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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343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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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來首都主要目的是為了開公司。

之前有姜副書記打了招呼,這件事就容易多了。

反正比給九三學社的社員弄科研資金簡單的多。

再見成秘書長是一個星期後的事情。

“我還得慢慢研究,這些都不是小數目,而且有些研究涉及到技術問題也不方便外流,不過我現在這裏倒是有個單子,可能需要您幫個忙。”

“我這次來首都不就是為了弄一個專利公司嘛,公司主要是申請國際專利,國外那邊倒是好辦,反倒是國內有些麻煩,因為要翻譯成外語,您看咱們社員裏有沒有精通法西德意語的,我可以聘請為公司的顧問,雖說這錢不算特別多,跟經費缺口沒法比,但積少成多嘛。”

成秘書長也知道,雖然阮文有辦法,但她家裏也沒礦,不見得能立馬給整來錢。

再者說,國家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壓在阮文一人肩上並不合適。

現在是聊勝於無。

“倒是有幾個外語不錯的,不過我還得再去問問。”

“那行,確定下來回頭您跟我聯系,或者讓他們直接聯系我都行。”阮文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成秘書長多少有些詫異,“你這就要回去嗎?”

“這邊暫時忙完了,有什麽事再過來。”

本來嘛,省城距離首都又不遠。

阮文走後,成秘書長這才有時間看阮文給他的文件。

字倒是寫得不錯,娟秀飄逸像她這人。

看到後面時,成秘書長抽了一口氣,一單就五百啊。

這個數目,可不算少。

很多社員一月工資都不到五百塊呢,要是有這麽個外快,倒也不錯。

不過阮文要求高,找會英語的那是一抓一大把,但想要找會法西德意這些語言的,還真有點難度,關鍵是還要精通。

這難度又提升了。

……

回到省城,阮文在研發室沒看到陶永安。

“他人呢?”

萬長明指了指隔壁的會議室,“熬了兩宿,剛忙完,去補覺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工程,要不是研發室裏其他人全力相助,陶永安覺得自己忙完那真的得猴年馬月。

其實這套生產線並不能投入生產。

體量太小了。

但攻克了關鍵技術,這就意味著可以進行生產線的加工制造了。

阮文看著運行著的設備,看著那新鮮出爐的pvc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厚度能不能調整?”

“可以,只需要進行設定就好。”

“那就行。”阮文看著研發室裏其他幾個人掛著的黑眼圈,覺得自己有點黑心資本家的模樣了,“挺好的,你們也去休息吧,忙活了這麽長時間,辛苦了。”

阮文直接給人放了假。

三天小長假,好好休息。

不過萬長明並沒有著急走。

阮文把玩著手裏的pvc管,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人還在。

“怎麽了,有什麽事?”

萬長明的確有事,他吞吞吐吐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們研發室,是不是也可以再招一些人來?”

對門的研究所如今人才濟濟,搞的萬長明有些眼饞。

人多力量大,尤其是對他們這些搞研究的而言。

研發室就這麽幾個人,平時也沒覺得人少。

可這次,一群人都在搞這個pvc管生產線,原本的工作都暫時擱置,這讓萬長明意識到,僅僅引入兩個大學生遠遠不夠。

他們需要的人更多。

像研究所那樣,需要更多的人。

“那你有推薦的人選嗎?”阮文之前一直忙著光刻機的事情,也顧不上別的。

聽懂了萬長明的話,她直接問人,“舉賢不避親,你知道我的脾氣,但凡是有能力,能適應咱們這裏的,我都沒意見。”

“我這裏倒是有兩個人選,靳一鳴溫斌他們倒也有認識的,要不我再問問?”

