語畢,抽回放在長公主臂彎處的手,退後一步,蹲身朝長公主福下身去。

“快快起來!還同本宮這麽見外!喬令侍,快扶她起身——”長公主即時擡手虛扶,命喬令侍扶起李眠兒。

順著喬令侍的力道,李眠兒直起身,重新走上前,挽過長公主的手臂,繼續前行著。

二人走下幾丈遠,長公主再次啟口:“青煙,既然你的手臂好得差之不多了,有件事情,也該提上議程了!”

李眠兒心頭一跳,自己的手腕方才除下紮帶,長公主就鄭重其事地同自己商量,雖然自己頭先已有準備,她還是覺得有些突然。

李眠兒腦中飛速旋轉,她思索著,該以何種方式應對長公主接下來的話:“不知什麽事情,長公主欲同青煙說道的?”

長公主並不直接回應,而是側過身,給喬令侍遞過去一個眼色,喬令侍會意,轉身示意身後的宮人女官暫且避後。

待宮人們退後許遠之後,長公主牽過李眠兒的雙手,又朝前緩緩走著,約過了半柱香的時候,長公主定住腳……

第一百四十三回繰成萬縷千絲長

李眠兒靜靜地迎視著長公主看過來的眼神,只聽長公主啟口問了一句:“可有想念你的娘親?”

李眠兒沒料長公主會忽然出此一問,且還是問她是否想念她的“娘親”而非“母親”,不由表情為之一滯。

“你離府約兩個多月了吧?”長公主容顏詳和,緊接著又追了一句。

李眠兒眨下眼睛,微微頷首,輕聲應了聲“是”。

“想也是應該的!”長公主溫言勸慰,依舊拉著李眠兒的手,“若是不介意,同我說說你的娘親?”

聞言,李眠兒頗有兩分訝異,長公主竟在她面前自稱“我”了,又聽她說想了解一下自己娘親,免不了面上一窘,長公主雖口上客套,可自己萬不敢當她作真的,即便心裏再介意,那也不能在面上顯現的。

於是李眠兒即時地點點頭,含笑稱“是”。

“那扶我過去皓雪池邊上吧,坐那亭子裏,慢慢說!”

長公主正回身子,左臂微擡,李眠兒趕忙伸手挽過,二人在前,喬令侍跟在後,一行三人往那皓雪池行去。

李眠兒一路走之時,便開始將她所知的有關她娘親的事情娓娓而道了,聲音不高不低,語氣不卑不亢,言辭不褒不貶,委婉柔和地述說著,直似在講述一個與她不甚關聯的婦人之過往。

長公主一並喬令侍不聲不響地聽她一人幽幽地講著,漸漸沈浸其中,進而由人及己,轉而陷入各自的回憶中。

待李眠兒自覺已把能講的全部講完之後,發現長公主正怔怔地盯著皓雪池面,而喬令侍則是盯著長公主的後肩,表情一樣的怔楞。

她不好出聲打斷長公主的思緒。便束手靜坐,順著長公主的目光,瞧往那波光粼粼的池面。

直過了半晌,長公主忽地長嘆一聲:“十五年前——”

沈吟半句,她從長椅上站起身,徑向池邊邁了幾步,立在亭前,再次輕聲重覆吟道:“十五年前——”

李眠兒豎起耳朵,欲要細辯長公主接下來的話,卻是眼前花影一閃。喬令侍便從自己的身側站到了長公主的身邊,探手扶住長公主的胳膊,小聲喚道:“殿下。這池邊風大,您還是回亭子裏坐坐吧!”

喬令侍這麽一近前,李眠兒清楚地看到長公主打了一個激靈,待她回身往亭子走來時,臉上已然恢覆平日的那種不怒自威卻一笑傾心的表情。

李眠兒不曉得方才長公主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不過她不難看出長公主那會正有些觸景生情,就連背影都帶了三分淒感,只是她還才起了個頭,就被喬令侍及時打斷了。

重新端坐下來的長公主,小心拿過李眠兒一直放在膝頭的一雙青蔥般的素手,低頭仔細探視一番。又用指尖在手腕處輕輕摩挲數圈,然後擡起頭,看著李眠兒。頓了頓後方才啟口道:“過幾天,挑個吉日,我收你做義女,然後請皇兄下封詔書,冊封你為煙熙郡主!”

