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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307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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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地上的積雪被打掃幹凈了,可瀝青地面上還結著薄薄的一層冰。

走路不當心的人還真可能滑倒呢。

阮文倒是不怕,她穿著的是小羊皮的靴子,裏面是厚厚的羊絨,暖和著呢。

關鍵是防滑。

這是前段時間劉經理郵寄來的新年禮物,這人一向體貼,送的禮物都十分可心。

阮文這一句玩笑話惹得工廠大院裏其他人笑了起來。

“今天除夕,這是討紅包吧?那位大嫂,咱們這邊討紅包不興下跪的,這是封建惡俗。”

“是啊,快起來吧,那麽大年紀了別過了涼氣,萬一將來老寒腿得了風濕什麽的,有的受呢。”

廠區大院裏看熱鬧的人又不傻,知道阮文這個“妯娌”是在搞鬼,不過誰又會替她說話呢?

這裏的人,誰不指望著阮文吃飯?

這寬敞的二居室住著,也是托阮文的福氣。

誰又會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說話呢?

江雪梅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她敢說這話,敢下跪那都是有把握的。

這些老娘們不最喜歡說家長裏短嗎?

阮文又這麽臭的脾氣,肯定遭人嫉恨。

自己給了這麽個機會,大家不該趁著這機會冷嘲熱諷一番嗎?

為什麽,為什麽竟然都在擠兌嘲笑她?

江雪梅楞在了那裏。

她擡頭,驀的迎上了公爹那一雙蒼老卻又銳利的眼睛,這讓她忽的一陣心驚膽戰。

老汪說過,他父親是戰鬥英雄,朝鮮戰場上殺了幾十個美國人的那種。

這是一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人!

江雪梅忽的心慌,慌得砰砰的亂跳,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去。

她剛才一定是腦子犯了渾,怎麽就說出了這話。

“你們離開家的時候我說過。”汪老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媳,“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你們能幹到什麽位置那是你們的本事,你們老子我沒什麽能耐,也幫不了你們。”

江雪梅自然記得,她嫁進去之後就知道,公爹和婆母壓根不會幫他們。

而且公爹那性子還惹了不少的麻煩,不牽連自己就不錯了。

江雪梅樂得走的遠遠的。

如今舊話重提,江雪梅一陣膽顫。

“爸……”

“當年我幫不了你們,現在我也做不了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能混什麽樣那是你們自己的造化。你也不用來我這裏獻殷勤,犯不著。”

他這個兒媳婦到底有多少小心思,汪老太清楚了。

阮文不讓人進去是對的,進門後那就是甩不掉的黏皮糖。

至於面子,他死生一線都經歷過,會在乎面子?

笑話。

汪老看向站在那裏的兒子,沖兩個孫子招了招手。

一大一小兩個小夥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汪老一貫是瞧不上這種怯懦的,總覺得汪家的孩子就該像汪萍那樣無所畏懼。

偏生自己的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是膽大的。

沒想到老大家的倆兒子隨了他們老子,半點血性都沒有。

不過上了年紀的人,也不愛跟小孩子計較。

他朝著警衛員招了招手,把他的皮夾子拿了過來,“辛苦你們跑這一趟了,大冷天的快回去吧。”

現在用的就是第三套人民幣,最大面額十元錢。

就算是拿出厚厚的一沓來,其實也就百十塊錢。

警衛員小張把錢塞到倆孩子手裏。

汪曉航看著錢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他弟弟曉明則是笑瞇瞇地把錢揣兜裏,“媽,回頭你給我買巧克力吃,我才不惦記那臭丫頭的巧克力呢。”

他話音剛落,就被扇了一巴掌。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豬嗎?”

