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無知無覺地側頭以手帕捂嘴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 略帶無奈地對路楠說：“京市這邊春季幹燥，我這鼻子、我這咽喉，真受不了。”

路楠點頭：“巧了， 我也是過敏性鼻炎， 在京市幾年深受粉塵其害。”

但這裏是一國首都，政治中心、經濟發達， 兩個老鼻炎誰都不能否認京市的好。

尤其黃河礦業自本世紀初更換設備，以更節能環保的方式開采煤礦，集采煤、洗煤、粗加工為一體，而後逐漸轉型之後將重心放在在這裏， 在京市經營了相當不錯的人脈資源，李總本人除了變得更洋氣之外， 也發現了除了采礦業之外其他投資回報率不低的行業。

基於此， 他身體上這麽一點小小的不適， 總歸還是可以克服的。

黃河礦業之前的總部在晉省，那邊的空氣質量比京市只有更糟糕的！

他不是照樣在那邊長大、拼搏，一直到接近知天命的年紀才離開。

李總現在抱怨京市的環境，無非是因為對他投資的產業制約比較大：“本來京郊就是寸土寸金， 再加上這個鬼天氣， 時不時來個沙塵暴。美麗牧場在京郊的面積也就只能維持當下的規模，現在有時候還得讓津市的第二牧場隔一天送一次鮮奶過來。不過那邊距離京市也不遠， 說起環境問題， 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就目前來說，京市和津市兩地牧場足以提供鮮奶吧所需的鮮奶了吧？可見李總您的投資對美麗牧場來說無異於如虎添翼。對了，今天早上我在路邊看到了美麗牧場的鮮奶吧， 買了一瓶， 上面還有奶皮子呢， 特別香醇。”路楠十分誠懇地誇讚，並寬慰對方，“何況國家對於保護環境的決心是很堅決的，李總您在礦業多年，這方面的消息肯定比我靈。”

她記得也就再一兩年的時間，全國上下將會開始大力整治環境汙染問題，PM2.5的概念逐漸開始廣為人知。那幾年，從事環保行業相關的企業迎來了春天，行政服務中心的環保窗口一度人滿為患。

李總唔了一聲：“之前雷聲大雨點小，這次恐怕真的來勢洶洶。幸好我們黃河礦業已經用上了最新的排汙技術，其餘的就……借你吉言吧。對了，你早上去的是哪一家鮮奶吧？”

“陶然亭附近那個。距離凱爾斯酒店一公裏左右有一個比較新的小區，我也是碰巧路過看見門頭店招，好像還是剛開業，現在在搞開業活動呢。”

李總這樣日理萬機的人，自然不可能將每一家鮮奶吧的選址都記住，不過路楠說的這家他有印象，這是京市範圍內頭一批開業十餘家先奶吧中日營收表現最優秀的一家門店。李總撫掌笑著說：“上次就說要給你送奶券，但是你走得匆忙。這次我叫人準備了鮮奶吧的儲值卡，京市範圍內門店通用。”

李總的秘書拿出一個精巧的小鐵盒，裏頭整整齊齊地排著不下五十張儲值卡。

雖然不知道單張的面額是多少，但是——路楠失笑：“這也太多了！李總，我得喝到猴年馬月去。”

李總哈哈一笑：“喝不完就送人，我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路總你在京市也認識不少人大多是酒水飲料行業的，說不定有人喝了之後就想成為美麗牧場的代理商或者是鮮奶吧的加盟商呢？這樣說起來，還是我賺了呢！當然，我也不能這麽占你便宜，如果真有能成的，我一定給你提成！”

“您這是要把我發展成兼職人員啊。”但是誰占誰便宜還真不好說。

總而言之，這兩位大概就是老狐貍和小狐貍，你惦記我能帶來的利益，我惦記你能帶來的好處。

“哎哎，可不敢這麽說，路總的薪資一般二般的公司開不起。”李總擺擺手，親自將鐵盒子推到路楠面前，不讓她再拒絕，“只不過我現在有一個挺糾結的問題。路總，鮮奶吧是你給我的啟發，現在這事兒吧，一事不煩二主，我還是想向你咨詢一下。”

路楠微微側身，擺出傾聽的姿態，實則對李總要問什麽已經有了猜測：“您說說看？但我不保證我一定能給出有效的回答。”

“照目前的趨勢，現在兩個牧場的奶源很快就要不夠用了。我到底要不要提早去蒙省那邊去考察一下新的牧場呢？”

