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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惡之子 大惡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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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笙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她見蕭元腳步輕快地走出門去,總覺此番對話,話裏有話。

既如此,她便品一品明山寺的齋飯吧。

同清風由一小和尚引領,二人繞過大殿、次殿,進入後廂房。明山寺的齋飯確頗具盛名,參拜後,不少人會留下品用一二。

因芙笙身份特殊,小和尚帶她到了一處單門別院的廂房,讓她稍等三皇妃片刻。

因見了蕭元,雖僅有匆匆一面,芙笙的心跳依然止不住地急促。

她服了一粒藥,起身撥開推門,跨進小小的院落。

時值春日,草木蔥蘢。院內有一潭流動的池水,水底滑溜溜的青苔綠染了潭邊小石。大片大片的花瓣像打翻了的粉色胭脂,浸了一地。

“清風,我方才,見到蕭元了。”她喃喃道,仿佛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實則心頭如巨浪翻滾,波濤洶湧。

她不知道自己應表現出何種神態。

上輩子見到他,也是匆匆一面,她也很茫然。

這輩子正式見他,她依然很茫然。

清風點點頭:“據聞,蕭王每月都會抽空來參拜。”

每個月都來?

那他心頭,該有何等的執念啊。

“蕭王可真是大手筆,每月都捐不少香火錢。”

“自他進京以來便如此,除非出征,從未斷過。”

正直午時,沒什麽來來往往的香客,又因廂房偏僻,隔壁院內似有倆年幼的小沙彌正竊竊私語,聽得還算清晰。

芙笙本不感興趣,卻聽到“蕭王”二字,不由提了提耳朵。

“我雖不是俗人,但也羨慕蕭王有才有權有勢,那樣的人,還會有什麽極想達成的心願嗎?”

“你忘了大惡之子的傳言了?”

“莫非傳言屬實?”

“相關之人統統被封了口,前蕭王更是因此被貶遠山,前國師又橫死……罷了,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道呢。”

“莫非,真真是以求佛來洗清魂魄的邪祟?”

“噓,你我修行尚且,不可妄議。”

越聽越玄幻了,芙笙轉頭看了眼清風,她一副澹然站立,事不關己的模樣。

待小沙彌清掃完離開,芙笙方啟唇問她:“大惡之子是指什麽事?”

清風睫毛抖了抖,她未擡眼,輕飄飄道:“多年前的一個坊間傳言罷了。”

“哦?說來予我聽聽。”

“清風所聞,未必屬實,也可能是以訛傳訛。”

“無書文記載麽?”

“無。”就算有,也被王爺親手燒毀了。

盡管清風表現得坦蕩誠實,芙笙還是嗅到了一絲緊張:“方才他們提到前國師,據我所知,前國師乃陛下身邊的親信,與父皇甚是親密,不知,《起居註》中可會有蛛絲馬跡?”

“殿下要如何窺得《起居註》呢?”

芙笙嘆了口氣,有些無奈:“清風,寮雲院的匾出自誰的手筆,你與霽月又是誰的人,晚間與我見面送我藥的與傾又是誰,你當我真不知曉麽。”

“瞞不過三殿下。”

“若我請求與傾尋一卷《起居註》給我,他定能辦到……只是若傳言屬實,豈不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就像別人掏出皇家玉牒給她看,當場證明她就是個廢公主一樣。

三公主在王爺心目中是特殊的。

清風思量片刻,娓娓道來:“……眾口鑠金,清風也只是早年從去世的夫人口中聽得一二。”

……

景豐三年,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劃破夜的寂靜。

“王爺,王爺!”

當時的蕭王蕭翊聞聲忙撇過頭,只見產娘一掌推開木門,頂著一頭粘著汗的淩亂發絲踉蹌地沖出來,擡起滿是汗水與血水的黏答答的胳膊拭淚,“您,您快來瞧瞧吧!”

蕭王妃今日分娩,因其年歲不小,蕭翊便告假陪產,已立於屋前整整一日,恐生變故。

他雙手背在身後,手心竟生出一層薄汗。拇指的指節微微泛紅,緊捏一塊潤滑翠綠的扳指,猛一用力,便“哢嚓”一聲捏碎了上好翠玉。

大步踏入滿是霧氣的溫熱產房,蕭翊迎上丫鬟周芝:“王妃如何?”

“王妃一切都好……恭、恭喜王爺,是個男孩,”周芝吞咽一番,雙唇發顫,支支吾吾續道,“可……小世子……異於常人……”

不待她說完,他垂眸看向嬰兒艱難起伏的胸膛。

經歷過朝堂更替、英勇於嗜血戰場上橫跨過萬人骸骨的蕭翊,竟不禁凝滯。

原本緊繃的身體好不容易松快些,此刻卻如被投入寒湖中心,由頭至踵被萬年的深冰凍結,失去了知覺。

大禍臨頭!

“來人,將崔大夫喚來!周芝,拿紙筆……速拿紙筆!”

