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這些低年級學生的團隊賽是模擬賽， 不像高年級學生的團隊賽那樣甚至會有傷亡率，但是他們這些低年級學生在模擬賽當中的表現，會同步直播給大廳當中的人觀看。

大廳當中的人， 除了學生和老師以及各家軍校領導之外，還有軍方代表。

露娜：“某種程度上的公開處刑？”

聽著前方的周睿老師介紹規則， 露娜感覺自己摸到了模擬賽的本質，尤其發現某些看起來就是貴族的學生隨著周睿老師的介紹，表情變得越發嚴肅甚至開始僵硬的時候。

安德魯原本微擡的下巴不自覺的縮緊， 他也沒想到觀看比賽的還有軍方代表，或許是因為參賽選手當中有安德烈王子殿下？

懷著這樣的想法，安德魯不自覺的看向安德烈所在方向，結果正好跟同樣朝安德魯看過來的艾麗視線撞上。

艾麗：“……”

安德魯：“……”

面面相覷。

正當艾麗和安德魯隔著三個人的距離都要懟起來，前方屬於周睿老師的聲音， 帶回了他們的理智。

周睿：“這是一場模擬賽， 但我希望你們不要將它當作是模擬賽。”

周睿推了推和劉寧老師同款的銀絲眼鏡，看著眼前這些青澀的學生們，聲音逐漸沈了下去，“將它當成一場真實的戰役，不要以為自己不會真的死就可以作死。”

“抱著必死的心去參加這場模擬賽， 否則你們都不配穿上身上的這套校服。”

周睿說得毫不客氣， “敢這樣做的人， 我會讓他寫檢討寫到死。”

隨著周睿老師的話音落下， 在場眾人後背都忍不住一緊，沒有人懷疑周睿這話是說笑。

滿意的看著所有人都認真起來，周睿不見任何弧度變化的唇角輕輕的勾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鏡，“各自戴上傳感器， 準備開始。”

“是！”

眾人齊聲應道。

隨著參加比賽的學生正式進入比賽，大廳當中也陸陸續續的坐滿了觀眾。

霍霍在模擬賽開始的前一天回到了帝國/軍校，結束團隊比賽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但在回住宿點的路上，無意間聽到了一個名字。

“也不知道安德烈王子為什麽會找那樣一個Alpha，我覺得她也不怎麽樣……”

“叫什麽來著？麗娜還是露娜來著？”

“我知道，是露娜，而且還從機甲系轉到了生物制藥系，也不知道她圖什麽。”

聽到熟悉的名字，霍霍腳步一頓。

……哦豁？

看樣子進度比我還快？

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等到霍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踏入了大廳當中並找了個位子坐下。

或許是意外也或許是因為他前不久激發的異能，心隨意動做的事情總能遭遇許多巧合，回過神來的他眉眼一彎，扭頭朝坐在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呼，“又見面了，手下敗將。”

坐在霍霍身邊的人，穿著一身福爾曼王國的貴族特色衣服，繁覆的蕾絲和金屬鏈條成為佩飾，將全黑的衣服襯托得高貴又華麗。尤其當對方扭過頭來的時候，銀色鏡鏈上還綴著一顆星辰造型的寶石，看得霍霍都忍不住心動，將要將對方鏡鏈上的寶石抓到手中。

坐在霍霍身邊的人，正是終高卓。

終高卓面無表情的看著霍霍，靜靜盯了對方許久許久，久到對方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掛不住，他這才轉回視線繼續看向公屏。

——完全不想跟某個家夥說話。

終高卓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明顯，對霍霍的嫌棄也很明顯，然而扣子都歪扣著的霍霍就像他衣服上的扣子，雙腿交疊的他歪靠在座位上，哪怕終高卓不搭理他，他也能一個人聊得很愉快。

“哎呀，居然是這場戰役？”

“……有熱鬧可以瞧了。”

“手下敗將，你覺得呢？”

“哇哦！這個學生有前途！”

霍霍的聲音很聒噪，終高卓努力忽略耳邊的嘈雜，認真的看著公屏中播放的景象，偶爾視線掃幾眼另外的分屏，只尋找有安德烈身影的屏幕來看。

太多年不見，不知道安德烈實力變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以往一樣的好殺。

懷著這樣的想法，註意力集中起來的終高卓幾乎聽不到霍霍的聲音了。、…

大廳當中的人在看熱鬧，模擬賽當中也很熱鬧。

奧斯頓帝國百年前跟X星系的周盟建交，最近正處於蜜月期，連帶著這次的模擬賽，帝國/軍校都選取了當年周盟跟X星系的氓星人的“百年戰爭”中的一場反攻戰，一場值得任何講星際史的老師在課堂上詳講的戰役。

周盟的人將這場戰役定義為“希望之戰”，但星際上更多研究歷史的專家，給了它一個名字。

——“奇跡”。

如果希望有顏色，那一定是奇跡的顏色。

Y星系的人有六種性別，對戰的時候習慣使用信息素和異能，以及搭配各種性能的機甲，但X星系的人因為物種的緣故，他們更依靠自己的拳頭——聽說實力強大的X星系人甚至可以一拳一個F級機甲。

氓星的戰士基本都有三頭六臂，最少也是一頭四臂，將軍級以上的戰士甚至還有五頭七臂。跟氓星人基本都是一對多，而氓星人在精神力作戰方面也只是比Y星系的人一些，他們氓星的貴族是另外一種進化方向，他們沒有三頭六臂，但是都有觸手——可以攻擊人□□也可以攻擊精神的觸手。

當年還是周朝的周盟所在的星球，屬於二級文明，一個還在朝探索太空發展的星球遭遇三級文明的星際入侵，任何一個剛開始學到這段歷史的星際人，下意識的都會覺得這個星球的最終命運是成為殖民星。