和早些年他們來省城不一樣,這兩年科研環境似乎更糟糕了些,面臨當年他們所遭遇的窘境的研究員也越來越多。

人嘛,面對的誘惑也越來越多,萬長明原本的同事還真就有下海經商的。

有的賺了點小錢,還有一個賠光了。

人生百態,讓萬長明這個旁觀者無比的唏噓。

當然,他也不是為了幫自己的朋友,只不過如今的研發室,的確小了些。

“那行,你們商量下,跟之前那樣,組織一個遴選會,能找多少找多少,只要合適,我這裏是來者不拒。”

“那行,我盡力。”

把這事說清楚,萬長明放心的回家去休息。

陶永安熬,他同樣也在熬,要不是靠一口氣撐著,早就倒下了。

“老萬。”阮文喊了聲,走到門口的人停下腳步,回頭看阮文,“怎麽了?”

“沒什麽,辛苦你們了,好好休息。”

萬長明覺得阮文這囑咐有點奇怪,不過他現在也不想去想這些,現在的他只有一個念頭

回家,睡覺。

……

阮文去隔壁的會客室,陶永安躺在沙發上,外套蓋在身上,整個人恨不得像鼠婦那樣蜷曲成一團。

倒是有幾分可愛。

她沒想著打攪陶永安,卻不想沙發上的人忽然做起來,“阮文,你覺得這管子成嗎?”

這哥們簡直走火入魔了。

阮文剛想要回答,眼睜睜的,她看著陶永安又倒了下去。

“再不成我就真不成了,嗚嗚……”

這是什麽樣的精神,在進行怎麽樣的表演?

阮文很困惑。

陶永安在那裏哭了笑了,然後抱著衣服,“是我不好,最近冷落了你,媳婦你別跟我生氣了。”

阮文:“……”

恕她少見多怪,還真不知道陶永安睡覺的時候這麽有表演欲,這簡直非人哉。

……

小陶同學在會客室睡了整整一天,等吃晚飯的時候這才醒過來。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時間,飛快地跑到了阮文家。

阮文正在給女兒講餐前故事,被忽然間殺到的人嚇了一跳,“你來蹭飯都要這麽大的動靜嗎?”

“誰來蹭飯了?”陶永安瞪了阮文一眼,腳下踩著風火輪溜進了廚房。

廚房裏傳來他小心翼翼的聲音,“李阿姨,我媳婦最喜歡吃你做的飯了,等她忙完這陣,我讓她請您吃大餐。”

阮文:“……”這還不是蹭飯?

關鍵不止是蹭飯,還要打包帶走!

陶永安簡直不是人。

廚房裏,陶永安拿起飯盒,要去送愛心晚餐了。

研究所那邊忙得很,這種情況怕不是還要持續兩三個月。

雖說那邊食堂大師傅整日裏都在想辦法換花樣,但天天吃食堂也煩啊。

陶永安隔三差五的來阮文家,讓謝薊生和李阿姨幫忙做點飯,他給彭書燕送過去。

今天特別巧,被阮文撞了個正著。

小半個小時後,陶永安帶著空飯盒回了來。

“謝薊生呢?”

“晚上要給夜大的學生們上課,說是在食堂吃飯,就不回來了。”

“哦哦。”省大開辦夜學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竟然連謝薊生都要去上課,“學會計什麽的也就罷了,這機械也行?”

“來上課的是車間工人吧。”阮文了解的也不是特別多,就是李阿姨剛才提了一句。

陶永安餓極了,吃飯的時候狼吞虎咽。

等填飽了肚子,他跟阮文匯報自己的工作情況。

“你怎麽一點都不激動呢?”

阮文太過於平靜,讓陶永安覺得自己這成就似乎變得乏善可陳。

“我十點的時候去了研發室,當時你在睡覺。”

陶永安微窘,“那是第三次測驗,前兩次都沒什麽問題,所以我就讓他們盯著了,說要是有什麽事去喊我。”

這次的生產線,是陶永安主抓,平日裏忙得最多。

熬得時間也最長。

“第三次測驗也沒問題,忙完了你們都好好休息下,過兩天再上班也不遲。”

小陶同學對放假的興趣不算太大,畢竟他平日裏也沒有按照規章去上班。

“你去首都,還順利?”

