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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溫良公子求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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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感恩,然後確定自己會像學習醫術那般努力,努力喜歡他,尊重他,一如他對待自己那樣。

想起李彬,忍不住,她又笑了。

她太忙了,從踉著師傅那天開始就忙得團團轉,從來沒有時間停下來想想,想自己嫁為人妻的模樣,想她會像多數女人一樣,找個男子來依靠。

今天的婚禮直到現在,她還有嚴重的不真實感。

聽見門輕輕被打開,謹容笑容加深,她明白接下來會有一堆的禮俗要一一完成,吉樣話、掀蓋頭、綁同心結,喝交杯酒……全是娘囑咐過的。

她斂起笑意,靜靜等待,等待那個男子為她掀開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可是……奇怪?為什麽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新房應該是熱熱鬧鬧,除媒婆、喜娘,應該還有一堆婢女或男方家女眷……怎麽會清清冷冷的?

謹容懷疑,卻依然耐著性子等待,等待逐漸走近的人向自己說明。

他終於在她踉前站定,那是一雙男人的靴,這時候能夠進喜房的人,除了李彬不會有他人。

她又等了好一會兒,可李彬仍然站在原地,像是在猶豫什麽,沒有替她掀起紅蓋頭,怎麽了?是他後悔了?

倏地,謹容靈光乍現,不對……相當不對裏喧鬧的鑼鼓聲似乎在離開桃花村不久後就停止,她還以為是稍作歇息,進京後才會重新熱鬧起來,但是並沒有,的確是冷冷清清,但那狀況並非從現在才開始。她冷冷清清的進李府、冷冷清清的拜堂,那堂屋裏似乎沒有幾個人在,李彬的爹是二品大員,兒子娶妻,登門祝賀的怎可能少了?

然後是冷冷清清的新房,連個侍婢都沒有,不對,難道李彬欺騙她,李家門笫非他所言,或者……他不是娶妻而是迎妾?

心頭猛然一驚,謹容揚手為自己掀開紅蓋頭,擡起視線,瞬間,她像被天外飛來的大石頭砸中,驚嚇得動彈不得。

面前的男人不是李彬,是他一簡煜豐!

他那張剛硬的臉龐在跳躍的燭光下帶出幾分動人溫柔,他定眼望她,雙瞳間有她無法解釋的覆雜情緒,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無語可言……

她不懂他的情緒,更不懂如何解釋眼前一切。

難道想娶她的不是李彬而是他?蠢推論,如果是他,何必托李彬行動,以他的氣派,身分不會在李彬之下,而他那強勢性格,恐怕她的拒絕只會是隔靴搔瘁。

難道是他挾持喜轎,要逼她醫治他所說的病人?這推論同樣不聰明,如果是的話也未免鬧得太大,要劫持她隨時可行,不必非等到大隊人馬陪她出閣這日才搞出這一場。謹容凝神,沈聲問:「這裏是什麽她

方?」

「怎麽,忘記自己嫁給誰了?這裏自然是晉遠侯府。」

簡煜豐沒想過喜帕底下的女子是她,瞬間,所有傳聞串起、苦膽粉、濟民堂……他幾乎可以串出一場騙局的始末。

「晉遠侯府踉我有什麽關系?李彬呢?難道……你是晉遠侯世子?」

謹容問得很蠢,因為她的腦子滿是渾噩,臉上的沈穩出現一道裂縫,從頂端一路歪歪斜斜地往下裂開,她想再說話,卻發覺口舌間一片麻木。

簡煜豐嘆息,很好的聯想力,可惜她猜錯方向。

「李彬是誰?難道他連真實姓名都沒告訴你?」他口氣淡淡的,卻忍不住銜起一抹譏誚,不是對她,而是對那個偽君子。

但謹容誤解了、火大了,她跳下喜床大步走到他踉前,半點不斯文,只差沒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了,謹容怒目問:「有心解說就別說一半藏一半,弄得人摸不著頭緒。」「想求人道真相,口氣得改改。」他依然是那文風不動的態度。

她深吸氣,這時候要求人改口氣太過分,她的臉色漲紅,胸口起伏不定,眼底裝著委屈,卻驕傲地不讓裏頭的溫氣傾洩。

他雙手橫腳,冷然說道:「我不知道許莘是怎麽同你說的,只曉得在過去月餘他常往桃花村跑,而今日我聽聞風聲,晉遠侯世子迎娶小妾。至於你口中所言的『李彬」是何許人,抱歉我並不清楚,但方才與你拜堂的人是晉遠侯世子許莘,如果你不笨,至此應該明白,這場婚禮並不是你想像那般。」

這場婚禮並不是她想像那般?所以她是落入陷阱裏了?

