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痊愈的傷口叫囂著疼痛，體力也早已不支，盡管如此兩個男人間近乎耳語的對話，依然似有若無的飄入耳中

‘白馬……總監……’黑羽用眼角掃了一眼周圍幾個面無表情的大漢，心中疑竇叢生‘難道這些人是日本警方的人嗎？他們為什麽詢問潘多拉的下落，而且用這樣的方式’腦中靈光一閃，一股冰冷的寒氣自脊柱升起使得本就冰冷的身體微微顫粟‘難道父親說的是真的……所謂的日本警察真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黑羽快鬥有些呆楞地望著灰色的水泥地板，若是在以前，他一定會用那絕不遜色於任何名偵探的縝密頭腦分析目前發生的一切情況，在思維的迷霧中這些尋找出最接近真相的線索。可是現在的他沒有這麽做，內心的疑問沒有激活他思維的火花，相反大腦的運作乃至整個身體的感官都漸漸鈍化，‘好吧，父親和警察都有秘密，也許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也許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好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一種前所未有的倦意襲來，一瞬間黑羽快鬥覺得自己很累，真的很累，不僅僅是身體的疲乏，而是一種仿佛滲透進靈魂的疲倦，似乎永遠精力旺盛的黑羽快鬥，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種心灰意懶的感覺。一個念頭不經意間爬上心頭，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選擇，也許做一個平凡的高中生，會是最好的選擇……

“剛才接到指示，上頭要親自和這小子談談。”伴隨著開門聲，一個低沈的男聲再度響起，正是剛才審訊黑羽的那個中年人

房間中的幾個男子明顯楞了一下，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之前好像沒有聽說這樣的安排……”

中年男子冷笑一聲 “怎麽，不相信我的話？要不要親自和上頭確認？”

“不敢”中年男子的聲音不大，卻讓屋裏的三個大漢幾乎同時臉色微變，其中兩人快步走上前去，將黑羽快鬥從地上拉起。他們的動作不算粗暴，但突然的起身卻讓他一陣眩暈以至於險些再次跌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體。幾乎是被半拉半拽的黑羽跟著中年男子，穿過一個沒有窗戶也幾乎沒有光線透入的走廊，沿著嘎吱作響的木質樓梯攀爬了大約兩個樓層的高度後，終於在一扇木質的大門前了下來。

中年男子走上前去將木門打開，突然變亮的光線讓快鬥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很快，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大片碎石鋪成的空地上。空地的前方一條不算太寬的小河泛著清波靜靜地流淌，正午的陽光傾灑在河水上泛出青藍色的波光。河對岸已過了播種季節農田顯出幾分荒涼，樸素卻不失整潔的民居零零散散點綴其中，就連狹窄的鄉間小路上邁著不急不緩步伐的村民也是清晰可見。

不過快鬥並沒有心情仔細品味著一派悠閑的田園風光，他的目光很快鎖定在一輛從不遠處駛來的轎車上，那車開的很慢，輪胎摩擦著碎石發出不算刺耳的聲響，在地面上壓出一長條淺淺的痕跡。很快車子停了下來，從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個子不高，身形細瘦，穿著不算正式卻也不顯得過於隨意，如果忽略臉上一條20多厘米斜跨整張臉的刀疤，也許他看起來就會像是一家不算太大的公司裏職位不算太高的普通白領。

就在此人露面的瞬間，一左一右攙扶著黑羽的兩個大漢彼此交換了一個帶著不明情緒的眼神，雖然只有一瞬間，黑羽快鬥還是從他們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些許的詫異和畏懼……畏懼？是的，而且是不同於警察對其上級的那種敬畏，反倒像是夾雜著些許恐懼，一種微妙的違和感若有似無的充斥在整個空間裏，這讓快鬥本有些倦意的神經微微緊張起來。

刀疤男用清冷的目光掠過眾人之後，打開了後座的車門“上車吧，上頭想見你。”

黑羽快鬥張了張口，似乎有話要問，但最終還是選擇一言不發的坐在了轎車的後座，之前審訊他的中年男子則繞道了汽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的副座。