專利公司的事情阮文在盯著,陶永安分.身乏術,實在忙不過來。

“嗯,已經選好了,我讓汪常陽給我推薦了個施工隊,平日裏他娘會幫忙盯著。”

“那老太太一把年紀了,成嗎?”陶永安有點擔心。

“閑著也是閑著,我雖然不是建築設計師,但對工程方面也懂,放心好了。”她人不在首都,但遙控指揮還是可以的。

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不外乎如是。

陶永安也沒再多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光刻機的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選在上海的半導體工廠有石磊盯著,首都那邊有汪常陽幫忙,再不濟也還有周建明汪萍一幹人,倒也不用太擔心。

至於省城這邊,如今最大的工程大概就是銳芯建廠的事情。

不過眼皮子底下倒也不怕。

這麽一算,阮文好像能消停下來了。

“這生產線要盡快弄出來,去齊齊哈爾和邊疆,你選一個。”

研發室的車間搞不來正常的生產線,最終還得去專門的機床廠。

齊齊哈爾自然是首選。

而生產線出來後,就涉及到安裝投產這些事情。

去邊疆是計劃中。

陶永安看著阮文,“我去吧,這裏面涉及到技術類的問題估計你也解決不了。”

安裝投產這些陶永安還算熟悉。

更何況去邊疆不要太旅途辛苦,不適合阮文。

去年她那一趟,讓謝薊生臉黑了有一段時間。

陶永安要是再沒點眼力勁,幹脆出門找棵樹吊死算了。

“那行,有什麽事你聯系我。”

阮文沒有再多說什麽,她現在出去,尤其是出遠門的確不合適。

陶永安有這般自覺性,當然是最好的。

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陶永安去齊齊哈爾沒兩天,阮文接到了來自日本的電話。

她出遠門去了東京一趟。

電話是榮林打來的。

事情則是與田島喜江有關。

這件事挺有意思的。

田島家的事情,榮林這個女婿要瞞著田島惠子偷偷跟自己打電話。

阮文想,榮林的第二次婚姻似乎也沒看起來那麽幸福美滿。

希望她不是這罪魁禍首。

榮林親自來機場接人。

他比之前瘦了一圈,精神狀況似乎也不是太好。

帶著點萎靡?

不知道為什麽阮文想起了雕零的櫻花。

如今的榮林,像極了零落成泥的櫻花。

“男人是不能發福,如今瘦下來倒有幾分美男子的味道了。”

阮文的恭維似乎很有誠意,但榮林卻笑不出來,“讓你看笑話了。”

“哪裏?我怎麽沒看到。”

車子載著阮文去了酒店。

兩國距離近,時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榮林請阮文下樓喝茶。

他倒是直白,“惠子的爺爺快不成了。”

“抱歉。”阮文和田島喜江也算有聯系,知道這位老人家的身子骨不太健朗,如今就是在熬時間。

人有生老病死,這是他們所無法左右的事情。

阮文能說的,也只有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安慰。

榮林笑容中透著苦澀,“他對自己的身體還算清楚,早就知道自己如今就是挨日子,有一天算一天。”

相較於早前那個沈默寡言的榮林翻譯,如今的日本女婿榮林話有些多。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田島家的造紙坊。”

那是田島喜江凝聚了一輩子心血的產物,是他想要竭力維持下去的東西。

“他把這個造紙坊,留給了你?”

阮文原本就有些猜測,而榮林的點頭,則是最後一擊,坐實了阮文的想法。

果然如此。

“田島先生的做法無可厚非,不過惠子小姐怕是不見得能接受吧?”

她才是田島家的子嗣,可為什麽要越過她這個孫女,把造紙坊給她的丈夫呢?