「可不可以再把話說得清楚些?」堅強崩坍,她極力抑制脆弱,但仍阻止不了滿心驚惶,以及口氣中的頗抖。

簡煜豐眉一挑,照理說,目前的狀況由不得她來指揮,他也不需要回答她的疑問。

及正她己經在這裏,再也逃不出去,只不過……如果當初她同意他的條件,或者今日不會這般狼頻,她錯了,錯在選擇許莘的謊言,而不選擇自己的實在交換。

有兩分心軟,他卻不樂意讓她瞧見,簡煜豐板起臉孔,假裝自己沒有因為她的脆弱而動容。「你以為自己敉李彬一命,於是他愛上你,願意將一個平民女子迎進晉遠侯府?」他揺頭。「這神故事只會出現在說書人嘴裏,精明能千,聰慧善良的何大夫,怎麽能輕易相信?」

他語氣並無輕蔑,可謹容的自尊己被踐踏淩辱、破碎成粉,看著她眼底淌過濃烈哀動,他眉心一抽。

「所以呢?真相為何?」她咬著牙,逼自己仰頭。

「許莘和我的目的一樣,我們都想救一個人,只不過我選擇據實相告,而他選擇把你拐進侯府。」偏偏天下人寧願接受甜蜜的謊言勝於事實真相。

「那個人是誰?」她指甲摳進掌心,狼狠的、重重的,在那裏留下兩彎月牙痕跡。「禮親王府的嫡女張鈺荷。」「她和李彬是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這場病,她早己經是晉遠侯府的世子妃。」這話從簡煜豐口中出來,帶上兩分嘲諷,而聽進謹容耳裏,更是青天霹靂。

原來,全是假的,親切良善是假的,喜歡她是假的,真心相待是假,連出動整村人送嫁的婚禮也是假的,所有人全看走眼了,李彬……不,不是李彬,他連名字都是假的,他們認識的那個男人根本不存

她被騙得團團轉,卻還在慶幸自己能得一個男人衷心疼愛……她居然為一個漫天大謊出賣了自己。

她站不住腳了,眼前的景物仿佛在旋轉,一個踉蹌,她急急抉住墻,雖不甘願卻不得不走回那張諷刺的喜床上。

她擡眉,茫然的雙眼對上簡煜豐,哀慟滿布臉龐,這一刻謹容徹底明白,這個決定誤了自己一生。

頹然垂下頭,她嘲諷問:「許莘身上的苦膽粉是你下的?」是他給許莘一個接近她的借口?

「我沒做過這等事。」他習慣用磊落光明的手段,不暗地使賤招。「不是你,是誰?I「這件事,你應該去問許莘。」

「你們為了救她一命,還真是處心積慮。」這話,她還是把他給張羅進去,她恨許莘,也沒打算繞過簡煜豐。

「人的一生,就是有非得去做的事。」

她冷笑,帶著惡意問:「試問張鈺荷是未來的晉遠侯世子妃,又是你的什麽人?妹妹?姊姊?親人?抑或是……你無法割舍的女人?」他不回答,卻緊緊盯住她的臉。

他雖不言,她卻相信自己猜對了,她被兩個深愛張鈺荷的男人挾持而來,只為延續她的性命。

她應該怎麽做?哭?懷是笑?

為著另一個女人,他們可以允下她無數合理的、不合理的條件,可以妥協再妥協,讓步再讓步,也可以理所當然的……毀壞她的名節?

算了,名節毀便毀了,至少她還留有一身清白,她是醫者,為人治病是本分,但她有自己的驕傲,這神手段別想讓她妥協。

她取下頭上的風冠,揚聲說道:「這是我聽過最荒镠的求醫方法,對不起,即便我曾經立誓要傾盡全力救治天下病人,但很抱歉,這位張姑娘我不救。」他看一眼窗外的幢幢人影,低聲道:「恐怕這件事,由不得你。」謹容失笑,醫術在她身上,她不救,難不成他們還能奈她何?

