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41章 241可憐人

關燈
任鳳傑沒想到自己剛下班回家就看到阮文在那裏等著她。

盡管阮文很是客氣的說“你忙你的”,但她總是有點提心吊膽,覺得阮文這次找到家裏來,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

“敏敏呢?”

龍游路這邊有阮家的房產,不過謝薊生沒有把空置的房子借給任鳳傑住,而是拜托元大虎和薛梅夫妻在附近給任鳳傑找了個房子住下。

一個月有小三百塊的收入,花上十多塊錢租個房子倒也不心疼。

這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庭院很小但是打掃的幹凈。

阮文看著任鳳傑在爐子上熬粥,折騰了一通這才是來到院子裏洗衣服。

她的手細細白白的,瞧著應該沒幹過太多的粗活。

“她去找隔壁的小香玩了。”任鳳傑原本想要給阮文倒茶,不過被阮文攔了下來,她說說幾句話就走,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說多長時間。

庭院裏除了搓衣板上揉衣服的聲音,一時間竟是安靜了不少。

阮文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原因在於她還拿不準任鳳傑的性子

這位烈士遺孀,很多事情都做的很不對勁。

比如說,劉明死後留下了一大筆撫恤金,這撫恤金不止是留給妻子,還有劉明的父母。

任鳳傑當時流產,撿回家一個棄嬰,說這孩子跟她有緣分,就當做她和劉明的孩子養。

然而這孩子沒有跟劉明的姓,姓了任。

劉明的父母能樂意嗎?

他們兒子的撫恤金養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女孩也就罷了,關鍵是這孩子還不姓劉。

這算什麽回事?

不怪阮文往最壞的地方想,倘若劉明父母接受□□孩子隨任鳳傑姓,大概任鳳傑也就不用現在帶著孩子在外地漂泊生活。

明明能把事情做好,可任鳳傑就是有本事選擇最壞的選項。

你都不知道她是聰明還是笨。

“查出來到底是誰教敏敏說的那話嗎?”

任鳳傑聽到這話臉色一紅,好一會兒才小聲解釋了句,“就是孩子胡說八道。”

到現在這位大姐還沒想明白啊。

阮文深呼吸了一口氣,“你真覺得這就是孩子間的胡說八道,背後沒有大人說什麽嗎?”

這話讓任鳳傑臉上一陣漲紅,“阮文,你別誤會,我沒有這個心思。”她就想守著劉明,真沒這個打算,娘家要給她再找人,她都拒絕了。

“我現在的確沒誤會,可如果我誤會了,那你覺得你這個廠長還能當得下去嗎?”

任鳳傑忽的停下了搓衣服,她看著阮文眼底帶著幾分後怕,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麽說,一時間就這麽氣氛僵硬。

“所以,你不打算跟我說實話嗎?”

阮文遇到了很多看似如蒲葦卻又無比堅強的女人,任鳳傑和陳主任、春紅大姐她們都不一樣,甚至連祝福福都是打不死的小強。

可眼前這個女人柔軟得很,仿佛一拳頭下去就會一命嗚呼。

“我,我問了敏敏,說是鄰居趙大嫂說的,就是說這話逗她玩的,沒有其他意思。”

阮文一楞,鄰居說的?

這倒不算是最糟糕的情況,起碼不是廠子裏的人看到這位廠長軟弱可欺,就人人都有心取而代之。

“就是逗著玩的?”阮文扭頭看了眼門口,仿佛能透過那墻壁看到外面站著的人似的,“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這些胡同裏的婦人會說什麽,阮文清楚得很。

“那位趙家嫂子怕不是覺得謝薊生費力給你安排了這麽個工作,是對你另有所圖,男人嘛,不都這德行,不然怎麽就盡心盡力的幫你呢?還不是就是想要南邊一個北邊一個,坐享齊人之福?”

任鳳傑被她說了個面紅耳赤,因為這跟敏敏說的沒多大出入,別看孩子只三歲,但也鸚鵡學舌學會了大人說話

“趙伯娘說,男人都這個德行,哪怕是自家媳婦長得再好也會盯著外面的瞧,謝叔叔這麽費心安排肯定是有圖謀的。媽媽我喜歡謝叔叔,他能給我當爸爸嗎?”

