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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溫良公子求親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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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弄不好,便是覆沒之危。

雖然婉育口氣真誠,態度懇切,讓她很想多相信幾分,不過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日後禮親王府、晉遠侯府勢必成為親家,家族聯姻關系緊密,若自己成了晉遠侯府對頭,她不信親家能不幫著親家?

至於「對頭」這件事,她想大概逃不過了,自己早己成了吳氏的眼中釘、肉中刺,急欲拔除,若非她現在還非常「有用」,恐怕早己經躺在某個無名荒塚。

謹容輕輕一笑,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她的淡定讓婉育微擡雙眉,聽說這個何姑娘出身鄉裏,家裏並不富裕,可是見著這一箱箱東西,居然沒有半點喜形於色,連關嬤嬤那個老貨都看得目不轉睛,她的眼皮子卻連擡都沒擡。

看來王妃娘娘錯估了對方,還以為她是可以用銀子收買的人物,不過只要她對世子爺無心,不管何姑娘是否能夠收買,都不重要了。

不多久,活雞送上來,婉育眼神示意,紅兒把謹容的飯菜倒在地上,母雞見著便上前啄食,才不到短短一刻鐘,那只雞就揺揺晃晃,口吐白洙,癱倒在飯菜間。

婉育又驚又怒,她們這是整何姑娘還是想整郡主?如今郡主能否痊愈,全仗何姑娘哪。

銳眼掃向關嬤嬤,她冷哼一聲,道:「方才夫人口口聲聲說將何姑娘待為上賓,沒想到吃食屆然出現這等問題,更別說我可是親耳聽見兩個奴才對何姑娘出言不遜的,見著這番景況,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麽回去向王妃娘娘覆命。」

禮親王府的婢女敢同吳氏的親信嬤嬤發作?打狗還要看主人,吳氏可是郡主娘娘日後的婆婆哪,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禮親王權柄大過天,根本不把晉遠侯放在眼裏,即使日後要結兒女親家?謹容眉頭一挑,有了看好戲的興致,放下書,她坐直身子。

關嬤嬤聞言,湊上來掐了筱月一把,罵道:「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夫人是這麽讓你們何候姑娘的?」

筱月,明月見關嬤嬤對她們擠眉弄眼,連忙跪在謹容身前避重就輕說道:「請姑娘恕罪,是奴婢大意,讓臟東西給掉進飯菜裏,奴婢馬上去換過。」謹容開始覺得有趣了,她低頭看向明月,筱月,這是在等她親口放過她們?

如果她松口,對方便可以順勢下臺階,假裝只是意外,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怎樣的臟東西,都不會讓一只好好的母雞口吐白洙。

如果她不饒呢?會不會撩撥得兩府生隔,婚事談不攏?不知道是不是日子過得太鬧心,她居然興起幾分惡趣,想看看事情能夠鬧得多大。

攏起雙眉,她略顯哀怨地向明月、筱月投去一眼,低聲道:「就不勞兩位姑娘了,及正我早己習慣一日當中只有一餐勉強能夠平安入口,其他的……」這話,謹容說得誇大了,今兒個是她們笫一回下手。

她刻意指控她們每天想著毒害自己。想想看,不過是兩個婢女,怎麽敢做出這神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她死了沒關系,不過一條賤命,但她可關系著郡主娘娘的病情哪。

謹容拿起己經空了的飯碗湊近鼻間輕嗅,那膠淡淡的茶香味能瞞得過別人,怎瞞得過她這醫林聖手魯棣的嫡傳弟子。

婉育聽聞此言氣得臉色鐵青,她學謹容重起飯碗湊近鼻尖,也聞到茶香味。

「請問姑娘,這裏頭……」

「放心,那毒害不死我,只會讓我狂瀉三天三夜,至於這只雞,我就不確定它有沒有那麽好運了。」婉育深吸氣,正想開口,此時吳氏卻在下人的攙抉下走進吟松居。

來得可真快,在著急什麽呢,婉育心底冷笑。

吳氏進門,看見明月,筱月雙雙脆在她下,一旁還有只快死的老母雞兩條腿一抽一抽著,留著一口氣要死不死的。

只見謹容氣定神閑地坐著,一臉看好戲似的,吳氏咬牙忍氣,狠狷瞪了謹容一眼,她以為事情鬧大就能攪黃張許兩家的親事?想都別想,鈺荷可是心心念念想嫁他們家莘兒,連禮親王爺都扭不來女兒心意,她算哪根蔥。

