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 童妍和江時遇終於在路的盡頭，看到了江媽媽和大寶。

江媽媽手推自行車，童大寶坐在自行車後座上, 他被奶奶裹得很嚴實, 江媽媽給他買了一頂毛織帽子和一對掛在脖子上的連指手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奶奶, 我還會說故事呢？烏龜和小兔子賽跑，你聽過嗎？”童大寶叉著腿坐在車後座上, 兩只小短腿一直晃啊晃。

江媽媽笑道：“沒有。”

“烏龜跑很慢, 小兔子跑很快, 有一天, 烏龜想和兔子賽跑，其他小動物都笑話烏龜......”

江媽媽認真聽, 眼底滿是慈愛。

她喜歡這個孩子，不止因為他是阿遇的孩子，長相酷似小時候的阿遇, 還因為這孩子聰明又伶俐，明明才四歲, 他學會的詞匯量比同齡孩子都要多, 除了聰明, 小家夥還特別會體貼人, 他會用童稚的聲音一聲聲地叫喚她“奶奶”, 還學著大人的口氣說“奶奶別怕, 迷路了, 大寶會找警察叔叔。”

聽他說話，江媽媽心情總是格外明朗，她覺得這孩子就是一個小天使, 是老天爺賞賜給他們江家的。

走了一會兒，大寶看到了童妍和江時遇，大老遠便揮起了小爪子：“爸爸，媽媽——”

他的聲音那麽清亮，讓冬日肅穆的空氣都變得明媚許多。

江時遇牽童妍快速走來，當看到媽媽和大寶安然無恙，夫妻二人懸起來的心總算落了地。

“媽，出門怎麽不帶手機，中午也不見回來，我和妍妍都很擔心。”

江時遇要幫媽媽推自行車，江媽媽沒讓：“擔心什麽呢，我又不會走丟了。”

車後方的童大寶看到爸爸媽媽，眼睛很亮，他伸開雙手要爸爸抱，江時遇把他抱了起來。

“奶奶迷路了，大寶說奶奶不要怕，我們去找警察叔叔。”大寶抱江時遇的脖子脆生生道。

江媽媽回頭看童妍和江時遇，解釋道：“我沒有迷路，這不是找到回家的路了嗎？”

江時遇和童妍走在自行車後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媽媽在這片區生活了幾十年，她對周圍的環境都無比熟悉，她會迷路，實在太不正常了。

童妍偏頭看江時遇，他在皺眉，顯然他也想到了什麽。

她伸手牽了他另一只空閑的手，想用這種方式去安慰他，不管媽媽發生了什麽，他們都一起面對。

江媽媽今年已經六十四歲了，生下小兒子阿遇的時候，她已經不再年輕，生下阿遇沒幾年她的丈夫去世了，再後來是大兒子救火犧牲，她的命好像一直都不太好，如今江時遇已經成家立業，她那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也幾乎全白了。

看著推自行車的江媽媽的背影，江時遇和童妍心裏不是滋味。

回到家，江媽媽去廚房洗菜做飯，童妍和江時遇拎大寶偷偷回了房間，兩人一起盤問童大寶。

“大寶，奶奶真的迷路了？”童妍問。

童大寶點頭，一臉茫然：“是呀，奶奶說她迷路了，我說奶奶不要害怕，我們去找警察叔叔。”

“在哪裏迷路的？”

童大寶搖頭，他也不認識那個地方。

江時遇：“奶奶帶你走了多久？”

“很久很久。”大寶說。

童妍和江時遇互視一眼，兩個人心裏生出一絲不安。

老人忽而找不到回家的路，這個癥狀已經很明顯了，這是阿爾茨海默癥狀，俗名叫老年癡呆癥，老年癡呆的前期就是記憶力減退，在熟悉的地方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們換一個大房子吧，讓你媽媽跟我們一起住。”童妍說。

她是江時遇的媽媽，也是江時牧的媽媽，無論出於親情還是出於恩情，她都應該把這位母親照料好。

江時遇無奈笑道：“她不會離開這裏，她熟悉這裏，哪兒也不去。”

一年前江時遇要買房子，帶媽媽一起去看了，說挑她喜歡的，然後搬過來跟他一起住，江媽媽不願意，她說她要守著這個房子，遇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哥哥和爸爸如果回家，他們還能找到這個家。

江媽媽有一股擰勁兒，她認定的事就會一直堅持，可能正是這份固執，她才能把江時遇教育得很好，她總是叮囑江時遇好好學習，每次兒子過生日都只給他買習題冊，她給江時遇買很多經典書籍，希望他多讀書開闊視野，她每年都給江時遇買新衣服，自己的衣服卻來來回回穿好幾年。

“不管怎樣，我們要先帶她去醫院。”童妍說。

江時遇：“嗯。”

