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也很清楚，在沒有關鍵的證據作證下，光憑我的言辭，執法者很難將你們繩之以法。”

“關於這一點，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兩個女人，能夠不留一絲痕跡，在這座城市內做著罪大惡極的事情？”

“我思前想後的結果，就是在你們的背後，還有其他人幫你們。”

對於堇的推理，寧諾除了感到驚訝外，就是對堇聰明的頭腦的讚嘆。

沒想到，她居然連羅本的存在，都推測出來了。

“我選擇跟你見面，並不是為了抓住你們，你們犯下的過錯，自然會有人懲罰；而我選擇與你們見面，是為了為過去畫上句點。”

堇優雅地將手裏的茶杯，放回茶盤，然後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說，“現在，你可以將你那位神秘的朋友請出來了，我想她早已在這間會所內藏好了吧，趁我不備之時，取我性命。”

寧諾放棄了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在堇犀利的推理下，她的那些說辭，簡直就不堪一擊。

但她沒有感到失落與挫敗，相反，欣喜與興奮混合在一起的狂熱感情，充斥著她整個身體。

對！就是這樣！

結尾撲朔迷離的小說才夠味！

只見她將手伸進一旁敞開的挎包中，將裏面顯示通話中的手機，拿了出來。

“聽見了嗎？我們的計劃完全被堇識破了，你過不過來，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而代替回答的，是話筒那端傳來的一陣“滴滴滴”的忙音聲。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寂靜。

寧諾起身去開門，等她回來時，她的身後跟著一個身穿制服的會所員工。

只見那個員工，不由分說地拉開自己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然後怒氣沖沖地瞪著坐在正座上的堇。

而堇並沒有被她的傲慢無禮所嚇到，仍舊滿臉笑容地拿起茶壺，為新來的客人添了一杯茶。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堇將茶壺放回茶盤後，拍了拍手說，“讓我們為過去的種種畫上句點，結束這無聊的爭端。”

“無聊的爭端？明明就是你！你們！害死了林靜！還說是無聊的爭端！我現在就讓你去跟林靜道歉！”

說著，那個會所員工（或許我們應該將其稱之為“劉木然”）憤怒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從兜裏掏出了一塊通身漆黑的長方體，握在手裏用力一甩，它就變成了報紙上報道的那沾滿鮮血、令人聞風喪膽的兇器。

寧諾興奮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故事終於開始朝她向往的方向發展了。

即便面對如此劍拔弩張的態勢，堇也沒有一絲慌張的表現。

這與寧諾她們見到的其他人反應完全不同，到了這一步，其他人早就開始哭喊起來了。

“你說是我們害死了林靜，這一點我並不否認，無論她的死，是直接或是間接的與我們有關，都改變不了我們曾經霸淩她的事實。”

聽到堇說的這話，握著鐵棍、站在原地的劉木然，面露吃驚之色，鼻子一抽一抽的。

因為懲罰了這麽多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承認自己罪行的言辭。

她感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就連鐵棍，她都要握不住了。

“但是如果我當初不霸淩她的話，那麽以後被霸淩的就是我。”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劉木然扶著桌邊，疑惑地說，“林靜那麽善良，怎麽可能霸淩你呢？”

堇讚同地點了點頭，“嗯，確實，林靜是不會那麽做的。但是你們會那樣做。”

“我們？”

“對，就是你們。”

“不要開玩笑了！我們怎麽可能霸淩你呢！你個有被害妄想癥的女人！”

“在你發火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覺得，我們這個社會的本質是什麽？”

“是什麽？”

“是平等。那你覺得怎樣做，才能實現平等呢？”

“怎樣做？”

“當然是讓每一個人都處於一個水平線上了。你知道低於或是超出這條水平線的人，後果是什麽嗎？”

“後果是什麽？”

“低於這條水平線的人，會被輕視、憐憫、驅逐……而高於這條水平線的人，則會被嫉妒、羨慕、抹殺。這就是人類的排異心理。”

“人類是絕不會跟高於自己或是低於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的。他們會憐憫照顧低於自己的人，會聽從尊重高於自己的人，但絕不會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所以，那些低於或高於水平線的人，會組建一條合適自己的水平線，以避免不必要的攻擊。”

“但就是這樣，也不能確保他們不受到其他人的攻擊，就像用紙去包住熊熊燃燒的火一樣，時間一久，總會露餡的。”

“於是，他們會先樹立一個眾矢之的，一個集中攻擊的目標，讓大家誤認為他們是一夥的。”

“這就是你的理由？簡直胡扯！因為害怕被欺負，才欺負別人？這是我聽過的最荒唐的話！說的自己就像被害者一樣，我警告你不要太想當然了！”

“我有一個表姐，跟我一樣家境富裕，溫柔漂亮，善解人意，走到哪兒都是焦點；我一直都很憧憬這樣完美的表姐。”

“但是就是這樣完美的表姐，在讀初中的時候，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冷漠不語、無精打采、還時常一個人躲在廁所裏，敲打著墻壁和臺面……”