哪怕是夫妻,但不一樣的。

“她目前還不知道。”

榮林嘆了口氣,惠子還在想著爺爺去世後,她繼承了造紙坊後該如何經營。

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阮文給踢出去。

惠子一直都不喜歡阮文。

榮林顧忌這太太的顏面,並沒有把事情擺到臺面上,但他很清楚,以阮文的聰明肯定能明白這些。

“那榮林先生你總不是請我來說服惠子小姐吧?”阮文開玩笑,“真要是說服她接受,我想她會覺得我們之間不清不白。”

榮林苦笑不已,“我知道。”

田島惠子外柔內剛,心思又極為敏感。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不知道該跟誰說。”

他離開大使館後,更多的時間花在造紙坊裏。

那裏像是他的另一個家。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榮林喜歡上了造紙坊的生活,雖然每天都是重覆,有些枯燥。

但在造紙坊工作讓他內心平靜,看著那些充滿了國風元素的圖案,他仿佛回到了國內。

可田島喜江的離世,會讓這日子徹底消失無蹤。

自己若真是繼承了造紙坊,惠子會跟他離心,甚至可能會采取離婚打官司的手段,去獲得造紙坊。

真要是打官司,榮林或許會贏,因為他有遺囑。也可能會輸,因為他到底不是日本人。

可如果是惠子得到了造紙坊,她會想方設法把阮文踢出去,這定然會違背爺爺的遺願。

而且阮文的出局,可能會讓田島家造紙坊陷入毀滅之中。

盡管和阮文打交道的時間不多,□□林就有這麽個直覺。

兩國之間本就有著血海深仇,危難之中是阮文拯救了田島造紙坊。

惠子如果背信棄義,阮文又怎麽會坐以待斃?何況她本就和藤原家有合作。

阮文反應過來,原來是拿自己當樹洞啊。

“方便帶我去看看田島老先生嗎?”

“當然,這次請你過來,也是他想要見你。”

田島喜江深知孫女的性子,榮林想,或許他是想要拜托阮文一些事情。

一些足以讓田島造紙坊維持下去的救命之法。

……

阮文第二天才去見了田島喜江。

榮林帶著她直接去了造紙坊,而並非醫院。

稍稍震驚,阮文倒也不意外。

田島喜江什麽樣的人,阮文多少還算知道。

將軍馬革裹屍,文人埋骨書海。

而田島喜江或許想要自己生命最後一刻都在這造紙坊。

“惠子小姐不在?”

“她去了大阪,得後天才能回來。”

阮文微笑道:“看來她對田島老先生的病情不太清楚。”不然遺產之爭就在眼前,又怎麽會去外地出差呢?

榮林輕咳了一聲,阮文太過於敏銳,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真相。

田島喜江的確跟孫女隱瞞了自己的病情。

“不過惠子出差這件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阮文聞言低聲一句,“是嗎?”

她的笑容中透著幾分了然,讓榮林忽的腳下一頓,“你的意思是……”

田島喜江在規劃惠子出差時,就已經在算著這一天?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惠子小姐最近幾個月都有出差的時候吧?”

“是。”

阮文聳了聳肩,“那就是了,貿貿然安排她出去自然會引得人懷疑,所以要從長計議。”一個偵探小說家,要做的就是洞悉人心。

主人翁活在書中,活在筆墨之間,但行為邏輯要圓上,從書本中抽出來,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

動機、行為。

這些不止適用於紙片人。

榮林都沒有註意到這些,聽了阮文這三兩句,他才恍然,原來田島喜江竟然早就安排了這一切。

這本該讓榮林心頭松快些才是,畢竟田島喜江應該有萬全之策能夠保住造紙坊。

可他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阮文假裝沒看到,她繞過長廊,看到了正在那裏忙活的田島喜江。

老人消瘦了許多,身上沒了多少肉,仔細去看感覺像是骨頭架被一層皮給包裹了起來。

他看到阮文露出笑容,“麻煩阮文小姐特意跑著一趟。”

知道阮文只喝白開水,田島喜江沒再給她泡茶。

小小的方室只有阮文和田島喜江兩人,榮林在和造紙坊的師傅們一起忙。

他的心情還沒能平覆下來,而田島喜江也並沒有讓孫女婿進來。

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這算是另類意義上的不謀而合吧。

“這次特意麻煩您過來,是我有事相求。”

田島喜江看著對面的年輕姑娘,他有時候會想,如果惠子能有她這般拿得清,該多好?

