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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161寧靜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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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阮家這邊的親戚,阮文並沒有什麽興趣。

阮家成分比較覆雜,雖說上面早就定性為民族資產階級,紅色資本家,但一些東西傳著傳著就會變了意思。

資本家這三個字,在某段時日裏足夠讓人避之不及。

至於姻親的許家,還有她父親許懷寧的外祖父佟家,阮文也沒什麽興趣。

她本來就是一個淡漠的人,即便是阮姑姑小表哥和小謝同志竭力用親情、愛情來感化她,可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裏的。

相處或者情感上的共鳴會讓阮文把一些人劃進她的小圈子裏,截止到目前而言,其他和阮家有關的人還沒有人進入阮文的圈子中。

尤其是當這個中年人張口野種閉口阮家人時,阮文更沒什麽好臉色。

阮文的態度很是不好,不過那中年人倒是沒生氣,反倒是笑了起來,“這就是阮文啊,長得可真像你爸。”他說著就開始抹眼淚,“幸好你爸媽當初在國外留學,不然的話真不知道會怎麽樣呢。他們還好吧?”

“挺好的,早些年就去跟爺爺團聚了,怎麽您不知道?”

阮文雖然還不清楚這人的來歷,但她斷定他來路不正,了不起是阮老爺子的私生子。

若真是阮家老宅幸存的人,這邊政府不可能不管不問,當年那是什麽情況。

杭州城解放前夕阮家慘被滅門,倘若真有幸存的阮家子弟,不管是哪邊政黨都不看能不照看,何況阮家的政治身份是定了性的,我黨更不可能坐視不理。

瞧著這人,一身衣服穿的別別扭扭,顯然日子並不好過。

阮文當初為了寫《茱莉亞小姐》,沒事就在那裏觀察人群,察言觀色雖然比不上身邊這讓偵察兵,但也不算太差。

她這一句質問讓中年男人一下子蹲坐在地上,“大哥他走了?怎麽可能,他什麽時候沒的?”

瞧著這人要抓阮文的褲腿,謝薊生眼疾手快把阮文往後一拽,護在了自己身後。

“不知道您到底是哪位,當年的確有人逃過一劫幸免於難,不過市裏和省裏的檔案都有記載,阮老的兒女盡數遇難。”

謝薊生對阮家的事知之甚詳,當初他去西北那邊跟在許若華身邊學習時,就聽許若華提到過阮家的事。

滅門慘案當然瞞不住,只是許懷寧當時身負使命,歸國後從北京直接前往西北,不曾前去杭州。

不過他後來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陪伴著許若華走完生命最後時刻的謝薊生,也知道了這些事情。

這是阮家的事,阮文沒開口前,謝薊生需要做的不過是把這些人攔住而已。

謝薊生的發問讓那人臉上有些不太好看,“這都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哪能記那麽清楚,當時我偷偷出去玩,所以這才逃過一劫。”

中年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想到,沒想到啊,大哥一向疼我們兄弟姐妹,你這孩子怎麽一點都不像我大哥?”

“你是懷疑我不是我爸媽的孩子?”

“我沒這個意思!”中年人慌忙站起身來,“可阮文你不能懷疑我啊,當初你爺爺按照寧靜致遠為我們兄弟幾個取名,我排行老四取名懷遠,三六年五月生人,我下面還有個小妹妹,當時她才那麽大,也被小鬼子……”

大概是提到了傷心事,阮懷遠泣不成聲,他身後的女人和孩子們也都嗚嗚哭了起來。

圍觀的街坊鄰居也都咒罵起作惡的小鬼子,有幾個還勸了起來,“都是一家人,快讓人進去說話吧。”

“就是啊,可別寒了骨肉親人的心。”

“那也得是骨肉親人才是。”阮文鐵了心腸不松口。

阮懷遠聽到這話一臉受傷,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怕我來跟你搶老爺子留下的東西嗎?老爺子最喜歡你父親,他又是阮家最有出息的那個,他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父親我沒半點怨言,我就是想要進去看看,這也是我自小長大的地方啊!”

他說到傷心處,幾乎昏厥過去。

阮文卻是面不改色,“是嗎?自小長大的地方,那之前怎麽沒見您來過?”

“我當然來過。”

“是嗎?”阮文臉上掛著笑,“我今天早晨才到,不過是出去買了點東西您就帶著一家人過來了,我尋思著您這是在這周圍盯著呢。”

“沒,沒有。”阮懷遠眼神有些躲閃,“就是趕巧了過來碰碰運氣。”

“趕巧了?明天就是除夕,您一家老小不說在家裏準備過年,反倒是出來碰碰運氣,那看樣子您家不是外地的,對吧?”

阮文沒有等他回答,而是看向了圍觀的鄰裏,“不知道有哪位之前看到過我這位四叔沒有?”

“倒是見過兩次,是今年九月份吧,這邊還在修房子,他來過兩次被趕走了。”

“何止兩次,好幾次呢,姑娘你真的是阮家後人?”

