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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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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池螢的乳名並非阿螢,而是小魚。

桃花鎮終究只是個小鎮,鎮上居民文化水平參差不齊,給孩子取的乳名自然也五花八門。有王晉這樣因為身材就被喊鐵牛的,也有隨著季節叫桃花桂花的。

站在鎮口隨便喊句桃花,應聲的既有紮著辮子跳皮筋的小姑娘,也有坐在門口慢悠悠縫針線的老太太。

在一眾桃花桂花蓮花裏,池螢的乳名算是相當有辨識度的那一個。

那時她是鎮裏最受歡迎的小姑娘,每天都有小朋友站在門外,用清脆稚嫩的童聲一聲聲喊著小魚,讓池螢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後來讀了鎮上的小學,老師都是本地人,叫同學便沒那麽多規矩,點名時依舊是鐵牛桃花小魚混雜著點。

還不太會寫自己的名字。

整個一年級,池螢在作業本和試卷上寫下的名字都是池小魚,升入二三年級才慢慢改過來。

但同學們仍然小魚小魚地喊,一喊就是六年的小學時光。

直到後來......

十多年沒再聽別人這麽叫過自己,即便是王晉如今也喊她阿螢。現在被顧淵這麽一叫,池螢心口就是一顫。

向來寡言少語,顧淵平時連話都懶得說,更別提喊她的名字。

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不似以往低沈,男人的聲音很輕。更像是《S.T.A.R》開場之初的語氣,小魚兩個字輕巧掠過舌尖,仿佛一陣清淺的風。

風溫柔吹過。

池螢瞬間想起當初小朋友為什麽不再喊她小魚的原因。

她臉直發燙。

池螢下意識偏頭去看窗外,躲開顧淵的目光,微微吸氣,才勉強壓下聲音裏的一絲顫抖:“幹、幹嘛?”

“給。”

似乎方才那一聲小魚只是錯覺。

又恢覆到以往平靜無波的模樣,顧淵收回視線,在衣兜裏摸索片刻,最後摸出一個東西。

手向上攤開,他掌心裏躺著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屬U盤。

沒理解這是什麽意思,池螢臉還有些燒,茫然地看過去。

對上她困惑不解的眼神,顧淵難得解釋一次:“沈導。”

他說得簡略,池螢卻一下明白了。

她上次跑去興師問罪時拿沈淮安作借口,原本以為顧淵壓根不會放在心上,但從眼下的情況看,他顯然是當了真。U盤裏應該就是《過風》主題曲的demo.

心尖還因為那句小  魚而莫名發癢。

生怕被顧淵瞧出端倪,池螢伸手,迅速把U盤拿過來往包裏一丟。

然後,她不再看他,閉上眼睛佯裝假寐。

一旁。

稍稍偏頭,顧淵卻並沒有重新閉目養神。

立場調換,如今換他坐在車裏,無聲而沈默地註視著池螢。

雖然閉了眼,但她顯然還是很緊張。呼吸有些亂,纖長眼睫隨著吐息輕輕顫動,投下一小片微微發抖的陰影。

顧淵眸色深了深。

並不出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這麽默默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挪開視線。

池螢惴惴不安地閉著眼。

心情並沒有平靜下來,莫名其妙卻又理所當然的,她忍不住去想當年小朋友們不再喊她小魚的原因。

小魚這個名字原本並沒有什麽問題,直到後來她升入初中。

初二語文課本。

陶淵明的《歸園田居》是必背篇目。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

池魚,思,顧淵。

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對情感懵懂又好奇的時候。池螢所在的班級有鎮上最調皮的幾個男孩子,才學到這首詩,下了課便一邊怪笑一邊沖她擠眉弄眼。

“池小魚,你是不是想顧淵了?”

“既然你想顧淵,那他想不想你啊?”

“池小魚,你眼光不行啊,顧淵他可是個啞......”

池螢一直忍著沒吭聲,聽見最後一句,實在沒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那麽大的力氣,總之,最後一個人話還沒說完,頭上就重重挨了一凳子。

那一下砸得狠。

對方直接頭破血流。

只是個普通的小鎮中學,一年到頭發生最惡劣的事也不過是調皮鬼們打架鬥毆,哪裏想得到會見血。班主任匆匆趕來了解情況之後,就暫時停了池螢半天課。

沒有辦法,池螢只能回家。

意外的是,在回家路上,她居然遇到了顧淵。

年長她兩歲,已經是高中生。昔年桃花樹下的小男孩長成清雋筆挺的少年,他穿著統一制式的藍白校服,身上有好聞的皂角香味。

那雙眼睛卻還是和從前一樣。

漆黑,深沈,一眼望不見底。

對上少年清冷的眸,池螢有些走神。

她禁不住去想,顧淵念初二的時候,也會有人像今天一樣拿她和他開玩笑嗎?那個時候,他又是怎麽應付那幫調皮搗蛋的壞小子呢?