然而下一瞬,她明白了,他們的確是有辦法的……

電光石火間,她再度被點穴,無法動彈的謹容眼睜睜看見簡煜豐從懷裏取出一個小錦盒,再從錦盒裏頭挑出一只小蟲了,他抓起她垂下的手,將蟲子放到她的手腕間。

那是只全身黒亮的嬌蟲,背上有七條金綠色的線,頭尖處有兩顆尖銳的牙齒,它被放到謹容手臂上,就像有人導引它往前行似的。

它很快就尋到適合點,尖銳的牙齒咬下,一陣椎心疼痛間,那蟲子己經順勢鉆進她的血豚中,傷口並不大,但它在血管中向前鉆動的時候,那痛,痛得她睚眥欲裂。

終於,它找到滿意的地方,蟄伏,吸血……

所有謎底在此刻解開!

謹容終於理解為什麽簡煜豐肯開出那樣誘人的條件,讓她心甘情願救人,為什麽許莘要用假身分許以正妻之位騙她出嫁。

只不過是救人呀,為什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因為一他們要的不是她的醫術,而是她的血。

蟄伏在她血管裏的蟲子名為七線盅,習性喜陰,長聚在天羽蕨生長處,因背上有七條金綠色的線而成名,此蟲有毒卻能入藥,讓它飽吸體質極陰的女子鮮血便能治療毒癥,尤其是毒性極強的焚心散。

只是,七線盅在吸人血同時,會將身上的毒徘出,那毒將會經由血脈流往周身各處,若是要將焚心散的毒徹底解除,簡煜豐必須每隔十日自她身上取一次血,並且持續半年以上。

十八次取血,七線盅留在她身上的毒將會慢慢累積,她的指節會疼痛變形,她的手腳會慢慢變成黑褐色,然後裂開滲血,當毒滲進骨頭中,便是風吹過也會讓她痛得想要自殘,當毒滲進五腑六臟,她將會吐血,便血,腹脹,心悸……

總之,沒有一刻能夠安穩活著。

總之,沒有一刻能夠安穩活著。

當七線盅吸飽了體質極陰的女子鮮血後,便可以用來入藥,是極好的解毒聖品,尤其是醫治無藥可解的焚心散,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個張鈺荷中的毒便是焚心散。

焚心散顧名思義,中毒者每到月圓時分,心臟處便會如同被烈火烹煮般疼痛,且持續一至兩個時辰。

這疼不是一天兩天之事,它會每個月痛,並連續痛上三五年,將病人折磨得瘦骨嶙峋,慢慢地死去。

看見心愛的女子月月承受這神痛苦,他們的確會想盡辦法為她治毒。

只是簡煜豐太霸道,身為醫者,不該如此罔顧人命。

公平嗎?用她的時時刻刻,日夜疼痛,換張鈺荷一月一次的發病。

公平嗎?張鈺荷有他們的在乎,難道她就沒有在乎的人?憑什麽他們可以決定用她的命來換取另一名女子存活?

謹容不哭,不喊,不叫,但她無法阻止自己的恨如蔓草叢生。

簡煜豐看著她的纖柔手腕,露在大紅嫁裳外的一串裴翠珠纏絲赤金花鐲在喜燭照映中,透出瑩然春水似的光澤,刺得人雙目生痛,他蹙起濃眉,眼底一陣寒冽。

他點了她的穴道,卻沒點她的啞穴,那是因為他明白這神疼痛便是男人也難以忍受,嘶喊出來可以減緩疼痛,但她居然不哭嘁尖叫,只是靜靜地任由額間的汗水像春雨似的爭先恐後冒出頭。一絲一縷的疼痛鉆進骨頭,謹容痛到極致,淚水從眼角滑下,但她依然緊咬牙關不哭出聲,仿佛不發出半點聲響,她便能守住最後的尊嚴。

片刻,她的衣衫盡濕,如瀑秀發濕淋淋地貼在脖頸上,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小蛇在身上蜿蜓爬行,她的嘴唇是青白的,臉色有淡淡的黑氣,眼神因疼痛而茫然失焦,她縮在床上,像只垂死小獸無助地望著人類的殘酷。

