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市的這家待售工廠外加牧場一起， 折合資產也算是個中等規模的企業，會計清算資產和律師起草合同的過程自然不會輕松。

前者除了計算賬面資產、應收應付結餘之外，還要考慮累計折舊， 並且評估賣家給出的收益預算等等， 總不能對方開價多少就是多少吧？

後者更要仔細精心，除了調查賣家對公債權與債務之外， 還要將賣家原本簽訂的采購合同、供銷合同一一核對，避免給買家留下未知的隱患。

不過路楠一貫秉持‘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並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所有環節。

她只看最終結果——在豐厚報酬的獎勵之下，從餘安市飛過來的會計團隊和金律師等人打起十萬分的精神， 以極高的工作效率超額完成任務。

在此不得不說一句，金律師真的有識人之明。

這一趟航班， 他對帶著的徒弟說：“多學多看、做事仔細。記住這八個字， 以後沁然這邊的case估計會越來越多， 路總大方，每次給的報酬都很豐厚，既然我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你們有點兒眼色， 也能落得一些實惠。”

兩位徒弟忙不疊地應下。

……

路楠本人大致能看懂財務報表， 這得益於上輩子她離開源川之後的工作經驗；

至於法律文書，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難題——除了字數有點多， 看久了容易眼花。

即便有哪些項目或者條款不太理解， 找專業人士咨詢一下就行。

再說了，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她還可以請教陳驍， 對方現在是源川的實際掌權人， 和這些資料打交道的時間比自己長， 實操經驗比自己足。

男朋友嘛，不用白不用。

陳驍很樂意效勞，尤其指點的對象是自己對象，尤其這個對象還一點就透、會舉一反三。

他可算知道為什麽有人會好為人師了，因為崇拜的目光也讓人如飲佳釀。

路楠輕戳他的肩膀：“快點，這個固定資產殘值評估原則我不太了解，你們集團之前收購過不少項目吧，給我講講，高估值和低估值之間有沒有什麽貓膩。”

“好，評估機構要找雙方都認可的第三方。”陳驍無有不應，“不過你這次收購的企業裏頭最值錢的是活物，評估起來可能和我之前接觸的項目有些不同。我建議除了第三方評估機構之外，同時盡量安排畜牧業的專家或者是獸醫專家團隊過來，給牧場的奶牛們做個體檢……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路楠點頭：“我打算直接從京市請畜牧業專家。一來，有京市某農大的名頭，更顯權威；二來，就是你說的，防人之心不可無。相比賣家只要是誠心做買賣的，就不會駁回我的提議。”本地的畜牧業專家萬一礙於人情面子，不好說狠話，寫評估報告的時候都不需要說謊，只要留三分，那都能把路楠坑慘。

“我陪你去談。”

“還真給我紮場子了啊？”路楠笑問。

“當然。”

陳驍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在蒙省逗留三天已經是極限了。

第三天中午，路楠看到翟助理一次又一次‘不著痕跡’地看手表，忍著笑開口勸說：“行了，耽誤你三天的時間，我這邊已經沒什麽要緊事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要是有不明白的，會直接給你打電話、撥視頻。”

“好吧，有需要隨時聯系我。”陳驍比了比打電話的手勢，顯得依依不舍。

翟助理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消失一下，同樣知情識趣的還有林燕。

他們兩人是陳總和路總當之無愧的心腹，盡管後者的工作經驗比前者還有一大截差距，但林燕覺得自己有一點做的太對了：從不自作聰明！

翟助理不太明白，為什麽這位今年元旦後才從源川離職的女孩子打量自己的目光帶著一點……不解和憐憫？

不過不妨礙他以過來人的姿態對林燕說：“酒水飲料行業跨界並不太難，看來你適應得很不錯。”單看沁然現在的發展速度，林燕跳槽顯然是跳對了，如果在源川，她撐死了就是個城市經理。

林燕搖搖頭又點點頭：“其實不同行業之間還是有壁的，不過跟對人就沒有什麽顧慮了，不是嗎？”

翟助理沒想到自己還被反將了一軍，他聳聳肩：“你說的對。”

片刻之後，路楠從房間出來，對林燕說：“走吧，下午京市來的畜牧業專家要去牧場給所有奶牛做健康評估。我去迎一迎，你幫他們安排一下食宿，不要怠慢了。”

畢竟兩千多頭牛是最值錢的部分呢，只是聽路楠這話的意思是不去機場送陳驍了。

最後，這對總經理cp只能在酒店大堂道別。

陳驍出了酒店，上車之後問翟助理：“你不知道辦公室玻璃墻面有倒影嗎？”

