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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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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景藩畢竟大病初愈, 加上端王妃用力甚猛,竟把他撞的向後退了一步。

此刻太子趙徵才忙趕上來扶住他:“老四!”

又看端王妃,卻見她因為情緒過於激動, 又因猛然一撞, 整個人頭暈目眩,踉蹌後退搖搖欲倒。

幸而蔡流風也反應過來, 急上前扶住端王妃。

這會兒在殿外, 幾位朝臣正等候見駕,隱隱聽到端王妃厲聲指責太子,眾人面無人色,魂不附體。

在此之前京城內本來就已經有過隱秘傳聞,如今端王妃竟當面指認!這還能做何解釋。

皇帝掃了一眼殿門口, 淡淡道:“帶端王妃下去, 傳太醫給她好好看看。”

李太監忙帶了兩個小公公疾步而出,將端王妃架起來扶了下去。

殿內重新安靜下來, 瑞王握了握太子的手臂, 向著皇帝的方向示意。

趙徵放開他,往前走了幾步跪倒在地:“父皇,求父皇明察, 兒臣確實不知情, 跟此事毫無關系!”

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你跟朕解釋一番,為什麽端王妃認定是你!”

趙徵猛然一顫:“這、兒臣也不知道……但兒臣可以對天立誓, 兒臣從未有謀害端王世子之心,更加不曾命人去做這種殘暴無道之舉!”

皇帝不置可否,擡眸看向太子身後的蔡流風。

“蔡愛卿,”皇帝緩聲道:“剛才端王妃所說的,你事先可知道麽?”

這一句, 正是先前趙景藩想從蔡流風面上看出來的。

蔡流風隨之跪地:“回皇上,當時救了王妃之後,她的情形很不好,一路上也並沒有說什麽話。剛才所說種種,臣也是才知道。”

“朕倒也是這麽覺著的,”皇帝不疾不徐地:“倘若她真的事先跟你說過,只怕你不會敢就這樣把她帶過來吧?”

蔡流風低著頭:“臣……皇上恕罪,臣不知竟會如此……”

皇帝卻不等蔡流風說完,便道:“那你相信不相信端王妃說的話?”

這會兒趙徵也不由地回頭看向蔡流風,只見他沈默片刻,道:“臣不敢相信,但此事非同小可,端王妃的話不能全信,但也不能聽而不聞,微臣覺著要盡快查明真相,否則必然會導致朝野人心動搖。”

皇帝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去查?叫誰去查最為合適?”

這次蔡流風道:“事關儲君跟皇室子孫,微臣不敢妄言,一切都聽皇上旨意。”

皇帝默然不語,目光在面前幾個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後投向瑞王趙景藩。

“瑞王。”

皇帝一聲喚,趙景藩緩步走到太子身後跪地:“是。”

皇帝看著他道:“你覺著端王妃所說是真是假?”

趙景藩垂頭道:“太子殿下向來仁德,這個皇上跟滿朝文武也是深知的,所以兒臣自然不會相信太子殿下會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這其中只怕有什麽誤會。”

“那你覺著該怎麽辦?”

趙景藩瞅了蔡流風一眼,道:“兒臣竊以為,是蔡郎中將端王妃從覆州帶回的,且蔡郎中也是個精明強幹之人,不如善始善終,仍是交給他一查到底就是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蹙眉想了片刻:“蔡郎中你覺著瑞王的提議如何?”

蔡流風伏身道:“回皇上,瑞王殿下實在擡舉了,但微臣很有自知之明,只恐官職卑微才幹有限,無法勝任,反而耽誤大事,還請皇上另外選擇賢能。”

這並不是什麽不相幹的尋常案子,一面是皇世子之死,端王妃的指控,一面又是儲君,但凡是有點腦筋的人,就不會想要蹚這種會致命的渾水。

不,這簡直不叫蹚渾水,而是渡黃泉河呢。

蔡流風說完之後,李太監從殿門外走了進來,上前行禮道:“皇上,幾位尚書大人還在殿外等候宣召呢。”

皇帝擡眸看了眼:“叫他們進來吧。”

又看向趙徵跟蔡流風:“都起來吧。”

