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蘇媞的信以後，我默默地坐在電腦面前，發呆良久。

城西，在知道你當初因上一輩恩怨離開僅僅兩個多月，便願意回過頭來找我，我才終於明白，你是真的深愛著我，否則，你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夠原宥我父親的所作所為而回頭。

我們之間變成千山萬水，蘇媞在其中的確起了很大作用，這些蒙塵舊事，是我所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這一切，我心內的憤怒已是無法扼止！

只是城西，如今她為了要將我還給你，能夠退出我妻子這個位置，狠心將剛出生的女兒拋棄，將年邁的父母置之於不顧，進入永遠沈睡狀態，她縱有再多的錯，再多的不是，我也已經無法對她追究什麽。我罵她，恨她，她也已經永遠沈睡，她聽不見，看不到。

適時，寶寶的哭聲傳進書房，我立即起身去察視。

因為蘇媞陷入永遠沈睡的緣故，她的父母將一切原因歸咎到我身上，無法原諒我，氣得雙雙留在醫院照顧她，將寶寶丟給我一個人照顧。

剛出生的寶寶名堂奇多，又只能吃奶粉，我每天自顧不暇，因此無法展開工作，《匪抗》拍攝陷入困難，我只能對林導表示歉意，所幸林導對我的情況表示理解，肯暫拍其它場次。

我尚未給寶寶取名，只喚她“囡囡”。

我大步進房間後，囡囡正躺在她的小嬰兒床上，雙腿亂踢，哭得小臉通紅。我首先便檢查她的尿布，這是這幾天來得出的經驗之一：她一哭，不是尿了拉了，就是餓了。

果不其然，墊在她小屁屁下的尿布已經濕透。

我忙將尿布抽出來，給她換上幹凈的。

這些天，從白天到夜裏，都是我一個人照顧著她。

已經記不清給她換了多少次尿布，剛出生的她一整個軟軟嫩嫩的，我抱都抱不穩，總要折騰得滿頭大汗才能替她換好，到現在，已經能夠做得很順手。

小家夥身上舒服了以後，馬上停止了哭聲，大眼睛圓溜溜地瞧著我，我看著她甚是可愛的樣子，心裏頓時就萬分柔軟起來。

我輕輕地來回推動嬰兒床，哼著小時候聽過的童謠，她圓圓的小眼睛就漸漸合上去了，等她睡去後，我便泡好奶粉溫著，她再一覺醒來，肯定是要吃的。

但是，我尚未溫好奶粉，她忽然又哭起來，剛換好尿布，應該不是尿了的問題，難不成現在就餓了？剛剛才吃了奶粉睡的，一個小時不到，怎麽這麽快就餓了？

我腳下踩著嬰兒床來回滾動，將奶粉瓶放進冷水裏，以便快速將剛泡好的奶粉溫度降下來，囡囡一直哭得厲害，我心裏有些慌，卻又無法讓奶粉快速降溫。

正心緒焦躁之時，門鈴聲響起，我忙跑著去開門。

然後，城西，我看到你站在門口。

你低垂著頭，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而我則是驚訝異常，頓時忘了還在哭著的囡囡。

而你，卻註意到了她的哭聲，立即越過我進門：“寶寶怎麽哭了？”

我亦回過神來，晃了晃手裏的還熱著的奶瓶：“可能是餓了，奶粉才泡好，溫度還沒降下來。”

你已步至嬰兒床邊，檢視了一下囡囡後，“寶寶拉了，你拿一塊尿布過來。”

我忙放下奶粉瓶，去取了尿布來。你嫻熟地抽掉尿布後，將囡囡抱起，又吩咐我：“拿兩張紙巾來。”我忙又去取了來，你接過我遞來的紙巾看一眼，教導說，“寶寶皮膚嫩，這種紙巾還有點粗糙，要換一種更軟更細的面巾紙給寶寶用。”

我未接話，只看著你嫻熟利落地替囡囡換著尿布，你重新將囡囡放進嬰兒床，她果然就不哭了，張了張嘴，卻仿佛是沖著你笑起來。我很奇異，才幾天大的小孩子，怎麽就會笑了呢？

囡囡再次睡著以後，我低聲喚你：“城西……”你怎麽會過來？是不是已經看到蘇媞給你發的郵件，所以特地過來照顧囡囡？

你仿佛知道我要問什麽，仍低垂著頭看著囡囡，輕輕搖動嬰兒床，說：“我看到蘇媞發的郵件了。擔心你一個大男人照顧不來孩子。”

這幾天照顧囡囡，我確實覺得筋疲力盡，一開始摸不著頭緒不說，一到晚上，她還會哭鬧個不停，我根本搞不清楚她為什麽會哭，每天總要折騰到深夜十二點，她才會睡去，半夜裏又要醒過來兩三次，這些日子，我比連拍三天三夜的戲還要累。