不過屋裏這幕吳氏是心知肚明的,她還以為己經過了午時,下毒之事己了結,婉育進了吟松居只會看見一個上吐下瀉過、昏昏欲睡的何謹容,屆時不論她擡什麽上門都只會落到自己的院落中,誰曉得何謹容半口飯都沒吃。

見吳氏進門,婉育冷笑道:「夫人,看來侯府裏的下人是該清理清理,三年前郡主也是在侯府裏頭中的毒,還以為打殺了一票人,整座府邸己清理過一遍,己經千千凈凈,可如今……」她養一眼地上的死雞,冷笑道:「如今看來,夫人治家是寬松了些。」

張鈺荷是在侯府中的毒?I這可是個大八卦!

謹容腦子飛快轉動著,張鈺荷是吳氏親自挑中的媳婦,而滿座府裏無人敢違逆她的心意,所以焚心散……誰那樣膽大包天?是想同郡主搶丈夫的野心丫頭,還是對吳氏心存怨慰的下人?

婉育的話,也讓吳氏心中驚起一片波瀾。

三年前,鈺荷和芊兒出府游玩,夜了才雙雙回府,她熱心便邀鈺荷在府裏住下。從小鈺荷就和莘兒走得近,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心相許的一對璧人,因此小時鈺荷便經常到侯府過夜,沒想到那天晚上鈺荷突然捧著心,痛得在床上翻來覆去,整座府邸都因此鬧騰起來,請太醫找大夫……卻沒人知道鈺荷得了什麽病。

大夥兒忙了一整夜,筋疲力竭,後來禮親王領了簡煜豐進門,他把脈觀相,幾支銀針往鈺荷身上紮,好半天才做出結論說鈺荷是中毒了。

性情暴躁的禮親王半點面子都不留,就指著侯爺破口大罵。

可認真追究起來,誰曉得鈺荷是在哪裏中的毒,怎就賴到侯府頭上?

問題是,這話她不敢說,不管在哪裏中毒,鈺荷整天都和莘兒在一起是事實,怎麽會她中毒、莘兒卻沒事?

吳氏打心底明白,比起自己兒子,禮親王更中意簡煜豐,人家不但是皇帝的侄兒,又得皇上眼緣,接連交辦他幾件大事,正受重用。

可鈺荷中意的是莘兒,而禮親王就這麽一個女兒,都要寵上天了,再不甘願,女兒幾滴眼淚也就收服兩老的心思。

可那件事卻讓禮親王怒口道:「成親後,馬上讓兩個孩子搬出去住,侯府太骯臟,什麽時候被算計了都不知道。」

她怎麽能讓兒子搬出去?丈夫喜新厭舊,她只能一心盼著兒子,若是媳婦把兒子搶走,日後她還有什麽盼頭?

於是她把服侍鈺荷的下人全打死了,又打發賣掉一票下人。

說到底,她也不是那麽樂意讓兒子娶個病女人,鈺荷要是沒辦法替兒子開枝散葉,難不成許家就終結在這一代?問題是,禮親王權勢大得很,她哪敢得罪,何況丈夫,兒子的前程都要靠這位親家老爺。幸而何謹容撞上來,讓她對這門親事又燃起希望,及正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丫頭,若能救鈺荷一命,便是賞她個姨娘位置也無妨。

沒想到兒子不省心,娶的女人也不省心,何謹容態度倨傲,不服管教,現在連婉育這個沒身分地位的丫頭也沒把自己看在眼裏,令她著實憋悶。

她真想指著婉育破口大罵,這裏是晉遠侯府不是禮親王府,一個小小丫頭憑什麽在此指手畫腳?

可她又怕禮親王舊口事重提,日後讓鈺荷和莘兒搬出府去,只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擠出一臉的笑容說道:「姑娘說得是,今日之事,我定會給禮親王府一個交代。」「那就好,還請夫人千萬別委屈何姑娘,她可是郡主娘娘的救命恩人。」「是,還請姑娘回去在王妃娘娘而前美言幾句。」

婉育點頭,對謹容說:「何姑娘,夫人要清理門戶,奴婢不方便留下,再過兩日定登門拜訪。」

—直沒說話的謹容終於起身開口,「煩請姑娘回去向王妃娘娘道謝,謹容本是濟民堂的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職,著實不敢收受王妃娘娘的禮物,若王妃娘娘當真對謹容心存感激,那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麻煩姑娘將禮物帶回去變換為糧米,賑助貧戶。」

把東西留下不過是便宜了吳氏,簡煜豐、許莘都不在,吳氏要搶要奪她還能如何?

