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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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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節

可告人的事情,那個比她小三歲的妹妹,心思總是比常人更深一分。

她這樣想著,心中愈發不安起來,緊緊地攥著被撞之人的衣角許久不放松,低頭沈思著薛如是現在如何,可否也在念著她。

她的眉頭一會深蹙,一會放松,手指也隨著心情不斷地變幻捏著衣角的輕重,直到最後自小伺候她的宮婢氣喘籲籲地出來尋她,她才木然地放開了人家的衣服。

心情沈重地只瞥見一抹黑色劃過眼前,連人家的長相也未擡頭見一眼。

果然,回到北宜國後,她才明白了樂正錦瑟的意圖,甚至得知她私心作祟地趁自己離宮的時候給那人遞了一首頗具意味的詩——“我見青山多俊朗,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她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充滿期盼地看著他。最後在他那句“我只喜歡你”,多日仿徨不安的心才安定下來。

笑顏相擁,寂然歡喜。

她原本以為她與他就這般走下去,連母後都祝福的愛情最具備資格得到幸福。

十五歲及笄那年,母後笑盈盈地與父皇提了她的婚事,得到的卻是他從龍案上抽出的東楚大帝求婚的國書。

那個與他自己一般年長的男人的求娶。

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來的她的畫像,天下第一美人的虛名就那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九州大陸的霸主高傲總是自私地認為一切最美好的東西應當為自己所有,她便成了他的目標,他的囊中之物。

哪怕他與她的年紀相差那麽多,哪怕他與她的父皇相交多年。

十座城池為聘禮的誘惑讓樂正無極動心了,他便那般將自己的女兒推入火海中。不,在他的眼裏,並不認為那是火海,相反地認為東楚後宮才是人間天堂,女之追求,她應當感激他才是。

母後的質問指責被他惱羞成怒地關了禁閉,原本就不得寵的皇後,只仗著逐漸衰落的母族,如何能得到他的愛意憐惜。

那個男人明明陰狠自私到了骨子裏,卻還總在天下人面前表現他的寬度和善,多年的發妻年少色衰之際還未遭他厭棄,依舊牢牢地坐著北宜國皇後的寶座,再多寵妃也不能攻克。

帝王譜寫的深情不棄,是多麽地感人啊!

北宜國的樂龍殿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斷頭斷肢經常從裏面被運出來,滴落的血跡,猙獰的面孔讓她每每無意時撞見都無限膽寒,那種恐懼與黑暗讓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逃離。

如果問她,最讓她感到幸福的是什麽時候。她一定毫不猶豫地答道,十五歲那年的六月。

雖然北宜國還是冰封數裏,雖然寒風凜冽,綠色全無。

宇文靖將迎娶她的日子定在了八月立秋之日,勢要讓她觀賞到東楚強盛勃發之姿。

五月的最末尾,母後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權利,不顧一切地將她放出了宮。

她在城外等了一夜,在快要凍成冰雕的時候,終於盼來了那人的身影。

溫潤的目光望著她噙滿了溫柔,一日一夜沒命地奔馳,終於讓他們逃離出了北宜國。

她一直認為身處滴水成冰的國度目光總是狹隘的。果然,山明水秀碧波漣漪的地方才真正讓人開闊高遠。

開始的時候,皇宮裏養成的嬌氣讓她什麽都不會做,太傅府公子的高貴也將他養得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一切的無知在兩顆相愛的心面前有何畏懼?

漸漸的,她為他學會了洗手做羹湯,為他學會疊衣掃塵…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學會了,只為了減輕他的負擔。

白日他們耕織勞作,夜晚旖旎入綿。

她曾想著,就算這樣一輩子與他這樣下去,她都是愉悅感激的。哪怕沒有紅妝十裏,哪怕沒有珍珠霞帔,與他過著簡單滿足的生活。

六月的天空藍得澄凈,藍得無暇,水天相交成一線,波光粼粼的湖水翻飛了她手中琴弦的音符。

許是太過滿足了,她完全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叫水月鏡花的詞語。

那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麽?