盡管早有預測。然這般重大決定,李眠兒總以為長公主至少會以一種冠冕堂皇的形式提出來。然後輔以許多利益之說,讓自己心悅誠服地欣然接受,感恩戴德才是。

可長公主卻毫無半點拐彎抹角,竟是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道出自己的決定,李眠兒頗感意外,於是表情流露出萬分驚詫的樣子,這麽一來,不需她刻意假裝,倒像是真的感覺意外了。

懵了片時,李眠兒嗖一下起身,原地雙膝及地,深深地對著長公主叩下首,伏地謝恩道:“青煙三生有幸,加上前世修來的祥福,能親蒙長公主眷愛恩澤,收為義女,長公主如此厚愛,青煙當真受寵若驚,此生無以為報!”

“平身吧,今後就是一家人了,無須這般大禮!”長公主伸手虛扶,“至於國公府那裏,自然有我出面,你不必多慮!”

“是!”李眠兒起身,原地俯首立住,心內如鼓亂捶,忐忑不定。

眼前的局面正一步一步按著她當初的設想發展著,既有了長公主作靠山,自己無論是身價還是地位相較以前都有了大大的保障,再不似先前那般猶若一片被拂落枝頭的樹葉,只能隨風而逝,來去沒有決定自己著落的權利。

縱然這長公主的義女無法做得順風順水,非但如此,還有可能令自己身陷迥境,可自己早已身處一場不願賭也得賭,願賭更得賭的賭局之中,想要了無痕跡地抽身是根本不能夠了,所以,她必須賭!既然賭了,她就要想方設法地增加自己的籌碼,而成功貼上長公主這棵大樹便是自己能夠籌到的最大籌碼!

此刻的李眠兒心內五味雜陳,抑制不住興奮,又難掩辛酸。

喜的是,她的勝算又多了一分,只要大局維持眼前不作變動,那麽她只要耐心地等待,等待周昱昭的歸來,等待他歸來後,為他與她二人的未來挺身而出,她的使命也就結束了,只要他們成功地在一起,未來就算再難再險也不足為懼了!只要他們在一起了!她一直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相信他!相信只要等他回來後,她所承受的一切就會跟著結束了!

而酸的是,她這一路走得十分淒苦,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國公府“克父”小庶女,再到艷驚京都,再到入住仁壽宮,直到如今搖身一變大梁朝的金枝玉葉,風光的背後,隱下她多少的謀算,多少的無奈,還有多少的身心痛楚。

最最令她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得之不易的喜悅就是未來的諸多變數,人有旦夕之祝福,天有不測之風雲,不知前頭等待自己的終會是何等樣的命運!

李眠兒陪著長公主又聊了兩盞茶的功夫,日頭便要將落,喬令侍提醒二人天氣不早,長公主這才攜了李眠兒往寢殿走。

送完長公主,李眠兒領著疏影回了自己的寢處。

得知長公主即要收李眠兒作義女的消息後,疏影驚得合不攏嘴:“小姐。怪道長公主一直留著您在宮裏,原是作著這樣的打算阿!”

“嗯!”李眠兒倚幾而坐,“你先去燙壺茶來,!”

這一下午,講了許多話,尤其是給長公主講她娘親的事情,幾乎一直都是她一人在講,現在才覺口渴得厲害。

疏影三步並作兩步地提壺茶來,給李眠兒斟上,急不可耐地又問上:“作了長公主的義女。小姐,您不就成了大梁國的郡主了?”

“嗯!”李眠兒一邊小口啜飲著熱茶,一邊輕應一聲。

得到小姐的確認。疏影再次驚住,嘴巴大張,雙拳緊握於胸前,神情激動萬分:“小姐,小姐。您成了郡主之後,是不是意味著,您的身份比國公府裏任一個人都要來得尊貴?還有……還有……我們是不是再也不用瞧少夫人她們的臉色了?”

李眠兒手端茶盞,擡起頭來,輕輕嘆道:“平日教你的,算是都還給我了!同你講過不止數次。越是遇著這樣的時候,你越該淡定、越該坦然才對!在我跟前,你這副模樣也就罷了。於外人面前,你萬不可輕浮!”

聞言,疏影伸伸舌頭,撤下面上豐富多彩的表情,只挪到幾前。托起茶壺,給李眠兒將手中的茶盞滿上。

二人靜靜地待了許久。疏影終於再次打破沈默,卻欲言又止:“小姐……”

“什麽?”