幾位朝臣魚貫而入,上前行禮,其中以兵部尚書為首,只因最近入秋,北地的邊疆便又有些不太平,當地的守軍發緊急公文進京,要求從別處調兵力跟錢糧前往,好預先防備蠻夷的侵擾。

兵部這些日子正在挑選往北疆的安撫使,以及安排從別的地方調兵之舉。

今日進宮也主要是為了此事,沒想到居然碰上了端王妃指控太子趙徵一事,幾位大人或多或少都聽見了。

眾朝臣行禮過後,兵部尚書先將公事向皇帝稟奏,又遞了公文給李太監。

李公公接過來轉呈給皇帝。

皇帝只看了一會兒,便又輕輕地放在了桌上:“此事你們已經商議了數日,也該有定論了,既然北疆發的是緊急公文,軍情如火不宜耽擱,就按照你們所說的調派就是了。”

兵部尚書松了口氣,卻又道:“皇上,填補北疆的兵力,是從豫州跟淮州調撥的,兩地各調五萬,可跟北疆所說的二十萬還差一半,不過川南地方陳兵有三十萬,若是能再調五萬過去北地,只怕才算有備無患。”

皇帝淡淡道:“那就調。又跟朕說什麽。”

“回皇上,雖然說兵力調動都在兵部,但是南疆那個地方有一點難,他們那裏的兵都習慣駐守本地,極少願意離開川南的。所以只怕他們未必會聽調令。”

皇帝皺眉道:“南疆……朕記得,是不是秦王駐守的地方?”

尚書道:“回皇上,的確如此。”

皇帝掃了一眼那奏折:“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發調令給秦王,讓他撥五萬兵力就是了,南疆這一向都安分的很,也該叫他的兵出去練練了。”

兵部尚書松了口氣,躬身道:“皇上聖明,微臣遵旨。”

趙景藩在旁邊聽了這幾句,眉頭微蹙,想要張口,看看皇帝的臉色,卻只得先忍了。

又有戶部跟工部的人稟奏各自之事,皇帝一一論罷,見眾人面面相覷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心裏自然明白是為了什麽。

李太監見狀笑道:“各位大人,若還有事便趁早稟奏皇上,若是無事……”

話音剛落,只聽戶部程侍郎道:“微臣有事啟奏。”

程侍郎是皇後母族的人,他還沒開口,皇帝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程侍郎道:“回皇上,近來京內有許多不堪的流言,再加上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臣們也跟著起舞,一時之間弄的人心惶惶,不過謠言止於智者,倒也罷了。但方才微臣跟各位大人在外間,竟聽到端王妃汙蔑太子殿下種種,實在是不可忍,皇上宅心仁厚,又是國之儲君,名聲豈容詆毀?求皇上明鑒!”

皇帝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神情,聽程侍郎說完便道:“哦?那依你之見該怎麽樣?”

程侍郎略一遲疑立刻說道:“端王世子之事,乃是意外!之前派了蔡郎中前去調查,如今不是已經回來了麽?該有的結論早該有了。何況端王妃只怕是受了驚嚇有些心神不穩了,她說的話豈能當真?此事不如就此打住,不應再大張旗鼓地追查下去,否則的話,天下人得知,只怕更會猜忌叢生,就算太子清白無辜,也必然給那些亂嚼的舌頭百般詆毀,所以微臣覺著此事該秘而不宣悄悄處置了就是。”

皇帝垂眸不語,過了片刻又看向兵部尚書:“林尚書你覺著呢?”

林大人頓了頓:“回皇上,微臣……並不知真相,不過入冬之後天下四方勢必會有蠻夷蠢蠢欲動,在這個時候倒是的確不宜另生波折,以穩為上。”

今日來的這幾位,跟程侍郎是有交情的,也算是太子一脈的人,他們當然是想偏向太子的。

聽林尚書跟程侍郎都表了態,其他眾人也都紛紛跟著點頭附和。

皇帝留下了太子趙徵跟瑞王趙景藩,蔡流風等人便先行退了出來。

只說蔡流風出了宮,一路往吏部而行,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來找他的郝三江。

三江見了他甚是喜歡,急忙打馬趕上來:“流風兄!”