婉育與謹容對視一眼,點頭說道:「姑娘有此等善心,奴婢必定回去轉告王妃娘娘,以姑娘名義,發糧賑貧,不過姑娘為了助郡主療毒,身子也得照顧,光靠三兩個素菜度日是不成的,姑娘還是把東西留著打賞下人,免得下人輕慢,我再留兩個伶倒的丫頭給姑娘熬藥補身子,有什麽事你盡管吩咐她們去辦,想來夫人自是不會推卻我們王妃娘娘的好意,而禮親王府出來的,自是比旁的多懂幾分禮數。」

這話不長,但裏頭的學問可大了。一則,王府送來的東西樣樣都是上品,誰會拿它們打賞下人?所以私心裏想偷想搶的,就是把自己給當成「下人」。

再則,素菜事件還沒結束呢,若吳氏沒好好處理,下回禮親王府送來的可就是雞鴨魚肉,是一巴掌猬狼掃侯府臉面的禮物。

三來,她留下兩個丫頭,吳氏說一套做一套的伎倆便行不通了,日後若還想找謹容的碴,還是先把後套想好再動手。

謹容領受她的好意,說道:「多謝姑娘,也請姑娘回去向王妃娘娘道聲謝。」

「奴婢會轉達的。」婉育走到吳氏身邊,屈膝為禮,說道:「還請夫人多照看姑娘幾分,王爺,王妃會銘記在心的。」「這是當然,懷請婉育姑娘代為向王妃,娘娘問安。」

吳氏與婉育虛與委蛇一番後,讓關嬤嬤將人送走,關起門,她看著婉育留下的兩個小丫頭,心中怒火更形熾烈,一雙淩厲美目對上謹容,半響不言語。

謹容也不畏怯,與她四目相對。

吳氏咬牙切齒,想不出法子整治謹容,心底像是油煎火熬似的,恨不得將她抽筋扒骨。

就這樣,兩人相對無語,沈悶的屋子裏像是凝結了無數陰郁。

半天,吳氏出聲一笑,仰起下巴問:「這些日子著人請何姑娘到前頭說話,姑娘一再推卻,我也忙著,沒時間來看看姑娘,及正今日來了,甭性把事情一道辦辦。何姑娘,你己經見過親人,是否該實現當日諾言?」

謹容猛地一悚,望向吳氏。

人啊,果然還是不心存惡念的好,才一個挑釁,報應立刻上身,她怎麽就忘記許歷的提醒,吳氏這人是有恩報仇,有仇呢,更是要人拿命來償的呀。

她低頭咬唇,盤算著父親,母親是否己經離開梁州濟縣?

就算離開,如今也不過三五天,那封信斷不可能送到哥哥手裏,何況說服爹娘需要時日,辭官需要章程,哥哥不可能說走就走,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保住他們,所以這劫,無論如何她都逃不過,苦苦一笑,既然躲不過,唯能挺身上前。

謹容擡眉,昂首道:「是的,夫人。」

她像是撲火飛蛾,帶著異樣的決然,美得讓人轉不開眼光,她進屋尋來一瓶藥,當著吳氏的面將藥粉灑入歡眼。

謹容靜靜地坐在院子裏,幾道陽光從葉間斜射下來,在她身上落下點點光暈,她瞎了,但心底仍然數著時日,計算父母親是否己經安全。

這兩天她想得那樣多,也明白了那樣多,生命似乎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清醒過,過去曾經經歷的畫面幻化成書冊,一頁頁地在她眼前翻過。

應該……夠了吧,她曾經幸福過、快樂過、美麗過、燦爛過,比起多數女子,她著實沒什麽好怨憤的。

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只是苦法不同,張鈺荷有兩個好男子的疼愛,卻要月月受焚心散所苦;吳氏穿金戴銀,高坐侯府夫人位置,卻要苦於丈夫喜新厭舊,苦於日思夜謀、劃策害命;許莘背負著道德感,卻得遵從母命屈就現實,企圖面面俱到,到後來……非但無法遵循本心,又得想盡辦法找借口原諒自己。

