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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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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我腦中有極其短暫的宕機。但是人生來的自我保護機制迅速啟動,嘴皮子飛快的說出了與事實嚴重不符的辯解——

“是的,我開車送五條先生來的。”

絕口不提“我們是從同一個目的地一起出來的”這件事。說完,我保持著平靜又官方的淺笑,心中得意洋洋的想:我的說法十分完美,這麽聽起來就只是我單純開車去接他了而已。

熊貓歪著頭,倒也沒有深究,反而是寬慰了我一句:“悟很會使喚人啊,總覺得能預見一枝小姐也會有各種不容易的未來了……啊,我們先進去吧。”

“好的。”我心中松了口氣。

教室裏除了我認識的真希、狗卷、熊貓之外,還有位初次相識的年輕人。

“您好,我是一年級的乙骨。”他禮貌的起身,率先向我打招呼,我也點了點頭,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真希在一旁推了推眼鏡,扯起嘴角吐槽了一句:“既然在這個教室裏,當然是一年級啊。”

“鮭魚。”

三個人一熊貓的組合還是有些惹眼,尤其是在我發現熊貓同學充滿了人情味之後。不僅很會說話,而且還讓人覺得很熨帖,分明是四個人的班級,卻是由熊貓同學來擔任潤滑劑,不得不說是我從未見過的嶄新的模式。

“今天我們是戶外見習,既然讓作為輔助監督的一枝小姐一起參加……就證明是要分成兩隊了吧?”真希原本是背抵在椅子上的坐姿,如今變成了單手撐著桌子然後托住下巴的動作,問道:“目的地已經定下了嗎?”

“具體要看你們五條老師的安排了。”我說,“他給我透了個底,應該只是簡單的日常討伐工作。”

“也就是說,分組情況一枝小姐並不知道。”

“是的。”我仰頭看了眼鐘,心想五條悟上個廁所未免也太花時間了吧?

眼看著又要冷場,熊貓同學用毛乎乎的前爪做了個拍手的動作,然後看了眼門口。察覺到他的動作,真希說:“那家夥也太慢了——”

此時,伴隨著“砰——”的開門聲,和五條悟中氣十足的一句“早上好——”,姍姍來遲的人民教師終於踏上了講臺,我趕緊退到旁邊,看著他拿起筆在黑板上畫了個扭扭曲曲的、也許是地圖的東西,畫到一半,五條悟覺得畫的不好看,幹脆全擦了,直接拿筆寫下兩行字。

“廢棄高中舊校舍。”

“商業街中的廢宅。”

他圈出舊校舍的那一部分,說:“棘和憂太和我一起去這裏——”然後用力在另外一行字下一點,說:“真希和熊貓一組,目的地在舊商業街。”

說完,五條悟麻利的把粉筆一甩,然後拍著手像幼兒園的老師催促學生們去午睡似的,嘴上說著“好了好了快點動起來,早點結束今天就這麽休息。”

看起來很是老實的乙骨同學也低聲呢喃道:“五條老師的‘早點休息’才是重點吧……”

“——嗯?!我可是很忙的。”

“……很忙和‘忙中偷懶’並不矛盾吧?”

五條悟一手靠在耳邊,不耐煩的說:“什麽?我沒聽見,能再說一次嗎?”

“不、沒什麽……”

……與其說是高校教師,不如說是幼稚園教師呢。

“對了,你們組過來一下,詳細的情況我會單獨交代給你們。”

五條悟讓他帶的那組學生去樓下等他,然後揮手讓我們幾個留下,開始說了些註意事項。包括工作的具體內容,以及要祛除的咒靈的等級、可能會存在的危險之類的。

和五條悟在一起工作,他雖然隨心所欲由心行事,但有一個特別終極的優點——不愛廢話也不愛弄形式主義,交代工作的時候不會像普通企業的上級那樣說一堆繞繞彎彎使人煩躁又不得要領的話。

我並未見過他進行暴力祛除工作的場景,所以對人們口中的“強大”只是停留在概念上,相對來說,現在他言簡意賅的分配工作時候的樣子,倒是更有幾分靠譜的大人模樣。

“還有,終裏。”他說,“工作結束之後就讓他們自己回來吧。”

熊貓和真希立刻扭頭盯著他。

“從任務地點返回高專又折去市政廳太麻煩了。”

真希問道:“市政廳?”

我主動解釋道:“我要去遞交一些官方文件。還有現在可能得麻煩你們等我幾分鐘,我去辦公室取下文件,下午我就不回高專了。”我看了下表,說:“抱歉,能麻煩你們在停車場等我嗎?”