可惜惠子是惠子,終究不是阮文。

田島喜江身體的確不太好,沒說幾句話就開始咳嗽起來。

阮文瞥了眼那帕子,看到了上面沾染了紅色的痕跡,她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我們本來就有合作,田島先生不妨直說,如果我能辦到,自然會盡力而為。”

阮文的話有保留,田島喜江聽得出來。

“我打算,把這個造紙坊留給榮林去經營。”

田島喜江看著對面神色平靜的人,他知道阮文肯定猜了出來,但她並不一定能猜到自己接下來說的話。

“準確點來說,是榮林有決策權,至於造紙坊的主人,是惠子與他的孩子。”

將產業交給外人去經營,這的確是一個十分冒險的決定。

不過如果再增加一重保險呢?

阮文覺得這個遺囑有點意思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田島惠子目前還沒有孩子,一旦懷了孕生孩子,那她精力不濟自然沒時間去料理造紙坊的事情。

從懷孕到產後兩三年,只怕田島惠子的精力都在照顧孩子這件事上。

若是榮林有心,那造紙坊會被他牢牢掌控。

“我知道榮林並沒有太多的經營能力,也知道阮文小姐你與藤原家的造紙坊有合作。”田島喜江又是一陣咳嗽,撕心裂肺的聲音讓阮文皺了皺眉頭。

“您應該去醫院的。”

“醫生救死扶傷,但救不了我這條命。”田島喜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後覺得似乎好了一些。

緩了緩精神,她這才繼續說,“與誰合作那是您的權利,能夠讓我的造紙坊起死回生,我已經感激不盡。”

造紙坊想要繼續經營下去,依靠的終究是自己。

惠子明白這個道理,可她不明白,與阮文交惡並沒有什麽好處。

甚至是一個再愚蠢不過的選擇。

“我不想在我百年之後,因為惠子的短見導致造紙坊沒落。”蒼老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阮文,“阮文小姐,能不能看在我這個老人垂死的份上,答應我的請求,請不要跟惠子一般見識。”

沒人能夠拒絕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的請求,可……

阮文不是尋常人,她是一個生意人。

生意人講究的是利。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有時候,並不需要那麽多的同情人。

尤其是與眼前這位老者,還隔著家仇國恨。

“田島先生,您很愛您的孫女。”阮文輕聲說道:“惠子小姐很幸運,她能得到您的疼愛,哪怕您現在身體不怎麽好,依舊在為她考慮。”

“而我就沒那麽幸運了,我出生後沒多久就不得不離開父母,甚至於我都沒有見過我的祖父母。”阮文拿捏著手裏的白瓷杯。

她這段時間養了回來,起碼皮膚又變得白皙。

雖說不如手裏這白瓷茶杯光滑動人,但也沒有遜色太多。

“甚至於我都沒見過我祖父的模樣,直到前兩年我才無意中看到了一些舊照片。您可知這是為什麽?”

田島喜江怔怔地看著阮文,他想自己或許做錯了事。

他不該這麽貪心,企圖讓阮文寬容惠子可能犯的錯誤。

“因為戰爭,我的父親不得不離開故土前往大洋彼岸求學,歸國後又投身國防建設,把我送到鄉下去撫養,我甚至不知道他們長什麽模樣。他們為國為民到最後一刻,我想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是他們所求。我的祖父,他不一樣。如果他足夠長壽,我想他會像您疼愛惠子小姐那樣疼愛我。”阮文低聲一嘆,“可他去世很久了,他的家人他的宅院他的產業都毀於一旦,毀在了日本軍隊的手中。”

阮文平靜的看著田島喜江,“田島先生,在你們帝國的軍隊撤出杭州城前,我的祖父慘遭滅門,最後我們家只剩下我父親和姑姑兄妹兩人。”