她不記得是哪日了,只是覺察出他面色的沈重。她問他,他也不答,也是勉強地朝她笑了笑。

她以為他因困在這裏不能出去而覺得煩悶,遂將心中藏著的巨大歡喜告知於他,她以為他會驚喜,誰知他竟失措地打翻了手中的瓷碗。

她驚愕地望著他,前些日子有反應的時候,她只是以為自己的脾胃反常,可是這個月信事遲遲未來,她才確定下來,本來想找個最佳的時機告知於他,在看到他孤自郁悶才想著說與他聽,讓他開心。

眼前巨大的落差讓她無比難堪。

許是瞧出她的失落,他忽地抱住她,在他一如既往的溫聲中,她才放下心來。暗地裏又嘲笑自己的多慮,他怎麽會不喜歡他與她的結晶。

他只是太開心了,才會作出剛才的反應,她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為何不讓她一直麻痹自己下去呢?

為何要讓她親眼瞧見他的誅心舉動?

那日她與自己打了個賭,屋外正下著一場大雨,她賭他不會這般狠心。

他將給她煨了一夜的雞湯端到她的面前,她笑盈盈地看著他的強自鎮定。眉開眼笑地誇讚他的手藝真好。

“這是我聞過的最香的雞湯。”她這樣對他說。

明顯地瞥見到他眼中的瑟縮,她燦然一笑,低下頭就著他的手喝下去。

然後擡頭,琉璃眸中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她還是控制不住顫抖地問道:“你不是愛我的麽?”

有人一直一直告訴你,他愛你。你也堅定不移地相信。

曾經以為的海枯石爛至死不渝,卻不敵這寥寥數月的浮光泡影。

雙眼迷離,神智尚未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聽到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

這簡單的三個字,將她這些年掏心掏肺堅守的愛情變成了一場笑話。

或許她應當感激的,他曾給為她編織了一場無與倫比的美夢。

只是如果…如果永遠不醒來的話該有多好…

你有沒有最絕望無助的時候?

再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芣苢宮。

她木然地擡頭,四周不再是明朗山色,霽月霞光。那些淡然恬靜的日子仿佛只是自己的臆想,事實上她一直未曾離開過北宜國。

似是為了將她拉回現實,芣苢宮的門開了。

秦貴妃帶著太醫進入了她的寢殿。

一開口雖然惡毒的話語卻讓她整顆心都蕩漾驚喜起來,她靜靜地撫摸自己的腹部,那裏有一個鮮活的生命,清楚地提醒著她,那如煙的過往並未什麽都沒有留下。

那是她的骨血,她要保住它!

一向軟弱的她毫不猶豫地伸手打翻了太醫手中捧著的湯藥,她想著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它平安誕生。

殘花敗柳,輕浮淫賤這些詞她都願意承受,只要它好好的,她甚至願意遠嫁東楚。

可是秦貴妃卻嗤笑地告訴她癡心妄想,東楚大帝那般精明的人怎可能混淆皇嗣被她玩弄於股掌。

因她強烈的反抗,樂正無極親自來了芣苢宮。

她瑟縮在床榻上,對上他陰鷙的目光,不停地叩首喚道:“父皇。”

這些年他雖然對她漠不關心,卻也沒有對她怎麽樣,她以為虎毒不食子的延續讓他不會為難於她腹中的胎兒。

在她緊張慌亂的叫喚中,他卻皺著眉頭沈聲道:“太醫,將藥給她灌下去!”

她被人控制住雙手,強硬地扒開嘴唇,又一碗稠黑的湯汁順著她的咽喉流入她的腹中,絞痛感傳來,她以為它就這樣完了。

又許是在鐘靈毓秀之地沾染了什麽藥物,陣痛過後,那孩子竟然依舊穩穩地待在她的腹中,她的衣衫依舊幹凈。

可未等那巨大的狂喜達到心底,她便聽秦貴妃陰森地建議道:“皇上,何不用最快的法子除掉這個孽種!”

什麽是最快的法子?

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拉下了床榻。

宮中用來杖責的木棒重重地敲擊著她的腹部,難以呼吸的痛楚傳來,再堅強的骨血也抵不過冰冷的撞擊。

她眼睜睜地望著一股又一股的鮮血從她的下體流出,那刺眼的鮮紅,像是體內漸逝的那個生命的淚水,在一遍又一遍地譴責她為何沒有能力保住自己。

她拖著虛弱的軀體爬到樂正無極腳邊,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它…”

求求你,救救它,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終生不再相抗違逆。

哪怕你要我嫁給一個病臥床榻,明日就死的人都可以,只要你救救它…

她甚至哀求秦貴妃,她也是一個母親,怎能如此惡毒地奪取她珍視若寶的生命…

然而她得到的卻是他們的冷漠與不屑。

撕裂的痛擊垮了她的神智,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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