蔡流風忙也勒住馬兒:“郝大哥!”

郝三江笑道:“我正要找你呢,你是往哪裏去?”

蔡流風道:“才要回吏部交差。”

三江一肚子的話想問他,而且也知道無奇跟自己一樣,可蔡流風才回京又剛面聖,如今自然該回吏部交接,卻不能阻攔。於是他便道:“也好,不過你把公事辦完後,記得去我家裏一趟。”

蔡流風心頭一動:“什麽事?”

三江道:“我打聽到說小林子受傷,回家跟平平說了後她甚是憂心,只不過如今她給太太看了起來,不許她往外跑,所以只空著急,你若是去了……”

蔡流風一路公幹,心裏卻也惦記著無奇,這卻是求之不得,於是笑道:“既然如此,我盡快處置妥當,便去府內拜會。”

三江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痛快,那就等你了!”

當下蔡流風先回到吏部做了交接,又去清吏司見過了孟大人,卻正巧地又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忠勇伯。

還沒進門,就聽到忠勇伯高聲叫道:“果然給老夫說中了吧?這若不是老夫,這老黃豈不是白死了?”

蔡流風正不知又是哪一個糟了秧,卻見是錢括偷偷地從門口溜了出來,一眼看見他,便跑了過來:“蔡郎中你幾時回來了?”

蔡流風行了禮:“才回……怎麽忠勇伯在這兒,有公幹?”

錢括扶著肚子道:“說是公幹也差不多了,蔡郎中您猜怎麽著,這件事跟你還大有幹系。”

“跟我有關?”蔡流風大為不解。

錢括笑道:“這件事可奇了,第一,它是跟翰林院有關,你是翰林院出身,對吧?至於第二嘛,這解開謎團的偏偏又是郝……”

說到這裏,錢括眉頭緊皺,撅著嘴不往下說。

蔡流風正要問,裏頭孟大人倒退一步,往外瞧見他,便笑著一招手。

當即蔡流風顧不得詢問,只趕緊進內,跟孟先生見禮,又向著忠勇伯行了禮。

忠勇伯將他上下一掃:“蔡流風,你去覆州一行如何?”

蔡流風苦笑:“回老爵爺,實在是一言難盡。”

忠勇伯卻來了興趣,搖晃著胖頭問道:“怎麽,事情棘手?難辦?解決不了?”

他的語氣裏仿佛有那麽一點點的幸災樂禍。

蔡流風還沒回答,忠勇伯又舒心地笑道:“誰讓你們放著夜明珠、金鑲玉的白白不要呢,你若是提早把小平平帶上,不管什麽難事兒自然迎刃而解了。”

蔡流風聽他突然提到無奇,大為訝異,突然想起剛才錢括那沒說完的半句話,原來如此。

正在這時侯,孟先生笑道:“老爵爺,這下您可放心了吧?”

忠勇伯道:“清吏司辦事我是放心的,當然如果有小平平在就更好了。孟大人,既然這樣老夫就先回去了。你可要答應我一查到底,有消息也要先告訴老夫。”

孟先生道:“自然不敢怠慢。”

忠勇伯這才笑呵呵地出門去了,錢括少不得陪送出去。

剩下孟先生跟蔡流風面面相覷,蔡流風便問道:“這位老爵爺、是有什麽大事登門?”

孟先生道:“說來也是奇了,他送了一件案子過來。”

“是什麽案子?”

孟先生道:“監察院黃禦史被毒害一案。”

“禦史?誰敢謀害禦史?”蔡流風愕然。

孟先生先把黃大人無疾而終一節說了,道:“忠勇伯覺著蹊蹺,他竟徑直去郝家找了小奇,本來小奇並沒有答應要幫他查,可不知怎麽,今兒早上,小奇又派了人來告訴我,說是黃禦史確實是給毒死的,而且按照她的指點也確實找到了導致黃大人身死的‘毒物’。”

說到這裏,他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你再想不到那害死黃大人的兇器是什麽。”

蔡流風忙問:“是什麽?”

“是一本書。”

蔡流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本書?”