結果，氓星沒有多一個殖民星，星際卻多了一個周盟。

星際時代禁止星際入侵，但很多星系都會打一個時間差，一個剛發現的文明只要在沒有其他星際發現之前打下來，那麽這個文明將直接並入侵/略/者手中，殘酷而又現實。

露娜等人一進入模擬戰場，就發現他們站在一個很大的廣場，周圍都是人。

失去手臂的士兵戰得筆直，身體完好的士兵抱著一個下半身都沒有的士兵，穿著平民服飾卻帶著軍帽的人灰頭土臉，腹部還綁著繃帶的人渾身都是血，還有人眼睛都被血痂蓋住了……

無論男女，無論老少，露娜這幫學生周圍的人看起來都很狼狽，但他們卻全都看著前方，靜靜的看著。

每一個人，都努力站直了身子。

奇異的安靜下，進來的一年級學生都不自覺的保持了安靜，沒有人交頭接耳，也沒有人馬上交流情報商量合作事宜。

無論是這些星網模擬出來的人，還是進來比賽的學生，全都看向了前方。

高高的祭臺上，站著霍家的最後一個血脈——霍氼（古同“溺”）。

這是一場登基大典。

一身軍裝的霍氼沒有穿冕服，他的肩膀上還有未幹的血祭，手持長劍的他站在祭臺中央，開始了這場古往今來頭一回的登基大典。

目前連二十歲都沒有的霍氼，是霍家的最後一個血脈。

他站在這高高的祭臺上，是如此的青澀而又不安，然而手持長劍的他面對四面八方的視線，他努力挺直了背脊，也努力讓聲音不要顫抖，“我，霍氼——”

該說什麽？

能說什麽？

百年的堅持，有意義嗎？

有多少次考慮過投降，又有多少次繼續選擇抗爭下去？

百年的時光，過得好像很快，又過得好像很慢。

霍氼很年輕，但他出生在戰爭，也必將死於……戰爭。

他做好準備了嗎？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作為周盟的皇帝，他只有一個態度。

“一百年了……”

霍氼的聲音漸漸沙啞，而這句簡簡單單浸透了血的話一說口，四面八方的人幾乎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百年了，周盟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活過五十歲，他們沒有老人。

祭臺上的霍氼豎起手中長劍，將之抵在了胸前，清空腦海裏那些被反覆斟酌的說辭，他順著感覺說自己想說的事情，“我今年二十歲，活得還沒有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長，有時候我也會迷茫，我們在堅持什麽？”

“為什麽還不投降？”

“為什麽還不跪？”

“投降多好啊，跪下多好啊，活著多好啊……”

“我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先輩們到底在堅持什麽？我們到底為什麽努力？”霍氼看著四面八方的人，握緊手中的長劍，“當我站在這裏，看到你們的時候，我想明白了這些問題。”

“我們想要和平，但打到國土連五百萬平方都沒有的時候，堅持還有意義嗎？”

“有！”

霍氼答得鏗將有力，“每個人都想要和平，每個人都不想要死，可是那些該死的氓星人不願意給我們。”

“我們想要希望，我覺得這就是先輩堅持到現在的理由。”

“一旦我們後退，我們將成為殖民星。我們所站的土地不屬於我們，我們頭頂的天空不屬於我們，甚至連我們自己都不屬於自己，我們無法決定自己怎麽生，也無法決定自己怎麽死，甚至還會被他們強制配種，甚至還會被他們端上餐桌。”

“我們在堅持什麽？”

“我們在堅持，如果無法決定自己怎麽活，我們可以決定自己怎麽死。”

這顆滿目蒼夷的星球，百年的戰爭將它打得千瘡百孔，這裏的風不是那麽溫柔，這裏的夜沒有那麽溫暖，甚至能夠讓人安睡一晚的房屋都開始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就能倒塌。

太多人的人退入了地下建立的堡壘，但有更多的人期待著頭頂的那片天空，想要站在屬於自己的土地上，擡頭看頭頂璀璨的星空，漫步在波濤起伏的海邊，看一場讓人覺得歲月靜好的日落。

霍氼的聲音已經沙啞，“跪者長生，我們跪嗎？”

四面八方響起的聲音，匯聚成為了這個廣場最大的聲音。

“——不跪！”

此起彼伏的聲音逐漸變得整齊起來。

“如果無法選擇怎麽生，我們可以選擇怎麽死！”

“我們不跪——”

“不跪——”

露娜站在人群當中，明明知道所見所聞都是假的，只是星網根據歷史資料模擬出來的場景，但是看看周圍那些生命仿佛下一刻就要逝去卻仍舊大無畏的人，看看祭臺上那個年輕得讓人感嘆的皇帝陛下，露娜感覺自己站在了歷史與時空交錯的地方。

她，仿佛回到了那場光是歷史記錄都能感受到有多慘烈的戰爭。

露娜周圍的學生，已經沈浸在了這場登基大典上，仿佛感受到了周圍這些群眾有多絕望，又仿佛感受到了周圍這些人懷揣了多少希望。

絕望和希望，居然能同時存在。

這些同樣青澀而又年輕的學生，受到共情的感染，也或許是進來以後身上自動換上的那套周盟的黑色軍服，他們的聲音逐漸與周圍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為了希望！”

“——我們不跪！”

就連站在露娜身邊的安德烈，看著祭臺上那個明明害怕卻努力挺直背脊的皇帝，都忍不住讚嘆了一聲，“不愧是霍家的人。”

聽到這聲誇讚，露娜忍不住輕勾起唇。

霍家的人，向來都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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