“那您今後是不是就得一直住在仁壽宮了?”

“不會一直!眼下應是這樣子了!”

“那穆姨娘……還有我娘、吳婆婆她們怎麽辦呢?”

“……”

疏影問的話,也正是此時李眠兒盤在心頭的心思,她剛才只顧著喜怒哀樂,卻是一時忘記顧及自己的娘親了,相信娘親會為自己高興為自己驕傲,可是相較於待在這冰冷的仁壽宮裏,她真心地還是更樂意繞膝娘親的身旁。

自己成了長公主的義女後,雖為義女,可是行為再不可能自由,今後見娘親一面需還得經長公主授意方可……

然……也只有這樣,也只有自己變得強大,變得舉足輕重,才能更好地保護娘親她們,讓她們活得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屈辱偷生。

這麽一想,纏在李眠兒心頭的霧霾不覺慢慢散去,飲完茶,她欣喜地看著自己活動自由的雙手,暗嘆:今日當真不平凡!

雙手一獲自由,李眠兒便想到上次周昱昭在錦帳中留下的那句話,一個月後他會派金川過來取帕子。

想到周昱昭那晚的一系列舉止,她面上不由一熱,急急地走至梳妝臺側邊一張高凳子前,取過上面擺著的針線筐,轉頭喚道:“影兒,你過來,幫我挑幾樣線兒!”

“啊?”疏影聞聲小跑近前,“小姐,您挑線做什麽?”

“繡幅能見人的帕子!”李眠兒簡短地應聲,手上不停地在針線筐裏上下翻騰。

“小姐,您不如讓手腕再好好養些日子,待徹底好了再繡不遲!”疏影勸道。

“我又不整日地一徑兒繡它,只每天繡上幾針!耗不了多少精神的!”李眠兒不以為然,“你快幫我挑幾樣,再幫我挑塊上好的帛料,明日起,你看著我繡!”

“真要繡啊?”

“嗯!”

無法,疏影接過李眠兒手中的針線筐,擺回高凳上,捂著嘴輕笑道:“小姐,這個筐是我平日裏頭存放些零頭布料,雜線頭什麽用的!存咱們那些上好的絲線和錦緞布料的線筐還在外間呢!”

李眠兒瞅瞅方才被她扒拉得亂七八糟的線筐,搖了搖頭:“我說怎麽盡是些不入眼的呢!”

疏影一聽,笑得更歡!

第一百四十四回輕渺塵埃欲落定

一副帕子而已,對於極擅女工的疏影來說,若是花色簡單些的,不過三兩天的功夫便可做成,若是花色繁覆些的,再多花個一天兩天時間也就差不多了。便是那繡功慢的,繡副帕子,十天半月時間怕是綽綽有餘的了!

誰知她家小姐偏著緊得狠,自打前日下午尋著了合適的線、綢起始,就坐定了,一心一意地撲在針線上。

疏影卻怕她才養好的手腕,疲累了不利完全覆原,可左右橫豎又勸其不動,只得乖乖奉陪,一針一線從旁細心指導。

然李眠兒之所如此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專心於繡活,為了趕在周昱昭所設的限期之前繡完絹帕不過緣由之一;更重要的一個緣由就是安神靜心,她相信自長公主留下那些話後,不日便會有大大小小的波瀾接踵而至,如若此時自己醉心於眼前的成就,而生丁點兒麻痹大意,那麽在應對即將到來的種種考驗時,自己就很可能處於不利之勢。

遂而,在這兩日裏頭,她耐心琢磨,把各方各面的自己能夠牽涉到的人物悄悄在心頭過濾一遍,將他們可能作出的反應甚至興許采取的措施都估摸一番,免得臨到頭頂時,對之措手不及。

二人緊緊挨著,坐在靜室中一個繡著一個看著。約摸未牌時候,往時李眠兒多半會在這會犯困,然後由疏影服伺著上榻小憩半個時辰。

“小姐,你要不要歇一歇?上床歪一會兒?”疏影輕聲提議道,“連住兩日都沒午休了,繡副帕子而已,不必這般勞神的!”