夜幕四合,街上路人行色匆匆。

蔡流風在郝府門口下馬,門房早得了三江的囑咐,便趕緊請了蔡流風入內。

此時郝四方正在家裏,聽說蔡流風來到,便叫人帶了進來。等蔡流風行了禮,郝四方笑道:“你今日才從覆州回來,想必有一大堆事情,怎麽忽然跑到這兒來了?”

蔡流風道:“回伯父,原本是跟郝大哥有約,故而前來拜訪他。”

“哦,原來是三江!”郝四方笑著點點頭:“他又有什麽認真事兒了……”

說了這句,突然間想到一件,頓時含笑道:“我知道了,必然是平平的主意,對不對?你去了這些日子她也一定擔心著呢!”

蔡流風覺著這句話頗為溫心,便微微一笑低下頭去。

正在這時侯郝三江果然從外而來,進門道:“父親,是我請了流風過來的……父親忙,我先帶他出去了。”

得了郝四方許可,三江便迫不及待拉著蔡流風出門去了。

出了院子,三江便跟蔡流風小聲道:“我先前在門口張望半晌,才回去歇會兒你就到了。幸虧只是去了父親那裏,要是去娘親那裏就不妙了。”

蔡流風道:“這是為何?我還想著去給太太請安呢。”

郝三江道:“就算要請安也待會兒再去,你不知道,娘親認真管起平平來了,若是知道你來了,恐怕未必就叫你直接跟平平照面呢,你又是個講究規矩的斯文人,自然不敢違拗,難道就讓你白走一趟?”

蔡流風忍笑不語。

郝三江拉著他往自己房中而去,才進院子,就見屋門口一道嬌小的影子站在臺階上走來走去,探頭探腦。

蔡流風許久不見她了,剛朦朧地在夜色中看了個身影,頓時便喜上心頭。

“蔡大哥!”無奇一見蔡流風,也忍不住跳起來,先叫了聲,幸而還知道壓低嗓子。

蔡流風緊走幾步,將上臺階的時候卻微微一怔,原來無奇這會兒穿的竟不是男裝,竟是一套女式的衣裙!室內的燈影灑落出來,將她嬌小的影子映照的格外精致動人。

他吃了一驚,臉上的笑都在瞬間為之一止。

這幕場景本是他盼了好久的,但……竟是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淡淡的暮色之中,所見竟如同做夢一般。

郝三江見他腳步一停,不由分說掐著手腕:“走走,裏頭說話。”

無奇陪著一起進了裏屋。

屋內點著紅燭,燈光搖曳,蔡流風看的清楚,除了換了女裝外,發式倒是並沒有怎麽大改,只是在頭上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散發披在肩頭,且臉上也並沒有認真地塗脂抹粉。

但雖然如此,卻已經完全不像是昔日的那個跳脫古怪的少年模樣,總算是流露出幾分少女的柔美嬌態,明眸櫻唇,巧笑靈動,越發叫人看著心折。

蔡流風竟不知如何開口,只先咽了一口唾沫。

無奇總算在他的眼神裏略察覺了一點異樣,便略窘然地低頭拉拉袖子。

郝三江看蔡流風不語,又看看無奇,便笑對流風道:“你是不是跟我似的,覺著平平穿女裝有點、有點不倫不類的?”

蔡流風大驚:“啊?”

郝三江道:“我先前也跟她說過,就像是那什麽猴子、猴子戴帽子?”

“沐猴以冠?”蔡流風不由自主糾正了郝三江一句,然後卻又想打自己的嘴。

郝三江像是找到知己一樣:“對對,就是這句。”

無奇已經先用力捶了郝三江一下:“哥,你信不信我立刻去告訴娘親?”見三江軟了下去,無奇才咬牙道:“以為我想穿麽?”