這麽些年過去,她當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啞巴,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然而她還沒琢磨清楚,顧淵就先開了口:“小魚。”

夏末的風很輕。

少年嗓音更輕,不仔細辨別幾乎都聽不見。

這本來只是個尋常的招呼,但因為先前壞小子們的調笑,小魚二字從顧淵嘴裏說出來,池螢就有些不自在。

可她並不想讓他知道那些刺耳的言論,於是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高高興興地擡頭:“你怎麽在這裏呀?”

她笑得開心。

顧淵面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站在原地,  冷著臉,他看她一會兒,最後伸出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頭:“抱歉。”

這句道歉來得猝不及防。

池螢楞了下:“誒......”

可顧淵並不搭理她,說完這一句,竟然轉身徑直走了。

第二天,去上課的時候,池螢驚訝地發現班裏那幾個最皮最跳的壞小子都規規矩矩的。他們不再沖她嬉皮笑臉,不再開她和顧淵的玩笑,甚至都不再叫她的小名。

慢慢的,鎮上的人都喊她阿螢。

而顧淵再沒有叫過她一聲小魚。

或許是那句久違的小魚殺傷力實在太大。

輾轉反側,池螢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待到終於昏昏沈沈陷入夢境,又很快被電話驚醒。

“阿螢?”

手機那頭,向來鎮定自若的沈淮安語氣難得有幾分緊張,“你怎麽一直不接電話?出了什麽事嗎?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睡得迷迷糊糊,池螢還不太清醒。

被這三連問給問住了,躺在床上,她楞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自己昨晚休息前曾經給沈淮安發過微信。

畢竟原本該給對方的demo被顧淵交到自己手上,不好這麽留著,於是約好時間準備還回去,結果卻一覺睡到現在。

她看了下手機,離約定時間竟然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怪不得沈淮安會著急。

“我沒事兒。”

池螢瞬間從床上彈起來,“你再等一會兒,我現在就過去。”

她匆匆忙忙起身,不好意思再磨蹭,打電話喊韓知意來接她,又趁這段時間趕快洗漱,簡單化了個妝。

“你可把我嚇一跳。”

見面地點約在沈淮安的私人工作室,一見池螢,他就忍不住搖頭,“還以為前段時間工作把你累出毛病了。”

兩個人關系一直很好,沈淮安並不生氣自己被放了兩個小時的鴿子,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的關心。

池螢就笑:“要真累出了什麽,那我不得向沈大導演你要工傷補貼。”

她從包裏翻出U盤,遞給沈淮安,又問:“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送U盤這種小事當然不值得讓池螢專門跑一趟,交給韓知意去做就行。但昨晚沈淮安說還有其他事要談,這才約了今天的見面。

收起U盤,沈淮安指了指沙發:“坐。”

池螢欣然落座。

雖然跟沈淮安相熟已久,她卻還是第一次來對方的工作室。和主人溫文爾雅的脾性一樣,工作室主色調十分清淺,沒有任何華麗裝飾,墻上掛著幾副山水圖,一眼就能看出溫潤曠遠的性格。

韓知意在車裏等候。

工作室沒有其他人,沈淮安並不叫助理,而是親自給池螢倒了一杯水:“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有個做綜藝的朋友托我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他們策劃的新綜藝。”

池螢原本還懶散坐在沙發裏。

聽見他這麽說,她立馬瞪起眼。

“別生氣,”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反應,沈淮安溫和一笑,“我只是替他問問,沒有一定要逼著你去  。”

話雖如此,其實沈淮安也挺好奇,為什麽池螢不喜歡參加綜藝。

娛樂時代流量為王,對於藝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曝光度。只要機會得當,一個好的綜藝能讓普通藝人瞬間爆紅。

多少藝人為了爭搶綜藝資源頭破血流。

偏偏池螢和他們都不一樣。

出道至今,只在第一年上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綜藝。但後來,除了拍戲拍電影外,池螢沒有參加過任何綜藝節目,只零星安排過幾個訪談。

網絡上曾經還就這件事討論過一段時間,粉絲說我們阿螢專註演戲不願意分心,黑粉罵她糊咖假清高其實手裏根本沒資源。

兩邊吵吵嚷嚷了一會兒。

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到底是圈裏人,沈淮安很清楚,以池螢的當紅程度,有大把合適她的綜藝等著挑選。這麽些年一直沒有參加,只有一種可能。

池螢自己推掉了所有綜藝邀約。

對於需要高曝光的藝人而言,這實在太奇怪了。

池螢壓根沒想到沈淮安今天要商量的是這件事,把杯子放下,擺擺手:“叫你那朋友別想了,我不會去的。”

她回絕得極其堅定,沈淮安就有幾分好奇:“為什麽?”