“沒有勞神,平日沒什麽事做,自然容易犯困。既有事兒做了,連困意也不常光顧了!”李眠兒頭也不擡,小心翼翼捏著繃子,繼續手頭活計。

自己的繡藝本來就登不了臺面,這一連又荒廢了兩個來月,李眠兒看著自己繡出來的針線花兒,直想喪氣。

疏影似看中李眠兒的心思,曲意勸慰:“小姐,您的手腕將好,許多日子不碰針線。這才繡起,手上有些個生疏實屬正常不過!咱們這一副繡來,權當練手是有必要的了!”

李眠兒一聽疏影將自己辛苦整整兩日才開好的頭。權且只能當做練手的,禁不住郁郁地問:“你瞧著……我這帕子是不是……是不是沒法拿出去見人?”

疏影聞言,嘴巴一嘟,接過李眠兒手中的繃子,偏著腦袋打量幾眼。繼而將繃子放回李眠兒手中,語氣輕快:“不礙事的,小姐!您先私下裏慢慢學著繡,平日只管使我給您繡的帕子便成!您手上繡著的,待繡好後,我幫您收著。保管不叫別人瞧了去!”

李眠兒見疏影如此說法,不由語塞,只好無奈地撫額一嘆:“你。還是盡快教會我如何繡好帕子吧!”

“這個……小姐,這好的繡工,除了經年累月地練習方可練得,別無他法啊!縱您滿腹經綸、博古通今,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可是輪到針線活計上頭,您仍是須得腳踏實地一針一腳地練出來才行!”疏影自覺為難。她暗裏也十分替小姐著急,恨不得搶過她的手,手把手地親帶她繡!

李眠兒瞅著疏影又搬出這樣一副論調,知她也沒甚主意,免不了只得耐下心,繼續埋頭苦幹。

二人才重新安靜下來,外頭窸窸窣窣響起一陣裙裾擦碰之聲。

於是二人擡起頭,盯向門口看了一眼,然後飛快收起李眠兒手中的線繃,另換過一本大書攤在她手中。

進門時,鳶畫面上一層嫣紅,呼吸帶著微喘,想是一路疾走而來。

李眠兒起身相迎:“鳶姐姐何事如此急法?疏影,端盞茶來!”

“不用了,不用了,青煙妹子——哦,以後咱倆再不能姐妹相稱了,人前人後都不能夠了!暫時,婢還是稱您李小姐吧!”李青煙不日即要被長公主認作義女的消息,鳶畫將將才得知,自己一個沒品級的宮人,怎敢同未來的郡主稱姐道妹的。

李眠兒見其如此說,心知她定是得了信息,倒也不再多加客套,臉上微微一笑。

鳶畫繼續道:“李小姐,長公主遣婢子來關照您一聲,一會兒聖上擺駕仁壽宮,屆時您得到前殿一同接駕!”

李眠兒心頭一跳,皇上這時候來,是兇?是吉?長公主意欲認自己作義女,對此,皇上他意下如何?會作何反應?是讚同?還是一口否決?

因為一直以來,皇上對自己的心意究竟怎麽樣,連李眠兒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是以,聽聞鳶畫帶來這樣的消息時,她不免生出些擔憂來。

“聖上幾時到?”李眠兒穩住心神,向鳶畫問道。

“喬令侍在第一時間就令我來傳話,具體時辰,婢子亦不甚清楚!您還是盡快更衣盤發吧!”

李眠兒點點頭,招呼道:“先吃兩口茶歇歇氣兒,瞧你臉上都出了一層汗!”

“謝李小姐好意了,天氣越發熱,稍微走動走動就出汗!小姐的茶,婢子暫時是沒空喝了,這還得過去前殿幫忙準備迎駕呢!”鳶畫明顯帶有兩分拘謹,許是還能不習慣身前之人不日就要成為她真正意義上的主子了罷!

李眠兒點點頭,上前邁了兩步,算是相送一程。

鳶畫福福身子,快步退出房間,閃至外廊,匆匆離去。

“小姐,長公主要您一起接駕?”疏影尚不知她主子有多得當今聖上的看中,更不知她主子受傷之日,皇上曾親自前來問候的,這在後宮中意味著什麽,她一個小丫頭怕是不得而知了!

“嗯!自然要去接駕的!”長公主就算沒有認自己作義女這一說,皇上親來,她也該喚自己過去迎駕,因為自己在皇上眼裏不是隱形人!