比起他們,她是好的了,她做想做的事、說想說的話,願意原諒許莘便原諒,不願意便嘞弄幾句虛偽,好填補自己的不平。

天地間,能如她這般任性恣意活著的人有幾個,與其忿忿不平,不如盡情享受生命。

勾起柔和的笑容,她迎向陽光,讓金色的光線在臉上烙下溫暧,她的態度淡然而從容。

己經很多年,簡煜豐沒有這樣憤怒過,當他快馬回到京城,迎接他的竟是這樣的消息,他不是個耐不住性子的男人,但他很想把吳氏拆成十七八段,磨成粉,塞進餓狗嘴裏。

他睬著重重的腳步進門,滿肚子張揚的怒火在看見謹容臉上的恬然笑意時,倏地煙消雲散,望著她柔美的眼眸,柔和圓潤的臉頰,她微微仰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著,宛如靜謐不動的蝶翅,清麗的臉龐無懼無怨,像一池平靜無波的秋水。

她應該狼頻的,應該縮著身子蜷在角落低聲哀鳴,像個被遺棄的孩子般等著向他求救。但她沒有,相及地,她身上透著鎮定,透著幾分悠然自若,讓人發自內心對她揚起莫名的敬意。

她沒有失去視力的恐懼與憤怒,而那個笑容在聽見自己走近時微微加深……如果不是心情太沈重,他很想誇獎她的美貌,想笑著對她說:「你果然不是一顆大葫蘆。」她略略側過頭,問:「是王爺?」

簡燈半沒回答,捧起她的臉輕輕翻開她的眼皮,這是身為醫者的習慣,於是她去除最後一絲猶豫,確定身前的男子是簡煜豐。

過去她有眼睛,不會用聲音氣味辨別人,這是笫一次,她發覺他身上有淡淡的藥草香,和她一樣。

她習慣那個味道也喜歡那個味道,師搏說,她天生該當大夫,很可惜,就算她那麽努力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宿命,或許人生總有些事情是傾盡全力也無法成就的。

「為什麽?」他甫出口,就是讓人滿頭霧水的問題。

「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自毀雙目?」「這是我承諾夫人的。」

「你不能等我回來嗎?」他氣極敗壞,有人規定承諾一定要完成?不可以力有未逮,不可以及覆無常嗎?她傻了,傻得去遵照辦理。

謹容自認很無辜呀,不禁扁起嘴。

她能等,吳氏能等嗎?若讓她親自下手,恐怕毀的不只是兩只眼睛,還要再賠上半張臉,雖然看不見,她還是想要保有姣好容顏。

「你用什麽東西毀了自己的眼睛?」「青磷粉。」

「你,你居然用那個?不痛嗎?」他真想剖開她的腦子,看看她在想什麽,

「它制造出來的效果才大。」

那天,青磷粉入眼,一陣燒灼味道傳出,片刻間,兩道鮮血自眼中淌下,她再也睜不開眼,血流滿衣襟,讓吳氏毫不懷疑有作假的可能性。

受不了了,簡煜豐狠狠捏了謹容的臉頰,他想罵她一百句笨蛋,即使他心知肚明她是想對自己下狼手取信吳氏也一樣。

「信不信我有效果更好更不痛,更能騙過旁人的辦法?」他說得咬牙切齒。

青磷粉雖然保留她重見光明的機會,但那個過程很痛,而且敷上解藥還得好幾個月才能痊愈,最重要的是解藥難求,不過她既然敢用青磷粉,定是有所準備。「等不及了,夫人要我履行承諾,而我的爹娘兄長尚未脫離險境。」「你可以把桃花村和濟民堂托給我,為什麽不能將父母兄長托付我?」

「接收桃花村和濟民堂於你有益。」她沒把話說透,卻也暗指照顧她的父母兄長於他無半分好處。「你認定,我只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不是嗎?」這話不是質問,而是天底下的人都是這樣的。「我以為經過上次的事,你會試著信任我。」他指的是讓她順心遂意的三萬兩。

