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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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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化開後黏黏糊糊粘在舌頭上,甜到味覺都變得麻木。

他動了動手,發現自己正牽著趙羲姮的手。

“醒了正好,喝點兒粥把藥喝了吧。”趙羲姮被他動作驚醒,揉揉眼睛,讓人去端白粥和鹹菜來。

衛澧趕忙松開趙羲姮的手,打量她一眼,眼底紅紅的,看起來是熬夜了,有些憔悴。

他心跳的很快,甚至可以說是激烈。

趙羲姮是守了她一夜?

她為什麽要守自己一夜?

“哐啷”一聲,瓷器落在桌面上的聲音。

趙羲姮又推了他一把,“起來喝粥。”

衛澧這才緩慢從被褥裏爬出來,他鮮少生病,渾身是從來沒有過的酸軟滋味。

躺了一天,頭發有些亂糟糟的,臉頰蠟黃,平日裏殷紅的唇也變得蒼白幹裂,看起來十分可憐。

清湯寡水的粥放在他面前,令他沒有什麽食欲,他看著那碗粥,難得有些出神。

趙羲姮看他有點兒呆的樣子,忍不住想拍他一巴掌,二十歲左右的人了,還跟個熊孩子似的。

但念及他已經醒了,跟昏迷時候不一樣,她打不得罵不得,只能收了手,又催他,“一會兒涼了。”

生病的人原本就沒有什麽胃口,也願意嬌氣,衛澧把碗往外一推,倒下嗓子啞啞的,“你吃吧,我再睡一會兒。”

“我吃過了。”趙羲姮幽幽道,把碗推回去,擺明了是必須讓他吃下去。

衛澧捧過來,然後頗為浮誇的一松手,碗帶著粥刺啦碎了滿地,然後頗為無辜的看著趙羲姮,“碎了。”

然後他心安理得的躺回去。

趙羲姮讓他氣得說不出來話,甩袖子往外走,“你愛吃不吃,我不管你了。”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衛澧道,“吃。”

侍女又重新送來粥過來,衛澧當喝水一樣灌下去,半點都不情願。

藥放在一旁晾著,趙羲姮問他,“聽說你將城東的寺廟拆了,又怎麽礙著你了?”

衛澧則是看著桌上放著的藥,在想怎麽把它推下去。

趙羲姮又問他一遍,他才別扭的將頭轉過去,“那些東西有什麽好信的,都是糊弄人的,也只有他們才會相信了,我砸了又怎樣?祈求神明保佑?神明一雙眼要看多少人,怎麽會將他們放在眼中,若放在眼中了,又怎麽會讓他們受苦受難?愚蠢。”

關鍵是寺廟裏的那個老和尚讓他修身養性,戒驕戒躁,修他奶奶!

他看著城東香火鼎盛,但凡從寺廟出出來的人,無不是滿心歡喜,面帶滿足。為什麽世上除卻他一直痛苦,一直掙紮,所有人都能獲得滿足和慰藉?他既然過得不好,那就所有人都別想好過,於是他砸了佛像,看那些前來燒香禮佛的人絕望哭泣,好像信仰崩塌。

他們哭喊著,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這樣做是會遭天譴的。”

什麽是天譴?他活在這世上,對他們來說,不就已經是天譴了嗎。

“話這麽說是沒錯,但你總得考慮百姓心裏高不高興吧。”趙羲姮跟個唐僧一樣碎碎念,試圖感化衛澧,但他偏過頭去不聽,明擺著油鹽不進。

“那你喝藥吧。”她也不勸了,直接把藥碗往他面前一推,“你拆了的那座寺廟,我用你的錢又蓋起來了。”

衛澧瞪她一眼,生病的衛澧軟綿綿的,她才不怕,趙羲姮繼續說,“還有施粥半個月。”

衛澧繼續瞪她,額頭上爆出青筋,看樣子是氣急了,“敗家子兒。”

他拆了寺廟,又用他的名義將寺廟重建,左右互搏,打的都是他自己的臉。

“你拆的當然要用你的錢,要敗家也是你敗家。”

“你別瞪我,你瞪我也沒用,錢我已經花出去了。別生氣,喝藥喝藥。”她把藥推過去。

藥裏加了黃連,下火用的。

他連粥都不想喝,別說這苦哈哈的湯藥了。

“快點,有糖,藥不會太苦的。”趙羲姮勸了兩三遍,他依舊不為所動。

兩個人無聲的對峙著,趙羲姮覺得,還是昏迷時候的衛澧好糊弄,隨便給塊兒糖就打發了。

藥馬上涼了,趙羲姮提起裙子往外走,頭也沒回,衛澧看她一步兩步,走的堅決,也不告訴自己她到底要去哪兒,等了半刻,終於耐不住,叫住她,“你去哪兒?”

“同你待著太無聊了,我去隔壁找謝青郁說話。”

她又走出兩步,衛澧捶了下桌子,在她背後喊道,“滾回來!”