窗牖外,片片雪花事不關己,虛頭巴腦地亂飛,一撞上窗戶,便化了。

蕭王妃艱難撐起身子,她的視線朦朦朧朧,唯有蕭翊顫抖的背影格外清晰。

鼻腔酸澀,她細眉緊皺,含淚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窗。透過狹小的一條縫,她眺望墨色的天幕,默默闔上雙眸:

神啊,若您再天有靈,請保佑這個孩子……

求您了,求您了……

蕭王府中生死狀立了一疊又一疊,仍止不住消息從罅隙裏偷偷溜走。

風吹開漫天璇花,打著轉飛入天京的皇宮。

宏偉的景華宮內,正點著濃郁的龍涎香。香煙繚繞,遮掩住一片旖旎春色。

米公公遑遑邁著小碎步,細喘著氣一把推開端水的小太監,訇然跪在皇榻前,雙肩抖得厲害,聲音比平時越發尖銳:“陛下!陛下!”

米公公擡起頭,隱約可見正與杳貴妃枕香耳熱的帝王祝靖不滿地沈聲一哼,撩開床幔的一角,忽一腳踹來。

“哎喲……”

他不敢造次,忙一個旋身跪地遠些。

“說。”

“回陛下,蕭王府的小世子誕了。”

祝靖細眸一瞥,拉下床幔:“此等閑事,也來煩朕?滾!”

“陛下,天降不祥吶,”米公公四腳並用,爬幾步湊上來,壓低聲音道,“小世子,胸有雙生之心,國師預言,大惡降臨,不詳啊!”

“什麽……雙生心?”

此後不久,新月的老百姓們便揣著瓜子去村口嘮嗑,傳言道:蕭王府天降不詳,誕下雙心惡子,乃潑天的煞星,不可容之。

對此傳言,國師言之鑿鑿,捋須道自己當日夜觀星象,蕭元確乃大惡之子。

祝靖聞後,憶起當年奪嫡時,蕭翊堅持君子不黨,不偏不倚、獨掌軍權,楞是不願投靠至他麾下。即便蕭家女兒已入他後宮被立為蕭嬪,他也一直對蕭翊心有嫌隙,不敢重用。

如今豈不是收歸兵權的大好時機?

翌日,當今聖上忽將自己關於景華宮,休朝兩日,據葷食素。

兩日後,他憔悴而出,望著萬裏晴空流下自我感動的熱淚清涕,長喚一聲又一聲“蕭卿”,方無奈下了定讞。

皇帝詔曰,念在蕭王為國征戰數年之功,僅收歸他的軍權,並將其全家發派遠山,五代不得回京。

聖上此番仁慈之舉,贏得萬民敬仰。

……

杳窈與主持,整整談了一個時辰,當她由小和尚引入廂房時,早已不見芙笙的蹤影。

等她提著行動不便的長裙匆匆跑到門口時,自家的馬車卻還在。

“三公主呢?”

“回三皇妃,三公主方才從明山寺跑出來,臉色很差,非要急著回宮,又念及您還沒出來,便命兩個下人,楞是駕馬帶回宮去了。”

“三公主身體不適?”

“奴才不知……”

“快,回宮!”

芙笙臉色蒼白,她的腳不聽使喚似的,自入了皇宮的大門,便磕磕絆絆朝太醫院去。清風攔不住她,就幹脆背著她輕功跑去。

葉裴瑜正潛心翻閱醫術,研究心藥,此時忽聽人通報三公主駕到,面色一凜,忙將手頭的書文統統藏好,才從容迎上風塵仆仆的來人。

“殿下怎麽來了?”

“裴瑜哥哥,裏面說。”

芙笙不客氣地一腳踏入內院,全不顧太醫院他人的目光:“所有人出去。”

清風恭敬立在一旁,眼睜睜望著房間內的太醫摸不著頭腦地被趕出門去。

“殿下?”葉裴瑜眉頭微皺,遞上一杯茶,“殿下太過亂來了,怎能如此急躁?”

向來在他面前溫柔乖巧的祝芙笙,忽抓住他的袖子,雙眸殷紅:“裴瑜哥哥,你可知道,舅父是雙生心?”

葉裴瑜一楞,想要扶住她的手懸停在半空中,楞是僵住了。他瞳孔放大,映出了芙笙蒼白的面頰。

“知道。”

“所以這竟都是真的?那,雙生心的人……是不是……活不了多久……”

“本應是。”

“裴瑜哥哥,我知道你醫術高明,雖被我連累,但放眼全天下,尋不出第二個比你還擅長治療心病的人了。你,可以幫舅父看一看麽,救救他?”

他斂目,輕輕推開了她的手:“殿下,臣與蕭王有過節,恐怕他寧願死,也不會見臣。再者,蕭元此等冷血之人,就算殿下幫了他,他也不會感激殿下的。”

芙笙搖搖頭,口中的語氣卻堅定無比,不容他人置疑:“舅父他,才不是什麽冷血之人。”

太醫院眾人本在院內四目相對,疑惑今兒三公主怎麽來了。

沒過一會兒,眾人回頭,竟瞧見攝政王也來了。

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眾人只得遑遑叩拜,被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蕭元匆匆免禮。

雖然他現在,也是帶著一腦袋不情不願來見葉裴瑜。

他方走到門口,腳步一頓,忽聽到屋內之人用熟悉的語調,說出一句堅定的話。

竟鏗鏘有力,錘擊他的心口。

他楞了楞神,後退一步,忽轉身走了。

耳尖帶著可疑的紅暈。

太醫們面面相覷:怎麽辦,攝政王好像出來的時候,臉色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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