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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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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吏部尚書大人病休未到, 兩位侍郎急忙率眾迎駕,任侍郎很清楚太子殿下的來意,一邊忙著迎駕一邊暗暗叫人過來傳蔡流風。

蔡流風跟孟先生一同來到吏部正堂院, 才進院門, 就見太子趙徵坐在堂下,任侍郎等十數人都在底下垂手而立, 萬籟俱寂。

孟先生跟蔡流風到了後, 任侍郎的肩頭仿佛稍微地放松般沈了沈。

太子趙徵的臉色卻一反常態的有些陰沈,不是平日裏那樣和風細雨的樣子。

剛才任侍郎已經率先當面向著太子請罪,只說相關之事正在追查。

趙徵卻不想聽這些搪塞的話,一直到蔡流風跟孟大人到了,才道:“你們那個、郝無奇呢。”

孟大人道:“回太子殿下, 下官已經命人暫時將她羈押在清吏司。”

“羈押?”趙徵輕輕地哼了聲, 瞥著孟大人道:“員外郎,你倒是跟我說說看, 你為什麽要羈押郝無奇?”

旁邊吏部其他眾位官員的臉色紛紛變了, 大家都有些惶恐,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太子殿下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孟大人卻依舊是先前那副寡寡淡淡似懂非懂的神情, 沒有任何惶恐跟害怕, 可也絕非怠慢。

他拱了拱手,緩緩說道:“殿下不是已經聽說了嘛, 下官們也是跟殿下一樣,所以先把郝無奇羈押起來,慢慢地審問呢。”

“你住口!”太子趙徵果然慍怒:“你竟敢說什麽跟本宮一樣!本宮久居東宮,並沒有直接統轄郝無奇,跟她朝夕相處的, 你卻是她的頂頭上司,你敢說你一點兒都沒有發現過異樣?”

孟大人著實頭鐵的很,他竟說道:“回太子殿下,下官著實是有點兒老眼昏花了,有負太子殿下跟瑞王殿下所托。”

趙徵聽他提起瑞王,越發有些怒不可遏了。

如果這件事情並不關乎瑞王,換言之,如果瑞王現在好端端的無事,太子未必會像是現在這般驚惱。

事實上,他根本都不會出面,因為一切都有瑞王替他出面料理。

先前在東宮,聽內侍來報說瑞王墜崖落水、下落不明之時,趙徵本能是無法相信的。

他覺著這必然是不知哪裏送來的荒謬消息。

他怔了會兒後大怒:“混賬!誰叫你說這些混話來咒瑞王的!”

那侍從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殿下恕罪,是瑞王府的付青亭派人來報的消息,而且……”

瑞王聽說是青亭派人來報,心已經涼了一半,卻偏在這時侯,太子府的幾個詹士也不約而同趕來,原來也都是為了此事。

畢竟大理寺跟五城兵馬司都是傳播消息最快的地方,一些耳聰目明的人早得知了消息。

太子趙徵聽眾人都在進言此事,一時頭暈目眩,大家見太子臉色不對,這才急忙打住,又忙傳太醫。

趙徵這邊才剛剛地緩過神來,宮中已經派了人來。

來人居然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內宮大總管李太監。

李太監素來都是笑呵呵的模樣,今日卻也沒了笑影,從進殿的時候就蹙著眉頭,腳步匆匆的。

“殿下,”他上前行禮:“瑞王殿下的事情您可聽聞了?”

趙徵的眼睛都紅了:“公公……您這時侯來,是父皇也知道了嗎?”

李太監點點頭,看著他發白的臉色:“這種大事怎麽能瞞得過皇上呢?只不過到底究竟是怎麽回事,據說這其中……還跟清吏司的一個人有莫大的關系。所以皇上命老奴親自來傳一句口諭。”

趙徵急忙肅然而立:“兒臣聽旨。”

李太監道:“著太子即刻放下手頭的事情,速去吏部將此事查明,並且盡快找回瑞王。”

趙徵聽了這句話,眼中的淚泫然欲滴,吸了吸鼻子才道:“兒臣遵旨!也請父皇,父皇安心。兒臣一定會把瑞王安穩找回的。”

李太監見他如此,便過來拉住手,溫聲勸道:“太子殿下,這會兒正是緊要睜大眼睛之時,您可不要先過於傷感起來。”

太子定了定神:“公公說的是,您放心,我即刻便去吏部。”

李太監點點頭,又道:“瑞王殿下……”

他停了停,道:“殿下並非凡人,以老奴看來,此事自然是有驚無險,遇難成祥的。”