這一巴掌清脆得很,聽得阮文心頭一顫,看著哇哇大哭起來的小朋友,阮文下意識的看向了女兒。

謝元元小朋友正在沒心沒肺的玩阮文的頭發,頗是有大將風範,任你雷霆萬丈我自巋然不動。

阮文松了口氣,瞧著那邊任鳳傑瑟縮了下,她忍不住輕輕搖頭。

何必呢?

汪老已經出面解決兒子兒媳婦的事情,阮文不打算再多說什麽,抱著孩子打算回家去。

外面是有些冷,更關鍵的是,抱著孩子太累了,還是丟到家裏玩游戲比較好。

她哪知道,自己一轉身,任鳳傑直接帶著女兒沖了進來。

“阮文,你不能不管我們母女倆!”

這母女倆一直很安靜,並沒有被人關註,以至於娘倆沖進來時,把大院裏的那群大嫂大嬸也弄得一楞。

“阮文這誰呀?”

“看著有點眼生,沒見過啊。”

……

七嘴八舌的議論讓任鳳傑覺得自己的臉被人扯下來,丟到地上來回的踩。

“這孩子又不是我的。”阮文看著任鳳傑輕笑了下,“怎麽,那一萬塊你這麽快就用完了?”

一萬塊可不是小錢,這讓大院裏一眾八卦的婦女們不由嘖舌。

實在是瞧不出,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竟然比耗子還能作踐。

任鳳傑嘴唇翕動,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是被你娘家人有借沒還的借走了,還是你吃喝玩樂用完了?一萬塊錢省著點花怎麽也能用個三五年,你可別跟我說你拿了錢後就在家裏坐吃山空,真把我當銀行,想著隨時來我這裏提錢是吧?”

“不,不是。”任鳳傑慌忙解釋,“我有工作,我去跟人一塊辦廠子,那廠子黃了。”

“呵。”阮文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你哪來的膽子敢跟人去合作辦廠子?當初我把杭州的廠子交給你你都幹不好,你竟然還有膽子去跟人一塊辦廠子,自己是什麽料心裏頭沒數?”

任鳳傑被說得面紅耳赤,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就抽風了,娘家的人一勸,她就忍不住的答應了下來。

杭州的那個衛生巾廠人多,自己管不來。

可是這麽個小工廠,就幾十口子人,她還能管不了嗎?

何況她娘家的人也會幫她的。

可真的去搞工廠時,任鳳傑才知道,想要創辦一個工廠有多麽的不容易。

她的錢用光了,工廠的影子都沒見到。

在娘家,任鳳傑再度變得多餘起來。

甚至於被嫂子趕出家門。

手裏頭就這麽一張車票。

在車上遇到江雪梅一家是她所沒想到的,可也因為遇到了這一家人,她來找阮文倒是省事了許多,起碼不用亂打聽。

但阮文壓根不認這個妯娌。

她對自己也視而不見,這讓任鳳傑慌了。

“我知道我錯了,我往後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阮文看著聲音細如蚊蚋的任鳳傑,她覺得可笑,“你的承諾有用嗎?我不信薛梅姐沒跟你說過,離你娘家遠點,你聽進去了嗎?真當我們對你都有責任是吧?要是這孩子姓劉,是你和劉明的孩子,我拿錢養著也就養著了,可這孩子她姓劉嗎?”

謝薊生不是神仙,當初選錯了人,結果到現在還麻煩不斷,阮文也早有預料。

只是她沒想到,任鳳傑來的這麽快。

任鳳傑沒想到,阮文竟然把原因歸咎於敏敏身上,她有些慌亂的把孩子護在自己身後,“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當著孩子的面,說這種話。

“我狠心?劉明爸媽不得不白發人送黑發人時,你不狠心?拿著他的撫恤金走了,想過老兩口怎麽活下去沒?你說我狠心,你怎麽不問問自己,你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

阮文還真不怕,當初在杭州她都敢把任鳳傑解雇,如今在省城她的地盤上,她更不怕把這人臭罵一頓。

任鳳傑哭了起來,她就這麽忽然的哭了。

眼淚不要錢似的落在了女兒的頭頂。

以至於敏敏看著阮文的眼神都透著小孩子的兇狠,“你欺負我媽媽,你是壞人。”

