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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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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中我聽見有人說話,還拿著冰涼的東西在我掌心摩挲。

我半睜開眼,是傾傾,還有小孽障。

閉上眼,想繼續睡,可是她們太吵,煩不勝煩,只好再睜開眼。

傾傾正拿白酒往我手心擦拭,小孽障坐在床頭,李卒站在她身後,他帶來的

那個女人則站在床尾,也拿著白酒往我腳心擦拭……

我下意識抽回腳。覷那女人一眼。

“娘,你醒啦?”小孽障抱著我的脖子歡叫。

“夫人,您終於醒了,奴牌都快嚇死了。”傾傾歡喜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我緩緩爬起身,莫名其妙地覷一眼床邊的人:“什麽時辰了?”

“都快天亮了。”傾傾扁著嘴,“要不是王爺睡前來瞧,還不知道您燒得這麽厲害,叫都叫不醒。”

我暗暗呼一口氣。心道這些人真煩,我沒睡足當然不願意醒。

“夫人,您快把藥喝了吧?”傾傾端來一碗黑濃的藥汁。

我別開臉,隨手推開,卻被他接過去,坐到我身邊。

“喝完再睡。”他的眼神有些不悅。

“拿開。”我本來想泡了藥浴後,一覺睡醒就沒事了,現在倒全被這些人給攪和了。

“夫人,這是飴搪,喝完後含一粒在口中,便不怕口苦了。”那女人捧過來一碗飴糖,“都是為了塵兒,才害你病成這樣,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

我又不是為了她才救那女孩,只是不願小孽障失望而己。

“你們都出去。”吵得我頭都疼了。

“你們先出去。”李卒對眾人吩咐一聲。

連小孽障也被傾傾抱回自己屋,臥室裏只剩下我跟他。

我倚在床頭,打算看他說些什麽。

他放下藥碗,向我陳述那對母女的身世——

那女人姓柳,柳畫影,是李玄之妻劉氏在一品樓收下的養女,也是陪伴劉氏度過人生最後一段日子的人,據說吃了不少苦,劉氏死後,有被輾轉賣過好幾個地方。被胡生找到時,母女倆已經奄奄一息,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我跟小孽障還在月革,就是說這母女倆在他身邊三年了……

他還證實有福氣,父親這邊一個妹妹,母親那邊又一個,當真有齊人之福。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麽茍且之事,不過看他的樣子,不像,但那女人可就難說了,若是我現在去把那女人毒死,他定然不願意。也許該等等看他自己怎麽處置。

我端過他手中的藥,一飲而盡,這麽一來,他便可以早早出去。

從次日開始。柳畫影便親自為我準備餐食,倒茶端水,像是真把我當成了恩人對待。

而那柳步塵則仍躺在床上,半個月後才能下床,身子瘦得皮包骨頭。小孽障卻極愛往她房間跑,甚至不吝把皓雪和小黑讓給她玩。

直到有一天,她悻悻地來到耳房,無聲地坐在我身邊,好半天不吱聲。

我看她一眼,故意沒開口問。

“娘——”她終於忍不住,偎過來抱住我的胳膊,“步塵姐姐的病什麽時候才好?”

“不是說過了,這輩子都除不了根。”我涼涼道。

她嘟嘴:“那我也要得這個病……”

“休想。”這些日子我一直泡在耳房裏,就是為了給她找強身健體的方子,擔心她像屋裏那個小女孩一樣變成藥罐子,“娘曾跟你說過什麽?就體這世上的人都放棄你,自己也要活得好好的。”

“可是,要是我也生病了,爹爹就會更疼我……”

砰——

關門聲打斷了小孽障的話。

傾傾抱著一罐蜂蜜進來。瞧那氣呼呼的眼神。顯然也是受了什麽委屈:“夫人,我想回月革。”

傾傾心儀胡生,這是我近來才發現的。不過對方的心顯然在屋裏那對母女身上,這就叫做明月照溝渠吧?

我伸手蘸一指蜂蜜入口:“瞧你們這點出息。”被人欺負了,只知道後退,“傾傾,你去收拾一下東西,咱們下午搬到別院住幾天,這裏太擠了。”

傾傾訝然,瞧那眼神裏的意思,似乎我也好不到哪兒去,還不是和她一樣——就知道後退。

她懂什麽!

每月的初一到初五,各地的軍報都會上來,這幾天李卒一定會去上早朝,要走當然趁這幾天,除了他,府裏誰還有膽攔我們。

我走自然是有走的道理——府裏的耳房太小,不適合架設大爐,我正打算給小孽障配幾服好藥,別院空曠,做起事來方便。

何況。他不是想照顧這對母女嗎?我就給他機會照顧。

“娘,我想皓雪……”不過離開半天,小東西便捺不住性兒了。

“想它做什麽?你不是說它只喜歡跟那個小姐姐玩?”我拿起木梳,細細給她梳頭發。“不是還有小黑嗎?”