田島喜江手指顫顫,他試圖去端起茶杯喝口水來緩解自己的情緒,但茶杯空了。

他想去拎起茶壺,可是那茶壺像是有千鈞重。

怎麽都,拿不動。

“國仇家恨,我本來不該和您說這些的,但看到您為惠子小姐百般籌謀,我不免有些感慨,倘若我祖父還活著,或許他也會十分疼愛我。”

茶壺忽的側翻,田島喜江想要去扶住,但那手似乎被定住了。

一雙纖細的手,扶住了那險些歪倒的茶壺。

阮文聲音輕輕的,“真的很抱歉,這是我的家事,我不該跟您說這個的。”

生意就是生意,不要用親情來捆綁。

倘若真是想要捆綁,那阮文或許就該讓田島造紙坊早早毀滅。

畢竟作為日本企業,造紙坊本身就是原罪!

阮文的話沒有這麽直白,但她相信,田島喜江聽得懂。

“阮文小姐這麽優秀,我想任何長輩都會對你十分滿意。”

阮文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也沒有啦,之前我不太想生孩子,還惹得我先生的養父有些不高興。”

不好意思汪老,您先背著這鍋,回頭我給您買雪茄。

田島喜江聞言神色一怔,這是在提醒自己,惠子可能會拒絕生孩子?

他原本想,必須由惠子和榮林的孩子繼承造紙坊,這樣能讓惠子沒空去管造紙坊的事情。

可如果她執意不肯呢?

那造紙坊豈不是沒了繼承人?按照法律規定,這造紙坊最終還是會到惠子的手中。

除非他再加上補充條款

如果兩人沒有子嗣,將會由榮林來繼承田島造紙坊。

田島喜江臉上神色不定,恍惚中聽到阮文的聲音,“說起來我昨天飛機上看到一個新聞,說是美國的一個富豪去世,家裏人為了爭奪遺產,有一個兒子為了多分到遺產不惜把自己的兄妹和母親毒死。”

田島喜江聞言恍惚,惠子性格中是透著幾分偏激,她認為中日之間有著仇恨,阮文並非真心實意幫造紙坊,他們之間的合作早晚會破裂。

若是為了得到造紙坊,她或許的確會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

自己養大的孫女,從小到大惠子到底喜歡什麽,又會去做什麽事,沒人比田島喜江更清楚了。

“其實這種事情很常見嘛。”阮文笑了起來,“田島先生您對歷史很了解,應該聽過我們八龍奪嫡的故事,即便是唐太宗也有玄武門之變,對於帝王來說權利的誘惑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其實富豪之家倒是沒必要,殺人總會被揪出來,到時候雞飛蛋打,便是連原本的那點錢都拿不到手花不了,只能鐵窗淚了,您說何必呢?”

……

榮林正在那裏檢查新出爐的和紙,瞧到阮文過來他有些奇怪,“你們已經談完了?”

阮文聳了聳肩,“田島先生精神不太好,沒跟我說太多,我想他可能需要休息下。”

老先生的確考慮了很多,但是他怎麽就敢保證,保證田島惠子會聽從他的安排呢?

人死如燈滅,死人到底當不了活人的家,做不了活人的主,不是嗎?

榮林覺得阮文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他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跟你道歉。”

“那倒沒有,我還覺得可能是我心直口快,不小心惹了他生氣呢。”

阮文可從來不是這種人。

榮林覺得這之間肯定有什麽問題,但他又說不好。

“阮文,你方便跟我說,你們之間談了什麽嗎?”