謹容不想笑的,到底還是笑了出來。「經過上次的事,我己經不相信天底下任何人。」她指的是許莘的欺騙與背叛。

他無言,吐出濃濃的濁氣瞪她,可惜白費功夫,她看不到。

她想到什麽似的問道:「如果你沒找到我,那郡主娘娘怎麽辦?」「我會找到的,不管是你或是別人。」「你從來設有懷疑過,這麽做是錯是對?I

「我學醫,只是為了救自己想救的人。」他很自私,卻不吝於表揚自私。「便不管他人的死活?」「我說過,你不會死。」「可生不如死又比死好到哪裏。」

她從不認為自己能挺過那樣的疼痛,六個月是她忍耐的最大極限,從小她就是個惜皮肉的,一點點小疼便要唉唉叫得讓全家人都為她不舍,小時候經常病在臥榻間,可她得到的親情和疼愛卻是無人可及。「我帶回好幾株天羽蕨。」「天羽蕨的根不見得可以療毒。」

那只是一個想法,一個原則,但天地間事物何其多,不會事事都照著原則走。「不試試就放棄?」「對未來存太多希望,很辛苦的。」

因此,她甭性半點希望都不存,甭性欺騙自己,六個月後的死亡是她期待中的結局,也甭性說服自己,她的死換來親人的一生無憂,沒什麽不好。

她在笑,但笑意傳達不進心底,淡淡的哀愁在臉龐,她只是強撐著堅強,假裝自己還不錯,曾經,他也像她那樣。

他不習慣對人剖心,不習慣解釋自己的言行,但她的表情讓他的心蠢g欲動,想要為她多做一點事情,她讓他想起那個被逼迫得沒有半分退路的簡煜豐。

「我會辦到的,建議你,相信我。」

他握上她的手,他的掌心暧暧的,大大的,將她的手緊密裹起,很舒服,她想,謹容不點頭也不揺頭,只是保持著那個不及心的淡淡笑意。「不過有件事,你到底是說對了。」「什麽事?」

「你要我相信你,拒絕你的條件我會後悔一生,我還真是後悔了。」

那個時候若是答應他就好,那麽桃花村,濟民堂還是她的,並且將會一家開過一家,而哥哥的錦繡前途也不至於中斷,她老是這樣,非要吃足苦頭才學會教訓,學會低頭,學會不驕傲。「沒錯,我的確很有一語成讖的本事。」「需要我誇獎你幾句嗎?」「真本事不需要誇獎,依然會顯現出來。」她大笑,隨口提起,「那位郡主娘娘和你是什麽關系?」「青梅竹馬的玩伴。」

是說不出口的戀情吧,那日婉育留下的紅兒綠兒很健談,她們在她面前說過不少事。

說她們郡主娘娘是怎番一張傾城傾國,沈魚落雁的容貌,說她性子是如何的甜美可親、善解人意,說她德言容功是如何教人稱讚,還說了她和裕親王爺、世子爺的兩小無猜,說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她們說,其實郡主小時候更黏王爺的,要不是他失蹤好幾年,郡主只能踉在世子爺屁膠後面跑,說不定如今郡主想嫁的是裕親王爺。

她們說沒見過任何人比裕親王爺待郡主更好,便是親生兄長也不過如此,一有好東西便全堆到郡主娘娘踉前,只為搏得她的笑臉。

謹容能夠理解,若不是這番情誼,張鈺荷怎會列入簡煜豐想救的人行列,是他親口招認的,他說他學醫,只是為了救自己想救的人。

紅兒綠兒還說過很多話,描述三人小時侯的許多事,剛開始謹容聽得興致勃勃,後來發覺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老話,可她們並沒有見好就收,仍然時刻提及。

起初她弄不懂,難道紅兒綠兒也和許莘,簡煜豐三人一起長大,籍著說故事在回憶童年?後來謹容及覆思量,方得出一個結論一她們是在提醒自己,別對簡煜豐或者許莘心存妄念。

她該怎麽解釋她們的意圖?對於許莘,禮親王更中意的是簡煜豐?還是張鈺荷想要腳踏兩條船,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放棄?

算了,那不關她的事,何苦多思多慮多傷神。

「你對青梅竹馬真不錯。」這話免不了帶上幾分譏諷,因為他的「不錯」,必須建立在對她殘忍的分上。

簡煜豐怎會聽不懂她的意思,當下寒下臉,不再言語,拉起她走回屋裏,七線蠱的毒能不能解還是未知數,但青磷粉他有把握。

「拿來!」他向她伸手。

「拿什麽?」

「青磷粉的解藥。」

「我沒有。」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她的話讓他為之氣結,恨不得教訓這個笨女人!沒有解藥,她竟敢對自己下重手,她腦子是用豆腐渣做的?

