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哪裏？”

“應該是回神宮吧。”

“好啊好啊, 我好想念我的小雪山啊！”

“我也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幫我打理荷花池，我不想要水草, 森林裏的那個湖泊裏面水草好多啊，都纏在我身上。”

小雪人和小蓮花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米婭聽了一會輕聲道：“不回神宮。”

“那去哪裏？”小蓮花抱著她的一撮頭發蕩來蕩去, 好奇地問。

米婭任由它在自己頭發上蕩秋千, “去了你們就知道了。”

她沒在虛空中行走多久, 很快就在一處地方停了下來。

馬賽鎮。

米婭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裏，裏面擺設一切如常, 積了一層塵土, 院子裏的籬笆塌了, 從前種的花不知道被誰連根拔起，院子被踩得亂七八糟。

小蓮花從米婭的發梢上落下來，飄到桌子上轉了一圈：“這是哪裏啊？這裏好小。”

米婭：“我從前就在這裏住，以後也住在這裏。”

小雪人：“不回神宮嗎？”

米婭：“不回去了，我在外面給你建個小雪山。”

小雪人點點頭, 四處大量著這個破舊的小屋子，想不明白這裏有什麽好。可它懂事的沒有問，它知道神的決定不會因為它的疑問更改。

米婭放它們三個去玩, 她自己收拾房間。用神術打掃房間很快, 眨眼間整個屋子就幹凈得一塵不染，將角落裏長芽的土豆埋到院子裏, 隨意澆了點水讓它自由生長，也不管現在是不是種植土豆的季節。櫃子裏的舊衣服和碗筷都被柏溫藏在神宮的倉庫裏，好在她現在也不需要換衣吃飯。

重新紮好院子裏的籬笆，將隔壁的那間小屋也包含起來，那是保護者一直居住的地方。米婭施展神術將兩間屋子並在一起並打通墻壁, 讓它變成一個簡易的兩居室，那間屋子裏除了一點家具什麽都沒有，跟她空蕩蕩的房間很搭。

拔除院子裏的雜草，撒上家裏儲存的植物種子，灑下神力然後澆水，不多時院子裏就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植物，各色鮮花開滿園，果樹掛滿枝頭，看起來一派繁盛。

老樹在院子裏的一角自覺紮根生長，直至長到參天大樹，垂下層層樹蔭將屋子遮蓋起來，擋住暑天焦灼的太陽光線，院落裏一下子涼快又寂靜，微分拂過帶來各色花香果香混合的芳香氣味。

小蓮花看見老樹有了居住的地方，於是也學著它的樣子瞅準一塊地方挖了個坑，纏著米婭讓她用神力降下幹凈的雨水。米婭笑笑，給它五平方米左右的小池塘裏灌滿了水，小蓮花歡天喜地地住了進去，將蓮葉蓮花鋪滿水池，順便乖巧地收好蓮花沁心雅致的香氣，免得惹其米婭的不喜。

小雪人一直垂手跟在米婭身邊，見她從遠處招來巨石，削削砍砍再搭建起來，建成一座石頭山，緊接著石頭山上就下起了暴雪，不到幾分鐘，這座觀賞的假山就變成了了雪山。小雪人抿著嘴角笑個不停，開開心心地拍手叫好。

米婭把雪山挪到了院子的西側，扔了一道加固雪山防止融化的神術進去，小雪人就歡快的兀自去玩鬧了，雪山太小它太大，它就把自己化成小鳥大小的樣子，在雪山上玩耍。

安置好這些，米婭給院子裏放了一套石桌石椅，這才安安靜靜的坐下來。

院子裏很寂靜，像是與遠處的小鎮隔開了一個世界，那些的喧鬧傳不到這裏來，這裏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裏也看不見。

她撐著手臂，半闔著眸子看向遠方，強迫自己忙忙碌碌幹了許多事情，這一刻忽然清凈下來，她才覺得巨大的荒蕪感襲上心頭。

她以為有了這幾個小家夥的陪伴，她至少不會覺得特別孤單，能夠撐過這段孤寂的時候。

可安靜下來才覺得，哪怕有那麽多的生命在這世上，她還是覺得這裏空蕩蕩的。

曾經填滿她整個世界的人不在了。

米婭低頭從脖頸上拉出一個神像。

木頭的顏色已經變得純黑，周身縈繞著一層盈潤的白光，黑色屬於柏溫，白色是她自己的那團魂力，她的魂力保護著柏溫的一絲神魂。

柏溫以為她會被光明神那冗長的記憶所影響，但其實並沒有。她看過那些記憶，想起了從前種種，但不代表她就會變成跟那時的她一樣的性格，她還是現在的她，只不過想起了從前自己的喜好、做過的事情而已。