小孩子橫沖直撞才不管什麽呢,頂牛似的就往阮文身上撞。

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以至於看熱鬧的大院居民們都反應不及。

眼看著阮文要被這小姑娘撞著,怕是連懷抱裏的謝元元都要受牽連

任敏敏的衣服被人抓住。

個頭瘦小的小姑娘被人拎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個轉兒。

敏敏有些激動的喊,“謝叔叔,這個壞阿姨好討厭,她欺負媽媽,你能不能幫我打她?”

這話讓任鳳傑臉色頓時慘白,“敏敏,別胡說。”

“我沒胡說,她欺負媽媽,媽媽都哭了。”

小姑娘十分的堅持,“欺負媽媽的都是壞人,他們都該死。”

在聽到女兒這句話後,任鳳傑只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她幾乎不敢去看阮文,生怕在那張臉上看到那若有若無的笑,那讓她覺得頭皮發麻的笑容。

怎麽會這樣呢?

任鳳傑覺得世界似乎都顛倒了過來,大地失去了原本的厚重,輕飄飄的掛在天上。

天變成了深沈的色,那是水泥地面的顏色。

她覺得自己額頭似乎有些疼,聽到有人在耳邊山呼海嘯的喊“她暈倒了”!

任鳳傑緩緩閉上了眼睛。

……

任鳳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醫院。

女兒敏敏就睡在她身邊,臉上還掛著幹涸了的淚痕,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一想起來就一陣心疼。

這可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呀。

病房裏低低的啜泣聲響起,沒多大會兒護士就進了來,看到這個哭泣著的年輕母親略有些語氣不善,“大過年的你哭什麽呀?”

晦不晦氣?

任鳳傑被這麽一嗓子嚇得哭聲更大了幾分,這讓護士氣得跺腳,“你,你煩死人了。”醫院又不是你家臥室,你沒病沒恙的來這裏占了病床那叫占著茅坑不拉屎。

說一句還哭了,怎麽能這樣啊?

病房的門被打開又關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進來。

任鳳傑沒有擡頭,直到她聽到那人開口,這才意識到,原來進來的人竟然是謝薊生。

“當初是我的不是,讓你平白受了這麽多波折。”謝薊生目光落在暖氣片旁的幾莖竹子上,聽阮文說那是富貴竹,用水就能養活。

病房裏需要點綠色,那是生命的顏色,所以元旦前,省裏開會讓省城的大企業對口援助時,安心就是選擇了醫院,先是從瓷器廠弄來了很多殘次品的瓷瓶,緊接著又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這富貴竹。

大家都覺得新鮮,覺得阮文這竹子養不活。

沒想到,這富貴竹比他們想象中有生命力多了。

甚至比坐在病床上的人都更懂得如何讓自己活下去。

謝薊生收回目光,“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拿著這筆錢走,要麽留在這裏我給你介紹一份工作,養活你和敏敏倒是沒什麽問題。”

他上前兩步,把一張存折放在病床前的櫃子上,任鳳傑看到那上面是壹萬元整。

她恍惚了下,她娘家說的一點都沒錯,阮文和謝薊生有的是錢,只要自己不改嫁,只要她還是劉明的未亡人,那自己總不會餓死。

誰讓當初是謝薊生伸出援手,把她帶到了杭州城呢?

她看著那存折,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光亮,就在手要碰觸到那存折時,任鳳傑像過電似的忽的縮回了手。

“我,我能想想嗎?”她仰頭看著謝薊生,那張素凈的臉上透著小心翼翼。

謝薊生看了一眼,又是拿出了幾塊錢的零錢,“醫院的食堂裏有餃子,過會兒自己打一份吃吧。”

外面天色不早了,謝薊生並沒有在醫院裏久留。

他留下了那零錢直接離開了。

大院裏。

阮文看著正在那裏包餃子的汪老和警衛員小張,眼底滿是驚訝。

“汪叔叔你真厲害,小張的手也好巧。”

汪老對這彩虹屁不感冒,“你就讓薊生自己過去,不跟過去能放心?”

