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項導不太正常。因為他表現得太像一個正常的導演，所以全劇組都覺得他今天不太正常。

他認真地註視著鏡頭前的兩人，對他們的表現沒有皺眉也沒有撇嘴，甚至連平時的煙都看不見影子，表情平和地等著他們完整地演完這幕，語氣溫和地總結道：“剛才的不錯，保持這個狀態，準備下一幕。”

本以為是馮麗娜與原海超水準發揮得到了表揚，直到無論拍攝多麽生硬的龍套角色存在的場景，項蒼生都是一句標準的：“剛才的不錯，保持這個狀態，準備下一幕。”

還有誰會覺得正常那真是有鬼了！這簡直就是一覺醒來導演轉性的驚悚片，比項蒼生順應娛樂亂彈的栽贓對劇組成員出櫃並且認同他跟主角之間不清楚的關系還讓人覺得惶恐。

如果說項蒼生狂妄自大嘴毒不留情的態度是實力撐起來的任性，那麽他走溫柔和煦路線只會有人覺得這劇藥丸，劇組要散，導演被穿了，大家下個劇組再相會。

對此毫無察覺的項蒼生看似專心致志實際走神到銀河系外，只剩敬業的工作精神在支撐他繼續以專業的眼光打量眼前人的造型。黃尚穿著泳褲，渾身脫了個幹凈，雖然生活習性跟退休老幹部差不多，幸好在堅持不懈的練武過程中，肌肉依舊健在沒有退化成一片柔軟的脂肪，否則還得再找個替身，雖然他最初的想法是裸泳但明顯不可能被通過，也只能將就這樣算了。

“待會下水之後往前走我會喊停，然後做個出。水的姿勢，慢慢走出來。”

黃尚凜然的氣勢猶在，無視於周圍所有視奸的目光，卻不得不道出真。相：“我不會水。”

項蒼生難得沒有開嘲諷，畫風變得正常無比，親切地寬慰道：“沒事，不拍你游泳，只需要從水裏出來就行。”

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項蒼生的諷刺，卻收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黃尚終於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之前的心思全部放在“赤身裸。體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的掙紮中，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設，還未來得及分析劇組寂靜無聲完全不同往日的輕松歡快氣氛的緣由，就忽然找到了原因。

“項導，怎麽了？”拿著毛巾擦拭著滴水的短發，黃尚詢問全程在場的段林書，“發生了什麽事？”

段林書對項導的變化極其敏銳，但並沒有興趣去探聽對方的隱私，只能敷衍地說道：“也許是昨天休息的時候深刻反思並檢討了自己的行。事風格，終於發現造孽過多，被當作箭靶一樣四處受敵，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黃尚，拍攝辛苦了。”項蒼生轉過頭看著這兩個仿佛當自己是死人一般在背後肆無忌憚胡亂猜測的二人組，說道，“最近天氣降溫，先去換衣服吧，小心感冒。”

語氣太過溫柔，令周圍聽眾心頭不禁打個寒顫，這個畫風再暖人心，一想到是項蒼生就會不由自主地覺得是自己忘記吃藥產生了幻覺，又或者他今天吃錯藥，搭錯了神經。

黃尚只是覺得，這樣的語氣聽起來似曾相識，神情看起來有種熟悉的感覺。

“項導，如果剛才的鏡頭有問題，你可以直說。”

“你做得很好，不需要再重拍。”項蒼生讚賞地否定他的疑問，走過來準備展現自己無微不至的紳士風度，結果剛剛伸出手，就被黃尚微微後退避開，他一楞，很快笑著說：“作為本劇最重要的角色，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天寒水冷，頭發還濕著，一定要記得擦幹。”

這話說得連段林書都覺得太不同尋常，唯一能掛上勾的消息，只剩昨天娛樂亂彈的空穴來風。

他出於謹慎的工作態度，覺得應該處理一下，提議：“昨天的新聞我會負責處理，從目前的發展看，也不算太壞的風向，不知道項導有什麽意見？”

“我沒有意見，隨便你。”項蒼生笑著無所謂地聳肩，輕松愉悅仿佛並不介意這個消息的後續。

黃尚眼中，他就像悟道入定一般，有一種生死置之度外，看破紅塵的感覺，如果更深地去細想，他現在這樣，有點兒傳說中程生原型的樣子——掛著一副溫馨體貼的紳士外表，實際上對一切滿不在乎的真實本性。

金融最近很忙，每天都像睡不醒一樣，一睜眼就被三篇演講稿包圍，整個思路都圍繞在“如何臨時抱佛腳地提高選手們的演講水平並引導他們如何不怯場”這一主題上打轉。

“到時候一定要註意學生的安全。”許主任再次強調，“師院附中離得不遠，但不能掉以輕心，選手在校內走動一定要全程陪同，所以男老師負責男同學，女老師負責女同學，一定要隨時清點人數，千萬不能出現任何事故。”

金融對這種每次都會出現的老生常談依舊很重視，男學生這次有三個，雖然各個都是聽話的好孩子，但畢竟是他第一次帶出去，對於許主任的話他緊記在心，以防萬一。

口袋裏的震動掐得很準，剛好的許主任宣布沒有問題就散會之後，他趕著拿出來，發現是段林書的電話。

“金老師周末有空嗎？”段林書永遠都是如此開門見山。

“有。”雖然忙碌於演講比賽，但是現在基本塵埃落定只看學生們的自身造化了。

“麻煩你，明天能不能照看一下黃尚。”

這種類似於段媽媽一般的囑托，金融當然義不容辭。

說不定項蒼生轉性之後自帶了鐵口神斷的本事，說著天寒水冷註意感冒，黃尚就久違地換上了感冒，癥狀還在初期並不算嚴重，唯一嚴重的是，這幾天都會圍繞著泳池展開各個階段的補拍。