小孩子言者無心,可任鳳傑被嚇了一跳,她都不知道鄰居竟然嘴碎到孩子面前。

“阮文我真的沒有這個心思,你千萬別誤會!”

阮文看著那恨不得要跪下的人,連忙過去把人扶住,“我不擔心。”

謝薊生什麽樣的人阮文心裏再清楚不過,她可不覺得謝薊生有這般心思,這個男人對她有幾分心,她比誰都清楚。

“敏敏又去她趙伯娘那裏玩了嗎?”

“沒有沒有,我讓她去鄰居胡奶奶家玩了。”趙家嫂子說話太沒輕沒重的,任鳳傑哪敢再讓女兒去她家。

瞧到阮文點頭,任鳳傑微微松了口氣,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阮文面前總覺得擡不起頭來。

“您之前是老師,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比我強得多。”阮文看著那任鳳傑那細白的手指。她腦海中忽的有這麽一個念頭,卻又很是瑣碎,沒有找到那最後的拼圖。

她索性丟下這個念頭,說起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只不過在如何管理一個工廠這件事上,我總是比您有那麽點經驗。”

這個任鳳傑十分的清楚,畢竟早前薛梅就跟她說過很多次,說阮家妹子是掙錢的高手。

比大部分男人都強,那經濟頭腦都能□□當財務部長了呢。

只不過任鳳傑從沒跟阮文打過交道,她來杭州這邊工作是小謝兄弟安排的。

遇到了什麽麻煩事,也是薛梅和大虎兄弟給擺平的。

今天下午她第一次見到阮文。

因為敏敏的那話讓她覺得自己比阮文低了一頭,總是少了幾分底氣。

“我不是很懂如何管理,也是在慢慢的學。”

阮文看了她一眼,“人活到老學到老,有心學習是好事,不過學習也得講究進度。我們到底不是小孩子不能指望有老師手把手的教你讀書認字,既然是做生意就可能掙錢或許也會賠錢,時機稍縱即逝,沒人會等著你慢慢學習成長。雖說一口吃不了個大胖子,可是在其位謀其政,沒有這個能力更可能面臨的情況是錯失良機,甚至決策失誤。”

任鳳傑還有些沒怎麽反應過來,決策失誤?

她管工廠的時間不算太長,但也沒出現太大的差錯。

何來的決策失誤?

阮文試探了幾句,再度確定任鳳傑不是那七竅玲瓏心,她沒財務上的經驗也不知道生意場上處處陷阱。

一直以來有元大虎和薛梅保駕護航,旁人也不敢算計與她。

這種天真的性格或許教書的確不錯,但這性格在生意場上是萬萬行不通。

靠傻白甜征服爾虞我詐的生意場嗎?咋不靠做夢呢?

但既然謝薊生要幫她,阮文也只能盡力的來教,至於這個學生能領悟幾分,那就得看她的悟性和決心了。

“廠子裏的春節福利是誰擬定的?”

任鳳傑一楞,下意識地回答,“參考省城那邊,之前我打電話問過小陶經理。”

只不過杭州工廠營運時間稍微短了些,雖然年底有盈利但是不算太多,所以春節的福利相對於省城那邊打了幾分折扣。

是按照每人一百的規格制定的,只要是安心日化用品廠的員工,不管是廠長還是車間裏的工人、工廠的保安,都是每人一百元的春節福利。

“總部那邊是米面糧油再加幾尺布。”

米面糧油能有多少錢?省城那邊其實以年底的一筆獎金為主,這些福利年貨只是一個添頭而已。

陶永晴有沒有跟任鳳傑說這個阮文不清楚,但有件事她很清楚,任鳳傑絕對不是按照省城那邊的規格來辦的這事。

任鳳傑點了點頭,“我知道,米面糧油也不值那麽多錢,所以最後用蔬菜湊了湊,這樣就能有一百塊了。”

門外的謝薊生幾乎能想象得到阮文額角太陽穴那裏砰砰的跳,大冬天的用蔬菜湊單,劉明的這個媳婦到底怎麽想的?