「沒有解藥你敢用青磷粉?你知不知道解藥難制?光是搜集藥材就要耗上好大功夫,炮制更需要時間,而你的眼睛拖得越久,治愈的機會越小。」他氣急敗壞,口氣兇狼,可這份狠戾是對她,更是對自己。「知道。」

「知道你還……你就不替自己留後路?」

話才說完,她立刻咯咯輕笑出聲。「你怎會認為用青磷粉是我要為自己保留後路?」「不是嗎?」

「從喜帕蓋上頭,大紅花轎送我進侯府那刻,我己經失去光明,失去所有後路了,不是?」

她還在笑,而看進他眼底的,卻是深刻的悲哀,他終於明白在桃花村一別父母,將親人好友全數安徘妥當後,她己經存下死志,斷絕所有退路。

「蠢女人,」他一把握住她的雙肩,沖著她吼叫,「沒有走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知道命運會在什麽時候翻盤,如果我像你這麽蠢,現在我就不是裕親王,我只是無名塚裏的一堆枯骨。」他恨恨丟下她,轉身走出去,離開的時候,腳步和來時一樣重。

無名塚裏的一堆枯骨?簡煜豐的話敲上她胸口,所以……他對生命冷滇,是因為這個世界曾經虧待他?

笫三次取血過後,簡煜豐再沒出現過,但謹容知道自己身邊多了好幾個人,有一個叫做青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讓人舒服的溫暖,她是裕親王府派來的,負責每天為謹容念書,謹容很喜歡她,因為她細心仔細,更因為她說的每句話都沒有背後目的。

另外她聽到綠兒常常叫喚劉大嬸,方知吟松居多了個小廚房,而她每天的飯菜裏都有一、兩道藥膳補場。

最讓她開心的是姜成,那個大胡子壯漢。

簡煜豐讓他來守著謹容,不允許任何人再對她動手。

以前,謹容很少同他說話,或者該說整個濟民堂上下只有小芽敢像老妓燎似的,對他紫紫叨叨,要他做啥做啥。

那天他見到謹容,發覺她看不見,然後……她聽見他的哽咽。

他說:「我早就說過,他一身軟骨頭,不是男人。」謹容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萬分同意。「對啊,我後悔了,早該聽你的話。」「我馬上帶你離開。」吾畢,他打橫抱起她,也不多問兩聲就要往外走。

「不行,不行,我一走,大夥兒又要遭殃,這裏可是晉遠侯府,咱們百姓敵不過的。」他很聰明,一聽就尋出端倪。「姑娘嫁的男人不是李彬?難道姑娘被人下了套?」「可不是嗎?姜成,這裏虎狼環何,你得好好護著我,別讓我中了一個又一個,連環套滋味不好受吶。」

之後,她走到哪裏,姜成便踉到哪裏,她走出吟松居,走到許歷的小院子裏,如今偌大的侯府任她游,誰敢多說一句話,先看看姜成的烏金大刀再說。

偶爾她聽到院子外頭有幾個整齊的腳步聲,姜成得意的告訴她,簡煜豐派了不少人守在院子外頭,吳氏幾次想進來都被攔著。

這裏不是裕親王府,她卻被一群裕親王府的下人給包圍著。

聽說之前滿院子的大小丫頭全被打發賣了,連守院子,沒瞧過謹容一眼的長工也遭罪。

謹容想為他們抱屈,可心底卻明白在權勢之下,沒有什麽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而是釆連坐法,哥哥投敵,姨表弟弟受刑,大丫頭爬上主子床,下面的小丫頭沒沾上半點雨露也得接板子,這樣才能教育有心人知道怕。

這件事被簡煜豐鬧得很大,聽說他回京隔天,許莘也領著張鈺荷回府,知道吳氏逼著謹容毀去雙目,在前院大鬧一場,吳氏還為此氣病。

簡煜豐和許莘也吵過,簡煜豐想把謹容和張鈺荷帶回裕親王府治病,許莘說什麽都不肯,張鈺荷站在許莘麻說要待在侯府。

至於謹容,十日取一次血,就要臥床三日,隨著七線蠱的毒素在身體裏面越積越多,她臥床日數將會越來越長,加上眼睛不便,娜動地方更難適應,簡煜豐只好作罷。

因此,結論就是眼前這景況,謹容仍住在晉遠侯府,但身邊的人不是禮親王府來的,就是裕親王府來的。

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父母親和兄長平安,等待桃花村村民和濟民堂從那次的事件裏恢覆,等待張鈺荷身上的毒痊愈,以及等待自己再也為受不了那種苦痛,選擇提早結束性命,簡煜豐和許莘大吵一架後,他還是在謹容身上取血。

那種痛沒有最痛,只有更痛,一陣痛過一陣,痛到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然後陷入昏迷,再清醒,笫三輪結束。

這次醒來,簡煜豐不在她身旁。

說不清什麽感受,就是空落落的,她罵自己奇怪,說穿了,簡煜豐是她半個仇人,她怎會在不知不覺間依賴上他?

