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在清風仙尊踏進之時，便就一寸寸碎裂分崩瓦解。

畫卿顏只來得及看見那層層帷幔下，攀附在慕君年身上的一抹紅衣，以及如墨般的青絲綢緞和青蔥玉指手如柔荑。

心口仿佛被什麽給重重地一擊，帶著悶悶的沈痛感。幻境在身前頃刻消散瓦解，畫卿顏卻僵立在原處，啞然道：“慕君年……”

慕君年身形微動，他聽見了師尊的低聲呢喃，驀然轉過身去，卻見師尊定定地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緩緩開口詢問道：“你方才……在做什麽？”

幻境消失，紅燭無影。整間客房沒有一絲光亮，畫卿顏的面容便就隱於濃稠的昏暗中，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慕君年動了動唇瓣，似乎想要解釋什麽。但他轉念一想，他對師尊的情感早已同刻入骨髓般深沈，難以掩藏。不論師尊是會選擇像上一世一樣躲著他，還是逃避遠離，他都會走上前去，將師尊緊緊地抓在手裏，再不肯放手。

就這樣吧，袒露心底的一切，又有何不能？

慕君年聲音低沈帶著一絲沙啞道：“如師尊所見，我無法解釋。”

畫卿顏聞言心口狠狠地一震，帶著沈重般的難言與苦澀。他記得，他曾在筆下寫到，慕君年與邪祟碰面交手，一朝身陷旖旎幻境之中，在高床軟枕之上與幻象中人顛¨鸞/倒¨鳳。

如果他沒有及時趕來……是不是……他們是不是就會同他所寫的那般？

那上一世呢？上一世他還尚在飄渺峰的一處山洞裏閉關，未與慕君年一起來。那時，慕君年是不是就……

眼角已不自覺地泛起了紅，仿佛被巨大的沈痛與委屈籠罩在心口。這裏的每一寸空氣都讓畫卿顏難受至極，他只想快速逃離這裏，不想再看到慕君年一眼！

清風仙尊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師……”慕君年手指微動，立馬想要追上前去。然而他只邁出一步，便就頓住了腳步。

他追上前去又有何用呢？現在的他尚且實力低微，不過只是一個剛邁入修真的小小弟子。他又有何實力與手段，強留得住清風仙尊畫卿顏呢？

慕君年眼睜睜地看著師尊轉身離去，師尊遠走的背影在他眼中逐漸變小消失，直至……再也不見。

以後，師尊再也不會同以前一樣，對他毫不設防了吧？

他會避他躲他，就如同上一世那樣，避他如蛇蠍。

**

畫卿顏頭腦一陣混沌，他橫沖直撞地跑出了客棧，沖進了無邊夜色中。

他只知道他想盡快逃離那個充滿慕君年與“別人”氣息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在那裏多待，那裏的空氣都讓人呼吸不過來，他只覺得胸口悶地讓人難受。

難受與委屈壓抑在心頭，讓他想要立馬宣洩出來。他氣惱著當初竟寫下這一情節的自己，也忍受不住地想要大聲斥問慕君年，為什麽就抵抗不住幻境的誘惑，把控不了自己的情¨欲？！

可是……他又有什麽立場去指責慕君年呢？現在的他們，只是簡簡單單的師徒關系，沒有逾越也未曾跨過人理倫常，打破師徒情意以外的任何界限。

畫卿顏想著想著，委屈到眼角都越發的通紅。他手中迸發出寒光，一掌拍向深深的夜色中，磅礴的靈力瞬間爆炸一般向四周彈開。

忽得，畫卿顏身形一頓。他定在凝神註視著靈力爆破處，那乍然顯現出的一抹黑影。

那從客棧逃走的邪祟竟就在這裏！

黑影沈默地立於黑暗之中，仿佛在用深邃地目光註視著，站在羊腸巷口中的清風仙尊。

畫卿顏驀然一怔，這撞得……可當真是巧了！

若非他一時腦熱拍了一掌靈力出去，他都不一定能發現這黑影就在那兒。

［好哇，我沒去把你揪出來算賬，你倒自個找上門來。］

畫卿顏指尖聚出一道靈力，洶湧磅礴的靈氣竟化為實體，直接凝成一柄寒劍！

清風仙尊正愁沒處撒氣呢！

畫卿顏手握寒劍，便就沖進了漆黑的巷道裏，勢必要將那害人性命的邪祟給降伏斬殺。

**

這一夜，註定是個無法安眠的夜晚。

師尊走後，慕君年便就立在原地站了許久。空氣中一片寂靜，靜到……他都不感知不到時間已流逝了多久。

因邪祟的消失，籠罩在這整間客棧的濃霧黑氣也隨之消散。窗外已隱約可見天邊泛著的微光，夜色逐漸褪去，露出一片灰蒙蒙的色調。師尊……應當早已回屋睡了吧？

明日，他還能同往常一樣，敲響師尊的房門，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哄著他醒來，伺候他起床更衣嗎？

師尊還能……向以前那樣對他毫無戒備，無所顧慮地信任嗎？

他真的不想，不想師尊在想上一世那樣，對他避猶不及。

慕君年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捂上眼睛再無法深想下去了。

單是想到師尊可能不再願意見他，他就沈痛地受不了。他又怎能忍受，師尊再同上一世那樣，避他如蛇蠍懼他怕他？

不可以……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除了坐守等待，他還能做什麽？

昧旦時的光景，天將明未明，只有幾絲微光恰好能視清周邊家具的輪廓。

忽得，慕君年原本深不見底的眼眸驀然一頓，他緩緩放下捂著猩紅右眼的手。他倒是忘了，曾經身為魔君的他，為消除師尊對他恐懼害怕的回憶，他特意去翻閱古籍學會了攝魂禁術。

只是那時，師尊的金丹早已受損嚴重。他顧慮著在使用攝魂術時，會對師尊的身體造成傷害。是故，便一直沒使用上這一禁術，去消除師尊對他不好的記憶。

如今……師尊的靈力修為可都完好無損。他不用再有任何顧慮，哪怕他對師尊做出再過分的事，只要他動動手腳，消除師尊腦海裏的記憶……

這一刻，慕君年幾乎是魔障了一般。他興奮而激動著，眼底湧起了瘋狂洶湧情緒，帶著一抹猩紅，至攝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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