她畢竟是習慣了男裝,忽然間換上衣裙還要學著走碎步,實在是不習慣,說著便煩躁地抓住裙子用力一抖,裙擺散落,竟似花瓣飄搖。

蔡流風望著她的一言一行,笑意又慢慢地從眼中浮了出來,不由探臂制止她的動作:“別鬧。”

無奇一怔,蔡流風微微地嘆了口氣,將她上下打量了會兒:“這、很好看。”

“什麽?”郝三江先叫起來。

蔡流風笑道:“郝大哥,平平穿這個,確實是……”

他心中有許多讚譽的話: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燦若朝霞,清若芙蕖,更多更多無限的好言語詞匯,可說出來又覺著統一的太“輕”了。

蔡流風只凝視著無奇:“這樣很好。以後這般就可以。”

他的聲音溫和而篤定,是一種可以撫慰人心給人力量跟自信的語氣。

無奇聽出來,不由也抿嘴笑了:“多謝蔡大哥誇我!”

說著又白了郝三江一眼:“真不知哪個是親的。”

郝三江哼道:“你只管說,不知道給流風倒杯茶?”又請蔡流風落座。

無奇趕緊倒了一杯熱茶:“蔡大哥你潤潤嗓子。”

蔡流風從進京到去吏部,水米不沾,此刻也確實有些口渴,便忙先端起杯子喝了口,如飲甘霖。

無奇抱著茶壺,立刻又給他倒了一杯。

蔡流風看她乖巧侍奉的樣子,仿佛滿身的疲憊跟心焦都在此刻洗去,便笑道:“多謝。”

無奇莞爾一笑,才又問道:“蔡大哥,小林子到底怎麽樣,你這一行又到底如何?”

蔡流風見她著急,便道:“你別急,林森跟采石在後頭,不僅是因為他的傷,還是我故意讓他們落在後面,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以便於我護送端王妃回京的。”

至於林森為何受傷,這還要從入山說起。當時覆州地方守備軍正在跟賊匪交戰,蔡流風因是文官不便上前,林森畢竟是有武功的,便帶了一隊人馬也趕了上去。

本來蔡采石還記得孟先生給的批語想攔住他,只是當時情形緊急,山上喊聲震天不知誰勝誰敗,林森勇字當頭哪裏還在意那些,不由分說帶人去了。

後來的事情蔡流風也是聽當時在現場的侍衛說的,林森一行人從側翼而上,遇到了潰逃下來的幾個賊匪,眾人交戰起來,林森追著一名賊寇竟落了單!

還好過了半晌,林森去而覆返,原來他追趕的那名賊匪失足落了山崖,而林森也因而受了傷,幸虧並無性命之憂。

無奇聽蔡流風簡略說了經過,喃喃道:“孟先生給過我們三個警言的,這家夥關鍵時候竟然不聽,幸虧沒有大事!只盼他以此為戒,千萬別再貿然行事了。”

蔡流風聽到“警言”,忙問:“在說什麽警言?”

無奇便笑道:“沒什麽,只是我在清流的時候,小蔡跟小林子去看我,說是帶了孟大人給我們三個所批的幾句話。”

郝三江也趕著問:“是算卦?到底是什麽?”

無奇便道:“給小林子的是遇山莫入,給小蔡的是遇江而止,給我的……”

說到這裏她有點忌憚地頓住了。

蔡流風雙眼微微瞇起:“是什麽?”

無奇抓抓腮,只得承認:“是、是逢君則退。”

郝三江瞪大雙眼,笑道:“這是什麽意思?人家都是山山水水,怎麽到了你這裏就冒出個‘君’來,這個‘君’又是什麽?難道是君子?”

說到這裏他越發覺著有趣,便看向蔡流風:“若真是這樣,那流風兄你可不妙啦,你不就是現成的君子嘛。難道說平平見到你就要避退?”他回頭看看無奇:“你們不會八字相克吧?”

無奇笑道:“哥哥,你又亂說,怎麽可能是蔡大哥。”

誰知蔡流風聽了無奇所說,臉上卻沒了原先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隱隱地肅然,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不安。

他不想在郝家兄妹之間顯得太過明顯,便勉強一笑,卻問無奇:“先生給你算的,真是這一句?”

無奇道:“是啊。千真萬確。”

“那、你自個兒知道是什麽意思?”蔡流風試探地問。

無奇吞了口唾沫,才搖頭笑道:“我哪兒會知道。”

蔡流風直直地看著她,以他對無奇的了解,當然看得出她在說謊。

心頭微微一亂,卻聽郝三江問:“不要說這些閑話了,流風,端王妃回京到底是怎麽樣?那些山賊哪裏來的狗膽包天敢刺殺皇室貴胄?”