阮文微笑,“不方便。”

榮林:“……行吧。”

“不過我想過兩天田島先生還會約我再見面的,我剛好也有時間,日本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你給我推薦下?我打算四處去看看。”

盡管剛才被無情的拒絕,但榮林還是很熱情的提供了幾處。

“似乎有點太遠了點,我還是在東京這邊轉一圈吧。”阮文笑了笑,“說起來我的朋友過些天應該也會來東京,說不定我還要在東京多待上一些日子。”

榮林笑了笑,“東京是一個有意思的城市,可能除了飲食上不太如你的意,其他倒也不錯。”

“單是一個飲食,就足夠讓我嫌棄的了。”阮文很是直白,畢竟民以食為天。

追求美食是人類的共性,而日本的飲食,除了那炒作到天價的神戶牛肉,其他又有什麽好吃的呢?

阮文沒發現其他美食,她也沒空發現美食,真有這時間,為什麽不去那些大公司瞧瞧呢。

說不定還能有些收獲呢。

榮林還要忙,只把阮文送到了造紙坊門口。

他剛要轉身回去,忽然間覺得哪裏不對勁。

日本女婿快步上前,“阮文,我還有些事要問你。”

榮林一臉的緊張,這讓阮文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沒事的。”她也看到了等在那裏的人。

有點像□□。

莫非是傳說中的山口組?

人是自己請來的,若是在東京出了事,榮林想自己可能也不用活了。

他其實對生死看的沒那麽重。

但他死也就罷了,怎麽能牽連到阮文?

面對這個寸步不讓的人,阮文苦笑了下,“真沒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尼康的人。”

本田車旁,精壯的漢子幾乎把西裝撐破,絲毫不掩飾自己那糾糾肌肉,以及那一臉的兇神惡煞。

在聽到尼康這個詞時,那壯漢神色略有些變化。

顯然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請你們能說得上話的人來,比如武田先生,我在這裏等著他。”

尼康的人自動找上門來,阮文倒也不算意外,甚至覺得這大公司的人未免太遲鈍了些。

但只讓一個打手來請自己,甚至用這麽一個壯漢來給自己下馬威,這是不是太蠢了些?

榮林倒是知道武田幸江這個名字,但不放心的在這裏陪著阮文等待。

阮文仿佛是在茶室裏品茶一般悠閑自在,“對了,你們去年的出貨量怎麽樣?”她一直在忙,還真沒顧得看日本這邊給的報表。

提到這事,榮林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藤原家的和紙沖擊了高端和紙的市場,沒能像之前預計的那樣擴大市場份額。”

“也就是說,其實還是擴大了一些市場份額,但是沒想象中多罷了,對吧?”

榮林點了點頭,田島造紙坊的名聲不夠,等藤原家緩過神來,再想要占據市場就沒那麽輕松了。

阮文和藤原優子女士有合作這件事瞞不住人,當時惠子恨不得沖到中國去找阮文算賬,指責她背信棄義。

可什麽叫背信棄義?

榮林覺得惠子太沖動了,他沒能攔住惠子。

好在她被爺爺攔了下來。

老人的道理倒是簡單,“一家獨大是不可能的,我們與其在這裏指控阮文小姐和藤原家合作,倒不如想想該怎麽提高我們的品質,留住我們的客戶。”

榮林不是特別擅長經營,也知道在圖案上的推陳出新很快就會被模仿,藤原家早晚會反應過來,只不過中間牽扯到阮文,這可能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交易在裏面。

如今和阮文談起這事,榮林有些不知道怎麽說。

“田島造紙坊既想要固守品質又想著霸占市場,這本身就是矛盾的,因為田島喜江壓根沒有擴大造紙坊規模的意思,對吧?”

阮文一點都不客氣,“日本人很講傳統,所以田島喜江是想用傳統留住老顧客,榮林,或許未來你要經營這個造紙坊,我想你總得弄清楚造紙坊的宗旨是什麽,才能經營好。”

榮林一陣恍惚,他只是想要做一個工匠罷了,現在還要知道為什麽要去做,該怎麽去做這個工匠嗎?

武田幸江的到來讓榮林不得不獨自去思考這個問題。

阮文在後排落座,神態悠閑,這讓武田幸江覺得火大。

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請問阮文小姐,你打算什麽時候交貨?”

他們,被這個女人騙了,被耍得團團轉!

實在太可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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