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就這麽緩緩到來了。

絮狀的雪片點點紛飛而下，第49層繆珍的城鎮廣場上到處洋溢著喜悅的氣氛，彩帶飄舞，無數人群在巨大的聖誕樹下彼此慶賀著，歡樂的場景似乎和在現實中一模一樣。

人，是適應力極為強悍的生物啊。

清早靠在廣場的一角，默默在兜帽下凝視著這個紛繁的地方，靜止地仿佛是冰冷石塊建築的一部分一樣。

“那麽，你想告訴我什麽呢，我可是忙碌的情報商啊，閑談敘舊什麽的就免了吧。”

不知何時，一個同樣包裹在兜帽之下的黃發老鼠妝容的少女出現在一旁，低聲問道，語氣裏滿是嘲諷。

“阿爾戈，今晚你和人約定要在這裏交換最後一次情報。”

“呵呵，你開什麽玩笑，老鼠阿爾戈怎麽會在這種熱鬧的地方做什麽隱秘的交易……”黃發女孩勾起嘴角，語氣無比自然地反駁清早的陳述。

“我沒空和你開玩笑，還是說你在質疑我的能力？要知道，不管我是什麽樣的身份，不管是什麽樣的事情，只要我想，我所能收集到的情報信息效率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清早一針見血地撇開阿爾戈的掩飾，語氣依舊是一派平淡和信心十足。

一片沈靜。

“呵呵，果然不愧是效率女王的莉莉絲麽。”老鼠少女低低感慨了一句，“即便如此，你也不要想在我這裏得到雇主的什麽信息哦……”

“大致有把握的冷杉樹出現的地點也就那麽幾個。”清早低聲打斷對方的話，“但是，大概就是這兩天，有多個公會突然得到了一條可以追蹤的情報，具體是什麽我還也沒有打聽到，似乎是可以保證最大幾率追蹤成果的情報……”

“你是說……”阿爾戈略略躊躇了一下，看向旁邊的兜帽少女。

“我不管你們之前出售了什麽樣的相關信息，情報商的原則必然是不可打破的，所以，我現在只要求你把這些信息不帶任何保留地轉交給他。”清早緩緩收回環抱在胸前的手臂，安靜地瞇縫起眼眸望著昏暗暗的天空。

“你為什麽不親自……”阿爾戈突然仰起頭，重新帶回了有些發嗲的軟軟的嗓音，“我可不能保證我不趁機去敲一杠子哦，畢竟是這麽好的賺錢機會啊~”

“隨意，這已經在我的要求之外了。”清早收緊圍巾，徑自離開了墻角，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直到走出阿爾戈和哪個街心廣場許久之後，清早才在外圍人煙稀少的道路上挺住了腳步。

黑暗的天空唄地面反射的光彩抹上了淺紅的痕跡，雪花就那麽無聲無息地出現、飄落。

就，這樣就好吧，不管他是處於怎樣的目的去拼命奪取那個道具，不管他是因何對於哪個少女始終難以釋懷，自己都會傾盡全力地去盡自己所能盡的一點點力量……

只是，每每想到這些，想到令桐人這麽久以來始終糾纏在心頭的那個人，心裏還是會……

這可真是，可笑的少女情節啊。

“你最近練級也太亂來了吧。”老鼠阿爾戈靠在景觀椅背上，嘴裏若無其事地吐出了仿佛閑聊一樣的話語。

“有新情報了麽？”桐人發出極度疲勞的聲音，嗓音帶上了濃濃的嘶啞。

“都是些不值錢的情報而已。”阿爾戈的臉上也劃過了一絲無奈。

“那你的情報商的名頭可是毀掉了。”

“這畢竟是封測期間也不曾有過的新活動，我想收集情報都不太可能呢。”阿爾戈搖搖自己的腦袋，“【尼古拉的大袋子裏裝滿了各種寶物……甚至是能把人的靈魂拽回來的道具】有了這樣的傳言在，連許多大公會都在各種尋找呢。”