龍游路這邊多是當年的文人墨客居住,有幾處宅院荒廢後空著也是空著,便有大膽地入住進去。所謂民不告官不究,這些人也就紮根在這裏了。

這一帶“豪宅”居多,不過因為當初成了局長小舅子的“後花園”,好些個文人大家的住宅也沒人敢動。

至於阮家老宅,當初因為被日本人付之一炬後幾乎沒殘存下什麽,流浪漢早已經將這邊翻了個底朝天,後來雖然被一個門鎖保護起來,但一片廢墟誰在乎啊?

直到去年,開始有人在這邊施工重修,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註意。

尤其是公安局的車經常往這邊來,周圍的街坊鄰居好奇也有多嘴問幾句的。

雖說沒問出什麽來,但三看兩不看的,倒也有人瞧到了這阮懷遠。

“大家街坊鄰居沒必要騙我,那看來四叔您來這裏不止一次。”

阮懷遠聽到這一句四叔,心裏頭又安穩了幾分,“這是我家,我當然要來看看。”

“哦。”阮文點了點頭,“這房子重建的事,我是拜托給咱們公安局的元局長辦的,四叔您是阮家人,怎麽沒找元局長?”

阮懷遠聽到這話慌了一下,“我就一個小老百姓,哪敢找公安局長?”

“嗯,現在公安局的人撤了,所以你覺得我是軟包子好拿捏,就來找我了對吧?”

這兩人的一問一答讓街坊鄰居起了疑心,之前幫阮懷遠說話的也都閉了嘴。

這事是聽著不太對勁啊。

真要是阮家老爺子正兒八經的兒子,去找政府要這房子還要不回來?

前段時間這邊不就有什麽孟家後人要走了這邊的老宅嘛。

“四叔您怕什麽公安局的人啊,那是人民公仆為人民服務,只要犯了罪的才會怕他們,您說你要是遵紀守法,哪用得著害怕,對吧?”

阮懷遠嘴唇翕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媳婦瞧著自家男人不中用,大嗓門吼了起來,“阮文你是讀了書明道理的人,聽說還是大學生呢,不能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去,為了獨占這家產,不認我們啊。”

阮文看著這撒潑的婦人笑了起來,“您這話說的不對,我讀的可不是聖賢書。”

“什麽?”

阮文義正辭嚴:“我是生長在紅旗下,接受了黨的教育的光榮大學生!”

別說是阮懷遠的老婆和一幹人等,就連周建明和謝薊生都楞在了那裏。

好像,的確是這麽回事?

雖然來認親的阮家人瞧著人多勢眾,不過阮文有意殺雞儆猴,倒是掌控著局面,謝薊生也不擔心,左右他在,不會太失控就是了。

就讓阮文去玩好了。

阮文語驚眾人,反正她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嘛。

阮懷遠的媳婦反應過來,“那,那黨也沒有教你六親不認!”

“誰說我不認了?我奉養姑姑,友愛兄弟,團結同學,敬愛師長,認識我的人都知道。”

“你,你不認你四叔!”

“那是因為,他壓根就不是阮懷遠!”

從院門裏傳來的聲音,讓門外一群人楞了下。

阮文有些懊惱,到底還是把阮姑姑給吵醒了。

她是不想讓阮秀芝面對這種局面的,一個脫口而出野種的人,又怎麽會尊重阮姑姑呢?

早知道早些處理掉好了。

阮秀芝站在門檻後,扶著門框。

“你憑什麽說我不是阮懷遠,你又是哪來的野種?”

他要上前理論,只是剛走了兩步就被謝薊生擋住了。

阮秀芝看著他,“因為阮懷遠的腿斷了。”

她的話讓“阮懷遠”虎軀一震,“胡,胡說,我怎麽不知道我的腿斷了?誰告訴你的!你是河坊街的那個小婊.子生的吧?阮文你竟然跟她這麽親近,你知不知道她娘就是個下三濫的婊.子專門勾搭男人的,當年你祖父就差點因為她娘跟你祖母離婚。”

阮文撇了撇嘴,“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不是對逝者不尊重,但她那位民族資產階級、紅色資本家的祖父在男女關系上的確不咋樣,雖然家裏沒有姨太太,可外面彩旗飄飄。

為了外面的人和家裏的太太離婚,真當是二世祖只懂得吃喝嫖賭?阮家的家業可是在他手上壯大的,那是再精明不過一個人。

外面養的那些女人,於他而言不過是消遣玩物。家裏的太太不止是他生意上的幫手,還教養著好些個兒女。

為了外室和家裏的太太離婚?傻子才會這麽幹。

“我說的是真的,她就是覬覦你祖父留下的財產,想要吃絕戶!”

“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你看你現在就被她給糊弄了,竟然帶這個婊.子養的回老宅,這可是阮家祖宅,哪容得她進門?”

