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寒的話看似孩子氣, 可是其中卻包含了太多。

就算別人沒聽出來，她姜周也應該聽得出來。

姜周似乎比之前還要呆，她飛速眨了眨眼睛, 甚至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麽放才算合適。

第一天試驗期, 姜周腦子裏裝的都是蒼寒的那句話。

課間她回到辦公室, 楊亦朝轉著水筆，正在批改作業。

“感覺你心不在焉的。”楊亦朝擡眸看了眼姜周，“怎麽了？”

“沒什麽…”姜周坐在小李臨時給她安排的辦公桌前, 低頭盯著米白色的桌面發呆。

“熊孩子鬧你了？”楊亦朝又問，“還是管不住？”

“沒有，”姜周把頭垂得更低，十指纏在一起, 摳著指甲。

楊亦越猜越有勁：“不是看到他兒子激動的吧？”

姜周忍無可忍擡起頭：“你能閉嘴嗎？”

她剛剛才醞釀半天的傷心，被楊亦朝破壞得幹幹凈凈。

很快到了六點半放學，楊亦朝作為代課老師, 出去幫助機構的人員記錄孩子的接送情況。

姜周第一次來，暫時用不著她，她就躲在辦公室沒出去。

她隔著扇窗，看見蒼寒出了教室, 然後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別人家家長接孩子都是走到教室裏面接, 順便還會問問老師孩子最近的學習情況如何。

蒼澈倒好，每次接人像個大爺一樣往門口一站，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比較顯眼，有時候連話都不說，蒼寒看見了就自己走出來，然後父子倆再一起回家。

其實也挺和諧，蒼澈那個糙老爺們能做到每天接送蒼寒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姜周靠在門邊, 想蒼澈一個二十多的男人不僅要上班掙錢養家，還要抽空帶孩子，整天既當爹又當媽，也挺難的。

辦公室沒有空調，姜周一個人帶著還有點冷。

她拿一次性水杯給自己接了杯熱水捂手，心道蒼澈都這麽辛苦了，萬一以後真給蒼寒找個後媽可怎麽辦。

萬一這後媽不待見蒼寒，對他不好怎麽辦？

而且蒼寒和蒼澈又沒有血緣關系，如果蒼澈到時候不要他了怎麽辦？

正胡亂想著，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姜周端著一次性杯子，手忙腳亂就要去開門。

結果對方先她一步，在姜周指尖觸碰到門把手的一瞬間，磨砂的玻璃門猝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姜周嚇了一跳，猛地後退半步。她端著的杯子半邊一塌，滾燙的熱水瞬間澆在了她的手上。

一次性杯子是很薄的塑料杯，再加上裝了熱水，杯壁就變得是更加柔軟，姜周手指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氣，那杯子便支撐不住了。

“啊…”姜周小聲驚呼了一下，水杯掉在地上，濺上了他的鞋子。

下一秒，她的手腕一把被人攥住，哪只被熱水燙過的手很快就被放在水龍頭下沖洗。

姜周垂著頭，看著水池裏那雙大手，正小心翼翼替她卷著衣袖。

“還燙哪了？”蒼澈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聽得姜周後頸一癢。

“沒…”這一個字像是從姜周嗓子眼裏擠出來似的，蚊子叫一般，還破了音。

她本來燙的也不重，沒必要這樣緊張。

大冬天涼水沖著手指，沒一會就凍得沒有知覺。

蒼澈把水龍頭關上，姜周悶悶轉身，看到蒼寒背著書包，正拿著比他還高的拖把艱難地拖著地。

蒼澈從他頭頂拿過拖把，幾下把地上的水漬給處理幹凈。

父子倆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蒼澈擡手對著蒼寒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蒼寒抱著腦袋退到一邊。

“你別打頭，”姜周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會變笨的。”

蒼澈扯了扯嘴角：“我看他聰明著呢。”

兩人的對話自然，像是已經忘了持續半年多的隔閡。

正說著，小李老師送完孩子回到了辦公室。

小李看到有家長在，十分熱情地過去和他打招呼。

“這位是蒼寒的爸爸吧？您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蒼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呃…”了一聲：“沒事。”

“這位是我們剛請來的英語老師，”小李把姜周推到自己身前啊，給蒼澈介紹著，“別看她年紀小，可是我們今年高考的省前二十八名，大一剛開學就過了英語四級，口語也是一流的…”

姜周低著頭，被小李誇得臉上發燒。

她好幾次出聲先打斷，但是全都終結於小李飛快的語速中。

“嗯，挺厲害的。”蒼澈聽完之後竟然還評價了一下。

姜周擡手捏了捏自己快要燙手的耳垂，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的歡快。

“而且我們姜老師學的還是醫學，小孩子在這裏要是有個磕著碰著，都可以第一時間得到有效處理…”