桐人沒有說話，徑直站起了身子，準備離開。

“餵，你其實是已經有了自己眉目了吧。”阿爾戈帶著娃娃音的聲線猶豫了一下，“等一下。”

“還有什麽？”

“有情報說，最近一些公會突然拿到了一條追蹤線索哦。”

“哦？”

“好吧，貌似不是具體的尼古拉斯出現的位置，但卻是能基本上保證成功追蹤到尼古拉斯的追蹤線索哦。”阿爾戈慢吞吞地說，“不會是你最近的動作有些大了吧。”

“可能吧。”

丟下這麽一句話，沈默的黑色身影就這麽緩緩消失在了街角。

“真是，一個兩個都這個樣子！”阿爾戈低聲抱怨了一句，四處打量了一下，也隨即消失在了街頭。

清早是半夜才趕到了尼古拉斯真正出現的地點的。

也許是任性，也許是倔強，也許只是抱著之前對桐人的怨氣久久不肯釋懷，清早並沒有去追蹤桐人，哪怕她在心裏深深地知道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當清早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的時候，她已經是隨著人流跑到了情報樓層。事先到達的幾個工會派人牢牢封鎖住了周邊的區域，無數處於不同的目的而想要撿便宜看熱鬧的人都聚集在外圍，一邊說著“絕對不可能得到”的無聊話，一邊興致勃勃地等待著真正的贏者被宣布。

我，在做些什麽呢……

清早靜靜地站在人群之中，沒有交談，沒有嘆息，亦沒有自嘲，只是茫然地看著所有表情各異的人。

我，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呢……

“馬上就要到12點了呢~”

“是呢，真不知道尼古拉斯的大袋子裏面會出現什麽樣的寶物呢~”

“嘛，就算真的有什麽稀奇的寶物，大概也不會落入我們手中的啦！話說這麽多頂尖的公會都有來人啊！”

“是啊，我似乎還看到了閃光的亞絲娜呢！”

“誒？！你見過她？！”

“那是！當初有一次攻略的時候我跟著去看，倒是有瞟到呢，真的是想當地漂亮啊！”

“真的麽？！我還以為只是別的人的傳言呢，游戲裏女孩子本來就很少了呢，漂亮的更是稀有啊！”

嘈雜的音訊在耳邊炸開鍋，僅僅一個小小的八卦便會引來一堆人的熱議，每個人都變得悠哉起來，得過且過地度過自己早已平淡下來的生活。

我，難道也只是在這裏等待一個結果的宣判麽？我……

“鐺鐺鐺……”整整12聲鐘聲在整個SAO的浮游城堡中回響，所有的人都熱切地望著四周，想要看到一點點的特殊BOSS降臨的跡象。

可是，一片靜謐。

“這是怎麽回事？”

“說好的怪物呢？怎麽好像沒有出現啊……”

“難道是直接從地底鉆出來的麽……”

忽然，一聲驚呼。

“尼古拉斯不在這裏！在第39層的森林裏啊！！”

“什麽？！”

“不會吧？大家都被情報商騙到了麽？！”

“哈哈哈，那些頂級工會都跑到這裏來豈不是什麽都拿不到啊哈哈哈~”

爆炸一般雜亂的聲響，嘲笑和遺憾的話語更是接連不斷，開始有些人百無聊賴地離開，當然更有一些想要投機取巧的人立刻向著轉移水晶那裏奔去，想要搶在各大公會做出反應之前去分一杯羹。

清早茫然拉開自己好友列表，習慣性地拉開和桐人公用的物品頁面，那裏被兩人不定期地放入一些治療、回覆藥品和各類水晶，甚至是一些備用的暗器，但自從再一次分開過後，兩個人很下意識的都沒有去碰過。