蔡流風回過神來:“啊,這個……皇上正在考量,不過現在還不便妄議。”

他敷衍了這句,眼睛不住地瞟向無奇,終於先把心底的揣測按下,問道:“是了,我從清吏司過來的時候,忠勇伯正在那裏,怎麽,聽說他有一件案子多虧了你?”

無奇聽他說起忠勇伯,才一笑:“我也不過是幫了一點小忙罷了。”

蔡流風問:“什麽小忙,你不到現場就能找到那難尋的‘兇器’,怪不得忠勇伯對你讚不絕口了。你是怎麽想到的?”

害死黃禦史的“兇器”,確實是一本書。

而且是一本被下了毒的書。

無奇正是昨兒在看書的時候無意之中靈光閃現的。

當時她手上兩頁書粘在了一起,因為弄不開,所以伸出舌頭沾了點唾沫去潤那兩張紙,就是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動作,啟發了她。

當時黃禦史伏倒在桌上的時候正是在看一本書,而他倒下之後,身下還壓著那本打開的書。

監察院的人說過,那天黃大人並無任何異樣,唯一做的就是在桌前看書、看著看著就“睡倒”了而已。

所以無奇叫護衛自己的內衛前去監察院查找當日黃禦史看過的書。

內衛們有瑞王府的腰牌,做起事來自然事半功倍,監察院的人被勢所壓,雖然配合,卻滿心不以為意。

可找來找去竟找不到黃禦史當天看過的那本。

卻是一名跟黃基頗為交好的禦史說起:“對了,那本似是刻本書籍,好像不是本部的東西,是黃大人從翰林院所借……他殞身之後,翰林院裏好像還有人來詢問過,想將書帶回歸檔。會不會是給他們拿回去了?”

內衛正要去翰林院再找,卻是另一名禦史道:“且慢,我記得在處理黃大人後事的時候,是我幫他歸攏的物件,我知道那幾本書不是咱們部內之物,只當是黃大人的私物,便交給了他的家裏來人。似乎是他的侄子帶了回去了。”

內衛聞言,只得又去黃家尋黃禦史的侄子,不料卻遇到了令人生氣的一幕。

原來這黃大人的侄子並不是什麽孝順心善之人,見黃禦史去了,他借口操辦後事,便把黃大人遺留下來的有些古玩、書籍之類的都便宜變賣,將賣得的錢銀自己收了起來。

這也是黃禦史為什麽要把自己的狗兒托付給忠勇伯的原因,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不在,那小狗不是給拋棄街頭,就是給侄子直接打殺了。

內衛詢問從監察院裏帶回來的書籍,順勢將黃家的侄兒痛打了一頓,才逼問出原來也給賣給了一家舊書鋪子。

於是又費了一番波折,才終於將黃大人那天看過的書找了回來,果然是一本宋刻本的《版刻書詞》。

經過查驗,果然在書頁上發現了毒物,並且書上的確也有唾液沾濕的痕跡,可見是黃大人因為要撚開這兩頁書紙,用手指沾了唾液來潤,結果手沾到了書上的毒,只是這毒是一點點輕微累積的,起初只會叫人覺著不太舒服,到發現無可救藥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且因為毒用的巧妙,就算仵作查驗都查不出來,只當是患了什麽緊急內疾罷了。

內衛將所查告訴了無奇後,無奇便叫他們去追查翰林院的人。

尤其是那個曾向檢察院討書的。

這監察院可是才死了人,翰林院就這麽著急要把書討回去歸檔?就算是極名貴難得的書籍,此舉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人很快給找到,卻是翰林院管書庫的主事,說是按照規矩要把借的書冊入庫,不然便無法交差。

一番逼問,他總說不出別的來,看著像是個不知內情的。

無奇說到這裏,郝三江咬著手指,喃喃道:“好嚇人,居然有這種可怕的下毒手法?”

蔡流風笑看無奇:“那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真兇找出來,你可有眉目?”