倘若參加綜藝,節目組獲得粉絲流量,池螢獲得高曝光度。怎麽看都是互惠共贏的模式,他不明白為什麽她這麽抵觸。

沈淮安問的自然。

池螢不由翻了個白眼:“煩。”

她這話說得太直接,沈淮安楞了下,而後無奈搖頭:“你啊......”

大學時是師兄妹,兩人又合作過好幾次,對於池螢的脾氣,他也算有所了解。傳聞中驕縱蠻橫的大小姐拍起戲來一絲不茍格外認真,但在工作之外的地方,她是半分不肯讓人的。

就像殺青宴那晚收拾姜琳玉一般。

換做脾氣軟的藝人或許會裝作沒聽見,偏偏池螢要當場打臉回來,幹脆利落,一點兒不顧忌會不會遭人記恨。

綜藝節目自然不會只請一個藝人。

像她這麽驕傲的性格,哪裏會為了別人而委屈自己。

這麽一想,沈淮安覺得池螢不上綜藝或許不是件壞事。

畢竟誰也不知道節目組會怎麽剪輯,為了制造爆點,惡意剪輯誤導觀眾再常見不過。以池螢的脾氣,去參加綜藝恐怕才要吃暗虧。

心裏這麽想,沈淮安沒有再提這件事。

兩個人又隨便聊了會天,直到助理進來提醒沈淮安下午還有工作安排。

於是池螢禮貌告辭。

從工作室出來。

起床時十分匆忙,池螢沒來得及吃飯,只在路上吃了半個小面包。於是吩咐韓知意開車去她常喝下午茶的那家餐廳。

“我看沈導這不是想替朋友賺人情。”

吃著蛋糕,韓知意嘴上仍不消停,“《過風》這才拍完幾天,又是重拍海報又是問綜藝的,他都想了多少借口來找你了。”

聞言,池螢睨她一眼:“吃你的蛋糕,少說話。”

大學時期,沈淮安曾經追求過她。但  當她明確表示拒絕後,對方就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在後來的工作裏,他始終和她保持著普通師兄妹的關系。沒有半分逾矩,沈淮安確實擔得起一句謙謙君子。

韓知意一向以自家老板的話為最高旨意,池螢不樂意,她就換了個話題。

“你和你那狗男人怎麽樣了?”她問,“什麽時候能讓我也見見。”

心系池螢的事業,生怕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影響自家老板的前程。這幾天韓知意暗中調查許久,卻始終不得要領。

她這麽說,池螢就是一怔。

“還......”想起昨晚那句極輕的小魚,不免有些磕絆,“還行吧。”

聽出她語氣裏的勉強,韓知意皺眉:“還行?”

眨了眨眼,池螢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

“你說。”從未和任何人吐露過關於顧淵的情愫,她這句話說得有幾分艱難,“怎麽才能知道別人到底喜不喜歡你?”

從顧淵的表現判斷,她真的看不太出來。

聽見這一句,韓知意直接梗住。

“不是我說。”顧忌著這裏是公共場合,她極力壓低聲音,卻還是忍不住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倆睡都睡過了,現在才跑來問這個?!”

順序是不是不太對?

沒有想到韓知意反應如此激烈,池螢難得心虛一下:“現在問也不算太晚吧。”

韓知意:“......”

她算是服了。

但難得見到池螢這麽猶疑不定,心裏有計較,她面上一點兒不顯:“問什麽問,他肯定喜歡你!”

韓知意語氣極其篤定,池螢反而一楞:“啊?”

“有點信心好嘛!”韓知意只想翻白眼,“連沈淮安都追過你,你對自己還有什麽誤解?”

倒不是她吹捧自家老板,實在是這麽些年跟在身邊,她看過太多驚艷迷戀的目光。

倘若池螢想讓一個男人成為裙下之臣,那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生還的機會。

自家助理言之鑿鑿,池螢又想起昨晚顧淵那聲小魚,不免有些動搖。

有沒有可能。

他也確實喜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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