“啊!那……小姐,得快些更衣才是!”疏影沒有見過龍顏,雖然知道小姐挺得聖眷的,可想到自己一會就要和大梁王朝的皇帝同處一個屋檐下,難掩興奮緊張。

“癡丫,別光顧著興奮,速速去拿衣服來是正經,一會兒迎駕時,可別出了漏子!”李眠兒見疏影嘴裏嚷著更衣更衣,可人立在原處兀自不動彈。

“哦——是,小姐!”疏影忽地回神,忙進裏間拿來一套華麗宮裝,替李眠兒換上,又幫著盤了發,然後稍理容妝,便先往前殿裏候著去了。

長公主亦在稍後時候到來前殿,李眠兒瞧她面上喜氣盈盈,並無其他,心下稍稍一寬。

皇上直到申時正牌時分,才姍姍而來,長公主攜眾人尊禮叩拜,皇上朗朗一笑,道聲“平身”,往殿中最高大的一張鳳椅上一坐。

“皇妹,今日氣色不錯阿!”

皇上聲音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遠遠地站在李眠兒身後的疏影禁不住悄然擡頭,迅速朝上瞥了一眼,暗地裏咂回舌。

長公主燦顏一笑:“得知陛下臨幸,仁壽宮裏人人都是容光煥發,更何況我這個作主人的!”

“哈哈——”皇上再次爽聲大笑三下,“還是皇妹會說話!”

“陛下,小妹說得是實話!”

“好好好,皇妹說得是實話!”

皇上今日看來心情不錯,李眠兒還是頭次見他這麽開心地數次大笑。

聯想到近月來南方不時的捷報,心中了然,皇上的好心情多半與此有關罷!

如今的大梁實在太需要這些好消息了,不僅僅安定民心,也好叫周邊那些蠢蠢欲動的豺狼們知難而退。

只是,對於這些大捷的締造者,周昱昭,皇上他心裏是如何看待的?會不會因此網開一面,賜武王一家一隅安身立命之地?大家一團和氣,安穩過活!

李眠兒暗自私忖著,悄悄憧憬著,她隱隱有一種預感,或許他們沒有魚死網破的那一天,或許他們……可以圓滿地結束這一切!

正自憧憬間,李眠兒忽覺頭上射來兩道視線,遂緩緩擡頭迎了過去。

只聽皇上問向她:“幾日前,聽福貝回說,你的手腕已經痊愈?”

“回陛下,正是!”

“嗯,好!”皇上洪亮道聲好,“可曾試過,較之以前,腕力有沒有受損?”

“幸得陛下聖恩,還有長公主的悉心照料,臣女的手腕未曾落下病根,覆原得十分好!”

“孤許久沒聽你奏琴了,不如現下你即興彈奏一曲!”

皇上今日果然是心情大好,李眠兒從他此刻的音容笑貌清楚可辨,這會聽他想聽自己彈琴,轉身待要吩咐宮人搬琴上殿,卻聽長公主打斷道:

“陛下,恕小妹擾興之罪!青煙她的手腕才將將好而已,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這才養了兩個來月而已,雖她好得快,可彈琴本是極耗腕力的差事,陛下不若緩上兩日,容她再休養休養,鞏固鞏固!”

長公主語畢,皇上絲毫沒有惱意:“就依皇妹的意思,孤過些日子再聽吧!”

說到這兒,皇上頓了下。

李眠兒舉眉,見皇上朝著長公主擠眉弄眼,語帶戲謔:“孤的冊書還沒頒下,皇妹這就等不及地護上了?”

長公主隨即面上一紅:“陛下——”

聽了他二人這一來一往,李眠兒心內直是狂喜,顯然,長公主定是已經向皇上表明了心跡,而皇上他是許可了的……

“三日後,正逢五月初六,是個大吉日,冊書便於那日下發罷!”皇上當著一殿眾人,許下這一言,。

皇帝一言既出,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長公主輕輕拉了拉李眠兒的手,步至殿中,二人同時曲膝伏下,齊聲叩謝:“謝主隆恩!”

第一百四十五迎暉池龍舟競渡(上)

“小姐,依我看,皇上他瞧上去還是挺平易近人的來!”直到皇上離開仁壽宮老久,疏影仍激動不已,這會兒挽著李眠兒的手臂正往寢宮裏走,趁周邊沒有他人,悄然低語道。

“那是因為皇上今日心情甚好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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