而現在，似乎少了許多……

此時的清早沒有多看一眼，也沒有去深究，只是徑自拉開了其中的夥伴狀況，當初設定了個人狀況對彼此可見，而現在——

清早瞳孔微縮。

為什麽桐人的血槽已經只剩下了四分之一不到，甚至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下降？！

難道說……

大腦迅速閃過從各個情報商人那裏所探知的桐人購買了所有關於聖誕夜頭目情報的消息，再聯想自己所探聽到的近些日子桐人跑遍了所有可能出現尼古拉斯的地點消息，清早的大腦好像遭受到了閃電的重擊一樣，一片空白。

難道說……他又再自己……

不，應該說……按照他那個家夥的行事法則，為了最大可能地獲得所有勝利的機會，必然會獨自一人去……

攻略整個頭目。

突然想到公用頁面裏唯獨少掉的都是一些回覆藥品和回覆水晶，清早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眼眶盡最大努力瞪起來。

“嗚……咳咳……嗚嗯……”

飛快地跑起來，絲毫不介意周圍普通的大眾玩家驚愕的眼神，用力地向著轉移水晶的方向跑過去，中間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背後出現了多少咒罵，清早都似乎沒有聽到一樣繼續跑著。

“第三十九層！塞米吉諾！”

絢爛的光芒過後，清早打開好友列表，迅速發動追蹤技能，徑直朝著桐人所顯示方位沖過去……

“清早……桐人他……桐人他……”被人攙扶著的緩慢行走的一身狼狽外加脫力的紅發彎刀使在看到清早時眼中再次浮現出晶瑩的光芒。

清早再看了一眼列表中閃亮的桐人的名字，血槽也恢覆到了安全線內，清早緩慢地舒了一口氣，轉向狼狽的一行人。

“怎麽回事？頭目被別人攻掉了麽？”

“不……桐人拿到了……但……但……”紅發的克萊因重重嘆了一口氣，拿出一個黯淡的物品。

【……在十秒以內……】

“是這樣麽……”清早頹然地收回探測技能，將東西遞了回去，“那麽桐人他……”

“走了，我怕他會……”克萊因低沈著嗓音沒能繼續說下去，但這其中的意思兩人都明白。

“究竟這個枷鎖要背上多久……”清早看著其他明顯一身狼狽的眾人，點帶你頭，“我去找他，你們快點帶著東西離開吧，那些找錯地方的人很快會找過來的。”

“我知道……清早你們……照顧好自己！”克萊因不再猶豫，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肩負著一整個團隊命運的他也活的更有壓力。

清早繼續向前奔去，直到在一個位於最外圍的旅館中找到了桐人。

當時，因為是系統設定的租賃旅館，是不可破壞的存在，所以清早只能站在外面死命的叫喊著桐人的名字。

良久，桐人才打開門。

“桐人……”

深深低垂著頭的少年劍士帶著濃濃的絕望和壓抑出現在漆黑的門口，屋子裏顯然也沒有開燈。

“我……只是想……再，再見到她……哪怕只能聽清楚她最後的話……哪怕是承接她最後的怨念……我沒有成功……”少年深埋著頭，微弱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但……為什麽……為什麽……我收到了這個東西……讓我知道了……即便是被系統活活燒死的十秒鐘……她對我說……卻、卻是……”

“謝謝你…………我到底有多麽無恥啊！”

清早看著面前用力責備著的桐人，終於抱住了他軟弱的肩膀。

“那是因為……她發自內心地感謝你……她是真正地想要你活下去啊！”

少年在這半年中不斷煎熬的內心終於再次破碎，清早卻連安慰的力氣都沒有了，也許，與桐人這種強者而言，SAO最恐怖的並非是無限接近死亡的威脅，而是——

當我活下來的時候，身邊已是空無一人。

所以，還好，桐人，你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

夜空，再次劃過明亮的流星，短暫地絢爛而過。

再見了，

那些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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