姜周聽到這話瞬間就把投給擡起來了。

小李這話純屬吹過頭了，她剛上了半年的大學，人體解剖還沒學一半，哪裏會處理什麽小孩的磕碰？

可她轉念一想，這話好像也的確能唬住一些啥都不懂的家長。

不過姜周在意的不是那些，她是壓根就不想讓蒼澈知道自己學醫。

“我家孩子，”蒼澈按著蒼寒的腦袋，像拍西瓜似的拍了拍，“英語不好。”

姜周心道這人可這能裝，演戲還演上癮了。

“這樣，”蒼澈下一秒直接掏出手機，“不知道能不能加一下姜老師的微信，以便交流…”

等到蒼澈拎著蒼寒離開後，姜周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

她看著手機微信界面蒼澈的大名，一時間有種不知道說什麽的無語感。

就真的流氓唄？

仗著在小李老師的面前她不好拒絕，所以就跟自己玩這一出。

姜周感覺自己要氣死了。

“以前都沒跟蒼寒家長說過什麽話，今天話起來還挺多，”小李老師覺得奇怪，“還找你要上微信了？你們之前認識嗎？”

姜周回過神來，胡亂把手機塞進兜裏：“見，見過。”

“哦，那怪不得，”小李老師把拖把放回原位，“蒼寒家長人還好吧？我看著挺正經的。”

“不知道，”姜周摸了摸自己的臉，企圖用自己冰涼的手讓他們物理降溫，“不，不太熟…”

“這樣啊…”小李老師叮囑道，“他要是微信找你問蒼寒的事你就回覆，說其他的你就別理。”

姜周聽話地點點頭：“知道了。”

下班之後姜周沒和楊亦朝一起，自己一個人坐車回家。

他一路上反覆折騰著自己的手機，把微信裏和蒼澈地對話框點開關閉關閉點開。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回到家倒床上，姜周看著兩人空空如也的對話框，最終關掉了手機。

“啊——”

她把自己悶在被子裏，突然大叫了一聲。

“你又發什麽瘋？”周虞在客廳裏問道，“今天上班感覺如何？”

“媽，”姜周把頭從被子裏拔出去，整個人瘋瘋癲癲沖上沙發，湊到周虞身邊，“我想談戀愛。”

周虞正磕著瓜子，聽罷直接把瓜子皮吐到了姜周臉上：“你再給我說一遍？”

姜周擡手一抹臉：“我想談戀愛。”

“我看你想死。”周虞又扔了個瓜子到姜周臉上，“給我好好學習。”

“媽我跟你直說了吧，”姜周抓了把周虞手裏的瓜子，似有促膝長談的架勢，“你家閨女為什麽能從年紀吊車尾考到寧大，你不覺得事出有因嗎？”

“這事兒啊，”周虞邊嗑瓜子邊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和小朝好上了。”

姜周停了停：“…您可真是我的好媽媽。”

“你天天啥事都告訴你爸，我說什麽了嗎？”周虞開始念叨姜周沒良心，“人家都說生兒子好，長大以後保護媽媽，你看我生個女兒，還沒長大就跟我搶老公。”

“歪了歪了，”姜周努力把話題掰回正軌，“高二的時候，是我喜歡的人讓我好好學習的。”

“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周虞嘴裏還含著瓜子，就已經忍住開罵，“你媽我說了你十七年你不聽，別人說了一句你就記心上了哈？你還叫我什麽媽？你直接去叫你婆婆吧。”

這就是姜周不愛喝周虞說心事的原因。

她的老媽的腦回路大概和別人都不一樣，一個問題總是能從另一個方向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攻擊。

“我不跟你說了，”姜周氣得就要走，“我找我爸去。”

“你爸最近忙的很，”周虞制止她，“你別去招人煩。”

姜周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周虞的身邊。

“媽，”姜周一點不記打，這會兒又開始和周虞的說心事，“女孩子總是主動是不是不太好？”

“怎麽？那小子還看不上你？！”周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是哪家的皇太子？讓我閨女主動，還總是？！！”

“沒有！”姜周氣得簡直要摔了周虞的瓜子盤，“他是個很好的人，也不討厭我，但是我們差了幾歲，他好像很在意。”

“差幾歲？”周虞敏感的捕捉到了關鍵字眼，“姜周我警告你少給我搞那些幺蛾子，你別像隔壁家閨女找了個大十歲二婚帶娃的！”

“六歲！”姜周幾乎是吼出來，“沒二婚！”

她喊完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又補充道：“但是帶了一個娃。”

周虞聽後頓了頓。她放下瓜子盤，穿上棉拖走進書房。

姜周一頭霧水地跟過去：“媽你幹嘛？”

下一秒，周虞抄著雞毛撣子就沖了出來：“我讓你找帶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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