緊接著一陣陶器劃過桌面的響聲,喝水的聲音,最後是幹嘔聲。

一回頭,衛澧扶著桌子,吐得昏天黑地,剛喝進去的藥吐出來將近大半,他吐得臉都青了,眼淚汪汪的,趙羲姮給他塞塊兒糖。

“不要。”他一抹嘴,倔強的扭過頭去。

“真棒!”趙羲姮點點頭,誇讚他。

既然他這麽堅強,那就不勉強,於是將糖自己吃掉, “再來一碗,主公剛才吐了大半,喝下去的那些藥效不夠。”

衛澧的臉,肉眼可見變得更青了,幾乎和湯藥一個顏色,身體甚至要控制不住的打擺子。

“不喝。”

“主公這麽勇敢,受了傷都一聲不吭,難不成還會怕喝碗藥?”趙羲姮用帕子給他擦擦嘴角,激勵道,“我相信主公一定不怕的對不對!”

高帽子戴上了,衛澧這樣要臉的人,他再也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他多看了幾眼小幾盤子裏的糖,口中澀澀的,一想到一會兒還要再來一次,就後悔剛才沒有接過那塊糖。

拒絕都拒絕了,他再吃回頭草,顯得很沒有面子。

“吃塊嘛。”趙羲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哄著他,撚了塊兒糖給他,“主公最勇敢了,但是藥特別苦,吃點糖甜一甜。”

衛澧還是抹不開面子。

趙羲姮主動給他遞臺階,“主公給我個面子嘛,吃一塊兒。”

哄好了,人才微微低下頭,張口接了糖塊兒,幹燥的唇擦過她柔嫩的指尖,帶起一陣戰栗。

原本藥裏不加黃連的時候,他喝兩碗吐一碗,加了黃連之後,他喝四碗吐三碗。

喝藥像是打了場仗,他筋疲力盡倒在被子裏,瞪著趙羲姮。

苦藥喝著喝著就習慣了,衛澧養一場病,從原來的一喝藥就吐,到後來能面不改色當水一樣喝下去。

趙羲姮往自己嘴裏塞了塊糖,看著他喝藥,化著糖含糊不清問,“還苦嗎?”

衛澧端起碗瞥她一眼,她眼中的幸災樂禍都快藏不住了。

他灌下一口藥,然後扣著趙羲姮的腦袋把藥渡給她,順便將她口中那塊兒糖奪過來。

趙羲姮雖然不怕吃藥,但也沒有人樂意吃苦,尤其藥裏還加了黃連,她捂著胸口,五官快皺到一起。

“你說苦不苦?”衛澧反問她。

報覆心可真強!

婚禮定在八月,不冷不熱的時候。

衛澧病徹底好的時候已經六月了,距離婚期還有兩個月。

聽侍女說府裏的池塘中的荷花已經開了,昨夜才下過雨,空氣清新,趙羲姮在房裏漸漸待不住,尤其面對衛澧那張死人臉,她更覺得不適,於是準備去看荷花,新養育出的人參苗放在廂房好好養育著,已經比上一批高了兩三寸。

“你去哪兒?”衛澧叫住她。

趙羲姮往身上披了一件薄披風,笑容嬌艷,衛澧隱隱卻看出了挑釁,“去看荷花,你去嗎?”

她上個月就發誓,要當著衛澧的面兒,正大光明走出去一次。

衛澧手握緊,心一跳,“和誰去?和那個小白臉?”

“我賞荷花叫他做什麽?我自己逛不好嗎?”趙羲姮懟他。

“那你自己逛好,還叫我做什麽?”

“你不去算了。”跟他講道理也講不清楚,趙羲姮幹脆放棄,帶著人就要走。

身後的侍女們手裏拎著幾個小籃子,籃子中裝著點心,扇子、香爐等等零碎的小東西,還有遮雨防曬的傘,她們低著頭,不敢參與到這場吵架中來。

“站住。”衛澧擋在她面前,“我讓你出門了嗎?”

“你不讓我出門,剛才問那麽多做什麽?”趙羲姮也不管他,徑直往前走。

兩個人磨嘰著磨嘰著就蹭到了院子門口。

衛澧扶住門框,“回去,你敢踏出去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趙羲姮毫不猶豫的往前邁了一步,正正好好踩在門檻上,然後吧嗒一下跳出去,然後回頭看著衛澧,然後用眼神詢問,打啊!

他剛才說的,自己要是敢走出這個院子一步,就將她的腿打斷。

“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衛澧瞪圓了眼睛,手敲在她的胳膊上,“回去,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主公舍不得的對不對?”趙羲姮抱著衛澧的胳膊搖晃,撒嬌道,“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出門了,再憋下去就憋壞了。”

衛澧,“……”

他抿著唇,將趙羲姮的腰一把提起來,然後對身後那群怔住的侍女道,“滾回去!別跟著。”

趙羲姮扒住他的肩膀,“我的點心還有傘都沒帶。”

衛澧拍了一下她的背,繼續往荷花池方向走,“不去就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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