離開房間，江時遇走進廚房幫媽媽打下手，媽媽正在處理蝦線，水很冷，她的手都凍紅了。

“我來吧，媽。”江時遇走過來，江媽媽本想拒絕，見他堅持只能讓出了位置：“水很冷，你的手受得了嗎”

江時遇不說話，認認真真處理蝦線。

江媽媽點火準備炒菜，江時遇突然開口：“媽，妍妍說想要你跟我們一起住，平時可以幫我們帶帶大寶。”

“你們剛結婚，我去湊什麽熱鬧？”往鍋裏放花生油，江媽媽：“我住在這裏都習慣了，哪兒也不想去。”

江時遇看家裏的水管，覺得廚房要安裝一個熱水裝置，大廳再按一個自動調節室內溫度控制器，最好還不讓媽媽知道，省得她為了省電，也不肯用。

處理好了蝦子，把手洗幹凈，江時遇搭上媽媽肩膀：“媽，等我研究出制作那種納米材料的新辦法，我就是德市最有錢的人，到時候帶你住大別墅，最好一人住一層。”

江時遇給媽媽畫了一個大餅，江媽媽被逗笑了：“好了，別吹牛皮了，我知道你現在有出息。”

童妍站在門外，她沒有打擾母子聊天，而是回到大廳陪大寶看電視。

下午吃了飯，童妍以公司有幾個免費體檢名額為由，帶江媽媽和小區兩位老太太去醫院做檢查，除了給老太太們做全身檢查，還讓她們做腦電圖和顱內CT，然後等結果。

老太太們一個勁兒在誇江媽媽兒子和兒媳婦孝順，她們陪江媽媽說了好多話，全然不知道江時遇和童妍目的之所在。

等候區裏老太太們在聊天，江時遇心情忐忑地等待檢查結果，童妍安靜陪同，沒有午休的童大寶趴在童妍的腿上昏昏欲睡。

等了一個多小時，腦電圖和顱內CT都出來了，江時遇先帶這兩份檢查結果去找醫生，童妍讓江媽媽抱大寶，說去一趟廁所，然後跟江時遇一起離開。

“有輕微的腦萎縮，老人年紀大多多少少都會有，但你說的阿爾茨海默癥，根據檢查結果上看，她的腦電圖和顱內CT都較為正常，但有腦萎縮現象老人還是要謹防發展為老年癡呆。”中年醫生說。

江時遇：“治療腦萎縮有藥嗎？”

“可以吃一些藥，最主要還是要勞逸結合，適度鍛煉，以增強體質，增強機體的抗病能力，還有啊，父母年紀大了，你們做兒女的要多陪陪老人，再過了十年二十年，媽媽可能就離開了。”

從診室裏出來，江時遇把童妍摟進懷裏，整個人如釋重負：“嚇死我了。”

老年癡呆癥沒有特效藥，患者清醒的時間也就近幾年了，最後幾年都只能癱在床上，這多可怕？

童妍抱緊他，微笑打趣：“我們家的頂梁柱也有害怕的時候？”

江時遇笑了：“嗯，你們都別生病，還有你，以後我去健身房運動，你必須陪駕。”

“為什麽？”

“一起鍛煉身體。”

童妍：“......”

為什麽事情演變成了這樣？

從醫院裏出來，江時遇心情明顯好了許多，江媽媽和兩位老太太坐車子的後座上，想到剛才醫生跟她說的話，醫生要她平時多運動，以防患上什麽阿爾茨什麽海默病，說她兒子很擔心她。

她不清楚什麽海默病，她猜可能與今天迷路有關，解釋道：“我今天想帶大寶去看看你爸爸和你哥哥，他們的墓碑遷到廣山陵墓園，我沒找到就迷了路。”

江時遇正在開車，聽媽媽的話先是頓了一下，然後點頭：“改天我們一起去，去陵墓園看看爸爸和哥哥。”

他結婚了，確實該帶大寶和妍妍去祭拜爸爸和哥哥。

“……好。”江媽媽笑了。

從醫院回來，江時遇先把老太太們送回家，讓江媽媽在家照顧大寶，然後開車帶童妍去菜市買菜。

童妍很少來菜市買菜，最多只去大超市，來到這種到處充滿雞鴨魚肉的地方，她有些不習慣。

江時遇牽她走過賣魚的攤位旁，帶她踩著潮乎乎的路面，眼底含帶笑意：“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踩過潮濕的路面，聞到周圍的魚腥味，童妍心情依舊很好，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就很開心，即便只是逛逛菜市場，即便周圍充滿了生活柴米油鹽的氣味。

想了很久，童妍笑道：“那我想吃糖醋魚。”

“就這個？”

“就這個。”

“哦，童大小姐真好養。”看她明艷的笑臉，江時遇也笑了：“晚上帶你去參加舞會。”

童妍驚訝：“舞會？”

他們家小區晚上還有舞會？

江時遇沒有說話，笑容更神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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