也就是，必須下水。

“傷寒勿近身。”黃尚堅持與金融保持安全距離，免得將寒氣過給他。

“我也在吃藥預防，所以不會傳染。”金融卻敬業地充當著助理的工作，端起沖劑跟感冒藥，要求他喝下去。

從昨天開始有了感冒的征兆之後，不知道段林書從哪兒找來的藥，黃尚已經吃得很自覺，但沒想到就因為他工作繁忙不能監工，會主動通知金融來頂班。

“沒事，我最近不太忙。”金融表示，“就算段林書不通知我，我也會來探班。”

劇組算是一個比較封閉而且嘴嚴的圈子，曾經段林書強烈反對他們待在一起，因為該曝光的黑歷史早就曝光了，結果在傅景洪橫刀強搶話題，緋聞炒作走上正軌，電視劇拍攝即將進入尾聲之後，他也懶得再管他們這種小學生談戀愛一般完全沒有爆點的小打小鬧了。

背景依舊是泳池，黃尚除了眼神有些疲憊，根本看不出感冒的跡象，這一幕裏，他要跳下水救溺水的原海。

“如果姿勢不行，我會切掉這幕，所以不必擔心。”項蒼生這麽說著，語氣溫柔令金融非常不適應，“水下場景可以緩緩，先把跳水跟水面上的部分拍了。最近降溫，待會助理會熬點姜湯來，希望大家都能喝點，以防萬一。”

“項導這是怎麽了？”金融低聲問道。

黃尚眨了眨幹澀的雙眼，同樣低聲回覆道：“程生附體。”

“好了，別浪費時間在交頭接耳上。”項導對他們當面腹誹的行為雖然不滿，仍是笑著分開他們，“準備就位。”

跳水的姿勢不要求標準，但一定要優雅，至少要襯托出程生救人心切的同時體現出他一直以來的帥氣設定。

理想很美好，但現實很殘酷，黃尚在經過專業培訓後對於衣著整齊入水的姿勢胸有成竹，但是劇組其他成員的表現並不屬於他們培訓的範疇。

“剛才的動作很好。”項蒼生先揚後抑，點出問題，“但是原海你的掙紮太浮誇了，真實一點，不要濺出。水花。”

重拍一次就意味著再換一套衣服，整個過程並不好受，畢竟是在水裏浸泡再脫下來的濕衣，換上之後身上仍是殘留著冰冷的觸感。

第二次拍攝時，黃尚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回避動作。

“剛才的處理可以。”項蒼生變得通情達理，“以後再補拍後面的鏡頭，讓他上來。”

“黃尚，你沒事吧。”他明顯覺得黃尚的狀態跟平時不同，被救起來的時候，黃尚並沒有按照要求看向鏡頭，而是有些回避鏡頭的捕捉。

“沒事。”黃尚敷衍地答道，然後往池邊走去，爬上池邊的他顯得有些狼狽，冷風一過，終於忍不住地“啊切”一聲，剛才忍住的噴嚏連同著頭暈的癥狀開始發作起來。

助理金融除了餵藥燒水完全不會別的技能，比如做飯煲粥什麽的，還好項蒼生派出助理弄回來一大鍋姜湯，總算能緩解一下黃尚的癥狀。

剩下的鏡頭，項蒼生貼心地決定先拍原海的部分，讓黃尚先休息。

休息室裏，黃尚閉目撐在桌邊的臉色沈穩，眉頭輕皺，金融伸手準備撫平他的眉峰，忽然被死死抓。住，他眼神淩厲，跟平時的溫和判若兩人。

“……金融。”他有些晃神，剛才一瞬間有些困，身體無意識地阻止有人近身，發現眼前人是金融之後，又微微松開手。他勾住金融，向他湊過去。

金融以為是親吻，結果他只是將有些發燙的臉貼在金融微涼的臉頰上。

“會傳染。”他解釋著自己的行為，有些留念冰涼的觸感，“總是你在照顧我，難為你了。”

這話聽在金融耳中不覺得貼心，他有些惱怒於黃尚的客氣，說道：“你老是覺得虧欠我還是怎麽回事，拿出你一直以來頑固執拗的性格出來啊，難道這時候不該頤指氣使地對我說‘朕要喝姜湯快呈上來’嗎！”

黃尚楞楞地看著他，答道：“……是。”

——你不該心中有愧，所作所為順應民心便是，不必過問他人所想！

這一刻仿佛被國師嚴厲教訓一樣的場景，令他覺得精神一震，自從得知段林書的目的，他心裏覺得現在的道路與自己堅定的信念離得越來越遠。如果能夠回去，金融便是獨自一人，段林書的囑托也無從回應，但凡想到這事，他就會變得優柔寡斷。

心懷天下，屈居一隅，凡事有國師擔當，此時卻找不到人為他解決最大的煩惱。

他一時沖動跟金融結下情緣，以為能夠彌補心中的缺憾，卻發現接觸越深越發不舍。

病了。還沒分離就害了相思。

他想，我果然如國師所言，不是帝王之才。

作者有話要說：

解說項蒼生的變異（咦）

小受要跑了他心裏不爽覺得是自己太囂張跋扈惹師哥厭煩了，決定放下屠刀回頭是岸，重新撿起學生時代拋棄的面具，立志當一個從內而外體貼溫柔的優質男。

然並卵。這貨根本就沒抓住重點，應該上去一頓嘿嘿嘿加深情表白才對！

管他呢，反正是配角，正文不上嘿嘿嘿就番外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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