“造成這一改變的原因，就是表姐遭遇了校園霸·淩。校園霸·淩分為很多種，冷暴力就是其中一種。”

“原本走到哪兒都是焦點的表姐，在升入初中後，卻被一個算命的大騙子，給搶走了聚光燈！”

“你們知道，表姐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度過那段堪稱地獄般的生活的嗎？”

“本是燦爛愉快的花樣年華，卻變得黯淡無光。本是廣泛交友、拓實人脈的初中生活，卻只交到了一個不離不棄的朋友……”

“說到底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就是表姐沒能及時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水平線。”

“如果表姐及時建立起自己的水平線的話，那她就不會遭遇冷暴力了。幸好的是，表姐並沒有因此而消沈下去，最終還成功覆仇了。”

說到這裏，堇的臉上，露出了令寧諾她們倍感疑惑的欣慰笑容。

“所以，在看到如此痛苦的表姐後，我就發誓，絕不能讓表姐的悲劇，在我的身上再次發生。”

“於是，你就拉幫結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水平線。而我和林靜，就是你建立起的水平線的犧牲品！”

憤怒再一次占據了劉木然的全身，握著鐵棍的指關節，正嘎嘎作響。

“如果你跟那個美術老師，沒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出來的話，你就不會成為我們的目標。”

“如果林靜不是出頭幫你說話的話，那她也不會成為我們的目標。所以說到底，引發這一切發生的都是你！都是你的過錯！”

“我知道！你說的這一切我都知道！如果我沒有愛上老師的話，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我不是害怕再過上被霸淩的日子的話，那麽我也不會對幫自己說話，而被欺負的林靜視而不見！林靜也不會死！”

“但是誰都沒有時光機器，已經發生的事情，誰也更改不了，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只有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贖罪。”

說著，劉木然站直了身子，一步接著一步地朝堇走去。

“你和我都是長滿荊棘的人，擁抱別人會受傷的。”

說這話時，劉木然已經站在了堇的面前，只要她一揮手手裏的鐵棍，會把堇的太陽穴打爛。

而堇的反應，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只見她不慌不忙地將茶壺裏的最後一點兒茶，倒進自己的茶杯裏，然後端起茶杯。

“小心！”寧諾坐在座位上，沖著劉木然大喊道。

因為她看到堇在將茶壺放回茶盤時，左手順勢伸進兜裏。

等到她的左手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黑漆漆發亮的東西。

寧諾一開始還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她定神細看時才發現，那個黑漆漆發亮的東西，是一把手槍！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寧諾大喊小心的時候，震耳欲聾的槍聲，已經在這間包房內響起來了。

肉眼看不見的子彈，打碎了那盞紫砂茶壺、穿透了竹椅、最後釘進了門裏。

“啪嗒、啪嗒、啪嗒……”

槍聲過後，這種液體從高處滴落到地板上的響聲，成為了這間包房內的主旋律。

等到寧諾睜開因害怕而緊閉的雙眼時，她的心靈，再一次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兩個女人。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手持鐵棍、一個手握手槍。

一個面目全非、一個低垂著腦袋。

一個完成贖罪、一個為過去畫上了句點。

等到寧諾從這間包房出去時，聽到槍聲的人們，才匆匆地湧進狹窄的過道，往盡頭房門緊閉的房間跑去。

寧諾就像一個另類一樣，失神落魄地往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的內心空蕩蕩的。

即使她看到了這部“小說”的最後一幕，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內心空蕩蕩的。

像往常那樣，讀完一部小說的舒適感與滿足感，都沒有出現。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可能是劉木然沒有按約定好的那樣，最後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讓自己的人生得到完成……

原來寫完一部小說是這麽舒適、這麽有成就感啊。

這是寧諾心裏最後一句自白。

……

第二天，城市內大大小小的報刊，都用了極大的篇幅，報道了昨晚在那家會所內發生的槍擊案件。

經執法者查實，那個偽裝成會所服務生、手持鐵棍的年輕女子，名為劉木然，也就是在這座城市內流竄、犯下多條人命的連環殺人魔。

而與之搏鬥，最後不幸喪命的另一個年輕女子，則是這座城市知名大企業的千金。

報紙上，原本刊登娛樂新聞的版面，則刊登了兩則新聞。

一則是一位赤身果體的男子，在自己的家中上吊自殺。

根據現場淩亂的作畫工具、畫作，以及在現場采集到的幹涸液體，執法者初步推斷，這個自殺的男子，有吸·毒的嫌疑，並且與連環殺人案件有若幹聯系。

因為他作畫用的畫筆筆桿，跟案發現場遺留下來的兇器，屬於同一材質。

當然，這一切都要等到後期檢驗報告出來後，才能證實。

而另一則篇幅較短的新聞，則報道了另一起自殺案件——

昨日淩晨，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從登記入住的酒店內，跳樓身亡。

從酒店的監控錄像來看，執法者初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

而跳樓的女子，生前工作於一家知名的律師事務所。

專家分析，女子跳樓自殺的原因，可能與工作上的壓力有關。至於具體原因，尚在查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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