也就是說，中午翟助理時不時看手表的小動作被陳驍盡收眼底。

翟助理跟著陳驍的時間也不短了，猜測boss應該沒有真的生氣，他笑著承認錯誤：“主要是總部那邊催得緊，您還有好幾場會議要開……那什麽，下次我一定註意。”

註意什麽？註意找個沒有反光、沒有鏡像的地方使眼色？

但陳驍卻一反常態，顯得很嚴肅。

“你不催我我也打算乘今晚的飛機離開。”他斜睨了翟助理一眼，“我自己的時間自己會統籌安排，以後你不要在她面前搞這一套。”

翟助理極少聽見自家boss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說話，心下悚然一驚。

他發現，或許是因為董事長這兩年基本不露面，也幾乎不再讓自己匯報boss的行蹤，讓自己失了警惕心？

又或許是boss在集團內部越來越有話語權，自己跟著水漲船高，周圍奉承的人多了，讓自己失了分寸感？

不管哪一點，都不是好事。

自己不過是個助理，居然不知不覺中對沁然的路總使心眼子！果然是公司內部那些傳言聽得多了，我也不自覺地受到了影響？有些人不看好物流倉項目，可我跟著boss這麽久了，難道還不知道路總點石成金的本事嗎？她敢拿出兩千萬，又敢立下對賭協議，心中肯定是有成算的。

翟助理即刻正色道：“陳總，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路楠這邊，根本沒註意到翟助理剛才的行為。

她請來的畜牧業專家團隊費用雖然貴一些，但是認真負責，2080頭奶牛中，果然有一些健康狀態不太好，還有數十頭已經到了年紀快停止產奶的哞哞。

賣家連連保證：“有些可能是累著了。那就連人都有個小病小災的，牛又不會說話，我們也不能保證第一時間發現它們不舒服啊。而且你看這報告上也說了，雖然有一些是亞健康，但是傳染病什麽的絕對沒有！”

路楠看著專家的總結，沖著賣家笑了笑讓他安心：“這個我理解的。要麽這樣，奶牛的估價就按照你說的數字來，不過你再補我一些健壯的奶牛，這樣大家都退一步，行不行？”

對於商人來說，已經確認好數額的錢是絕對不願意看它減少的。

就好比賣家都不願意降價，可是願意給添頭——變相降價倒是能接受。

路楠的提議確實不錯，賣家想了一下就答應了。

他有門路，買奶牛比外行人要便宜一些。

這件事就這麽翻篇，其餘環節更是順利。

五月中旬，買賣雙方正式交割。

路楠再次走進已經摘掉公司銘牌的廠區，轉頭對林燕說：“新的銘牌已經做下去了吧？”

“上周五安排下去了，明天早上送到。”屆時還有一個簡單的剪彩儀式，正式宣告沁然飲料乳制品分公司成立。

這樣的大事，林浩、方航、陶曉娟等人都會趕來，就連遠在餘安的孟氏父子都遠程定了花籃。

黃河礦業的李總給路楠打了個電話，接通就說：“路總啊路總，你這個性子怎麽能急成這樣？先前不是還說考慮考慮和美麗牧場采購原材料的麽，現在倒好，你自己跑去蒙省投資了。那咱們之間說的合作，還作不作數啊？”

顯然，這位對路楠挺關註的，不僅知道沁然公司接受了三個億的投資，還知道了路楠的最新動態。

“李總，您這話說的。”路楠笑著解釋，“我這就是一個小廠子，不成氣候，以後還是指望您這邊給我供貨呢。”

李總半信半疑，結束通話之後，擡頭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人說：“小黎，你要是不放心，就飛過去看看？”

對面坐著的是美麗牧場品牌的創辦人，黎曙光。

他知道，美麗牧場在自己手裏也就只能到這樣的規模了。自己現在背靠大樹好乘涼，鼓動著李總繼續投資，還可以做一做夢，未來腳踢某牛，拳打某利：“行，那我就去看看。”

黎曙光和路楠去年有過一面之緣，並且在那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晚宴上他對路楠的態度一直都比較客氣。

現在他飛去蒙省，不就是送上門給路楠忽悠的麽？

三天後，李總再見小黎，發現對方眼睛放光地看著自己：“李總！蒙省那邊的牧場和奶牛實在是太棒了，您都不知道，他們那兒的黑白花奶牛比我們的大一圈！最起碼重一二百公斤！奶子也大得多！有這麽大！好家夥，一擼那奶水就是嘩嘩嘩地流啊！”

黎曙光一邊說，一邊伸手比劃。

李總扶額：停停停，我其實並不想知道奶牛的奶子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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