“閉嘴吧你,她現在還住在主屋呢,你知道了是不是要氣死?”阮文被這人弄得有些心煩,“你哪來的滾哪去,我姑姑說了你不是阮懷遠,就別在這裏冒名頂替,再這麽胡攪蠻纏下去信不信我喊警察來抓你。”

她自然是相信阮姑姑的話,只不過瞧著阮姑姑精神不好,懶的跟這人再糾纏下去。

“街坊鄰居們,你們聽見了吧,她說要警察來抓我,她就是跟公安同流合汙,我一個小老百姓不像是她這麽有權有勢,哪敢來招惹她啊。”

人的情緒是最容易被挑撥的,有時候只需要一滴眼淚一句話,就可以把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情弄得一塌糊塗。

街坊鄰居們立場又變了。

瞧著議論紛紛的一群人,阮秀芝踏出門檻,“他在胡說,他壓根不是阮懷遠,當初阮懷遠摔斷了腿,他的腿好端端的壓根沒事。他怎麽可能是阮懷遠!”

過了幾十年,當年的阮懷遠若沒死現在長成什麽模樣,阮秀芝的確不清楚。

可她知道,阮懷遠斷了腿是事實,那次父親來這邊正坐著,老宅有人過來匆匆喊奏了他,說阮懷遠從樹上摔了下來斷了腿,不太好。

後來阿娘特意打聽了下,說人送到教會醫院救回來了,但是左腿那裏沒法子恢覆。

她那時候年幼,卻也知道,對於阮懷遠來說,變成一個跛子是何等殘酷的事實。

他當初說過,他想成為一名運動員,只不過在跑步和踢足球之間沒選好。

命運就是這麽殘酷,讓他的夢想破碎了。

哪怕是阮家有錢也沒用,他無法再繼續自己的夢。

阮秀芝那會兒好奇,偷偷地去學校看過,阮懷遠拄著一個拐杖,像是個小老頭似的慢吞吞地走著,同學們喊他小瘸子,他跟沒聽見似的。

阮秀芝不知道阮懷遠當初是否真的逃過一劫,可這人絕對不是阮懷遠。

“你信口開河,誰能夠證明!”

雙方變得僵持不下。

這邊街道的主任姍姍來遲,聽說這回事後很快拿了主意,“當年是咱們的部隊解放杭州城,安排了阮家人下葬,檔案什麽的都還有留存,咱們去查一查檔案就知道了。”

“查什麽檔案?”

街道主任看了一眼,“當然是查當初幫著收斂屍體下葬的檔案資料,你以為收屍就是把遺體一收就完事了嗎?還不是得確定死者身份、體貌特征?”阮家是杭州城的大戶,哪能隨隨便便用草席子一卷就下葬啊。何況阮家也不是死絕了,不是還有個留學在國外的兒子嗎?

當然要搞清楚,日後好給人做交代。

街道主任人到中年,阮家老宅出事的時候他還是個光腚的娃娃呢,不過來到這邊工作多少也都打聽了下,知道一些底細。

當年杭州城裏阮家老宅的人慘死幾十口子,忽然間跑出來一個人自稱阮懷遠,換做是他他也不信。

查檔案唄,最清楚。

起碼人家這邊提出了線索,要是確定記載的死者阮懷遠的確瘸了腿,那就說明阮秀芝沒說謊。

總有一個人在扯謊,既然阮秀芝說的沒錯,那錯的就是這個“阮懷遠”了唄。

當然,如果查檔案發現阮秀芝說謊,那這人說不定還真是幸存者。

街道主任拿定了主意,剛想要招呼人走,卻發現那一家幾口跑了。

跑得比誰都快!

“這龜孫子,還真是冒牌貨。”

他正打算去追,發現有人已經追了過去。

“阮懷遠”被掀翻在地,在那裏哼唧唧的叫個不停。

街坊鄰居們看到這一幕也驚了,他們剛才竟然是幫了個騙子?

“這要真是阮懷遠,直接去公安局那邊就行了,我祖父阮老先生於革命有功,這是主席他們認定了的,公安局哪會虧待他的後人?”

阮文跟街坊鄰居解釋,“偏生他一次不曾去過,還說什麽我與公安局的同志狼狽為奸。”

街坊鄰居聽到這話紛紛唾地上的一家幾口。

“大家也都知道,阮家當年被日本人一把火燒光,哪能留下什麽資產?只剩下這個老宅子在這裏荒廢幾十年。這人嘴上說的敞亮,說什麽只想去祠堂拜祭一下,不惦記其他財產,可這話裏話外都是說我侵吞了阮家留下的資產,我倒是想要問問,阮家留下了什麽資產,我又是侵吞了什麽?咱們今天好好掰扯清楚!”

她原本是打算去公安局把這件事弄清楚,不過街道主任來得剛剛好。

遞給了她這把刀,戳穿了這人的真面目。正好這些街坊鄰居都在,這會兒說明白了倒也好。

省得往後一個個死裏逃生的“阮家後人”找來認親,她處理起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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