“啊,沒關系的。”熊貓友善的舉起一只爪子,“大人還真辛苦啊。”

“我還以為一枝小姐和悟一樣這之後就沒有工作了。”

“嗯?!”頭頂傳來五條悟的怒音,“都說了我可是很忙的。”

我面無表情的打算扭頭就走,剛從教室出去幾步,就被五條悟從後面趕上——他其實不用刻意“趕上”我,畢竟他腿長步子大,稍微大跨步就能走到我身旁。

“我跟你一起去。”

我莫名其妙的擡頭看了他一眼。他走在靠外側的位置,上午金燦燦的日光正好從外面打進來,有一部分乖巧的降落在他被眼罩束縛後高聳起來的發頂上,銀白色的頭發渲染得有了晃眼的金色閃光。

我沒指望他從我困惑的眼神明白我的疑問,所以我把頭扭了回來,也懶得問他為什麽要和我一起了。

因為單相思中的人容易去解讀對方的行為,他只是說了句“我和你一起”,就容易讓我產生誤會,現在想來,他一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和我同路去辦公室的。

不去做無所謂的心動就不會有自作自受的失望。

再說,現在只是在工作而已。

心無旁騖的工作才是正道!

然而五條悟永遠語出驚人,他突然將身體彎下來,看起來像個“く”型,一邊走一邊用這個姿勢看著我,問我:

“你心情不好嗎?”

“……啊?”

“就是這麽覺得。”

“那就是你的感覺錯了,五條先生。”我說,“我心情挺好的。”

……這個直男還真奇怪,平時我情緒起伏大的時候他倒沒什麽反應。方才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竟然能得出我在生氣這個毫不相幹的結論。

我收回我先前說他是個靠譜的大人這句話。

算了,還是加上一句“僅限工作”吧。

“因為我要陪你去辦公室所以心情不好?”

他好像突然開竅了,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但是下一秒再度讓我無語凝噎——

“為什麽?難道你在辦公室裏放了什麽不能給我看到的東西?”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吧?”我說,“五條先生,你好奇怪啊。你究竟怎麽得出這種結論的?”

雖然方向不對,但他剛才奇異的敏銳還是讓我產生了一種“他到底是怎麽了”的奇妙的感覺。

……難道高專這塊土地上有什麽靈氣能讓五條悟對我的情緒感知能力陡然升級嗎?

可是尷尬的就在於,我已經將自己心中轉瞬即逝的情緒完美的按下去了,五條悟卻不知為何察覺到了端倪。

甚至我一秒都不到的失態被他猛地抓住不放——抓住不放就算了,他還要刨根問底,我就想立刻捂住他的嘴然後告訴他“我不是,我沒有”,活像是被老師逮住上課開小差的學生。

五條悟則是用濃厚的鼻音發出“嗯——”的長音。

恰巧我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門前,辦公室的拉門是闔上的。我正要握住把手,五條悟卻突然俯下身,手按住了門板,這下我就沒法開門了,不然會夾到他的手,我索性背對著門板,想看看他到底想幹嘛。

目前只能被他以這個姿勢禁錮在手臂和門板之間,而他分明戴著眼罩,我卻能感受到他隔著一層黑布投來專註的目光——

“嗯——”

就像在展現自己驚人的肺活量似的,這個長音足足拖了好久,而足夠近的距離讓我感受到呼吸的融合。我保持著沈默想看看他又在想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然而五條悟最後像是和自己和解了,倏地起身,最後只幹脆的說了句:

“不想了,算了。”

謝天謝地,他情緒來得快去得快。

我立刻反手去開門,但是還沒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還有,今天還吃奶油燉菜吧。”他說著,又兀自惋惜了起來,抱怨道:“其實奶油焗面也不錯……”

我自然的回答道:“啊?你今天要過來嗎?我怕我忙到太晚時間來不及,你要是想吃意面就幫我買一點……”

我話還未說完,就見五條悟爽朗的舉起手,咧起嘴角沖著房間裏打招呼:“喲——你在啊。”

等、等等……誰在?

我以為辦公室裏沒有人。

我僵硬的扭過身子,發現同樣僵硬的伊地知先生正手裏抱著文件,站在距離辦公室的門三步之外的位置,露出了“完了我不會被滅口吧”的視死如歸的表情。

同為社畜,我也露出一個慘不忍睹微笑——

“伊、伊地知前輩……早上好。”

看他的表情,大概是都聽到了吧……

一時不知道我們之間誰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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