汽車啟動了，並很快加速，快速轉動的輪胎濺起的石子，不規律地敲擊著汽車的金屬底盤，。透過後視鏡，黑羽快鬥第一次看到了關押自己的地方，那是一幢高不過兩層樓，寬不超過五十米的灰黑色小屋，它孤零零地矗立在碎石鋪成的空地上，仿佛與後者兩者連成一片，即使在正午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依然顯得破敗而蕭索。快鬥歪著頭註視著那棟不起眼的小屋，直到汽車駛入一片樹林，濃密的樹葉擋住了他的視線也擋住了午後刺眼的陽光。

就在光線因樹葉的遮擋而變暗的一剎那，原本平穩行駛的汽車突然剎車，慣性的沖力讓黑羽快鬥身體猛的一個前沖，額頭撞在了副駕駛座椅的背部。

坐在駕駛座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你帶這小子先走，估計那些人很快會反應過來，我把他們引開”

“那你怎麽辦？”

“不用擔心”男子並不回頭，語氣淡漠中透著自信“那幾個小鬼我還應付得來。”

“我明白了，拜托你了。”

這兩人的對話，讓黑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等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沒時間和你解釋了”男子聲音中帶著幾分焦躁，用極快的速度下車後打開了後車的車門“我不會害你，想活命的話，就按我說的做”

“活命，什麽意思？”

沒有等到想要的回答，中年男子已將上半身探入車內，用近乎粗暴的方式拉扯著將他拽出了汽車的後座。腦袋本就暈暈的，對方的動作又太過突然，想要抗拒對方的時候雙腳已踏在了被枯葉鋪滿大半的黑色泥地上。幾乎就在穩住身形的瞬間，耳邊傳來車門與車身碰撞聲。黑羽回頭看去，視野所及處汽車已消失在密林的深處。

一切發生的太快也太突然

“別楞在那裏，過來！”

一聲喊叫從身後傳來，聞聲望去，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一個低矮的灌木叢背後，略一遲疑之後黑羽走了過去，學著對方的樣子蹲下身，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樹叢背後。黑羽看了眼一臉警惕目不斜視註視著前方的男子，忍不住沈聲到“你們是什麽人，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別說話！”

男子話音剛落，一陣 “沙沙”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黑羽快鬥意識到那是汽車輪胎摩擦石子的聲音，也就不再言語。大約一分鐘之後，在被灌木濃密枝葉層層遮擋的視野裏，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馳而過，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黑羽還是透過深色的玻璃窗認出車中之人正是剛才在密室中拷問自己的兩個男子，心中頓時疑竇叢生，卻也不敢露出聲色，只是暗暗地握緊拳頭。不過，對方顯然沒有發現樹叢背後隱藏的身形。

直到視線中汽車的背影沿著林中唯一一條小路遠去後，黑羽才略略松了口氣 “現在可以解釋一下了嗎？”

“解釋什麽？”

“你是什麽人，和剛才那些人是什麽關系”

男子用一種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黑羽“我是誰，你猜不出嗎？”

“猜？”黑羽眉頭微皺“什麽意思？”

‘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見他擡起右手在臉上輕輕一拉，一張人皮面具立時被撕扯成碎片，露出一張美麗的有些妖艷的面孔。這是一張黑羽快鬥永遠不會忘記的臉。

“貝爾摩得……”黑羽沈下聲，極力保持著撲克臉，只可惜嘴角略顯僵硬的線條洩露了他內心的波瀾“怎麽是你？”

“為什麽不是我呢？”

“你為什麽幫助我脫離警方的控制” 黑羽快鬥直視對方，目光如冷箭般淩厲“是為了殺我還是救我？”

“警方？你以為那些人是警察？”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貝爾摩得輕笑著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如果你的行蹤若是那麽容易被警方掌握，你也就不是怪盜基德了，我也不是貝爾摩得了。再說了，你這個小偷一直以來讓他們顏面盡失，若是能逮住你早就昭告天下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把你藏到如此偏僻的小屋裏？”

“如果剛才那些人不是警察，那又是誰？”