終於七線盅吸足鮮血,而她視線所停駐的細瘦手管倏地腫起,那串裴翠珠纏絲赤金花鐲被繃得陷入肌膚,白皙手管染上一層淡淡的黑色,突然,那條蟲子咬破血管鉆出,

血瞬間噴射出來,簡煜豐倒落地抓起蟲子放進錦盒中的同時,從懷間取出金針,針起針落替她止血,他握住她的手鐲,施內力將其繃斷,但腕間己經烙上一圈血痕,在肌膚相觸間,簡煜豐覺得寒徹骨髓,而她卻像是被燙到似的,全身突然一震,她己經痛到沒有力氣痛罵他,只能恨恨瞪他,任由五臟六腑被千蟲萬蟲啃噬似的疼痛著,他替她解穴,打開門,讓候在外頭的婢女進來服侍。

門打開那刻,他聽見她幽幽問道:「救一人,害一人,你師傅是這般教你的?」

他無半句回答,甩袖走出門外。

門扇關上那刻,她雙手抱在胸前,彎下腰,嘴唇頗抖著張開,胸腹間翻江倒海,下一刻,一口鮮血緊接著一口從她口中不斷吐出。

謹容昏睡了三天三夜,她全身發熱連半口水都吞不下去,於是迅速消瘦,瘦削的臉頰宛如重癥病人的灰白慘淡。

醒來時,夜己深沈,屋子裏黑漆漆的,只有床尾燃著一盆炭火,傳來微微的劈啪聲,她己經換上千凈衣菔,卻還是被汗水濕透,散發黏在臉上,額頭全是細密汗珠。

她直挺挺地躺著,靜靜地不起身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張大眼睛透過月光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那一屋子尚未除去的紅囍字,冷冷地諷刺著她的命運。

外廳裏有人在低聲對話,突然間說話聲微揚。

「你說過,她不會死的,」這是許莘的聲音,他咬牙切齒,口氣滿是指責。「她是不會死。」

這是簡煜豐,語調是一貫的淡漢,聽不出起伏,就像他的人,封了千年的厚冰層似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己經三天,她還不醒?」許莘質問。

「十線蠱的毒在她身上,她必須適應。」

所以她會發熱嘔吐,虛弱得連床都下不了,因此她清醒後的幾天分外重要,她得吃藥吃飯,吃盡所有好東西以便應付下一次的折騰,否則……接不過接下來十七次的折騰,謹容在心底補充簡煜豐未完的話。「你的意思是鈺荷身上的毒解了之後,她會中毒?」

「我早說過,成為藥人自然會落下殘疾。」他說到藥人的時候,口氣依然淡淡的,仿佛那是一株草藥,而非一個人,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我以為所謂的殘疾……」簡煜豐冷笑兩聲,接下許莘的話。

「只是雙腿不良於行?然後你可以再次哄她、說服她,許她承諾,只要她願意配合救回鈺荷?」

「你吃定她好心,你篤定她對你有些喜歡,想著,再對她說一次甜言蜜語,再補上幾句無可奈何,及正她己經嫁進晉遠侯府,再無悔改的可能,既然無其他路可走,只好軟化態度,妥協成全。」

「讓我猜猜,你會怎麽說,嗎,說你會供著她、養著她,給她過奢侈日子?不,這無法吸引她,因為她賺銀子的能力不差,不需要你供養也能活得很好。那麽你會說……對了,她極其看重親人,你會說你將想辦法幫她哥哥,助他仕途平步青雲?或說你願意經常陪她回桃花村,探望那兩位無緣的岳父岳母以安他們的心?抑或是給她許多生意好手,助她經營濟民堂?」

「許莘,你真偽善,即便利用何謹容造就她無數的痛苦,卻還是想在她面前當君子?」他字字尖銳,不留半分情面。

「我沒要當君子,我只想求得她的原涼。」許莘爭辯道。

「在你說諾欺騙她和她的父母兄長以及整個桃花村民的感情後,你以為她懷會原諒你?在洞房花燭夜,你不敢面對她,卻讓我霸王硬上弓迫她不得不成為藥人之後,你以為她還會再為你所感?許莘,你是太天真還是把何謹容想得太笨?」他不屑許莘的懦弱與謊言。

「我是不得己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鈺荷月月受那等刻心痛苦。」他掙紮著想替自己脫罪。

「所以呢,你認為日後她所要承受的痛苦比鈺荷少?或者你不能眼睜睜看鈺荷痛苦,卻不介意何謹容的痛苦?」簡煜豐輕蔑至極,重重哼一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沒把話說清楚,你沒說藥人會、會……」許莘試圖把罪推到簡煜豐身上。「如果我說了呢,你就不會易名改姓到桃花村求醫,就不會吞下苦膽粉,欺騙她的同情心?」簡煜豐絲毫不給他喘氣的機會。「苦膽粉不是我動的手腳,是我娘,我半點不知情。」