【果然！】

路楠笑了笑：“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單看李總您對投資美麗牧場的期望值有多高。”

就美麗牧場現在的規模，小打小鬧小盈利。

如果等到鮮奶吧在華北地區幾個主要城市遍地開花——都不要說其他城市了，只說京市和津市兩地，有喝牛奶習慣的消費者群體中百分之一以上的份額轉為美麗牧場鮮奶吧的忠實客戶就能讓兩個牧場完全供不應求。

可是一旦再追加投資，那就不是一兩千萬了。

李總心中其實有偏向，只是畢竟隔行如隔山，他也不能一聽見美麗牧場品牌創辦人一嚷嚷場地不夠、奶牛不夠，就給人打錢吧？

路楠這個和他目前的產業沒什麽利益沖突，又合他眼緣，最重要的是對酒水飲料行業發展前景拿捏得相當準的人，就是他最好的詢問對象。

李總微微蹙眉：“但是乳制品行業市場競爭太激烈了，如果做鮮奶，不同牧場發往不同的終端市場，保質期和運輸時效又是一個難題。”

這一點路楠也替對方想到了：“僅因為鮮奶產品開辟冷鏈物流確實不劃算，所以您可以考慮物流倉發貨啊，在時效方面絕對有保障。再者說，您現在問我這個問題，可真是太巧了。”

路楠擡眼，含笑地說了她正在準備的新產品：“美麗牧場的品控和品質我都親眼見過了，要是擴大生產，倒是省了我找優質奶源對照組的功夫啊！說不定，還能問您要個友情價。”

李總恍然地哦了一聲，接著伸手虛點了路楠兩下。

老狐貍和小狐貍的目光對上了。

小狐貍一片坦然。

老狐貍帶著打量、懷疑和恍然。

片刻之後，李總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太敢相信，你在給我建議做鮮奶吧的時候，就已經想到現在、想到以後的事了？”這才多久的時間啊！這年輕人說話做事的風格也太敢了！

路楠謙虛地說：“去年和您合作未成之時，我是真沒考慮這些的。也就是上個月糖酒會之前和您通過電話，腦海裏才有了這個方案的雛形。我設想過最好的結果和最壞的結果。最好的結果是您覺得我的建議不錯，以後和李總您的關系穩了，說不定還有穩定可靠的奶源供應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您覺得我的提議是個屁，對我本人來說沒有人任何損失。但，鮮奶吧的決定權完全在您手裏，從目前看來，您能認可我的提議，不正表明了我們在商業行為中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麽？”

她正色道：“我願為了尚如幼苗一般的沁然殫精竭慮，您也願為了微不足道的千萬級小投資而費心費力。”

“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李總單手撫了撫額角，“難怪秦妍說，就算是一塊廢銅爛鐵到了你手裏也能變成寶。我已經後悔去年給貴公司開出的合作條件偏低了些……”

路楠笑著舉了舉杯：“所以，如果按照我的提議，未來我們依舊可以成為合作夥伴吶。”

只是不是投資方和被投資方的關系，而是供應商和采購商的關系。

……

路楠和黃河礦業李總見面之後，對方沒幾天就開始整理公司近年投資項目和盈利情況，還開始盤點賬面流動資金，種種行為給博宇和LC釋放的信號就是：註意啦，我這個財大氣粗、不講武德的煤炭公司要截胡你們專業風投公司看好的項目啦！

後來的後來，一切塵埃落定。李總：其實我就是在考量乳制品行業是否值得繼續投資……你們都被這小狐貍擺出的龍門陣忽悠傻了吧？

僵持之後，是LC的陳女士先松口，以1.8億購得沁然公司12％的股權。

博宇的付經理緊隨其後，以1.2億購得沁然公司8％的股權。

他們雙方的股東權利基本等同於優先股。

付經理因為年紀和工作年限的緣故，在博宇資本的話語權終究不如陳女士在LC公司的話語權大，說服公司上層花費的時間更多一些，所以慢了一步。

付經理甚為懊惱！

路楠在京市逗留許久，將合作協議全部簽署完畢，等到兩家公司的款項也到賬了，五一假期才回餘安。

林燕已經將正事辦完，除了書面匯報總結之外，她又當面和路總說了這次出差的心得體會。

看得出來，這趟回來，林燕成長了許多。

將公事交代清楚之後，林燕才笑瞇瞇地恭喜路總得償所願、拿下投資。

路楠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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