“那些蔬菜多少錢?”

“三十五塊。”

三十五塊!

“三十五塊是你四天的工資,是你過去一個月的工資,三十五塊就買了那一兜蔬菜,你覺得值嗎?”

阮文覺得自己大概命犯太歲,最近怎麽就遇到這麽多何不食肉糜的人?

好歹程佳寧現在也知道錢是錢了,可任鳳傑這算怎麽回事?

之前明明過得拮據,一個本應該精打細算的人,如今倒是不把錢當錢了,這簡直荒唐。

任鳳傑察覺到阮文在生氣,但她還是小聲地辯駁了下,“冬天新鮮蔬菜本來就少,價格自然貴了些,廠裏的工人雖然有錢,但是他們自己也不舍的買,這本來就是給工人的福利,所以……”

“所以就由著那采買的人來中飽私囊,你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是吧?”

阮文站了起來,她居高臨下又帶著怒意,讓坐在小板凳上的任鳳傑心生惶恐,一下子沒坐穩登時跌坐在了地上。

“我沒有……”

“我沒說你借著這由頭貪汙,但你敢說這蔬菜采購裏沒有水分?我制定規章制度,年底發獎金發福利,本質是為了給工人提供福利,這邊廠子沒有職工宿舍,所以我想在工資和獎金上彌補。就算是不發米面糧油,發錢也是好的。你既然湊不夠一百塊的米面糧油,那為什麽不問問陶永晴省城那邊是怎麽做的,你怎麽不問問工人們,到底是想要那三十五塊錢的蔬菜,還是想要幾個豬蹄火腿?”

阮文一向都尊重工人們的意見,她覺得國營工廠的機構太過於冗雜,從食堂到澡堂,從圖書館到電影院,從子弟小學到工人培訓,那簡直是一個小型的社會生態。

冗雜的機構意味著工廠要養很多閑人,就如同梁曉早前給她打電話說的,他想要整頓齊齊哈爾機床廠,結果發現整個機床廠竟然養活了將近五百口子的閑人。

不能說這些是社會的蛀蟲,然而這五百多人大部分都不能直接創造生產價值,簡直是依附在工人勞動上的吸血蟲。

為此梁曉很是頭疼,過去半年時間一直都在想如何來精兵簡政。

前車之鑒阮文自當吸取教訓,整個安心集團,除了澡堂、食堂和圖書館以及正在建設中的子弟小學和中學,阮文不打算再搞其他附屬機構部門。

和國營工廠差了的,她選擇直接用錢來補。

工人們倒也是樂意,畢竟誰不想多掙點錢呢?

省城那邊工人向來和阮文一條心,不是沒被人挖過,但沒有一個走的。

可杭州這邊,顯然即便是任鳳傑說參考著省城那邊來,卻是畫虎不似反類犬。

“不是所有工人都像你這般,一個月能有將近三百塊的工資,他們大部分人家裏都有好幾口子要養活,每個月能多拿十塊錢,對他們來說就能緩解不少的家庭壓力。”

阮文看著跌坐在地上的人,“你是工廠的廠長,你發放這些米面糧油是為了拉攏工人,讓他們來年工作的時候更上心更賣力,而不是等著他們拿到那些福利品時,換來他們一句埋怨‘發這些沒用的東西作甚’。”

任鳳傑略有些倉皇,“我……”

“我想問一句,你和車間裏的工人聊過嗎?知道他們家裏有幾口人,家裏其他人都是在做什麽的嗎?孩子幾歲了,在哪裏上學,現在又是在學些什麽課程。”

這些阮文都知道,她很忙,但是也會去跟車間裏的工人聊天。

誰家的孩子在讀幾年級,誰家有紅白喜事,又是誰家添了孩子,阮文都知道。

她知道,可任鳳傑知道嗎?

顯然,任鳳傑並不知道。

“你怕他們?”阮文又是尖銳的指出了這個問題,“怕他們說你閑話嗎?”