他到底活了一把歲數,知道該怎麽打聽消息,很快就知道這個帶著女兒來的人是怎麽回事。

還好還好。

他之前還以為是薊生早些年養的人,搞出來的私生女呢。

“有什麽不放心的,任鳳傑長得有我好看嗎?”阮文嘚瑟了一句,“謝薊生真要是眼瞎跟她攪和在一起,那正好離婚,我又不缺追求者。”

她這話一說,聽得正在包餃子的倆人一陣牙疼。

“胡說什麽,離婚也是能隨隨便便掛在嘴邊的?別嚇著了孩子。”

阮文看了眼女兒,謝元元小朋友正在那裏開心的玩面團,臉上也沾著面粉,楞是把自己搞成了一只小花貓。

哪有被嚇著?

“謝哥不是那樣的人。”小張把面皮用完,又去搟餃子皮,動作十分的麻利。

阮文點了點頭,“就是,你看您都不如小張看的明白。”

汪老被她這話堵的不知道說什麽才是。

他自然明白,薊生不是那種人。

且不說那個女人沒有一處能比得上阮文,就沖她烈士遺孀的身份,薊生也不會生什麽念頭。

可是就在今天下午,在廠門口那裏,那個女人還是那個小姑娘說的話,讓汪老起了警惕心。

薊生沒動什麽心思,可不代表那女人就沒什麽心思。

“我瞧著,她想要薊生給她閨女當爸,你們還是花點錢把她給送回去吧。”

留在省城幹什麽?眼皮子底下放一顆□□,生怕自己的生活不夠刺激是吧?

要是他,壓根不會給任鳳傑選擇,給點錢打發走就行了。

阮文聽到這話笑了起來,“這錢要是花起來,那可是沒完沒了。任鳳傑這人吧,沒什麽主見,總覺得娘家人不會坑自己,結果手裏的錢全都被娘家人給撈走了,你哪怕是把她的腦殼給劈開,告訴她你娘家人真不是什麽好東西,人家轉臉就又帶著錢回娘家了。”

汪老聽得直皺眉。

“您說,給她錢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嗎?我給個流浪漢人家還會跟我說一聲謝謝呢,給她的話,什麽結果?怕不是小狗汪汪的沖我叫,齜牙咧嘴的還以為我害怕呢。”

這例子讓正在搟皮的小張深以為然,“老首長,阮姐說得對,俺們老家就有這種人,不把對象家當家,就一心把東西往娘家搬。”

汪老更是擔心,“那你放眼皮子底下,能安心?”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阮文笑了起來,“我跟您說實在話吧,她這件事處理起來棘手。只要把她弄走,她肯定轉轉悠悠又回老家了,到時候還會被娘家人攛掇過來要錢。一次次的被惡心誰受得了呀?倒不如直接丟在眼皮子底下,讓她跟娘家那邊斷了聯系。”

“這有電話她又認字,怎麽斷聯系?”

汪老覺得阮文說的壓根靠不住,他覺得阮文沒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沒辦法,她要打電話的話我也沒轍,她要是覺得我是好心人,把她安頓了日後也會照顧她娘家人。”阮文笑了笑,“那只能說,咱們國家掃盲運動很有成效,但這種心都瞎了的人,沒得救也不用救。”

汪老聽得直皺眉,還是覺得阮文這做法不夠妥當。

不過他再問阮文也不肯說什麽,反倒是問他要不要去酒店看看大哥大嫂一家。

汪老頓時啞巴了。

半晌憋出了一句話,“那不孝子,看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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