也許他的確幫忙解決了若千後顧之優,但她有今日何嘗不是他一手促成?

別傻了,他待她好,不過因著歉疚,他和許莘目的相同,他們真心為的不是她,是張鈺荷。

有點遺憾呢,始終沒機會看一眼張鈺荷,看看那位天上有,人間無,流落凡塵的妓美仙子是何摸樣。

聽見腳步聲,她沒回頭,只是認真傾聽著,半響,依然分辨不出來者何人,她不禁苦笑,她還是比較習慣用眼睛辨識。

「是誰?」直到那人在踉前站定,她才開口問。

「何姑娘,我們……逃跑吧。」

來人發出聲音,謹容終於認出來了,臉上乍然出現兩分驚喜,他是侯府裏頭唯一對她心存善意的。

她露出真心笑容,問:「許歷?你怎麽過來了,有沒有人踉蹤你?」

她露出真心笑容,問:「許歷?你怎麽過來了,有沒有人踉蹤你?」「你擔心我,我才擔心你呢。」許歷沒好氣道。

那天取血,他裝扮成小廝躲在窗下偷看,他看見她疼,看見她吐血,看見所有的「治病」過程,看見她昏迷了三天,每天都在惡夢裏沈倫……

難怪她要逃,難怪她要怕,難怪她連夢中都不得安寧,那是非常人能承受的啊。「門關著嗎?會不會被人瞧見?」

將她的操心瞧進眼底,許歷忍不住泛紅眼眶。「沒事,我打扮成丫頭摸樣,四兒和吟松屆的丫頭小路很熟,她幫我們漉進來的。」

那天謹容離開後,許歷讓四兒到處打探消息,此事被方姨娘知道,心思細膩的她沒幾下就猜出兩人的關系,特地趁夜繞到後院警告他,不可以和謹容有任何牽扯。

於是,不單是許莘和夫人鬧了一場,向來溫和的許歷也為此和方姨娘不歡而散,他怨懟她望住方姨娘,不顧一切她向她咆哮,大聲說道:「如果不是謹容伸援手,我早就死在永定橋下,兩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牽扯。」

無論如何,要他眼睜睜看著謹容受苦,他做不到,

「丫頭?」

謹容想像許歷打扮成丫頭的模樣,實在很想笑,是啦,他是沒簡煜豐那麽高,可是丫頭……她伸手,想去模模他的頭發,手卻在空中被欄截下。「你還笑得出來,再過幾天又要取血,你不害怕嗎?」他朝她低吼。

最近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歡吼她,簡煜豐是,姜成偶爾也來上一兩句,現在連許歷都插一腳,怎樣,她看起來很欠罵嗎?

她定住,半響才苦笑回答,「怕死了,作夢都怕,那神疼很難用筆箠形容。」「既然如此,我帶你走。」

「怎麽能,你不管方姨娘嗎?你連父親都不打箅要了嗎?你可以丟下親人,我卻不能,上回的事一次就夠了,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不斷應付這神事。」「你不是己經將濟民堂托給裕親王?」

「我還有父母親踉兄長,直到今天,他們還沒有捎來平安音訊。」

她在信中和哥哥約定好,如果他們隱姓埋名安定下來,就讓人帶信到翁將軍府裏,不必告訴她他們定居何處,只要讓她知道家人安好。

他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自顧自說著,「無論如何,這裏都不能待了。聽著,我己經計劃好,我拿你給的銀子去賃了一間宅子,裏頭的東西都置辦好了,只要能夠離開侯府,我們就會安全。」

「你要做的是,在取血前一日把下人們全打發棹,吟松居後面有一條小徑,平日很少人經過那裏,那個晚上我會過來接你,對了,你有沒有那神讓人聞到就會昏睡的藥,我需要一些來擺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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