「半點不知情?」他緩慢重覆這五個字,誰都聽得出來,簡煜豐口氣帶著濃厚的嘲弄。「倘若不知情,京城裏太醫多得是,你誰都不求,非要坐兩個時展的馬車前往桃花村?倘若不知情,你求醫時會易名改姓?」

「我易名改姓是為了、為了……」

「為了日後把何謹容騙進府後,讓她的爹娘,村民找不到她的下落?及正京城裏的李府多得很,卻沒有一個叫做李彬的男人。」

「讓我猜猜,定親之前,何家雙親定會進『李府』探底,那個李府肯定是假的吧?是不是座落在二門胡同那個宅院?晉遠侯不在,而侯爺夫人的性情絕對不屑配合,所以那天與何家人見面的李家夫婦肯定也是假的吧。就算是娶妾室也不必藏著掩著,誆騙著,那麽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何家不願讓女兒作小?或是你打算若何謹容願意認命合作,再公開身分,丈夫從一個貴公子變成侯爺世子,她是賺了的,從妻轉為妾也沒虧多少?若她不肯,企圖鬧騰,那日後殺人滅口,天底下也找不到李彬這號兇手?」簡煜豐一句句推敲,說出許莘不肯招認的事實。

「你憑什麽說我?是你找到何謹容的,是你下手取血的,她承受寞大痛苦是你的錯。」許莘兀自不肯認錯,反擊顯得可笑而幼稚。

「我不下手就沒有別人嗎?守在新房外頭的府衛幾十個,帶著她、我跑得掉?我就不信那群人裏頭沒有懂得用七線盍入藥的人,重點是,我從來沒有騙過她,簡煜豐這個名字是真非假。」他迎視許莘,姿態高傲。

他們從來不是朋友,會兜在一起是因為鈺荷,那個單純美好、善良而溫柔的女子。她好,好得沒有人肯讓她看見世間半點汙穢;她好,好得任何人都想為她付出所有,即使,他們的雙手將染上血腥,即使,他們必須造就何謹容的不幸。

許莘敗下陣,他無法面對簡煜豐了然的坦蕩雙眸。

他咬牙轉進內屋,用打火石點燃桌上燭火。

屋外,離去的腳步聲漸遠,簡煜豐走了,這讓他松口氣。

坐在床邊,許莘望著謹容慘白的臉龐,過去月餘的相處,他知道她是個好女子,她寬慈良善,事事為別人著想,否則賺進來的大把銀子只管起高樓、只管讓家人過舒適日子便罷,何必照管桃花村百姓的生活?

當初接近她的確帶著目的,但相處日久,不知不覺間他認識她,喜歡她,在簡煜豐眼裏他是在騙她,但他發誓,那些甜言蜜語裏面確實有幾分真心,是啊,如果她肯妥協,他還是願意娶她愛她,像當初說的那樣,只是……如果她不願意呢?

許莘神色一凜,事己至此,容不得她不願意,她必須願意,鈺荷的病必須好,他的前程,婚事,未來全賭在這一把,他沒有資格輸。

你吃定她好心,罵定她對你有些喜歡,想著,再對她說一次甜言蜜語,再補上幾句無可奈何,及正她己經嫁進晉遠侯府,再無悔改的可能,既然無其他路可走,只好軟化態度,妥協成全。

是,簡煜豐的推測全是對的,但他不是小人,他只是身不由己,別無選擇,除了這麽做,他沒有笫二條路。

簡煜豐的話點明許多謹容想不通透的事,遭人算計至此,她氣得渾身發抖,背心卻是一片濕冷。

她不平不屈,她想厲聲尖叫,想要痛哭流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所有的委屈全堵在嗓子眼裏,她進退維谷,任由眼眶溫熱一片。

許莘看見她的淚水,用拇指輕輕為她拭去,他握起謹容的手,柔聲道:「對不起。」緩緩張開眼睛,謹容望住許莘,她覺得惡心想抽回手,卻力不從心。

她凝睇他滿面的罪惡感,心底一陣恍惚,竟是半天無話可說,該聽的該懂的明明都己經一清二楚,可……說謊的人,怎會有這樣一雙真誠眼神?