她扁嘴:“可是皓雪一直跟著我,別人不知道它喜歡吃什麽。”

“既然是它自己選了別人,後果是苦是甜,就該自己吃下去。”我看一眼銅鏡裏的小東西,“好了,該睡覺了。”

小孽障躺下後,便一動不動,她自小跟皓雪一同長大,從未分開過,乍然分開心裏肯定不好受。

“娘——”她翻身對著我,“我好像聽見皓雪的聲音了。

“別亂說。快睡吧。”

“我真聽到了。”黑暗中,依然可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正打算開口,就聽窗外傳來一陣撕咬聲。

“是皓雪。皓雪來了!”小孽障嗖地跳起身,竄下床去開門。

我摸來鬥篷尾隨小孽障一起出門,就見院子裏一黑一白兩個影子撕咬在一塊兒。皓雪居然真的找來了,不過小黑不打算讓它靠近小孽障。

皓雪總歸是皓雪,野性難馴,身形又長過小黑,時間一長,自然要占上風,擺脫小黑後,一個縱躍撲到小孽障腳前,親昵勁兒十足。

小孽障也抱著它的脖子不撤手。

我把鬥篷披到小孽障身上後,拍拍被咬得滿身是血的小黑:“可憐了你這個忠心的,她最後仍是選了別人。”

輕淺的腳步聲停在小黑身後,因為背著月色,我看不清來人的面目。

“爹爹,是你帶皓雪來的嗎?”小孽障擡頭詢問小黑身後的來人。

“爹爹只是把它從籠子裏放出來。”他道。

小孽障欣喜異常:“是它自己找來的?娘,是皓雪自己找來的!”

“它不過是念著你能一心餵它,才這般戀著你,一旦餵飽了,照樣跑得不見蹤形。”

“皓雪不會的。”小孽障一邊反駁我,一邊撫著那畜生的脖子,在它耳邊寒問暖,“晚飯吃過。沒吃?跟我來。”她旁若無人地摟著皓雪往小廚房去。

可憐的小黑被咬得滿身是傷,見他們離開,仍不放棄,竄起身跟了上去。

“一個個都是冤家。”找拍拍手上的血漬,起身,想回屋,卻被他一把拽了回去。

“不高興該告訴我。”他吐氣噴在我的睫毛上,灼燙得很。

“你不是有眼睛嗎?”看不到?

“我以為已經跟你解釋得很清楚。”

“是嗎?既然如此你還來這兒幹什麽”既然覺得沒做錯。就該堅持己見。

“我來是想看看某些人落荒而逃的摸樣。”

落荒而逃?若非顧著他和小孽障,我早就把那對母女毒死,管她們是無辜還是有辜。

“這話說出來,你可別後悔。”

“這兩個字我還不曾學過。”他的額頭點住我的。

我忍不住呻吟了下,因為他放在找腰上的胳膊勒得太緊,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我倒是可以教教你這兩個字怎麽寫。”我拍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松開一點:“松手,小孽障叫我呢。”女兒正在小廚房喊我,找不到吃的給皓雪。

“餓肚子的可不止它一個。”他一個用力,將我抱起。

鮮艷的紅綢裙角在月下蕩出一波光閃。

我對他,就像是小孽障對皓雪。真不知是我馴了他,還是他馴了我,也許這就叫相生相克吧?

消晨醒來時,我的長發纏了他滿身,拽了好半天才梳理好。他被我的動作弄

醒,懶洋洋地睜開雙目,卻懶得挪動身子。近來他的事多,晚睡早起,回到家還要對那母女倆噓寒問暖,缺覺得很,難得能有個懶起的時候。

“這麽早起來?”他想拉我繼續睡。被找推開。

“你那好妹妹的藥還在爐子上燒著。”己經熬了一夜,再熬下去。恐伯連渣都不剩了,今天若不出藥,那小丫頭的藥就要停了,現在正是恢夏的緊要時候,不能斷藥,否則前功盡棄。

我從床角摸出衣袍穿上,順手把波子拉好:“你今天不上朝?”

他閉上雙目,搖頭。

我乍然從屋裏出來。臉皮凍得緊皺,傾傾早己起身,正在小廚房裏忙活。

我洗漱完,剛滅掉藥爐火,就來了客人。

胡生駕著馬車,車裏坐的除了那個柳畫影,不做他人想。

她自然是來跟我解釋的。

她講了一堆澄清的事實,我卻沒聽進去幾句。若要解釋,我跟李卒要便是,跟她何幹?若我連李卒的都不願多聽,還會聽她的嗎?我不是單純地嫉妒她,只要是能讓李卒費心照顧的,無論男女老幼,我都一律對待。

所以在李卒起身後,我便把那個啰嗦的女人領給他,只轉頭對她說了唯一一句:“如果我真的誤會到你說的那種程度,你不會有機會說這麽多話。”我只是不喜歡看他對別人好,所以才來這兒。