交代了幾句,李太監便先行回宮了。

太子正要起駕,卻又有成安公主聞訊趕來,焦急地詢問瑞王的事,太子沒有心情跟她細說,只道:“其他的話你問太子妃去吧。我要先去瑞王府一趟。”

成安心急如焚,幾乎就想跟著他一起去,可又知道他另有要事,只能含淚叮囑:“太子哥哥……一定要把四哥好好地找回來啊。他千萬不能有事,求你了。”

太子聞言道:“你總該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瑞王無事。”在她肩頭輕輕一拍,這才帶人離開。

趙徵先去了瑞王府,可只是如今王府的精銳都在外頭,只有費公公在府內,因為也聽說了風言風語,正像是一只熱鍋上的蚰蜒似的竄來竄去,不明所以。

見了太子駕到,急忙上前問長道短,眼淚汪汪,並沒有什麽確鑿有用的話。

太子卻後悔自己貿然來這裏了,只簡單說了幾句便又離開。

費公公試圖跟上,卻給他堅決制止了。費公公正要撒潑,幸而是太子身邊的內侍勸慰公公道:“您老人家只管好好地等著,也許下一刻王爺就好端端回來了,您若是不在王府內,誰伺候王爺呢?”這才讓費公公留了步。

趙徵找不到付青亭,也沒找到顧九,又不能向著費公公出氣,心中一股驚怒不知要向何處傾倒。

如今見孟大人這般回覆,太子怒道:“你還敢提瑞王,聽說是瑞王把你調了來的,你就是這麽對他的?告訴你,要是瑞王真的有個……你們清吏司的這幾個人一個也跑不了,孤統統地都要問罪!”

孟先生這才慢慢跪在地上:“下官知罪,請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咬了咬牙,目光瞥向旁邊的蔡流風:“郝無奇呢?!”

蔡流風緩緩地籲了口氣。

吏部清吏司中。

幾個清吏司的差官聚在堂內,惶惶然不可終日。

錢括本來要趁亂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吏部,假裝自己不在的樣子,只是太子駕到,吏部從內到外方位森嚴,一只蒼蠅都難以出入,也把他攔在了此處。

幸而之前太子傳人的時候,他又極靈活巧妙地避開了,所以沒有跟著孟先生前去正堂。

錢括看著無奇原先的那張桌子,喃喃道:“我、我就覺著那個小子……有點兒陰陽怪氣的,果然她真不是個男人。”

說了這句,他又皺眉道:“不過,縱然她是想當花木蘭,也不該到吏部來胡鬧,吏部是天下官員萬人仰望之處,體統規矩豈能給人攪亂!如今出了這種事,自然是要將她嚴懲不貸!”

旁邊一名差官問道:“錢大人,要真的傳言屬實,郝、郝無奇會怎麽樣?”

“你還擔心她怎麽樣?”錢括撇撇嘴道:“你不如再多擔心擔心我們會不會給牽連!”

那人縮了縮腦袋。

錢括道:“不是我說,太子殿下既然已經駕到,那皇上自然也已經知道了此事,對於這種違法亂紀攪亂官場體統的人,少說的,也要判她個欺君吧?”

他覺著自己分析的合情合理,苦於無人捧場,便自己給了自己一個點頭讚許,又繼續道:“何況,如今瑞王殿下竟也出了事,如果真的是因為她才害了瑞王,哼,那我可實在想不出她到底會怎麽死了,我看殺頭都是輕的!”

就在錢括大放厥詞的時候,有人呵斥道:“錢大人!”

錢括擡頭,卻見是蔡采石從門口經過,正怒視著他。

“蔡、蔡采石,”錢括一怔,道:“怎麽了你?”

平日裏蔡采石都是一副圓圓潤潤和和氣氣的樣子,像是無辜白胖的小兔,很少見他動真怒,但現在他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蔡采石肅然地看著錢括道:“錢大人你最好還是不要先在這裏胡言亂語,大家正忙著找尋瑞王殿下呢,你就在這裏說什麽出事,被害,若傳出去,只怕你的罪也不輕。”

錢括楞住,繼而忙分辯道:“我我我不過是說可能……”

“可能也不行!”蔡采石不容分說的,竟有幾分咄咄逼人:“你這樣跟咒瑞王殿下有什麽區別?”

“我、我不說了行嗎?”錢括被當面質問,本要發作起來,可一來自己理虧,二來蔡采石也不是好惹的。

何況一向和善的人被逼的發了火,這時候硬碰自然不是最好的法子。

蔡采石見他不再嘴硬,才又道:“不僅是瑞王殿下,關於小奇,希望你也能嘴下留德,小奇不管如何都是清吏司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若真的有事,誰也逃不脫,所以很不必先幸災樂禍地想要踩上一腳,不如想想該怎麽同舟共濟的好!”