「你醒了?」發現謹容醒來,許莘又驚又喜。

糟糕,她竟分辨不出他是真心或假意?倘若真心,何必用無數謊言包裹?如果假意,他的表現又太過……她轉頭望向桌上蠟燭,火苗揺揺欲墜,好似隨時都會滅去。

謹容刻意忽略他誠懇的目光,她認同簡煜豐,許莘確實是個偽君子,一個用斯文外貌,謙和態度欺騙自己,欺騙無數村民的男子,曾經,他們是那樣相信他會帶給她幸福,哪知到頭來,他比簡煜豐更可惡。許莘沒介意她的態度,他明白換了自己也不會表現得更好,他柔聲相哄,心裏再告訴自己一次,他不是壞人,只是別無選擇。「容兒,要喝水嗎?肚子餓不餓?你己經三天設吃東西了,還是……你哪裏不舒服?我馬上找大夫來,好不好?」

又是一派的溫柔體貼,如非己經知道他的行徑謊言,她定要教他的溫言軟語再欺一回。他有很好的口才,他很會說服人,說服得她把終身相托,誰知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可她難道沒有半點錯?如果不是貪求那點的幻想與愛戀,怎會被他說動?終究是貪婪惹禍。

「我想回桃花村。」她嘶啞道。

他垂眸不應。

她明白自己是傻了才會提出這要求,他好不容易將她騙回來,怎麽可能前功盡棄,她可是張鈺荷活下來的唯一機會,可她不放棄,再次道:「你答應過的,我可以隨時回桃花村。」

謹容並沒說錯,那時,許莘知道自己不能硬來,濟民堂的名聲己經傳到京中,桃花村裏又有個與朝廷關系匪淺的翁將軍,再加上她是桃花村村民心中的活菩薩,若他硬將人搶回把事情鬧大,桃花村數百個村

民鬧進京,上頭怪罪下來,所有的謀劃盡成水中月,夢中花,鈺荷的性命依然無法可救。

所以,說謊,許下無法實現的承諾,成了他唯一的法子。他知道自己不厚道,知道自己虧欠她,但終歸一句話,他別無他法。

將謹容的手包裹掌中,他低聲道:「容兒,抱歉,我不能冒這個險,鈺荷的病己經很重,若再不醫治就不能活了。請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無法……」

是啊,他身不由己嘛,因此她必須為他心愛的女子奉上自己的性命。

謹容冷笑,她的心被人弧扭著,痛著,這次,她拚死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可是他施了力氣,牢牢握住她。

「我發誓,會傾盡力最幫助你的哥哥,你父母親不是很希望他調回京裏?還有桃花村的百姓,我會派幾個得力的人手過去幫忙,我發誓,濟民堂只會更好不會變差。」真可笑,他的說詞居然和簡煜豐猜測的一模一樣?有沒有半點新意咧,就不能弄幾句新鮮的來聽聽。

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傾全力說服她,「我發誓絕不虧待你,我將尊你敬你,日後,便是鈺荷也會感激你為她所做的,晉遠侯府上下都會感激你。」

她冷冷說道:「感激我的人很多,不差一個張鈺荷或者晉遠侯府。如果你能做的只是不停畫大餅,那麽回去吧,我沒有力氣幻想那座不存在的空中樓閣。」

「容兒,不要怨我,我說到做到,給我時間,你將看見我今天說的甸句話都會實現。」

她緩緩閉上眼睛,輕輕嘆息。

偽君子!她心底再度浮上這三個字,將他的保證拒於耳外。

突地,她想起那句再粗俗不過的句子「當娼子還想立牌坊」,許莘當真以為可以掩盡天下人的耳目?

他依然在她耳邊叨絮,她半句都聽不進去,迷迷糊糊間她再次入睡。

這回,她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來時她聽見屋子裏兩名女子的對話。

「你別怠慢主子,世子爺臨去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咱們把人給照顧好,你好好守著,我去熬一碗燕窩粥候著,待主子醒來墊墊肚子。」「她是哪門子的主子?」一個略髙的聲音回道。

「你在說什麽,她是世子用大紅花轎拾回來的,怎麽說咱們都該喊她一聲奶奶。」她壓低聲音。

「千麽這樣奉承?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爺不過是想用她的血肉來醫治郡主娘娘,你以為這麽奉承著,世子爺會高看你一眼,將你開臉收房?」她的話尖銳刻薄。「碧玉,你在說什麽,難道世子爺的命令你都不聽了?」