城西，你來幫我照顧孩子，是不是說明，不管我們之間存了多少誤會，這一頁都徹底翻過，而我們，重新開始，一起如蘇媞所願，在一起，並照顧囡囡？

自那天以後，你每天一早就會過來幫我照顧囡囡，我去《匪抗》劇組趕拍落下的戲份，等我收工回來，你便會離開。

可是城西，明明很愛你，為什麽我心裏，卻沒有那種苦盡甘來的喜悅，反而覺得心境格外覆雜？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已經與你相反的方向走了那麽遠的我，要怎麽走回來，才能讓你不那麽覺得受傷？

我這樣僵持著，不拒絕你來照顧囡囡，但也開不了口要我們重新在一起。

而我的這一舉動，讓幾許人不滿。

頭一個便是子墨。

子墨和城歌帶著親親來看過囡囡，你當時也在場，他們看到你在照顧囡囡很是驚訝，但都未當面問什麽。

而在我送他們離開時，子墨說：“蕭楚，我知道，這十年來，你一直在等西西，忽然決定放棄等待的原因，是你看到西西與秦笙、小豆丁在一起的照片，我那次拿照片給你，並不知道紀安晨把那張照片放了進去。他前段時間才跟我說起。你和西西是誤會，蘇媞……又已經這樣，你現在是怎麽打算的？”

我是怎麽打算的，老實說，城西，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打算。

蘇媞曾經的所作所為，的確讓你我各安天涯，她在給我們的郵件裏，也的確要我不需要因為責任和擔當而枯守在沈睡的她身旁，她要我們一定要幸福地在一起。

只是城西，如果我們重新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

你會不會怪我，只因為一張照片，不加以確認事情的真假，就輕易地放棄對你的等待？也許，這只是說明著，我沒有自以為是地那麽愛著你。

我沒那麽愛你，你還會愛我嗎？

子墨見我不回答，便有些生氣了：“蕭楚，如果你打算對蘇媞忠誠，不能再與西西在一起，我們也可以理解，沒有理由責怪你什麽，只是，你還是不要讓西西再來幫你照顧囡囡了，你這樣就只是在利用她給你當保姆而已，還有你知不知道她的腿……”

“阿墨！”子墨說到這裏，城歌卻忽然阻止她，聲音沈沈，“不要說了，如果這是城西自願的，就由著她吧。你知道的，城西從小感情淡薄，自私敏感，但她卻能從頭到尾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如果不能讓她愛了，她只會枯萎。她，已經夠苦了。”

而他們離開時，親親忽然湊到我耳邊，帶著哭腔耳語一句：“舅舅，城西姑姑沒有腿了，她好可憐……”

我心內驟然一緊，他們一家三口已入車內，徑自離去。

我在樓下呆呆地站了半晌，耳畔不斷回旋著親親的那一句：

“城西姑姑沒有腿了……”

“城西姑姑沒有腿了……”

城西，你的腿，究竟是怎樣？

該死的，你來幫我照顧囡囡的這些天，我把所有的心思和註意力都放在囡囡身上，竟然將你的腿有問題這件事情徹徹底底忽略！

我拔腿跑步進入樓道，坐上電梯後，我站在裏面，恨不能讓電梯飛起來。

待終於到達所在樓層，出了電梯時，我卻又反而平靜下來。

城西，我不知道你的腿究竟是有什麽問題，但我現在已經能確定，一定是很嚴重的問題，只是你讓所有人都知道真實情況，卻唯獨非要死死地瞞住我，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會因為憐憫而與你在一起，或者，還有別的原因。

既然你非要瞞著我不可，我便假裝不在意，不關註吧。

只是，不忍讓你這麽辛苦，我大概不能讓你繼續幫我照顧囡囡了。

子墨說得對，我無法說要與你在一起，又不拒絕你照顧囡囡，簡直只是在利用你！

雖然，我沒這麽想過。

是以，進入客廳時，我神色一如往常。

你從樓上下來，看到我便交待說：“囡囡已經睡著了，她醒來後你給她洗個澡，我今天有點事，要早點回去。”

我忙從茶幾上抓了鑰匙：“我送你。”

“不用了。”你返身，微笑著拒絕我，“你要照顧囡囡，她醒來見不到人，會哭的。我打車回去，很方便。”

你沒有換鞋，直接出門。

你從來我家那天開始，便從來沒有換過鞋，而我竟然沒有聯想到是因為你的腿有問題。

在你拉開門即將出去時，我叫住你：“城西。”

你回轉身，微笑著看我：“什麽？”

我動了動嘴，視線掠過你腿，想問，但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路上小心。”你笑著點點頭，正準備轉身，我又補充一句，“明天你不用過來了，謝謝你這些天，幫我照顧囡囡。”

說完之後，我目不轉睛關註你的神色以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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