這換來後者的沈默。

任鳳傑的確是有些害怕。

剛來工廠的時候她都鬧不清這衛生巾到底是什麽東西,去車間裏還鬧了笑話,被那些工人們打趣。

作為廠長,卻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打趣的人多了,她也就越不想去車間,自然和那些工人不夠熟悉。

如果有托兒所或者是子弟小學,或許她還能因為敏敏和那些工人們有聯系。

可廠裏並沒有托兒所。

她失去了這個跟工人們打成一片的機會。

阮文聽到這解釋忍不住輕笑了聲,她真想要把謝薊生揪進來讓他看看,到底怎麽看走了眼選了這麽一個烈士遺孀來幫扶。

“照你這麽說,怪我沒讓薛梅姐搞一個托兒所。”

“不,不是,我沒怪你的意思。”任鳳傑連忙解釋,她只是話趕話的就說到了,“我很感激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來做這個廠長,可是我可能真的不太適合。”

“那你適合做什麽?繼續當你的老師嗎?一個月拿著三十六塊錢的工資,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漲工資,你不是嫌這錢少嗎?三十六塊錢,夠你養活自己和女兒的嗎?”

阮文到底沒忍住,眼前這位才是真的沒有公主命還得了公主病。

程佳寧都比她識時務幾分。

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任鳳傑楞是還沒聽懂,這也真是人才。

“我……”

“你比我年長幾歲,恕我冒昧喊你一聲任姐,我想知道你又想要高工資又覺得自己幹不來這活,你倒是跟我說句實在話,你想要什麽樣的工作,還是想要敏敏爸爸的戰友們每個月從工資裏抽出一部分錢來養活你們母女?他們可也有妻兒老小要養,怕是沒那麽多閑錢來資助你。”

“我沒這麽想。”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適合做什麽。

阮文說她這個廠長不合格,她當老師掙的錢不夠花。

那她還能做什麽?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哭什麽,你是一個母親,你有女兒要撫養,你四肢健全有手有腳,難道幹不了活掙不了錢養不了自己和孩子?既然養不活當初為什麽又要把她撿回家?”

阮文的呵斥讓任鳳傑恍惚中仿佛聽到了婆母的聲音,“我和老頭子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你還這麽添亂合適嗎?劉明已經死了,沒人再慣著你了,你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

是她太任性了嗎?

任鳳傑恍惚的看著阮文,這個比她年輕了好幾歲的女人比她漂亮,可那眼神和她婆母如出一轍,讓她心生逃離。

院子裏死一般的安靜被薛梅打斷,“哎喲我說呢,怎麽死活找不到阮文,你竟然躲到這裏來了,快點快點,家裏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著你呢。”

薛梅走過去才看到任鳳傑跌坐在地上,她連忙過去把人扶起來,“這是怎麽了,大冷天的怎麽坐地上了?”

“我沒事。”任鳳傑怯怯地看了眼阮文。

薛梅把這小神色納入眼底,她今天有些忙,給工人們發工資送年貨,也沒顧得上來陪阮文,本來還想著先給阮文打個預防針。

得,自己可算是遲了。

“沒事就好,要不你跟敏敏去我家吃點?”

“不用不用,我還得輔導她功課,就不去打擾了。”

薛梅很熱情,但熱情地讓任鳳傑覺得不自在。

敏敏每次去到她家後就不想回來,這讓任鳳傑心裏頭不舒服。

“那行,等明天我再來找你玩。”薛梅拉著阮文出了去,“別看了,你們家小謝被老元拉走了,放心不喝酒,就是老元想喝兩杯,小謝定力足著呢,不用擔心他。”

阮文笑了笑,“倒也沒有。”

她回頭看了眼那胡同深處的小院子,“我剛才說話重了些,希望她別想不開。”

“放心好了,她這人啊看著你一句重話能把她劈死的那種,實際上才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薛梅不知道該怎麽說任鳳傑合適,“之前我倒是想要跟你說,不過上次打電話你不在,說是出去了我也沒顧得上。”

在薛梅看來,任鳳傑是個可憐人。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快樂啦

還是老規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