但即使是從前，她也從沒有憎惡過他，她嫌惡一切惡念、黑暗生物，但從來不曾嫌惡他

是的，她在自己的記憶裏看到過柏溫。不——那時他應該還不是柏溫，他還沒有給自己取名字，他只是一個從惡念中生出來的新生意識。

從光明神的惡念中生出來的意識，意識生成的那刻，順帶還強行瓜分走了她的一半神格。

他用她的神格成為半神，能夠統領整個深淵的惡念，有成神的潛質。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那種陰冷的如影隨形地註視，她怎麽會感受不到。

她預言到的那個黑暗生物就是他，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死在他手裏。

那時，她有時候會覺得柏溫是自己的另一半，承擔了她所有的惡，她對柏溫有著天然的親近感，但同時她也不能容忍自己會死在另一半的手裏。

所以才會選擇自散生命。

米婭還記得自己當時看到這段記憶的心緒，說是大起大落都不為過。她當時大大松了口氣，這種天然地聯系使她找到了覆活柏溫的方法，尤其他們之間還有另外一種聯系。

她曾簽訂的那個侍神契約。

通過契約她重聚了柏溫的神魂，雖然只有一絲絲。

但只要溫養得當，他終究會醒來。

米婭垂下眼簾，摩挲著神像，順手從虛空中抓出一團灰色的惡念註入神像中。

以前她厭惡人性中的惡，現在她慶幸人不永遠都是純善的，這些惡念會成為溫養柏溫最好的養分。

持續不斷用惡念養育神像事件費工夫費時間的事情，好在米婭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耐心。

她就這樣在馬賽鎮住了下來，用神術將這片地方與鎮子隔絕開來，尋常人難以看見這裏的事情。

馬修來找了她幾次，關於光明神殿的事情。

米婭沒怎麽理會，只讓他自己處理，順帶用神力將馬修洗滌了一番，把一個慈祥和藹的老爺爺硬生生變成了青年俊美地樣貌，順帶無限拔高了他的精神力。

用米婭的話就是：“你還年輕，多做事，少來這打擾我。”

被迫年輕的馬修只能聽話。

但他每次過來也不是全然都是來討主意，偶爾也會帶些東西。

他用絲綢的床單替換了米婭的粗布床單，鋪上柔軟的鴨絨被子，屋子裏的家具重新上漆或者直接換新，新添了許多衣物和廚具，把原本屋子裏的廚房挪出來另外開辟了廚房，還挖了地窖儲存食物。

他給小雪人帶來一種可愛的雪原狗，用神術變小放進雪山裏。給小池塘裏養了五彩斑斕的彩虹魚，給老樹找來了全身純白叫聲清脆婉轉的鳥。

他來的時候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幹活，寂靜的院子裏因此註入了活力，平凡簡陋的小屋生生被他塑造成了宮殿般的感覺。

米婭由著馬修去改造，她對什麽都不太感興趣的樣子。唯一忙碌的事情就是坐在石桌旁溫養神像，有時是用世人的惡念、有時是她自己的——重來一世，她還是不能當好光明神，仍舊無法心無雜念，但她已經不在意了，就連世界意識已經放棄再去糾正她，只要她不想著毀滅這個世界就好。當然現在她一心收集惡念，只恨這世上的人還不夠多，怎麽會去毀滅世界。

世人的惡念多種多樣，她自己的惡念就很純粹——悲傷，很重很重的悲傷。

惡念抽出來的時候指尖甚至帶著潮濕的感覺，像是有很多眼淚。那一瞬間她能感覺到心緒平穩很多，甚至堪稱平和，但沒過多久，沈重地悲意又襲了上來。

這個時候，米婭就非常感謝那千萬年冗長的記憶，讓她接受能力強橫許多，不至於當著馬修的面哭出來。

但馬修還是能感覺到，他是純凈的光明體質，離神最近的凡人，也簽訂過一些苛責的侍神契約，能模糊感應到神很強烈的心緒。

自那場神之戰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還能有這種能力。

這讓他對神的感受特別覆雜，除了崇敬還夾雜著別的，憐憫還是什麽的，他不太清楚。但神終歸是為了世人，才失去那個……

他就想好好照顧她，照顧眼前這個眼神悲傷，嘴角下垂一副厭世樣子的神。他還記得，在神殿第一次看見她時，眼神清亮，笑容可親，眉梢眼角都是春風拂面的樣子。

他總覺得那個才是神真正的樣子。

馬修小心翼翼在石桌另一邊坐下，帶著點忐忑開口問道：“您，沒事吧？”

米婭回過神來，望著馬修，突然有了一點難得的傾訴欲望，她說：“你知道嗎？這百年……我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一直不在科爾切斯特大陸。”

馬修滿臉問號。

米婭：“一直給你降下神跡的人都是柏溫。”看到馬修仍舊疑惑，米婭又補充道，“就是黑暗神，他一直住在神宮裏面，然後讓你幫他做事。”

馬修：“……”

他的表情用震驚不足以形容，像是有千萬頭馬在他臉上碾壓過。

米婭輕輕笑了下，好像他的表情很好玩。

馬修：……您難過的時候看別人變臉就開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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