貝爾摩得微微一楞，一雙狹長的美目彎如新月卻又冷冷地透出幾分嘲諷“我說黑羽快鬥，你的判斷力似乎不如從前了，也是，你最近經歷的太多了，看來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

“你仔細想想，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或者說我怎麽知道你在這裏？”

黑羽默然，良久之後問道“你的意思是，剛才那些人是組織成員”

“不錯”

“那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把我劫持到這裏，還冒充警察。”

貝爾摩得嘆了口氣，眼神中有些落寞和傷感，卻用淡如煙霧的微笑掩蓋了憂色“他們冒充警方並且關押你甚至折磨你，是想讓你痛恨警方或至少對他們的動機產生懷疑。幾天之後突然如果有人前來搭救你，把你從警察的魔爪中解救出來，你自然心生感激。這樣一來，之前的誤會也就煙消雲散了，再要從你的嘴裏知道些事情自然容易得多，說不定，還能為組織吸收一員幹將，不是很好嗎？”

“是誰要這麽做！”

貝爾摩得沒有回答，僅僅是一個靜默的眼神，就足以讓黑羽猶如墜入冰冷的地獄。那個夜晚與那個的一切，如排山倒海般湧入本已有些昏沈的頭腦，以為自己忍痛的能力已經算極佳，但此刻也禁受不住心頭一刀一刀劃下，他的臉色蒼白，雙手顫抖“是父親……你是說，這是父親策劃的……”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在他的眼中所有的人不過是他可以任意擺布的棋子”貝爾摩得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可惜，你也並不例外。”

“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這麽說！” 黑羽快鬥怒視著對方，眼神如刀鋒般銳利，蒼白的面孔因怒氣而泛出些許紅暈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相信你，一個險些殺死我的人！”

一束陽光穿透早已有些的枝葉，在遍地的雜草上灑下一片斑駁，略帶寒意的清風吹過，翻攪著敗藤枯葉。四周恍如隔世般的沈寂，除了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尖銳而淒厲。幾秒的時間，一切仿佛靜止。

“你啊，真是執迷不悟”貝爾摩得長嘆一聲，用右手解開了解開了上衣的第一粒紐扣，從貼身的衣服拿出一個直徑不超過一厘米的金屬物體“這是一個微型攝像機，裏面記錄的是你……那個人吩咐手下如何處置你的視頻。不巧的是，他找來處置你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他不僅沒有聽從那人的吩咐，反而偷偷拍下了這段視頻，並跑來向我通風報信。”

“簡直胡言亂語！”黑羽幾乎是咆哮著，他感到一種出離的憤怒將他的理智燃盡 “一個組織成員為什麽要救我，還跑去找你報信，你要騙我也應該編個更好的理由。”

“他是臥底，某種意義上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我不信！”

貝爾摩得望著對方，一瞬間，她有些不忍繼續這樣的對話，可內心的理智說服了她，讓她依舊出口無情“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視頻是真的，裏面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這個裝置你可以拿回去仔細檢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你的父親。若你還是不信，甚至還可以找些專家鑒定視頻的真偽。當然了，你最好小心，別給其他人惹禍上身。”

時間一分一秒，格外漫長。在一個初冬的黃昏，一個曾經意氣風發，嘴角總是帶著狡黠微笑的少年，如今低著頭，全身顫抖著地站在那裏，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焦距。貝爾摩得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準備將那個小小的金屬物體遞給黑羽，就在她的手碰觸到他的一剎那，對方卻如同受到驚嚇一般退後了半步。

貝爾摩得蹲下身將微型攝像頭放在腳下被枯葉點綴的泥地上“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好奇心驅使下的窺探，有時只會成為災難的開始，就像有人擅自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可惜那時的你不聽”

“如今我再次勸你一句，收起你的好奇心吧，忘掉這一切，離開這裏，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對你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一陣寒風吹來，一片半枯的葉片飄落恰好停在貝爾摩得的肩頭，隨著她的轉身，葉片被抖落在已滿是葉片的地上“我走了，你也快離開這吧，往西走就能到最近的村落了。”

說完這些的貝爾摩得邁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了，背影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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