「誰說不聽,我自然會好好監視她,不讓她給跑掉,否則郡主娘娘的藥引可就沒啦。唉,說到底,都是咱們世子爺對郡主娘娘死心塌地,為了她,竟肯讓一個低三下四的人進咱們府裏。」「一張嘴巴說的盡是不三不四的話,世子爺說過,主子是個大夫,救過不少人,咱們得敬著她。」碧玉沒好氣地回話,「你還喊主子,不過是個從後門拾進來的小妾,主子?這話說出去,你我的身分都要矮下一截。」「算了,我不同你說,我去熬粥,記得,主子醒來要好生招呼,千萬別怠慢。」門開,門關,婢女走出去,謹容輕輕張開眼睛。

她的臉朝裏頭,苦苦的笑意從唇間漫開,原來她只是個從後門拾進來的小妾,原來那個龐大的迎娶隊伍只是為了安桃花村民的心,原來……羊入虎口是這番感覺……

要認命嗎?體貼那兩個男人為張鈺荷的付出?用自己來交換父母兄長一世順遂?用自己的血換得一場虛幻的榮華富貴?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被欺被騙,不甘心把後半生耗在這塊骯臟的地方,她,要逃,

只要逃回桃花村,就會有人替她出頭,不管是翁爺爺還是村人,是了,她曾醫治過許多京城貴人,只要把事情鬧大,將晉遠侯府的不仁不義,恩將仇報掀出來,她不信天底下沒有公理公義,她深吸氣,出聲,「來人,我要洗漱。」

碧玉從外頭走進來與謹容四目相望,碧玉臉上本是輕鄙不肩的,但目光交錯間,謹容沈穩篤定的氣勢竟讓她出現兩分懼意。「去燒熱水,我要洗澡。」

碧玉雖不滿,但還是扭著身子走出去,臨行,嘴邊叨念,「哼!還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謹容沒同她計較,在碧玉出門後,她緩緩下床,抉著墻,每步都走得很穩。

她坐到妝臺前,看著鏡中自己發青的小臉。

她明白七線蠱的毒難解,但在積毒未深之前,她可以試著針灸將毒素導出,翻卷袖子,她發現手管的腫脹消褪不己。

己經有人替她導過毒?是誰?是他嗎……簡煜豐?低頭,湊近手管細聞,她沒猜錯,盡管他試著導毒卻也無法盡量減少,七線蠱的毒帶著淡淡的桅子花香氣,久日深,香氣會益發濃郁,引得蝴蝶趨近,與人翩翩為舞,這算……意外收獲。

謹容失笑,看來她苦中作樂的本事未減。

【笫四章點滴之恩湧泉以報】

像是補償似的,金飾鋃器,絞羅綢鍛,古董擺件,什麽東西昂貴便往謹容屋裏搬,光是她最常用的書桌上頭就擺了湖州的紫石硯,蘇南的雲煙鋈、瓊林的水鋈白玉筆洗、一疊雪白細致的泥金箋,以及一整排垂掛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許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紅,脾氣更大上幾分。

然這神用痛苦換來的東西,謹容一個都看不上眼。

每天簡燈半都會過來為她把脈施針、開單熬藥,可她不至於天真到以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過是想在張鈺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確定她能源源不斷供應所需要的鮮血。

明知如此,謹容還是很合作,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不說話、不發脾氣,乖得讓人以為她己經認命。

許莘進門,方進屋就往謹容身邊坐下,她沒有轉頭看他,當過去那點幻想戳破,對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彌無蹤。

提筆落筆,她的簪花小楷寫得不壞,哥哥曾說如果他也能寫出這筆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聽說當今皇帝喜歡以字識人,可惜她是女子,進不得太醫院。「容兒,鈺荷她很感激你願意為她療毒……」

許莘又在她耳邊枯噪,不斷重覆著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難不成他以為多說幾回,她就會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謹容想翻白眼,哪個人吃魚前會向砧板上的魚道歉?這麽做,不代表下個輪回時魚不會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矯情。

還以為他很懂女人呢,否則怎會將自己,娘親,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嬸嬸全哄得服服貼貼,讓每個人見著她便將許莘徹頭徹尾誇獎一遍。

原來,只是因為不熟、因為隔著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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