無奇道:“能在那本書上下毒,自然是能接觸過那本書的人,孟大人這會兒應該在查是誰曾經手過那書,要圈定嫌疑名單也是容易。而且忠勇伯說黃大人臨死前憂心忡忡,所以我猜是跟翰林院有關的事情才導致他的殺身之禍,何況黃大人那只狗兒也一直在翰林院門口守著,那狗子知道誰是兇手也未可知。”

“當真?”蔡流風眉峰微動:“若狗子真的知道誰是兇手就好辦了。”

無奇忙道:“蔡大哥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說可能而已,何況狗兒在翰林院也許只是因為黃大人去過那裏……而且狗兒畢竟不能開口說話,這個當不了證據的。”

蔡流風眼神明亮地笑道:“這些都不打緊,只要讓兇手深信這狗子會認出他並找到他就足夠了。”

次日,翰林院中,忠勇伯的侍從抱著那只黃狗,旁邊是李院首,另一側則是蔡流風。

左右十幾個清吏司的侍衛。

在他們面前站著的,正是之前徹查過的曾經經手過那本《版刻書詞》的幾人,都是翰林院裏的,忠勇伯認得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在門外跟自己還嘴的一位青年供奉。

李院首滿臉無奈,清清嗓子道:“昨日清吏司跟監察院徹查,原來黃大人確實是中毒身亡,而且正是因為他看的那本宋刻本《版刻書詞》,有人居心叵測在上面落了毒。”

話音未落,在場眾人臉色各異,面面相覷。

蔡流風看在眼裏,不動聲色,這裏頭多半都是他認識的,也有一兩個新進。

李院首道:“稍安勿躁,如今清吏司的蔡郎中、你們應該認識,他說要追查兇手,現在有個法子可以找到真兇。”

“大人,是什麽法子?”有人問。

李院首指了指忠勇伯身旁那只黃狗,道:“這只狗兒是黃大人養的,黃大人是中毒身亡,而那種毒據說又極特殊,所以它記得那種氣味,所以之前才在翰林院這裏徘徊,因為給書下毒的就在……各位中間。”

眾人又再度轟然,只有一人流露不安之色。

李院首擡手示意大家噤聲,又道:“放心吧,只要讓這狗兒挨個嗅嗅你們的手,要是摸過那本書的,自然會留下氣味,自然就是兇手了。”

有個人的神情突然更加不安。

忠勇伯卻已經迫不及待了,吩咐隨從:“把阿黃放下,讓它去找真兇!”說著又望著黃狗大聲說道:“阿黃,要是發現真兇,不用猶豫立刻把他的手咬斷!先給你主人報仇!”

那黃狗給他救助後,養了兩日,已經恢覆了大半,此刻像是聽懂了忠勇伯的話,轉頭向著那幾個翰林院的人走去。

蔡流風不動聲色道:“各位且把手伸出來便是。”

忠勇伯,李院首以及蔡流風都在,眾人無奈,陸陸續續伸出手來。

只有先前跟忠勇伯拌嘴的那青年供奉握著拳道:“這、這未免太兒戲了吧?就憑一只狗?何況這狗兒是畜生,萬一它兇性大發胡亂咬人又怎麽說?”

有幾個正在伸手的聽了這話,未免瑟縮,正要跟著提出異議,只聽蔡流風微微一笑:“你是新進的王供奉?你放心,你若沒做虧心事,這狗兒自然不會咬你,但若是你碰了那本書……就不一定了。”

他環顧周圍:“只有心虛之人,才不敢伸手,對不對?”

眾人聽聞,便又都將手伸了出來。

那王供奉咬牙,正哆嗦著把手指探出來,偏偏這時候那黃狗一路巡視般走了過來,它盯著王供奉,鼻翼抖動,微微地呲出牙。

青年臉色大變地後退一步:“滾,滾開!”

黃狗卻猛地跳起,竟撲到他身上,發出咆哮的聲音。

青年躲閃掙紮著叫道:“快把它弄走!”

李院首本不以為然的,看到這裏,不禁也變了臉色。

蔡流風走前幾步:“是你殺害了黃禦史?!”

“救命!”王供奉只覺著黃狗嗅著自己的脖子,好像隨時要咬斷自己的喉嚨,慌忙叫道:“我認……我認就是了!快把它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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