我如果單純的想躲開李卒,即便躲不了一世,但一時他還是沒有辦法找到我們的。所以說,我只是不開心,而這種不開心在看到她後會更增一分。

“胡生,先帶柳小姐回府。”李卒放下筷子,起身送他們出門。

那柳氏呆呆地看我一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她很聽李卒的話,讓她走就走。

“夫人,讓她留在府裏,您跑到這荒郊野嶺來,豈不是更給她機會?”傾傾口氣有些不忿,顯然不只是為我抱不平。

“在城裏住得太久,該出來放放風了。”自從城煌廟會之後,小孽障就沒怎麽出過門。我知道她對那天的事仍心有餘悸,想讓她過點自由的日子,何況李卒近段時間也忙,若是再被那對母女纏著不放,更沒有休息時間,來這兒至少不會有人半夜把他哭醒。加之老皇帝已經兩次招小孽障進宮受賞,我不希望她跟那老頭子有太多牽扯,所以才搬來這裏。

“奴碑還是覺得她太幸運,不過就是老夫人的養女而已。”

“不怕被他聽到,你可以隨便說。”李卒對李氏夫婦的尊敬,比親生尤甚,對他們夫婦的孩子自然也盡心盡力,若我身上不是流著李玄的血,想來也不會有他這般寵愛。所以無論什麽時候,不要輕易去低毀李氏夫婦,以及李氏夫婦的孩子。

因為我和小孽障在別院,所以他每隔兩三天便會過來,倒也沒嫌麻煩,也不勸我們回城。

到這兒後,我們的關系反而比在府裏時親密,畢竟這裏沒有公事要他處理,也沒有柳畫影母女的見縫插針。

小孽障也開朗了不少,整天領著皓雪和小黑四處亂轉,像是又回到了在月革的日子。

當然,偶爾也會有煩心的事,比如每隔十天半個月,柳氏母女便會過來看病。

自從上次解釋不果之後,柳畫影再沒有跟我啰嗦過,但我仍然不喜歡她。我倒是對柳步塵印象不錯,興許因為她是個孩子,又跟小孽障差不多年紀,而且乖巧聽話。所以每次看完病。我會多給她吃些強身健體的丸藥,偶爾柳畫影身子不適不能一塊兒來時,也會留她在別院裏住上一晚。

“爹爹,你不是說沈鵬昊來了嗎?”

李卒前日說沈家父子來了京城,小孽障一直等著沈鵬昊來,結果兩天都沒見人影。

“他若真來了,便是向你提親,你還願意他來?”他擡手糾正一下女兒的握筆手勢繼續讓她臨摹字帖。

我則正給柳步塵試脈。

“什麽叫提親?”小孽障對中原的規矩知之不多。

“提親是一個約定,如果你答應了,長大了就要嫁給沈鵬昊。”他拿著女兒的手寫下一個“約”字。

小孽障似乎在想該不該嫁給沈鵬昊:“如果我不答應,他是不是就不來看我了?”

他挑眉:“那是自然。”

“嗯……那我答應吧,爹爹讓他快來,上次說好要給小黑帶項圈的。”

關於這門親事,我並不讚成,不過看他那似是而非的態度,又不像是當真的,便沒放在心上。

次日,他回城沒多久,胡生果然將沈鵬昊送來了別院。

不到一年的時間,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長這麽大了,不再像個孩子,倒頗有幾分少年之姿。

他一來,小孽障跟前跟後,一整天都不見蹤影。

若非有灰影跟著,我還真不放心讓他們瘋。

入了夜,把三個孩子都安排好,在確定藥房的爐火滅掉之後,我才提著燈籠回屋,卻因一抹血腥味停下腳步。

我順著血腥味尋去,在柴房窗前發現一攤血——以指尖試探,是人血。

這院子裏左右不過就這麽幾個人,如果不是我們的,那肯定是灰影的。

“站住!”我開口阻止柴房裏的人離開。

一抹影子停在柴房門口,背對著我這邊。

我走上前,側首看一眼他藏於身前的手臂,上面有星星點點的血漬。

“什麽人做的?”能讓灰影這等身手的人負傷,對方一定不簡單。

他一向少話,若非特別需要,甚至不會現身,所以從他口中輕易得不到回答。

“跟我來吧。”他護了我與小孽障這麽多年,雖不常見,但給他些藥還是應當的。

我打開藥房的門,從藥箱裏翻出止血的藥,卻見他隱在門側不動。這種習慣我也有過,都是因為長期隱蔽在暗處形成的。

“紅色的那瓶外用,黑色那瓶內服。”我想他應該不用我幫忙,便把藥放到他手上,誰知他竟沒拿住!

誰能將堂堂的月革第一死士傷成這?連瓶藥都拿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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