在場的眾人鴉雀無聲,都低著頭,錢括張了張嘴,終於又沒有說什麽。

蔡采石見狀,才轉身往外去了。

等他走了,錢括才悻悻地道:“這個小子向來都不吭不哈的,怎麽今日竟也會咬人了呢。”

不知是誰說了句:“這叫做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清吏司後院。

門口處已經多了兩個差官看守著。

裏間,此刻只有林森陪著無奇。

在知道太子駕到後,孟先生跟蔡流風忙先去了。

無奇想起自己有一句話要告訴蔡流風,便對蔡采石道:“石頭你記住,回頭有人問起話來,你只說你一點兒也不知道,何況你起初的確是不知道。”

蔡采石正要說話,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怕我給牽連?”

無奇倒也清楚蔡采石心實,只怕滿心要維護自己而忘了別的,於是正色說道:“不止是你,你該清楚你身後還有蔡大哥,還有你們蔡家。”

蔡采石果然沒想到後面這些,他楞了楞道:“可、可大哥一定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所以,”無奇看著他的雙眼:“你也要去告訴蔡大哥,別讓他、別讓他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做些犯傻的事情。”

說到“犯傻”,心裏突然間又想起了斷龍崖上的趙景藩。

無奇的心在瞬間有點不舒服起來,眼睛也跟著發潮。

她強忍著心頭的不適,假裝無所謂地笑了笑道:“石頭,你聽我的話好嗎?我不想有人為了我再無謂的……你們要是因為我受累或給牽連,我就算真的……我是不能安心的。”

無奇雖然盡量克制著,沒有說的很直白,但蔡采石聽了這兩句,眼睛頓時也紅了:“你胡說,我不要聽這些胡話,你一定沒事的!”

無奇不敢再跟他說下去,只拍拍他的肩頭:“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趕緊去跟蔡大哥說說,叫他務必謹慎行事。千萬不要沖動。”

蔡采石扭開頭,賭氣道:“我不去。”

林森在旁邊一直都安安靜靜地,聽到這裏便把蔡采石揪起來:“你聽小奇的話趕緊去,現在只有蔡大哥能夠從中周旋想法子,這會兒你得提醒他,別叫他也把自個兒牽連進來才好,不然咱們就真的沒靠山了。”

蔡采石楞住:“木頭……”

林森道:“趕緊去啊。”

蔡采石看看無奇,又看看林森,心裏隱約覺著似有些道理,便先跑了出去,這才正遇到錢括在那裏唾沫橫飛。

此刻剩下無奇跟林森兩個,無奇看著林森,卻對他有點刮目相看:“小林子你……”

“我怎麽樣?”林森見她目光投來,便哼道:“你不用跟我白費口舌了,你要說的我都懂,我知道你是怕小蔡出頭會連累蔡侍郎,所以叫他避諱些。不過我可沒所謂,我爹本就在漕司,林家又是小門小戶的,橫豎也沒有蔡家樹大招風,可沒什麽需要怕的,小蔡可以不跟你站一塊兒,我再跑了算什麽樣子,你忘了當初咱們三個進清吏司的時候說過的話嗎?要共進退的。”

“木頭,”無奇忍了半天的淚突然忍不住了:“你,你不怪我瞞著你啊。”

“瞞著我?”林森眨眨眼,看著無奇突然笑道:“小奇,說來我至今還有點不肯相信,你真是女孩兒嗎?我可一點想不出你是姑娘的樣子……他們、不會都弄錯了吧?”

無奇眼中還含著淚,卻給他逗的嗤地笑了。

林森蹭著自己的下頜,皺眉道:“人家跟你說正經話呢,你別當我說笑啊。你……你至少給我看看證據,我怎麽看著都不像。”

無奇一楞,擡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磨了磨牙瞪著他:“你是不是又要作死啊?”

林森反而拍手笑道:“對啊,我還是習慣你兇巴巴的這樣子……當初明大哥說我跟小蔡欺負你,殊不知你才是個霸王,對了,說起來怎麽一直沒見到明大哥?”

原來林森尚且不知明朗就是瑞王,這倒也是,這種堂堂王爺假扮跑腿侍衛的“皇家醜聞”,怎麽能讓小林子他們知道呢。

可無奇給他這一句有戳中了心事,她勉強一笑道:“他、他大概有要緊事要去做。”

“對了,一定是為了王爺,”林森卻也自作聰明地想通了,看無奇的臉色不佳,便安慰道:“你放心吧,明大哥跟王爺一定會安安穩穩歸來的。對了,還有郝伯父,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

如果不是怕嚇到林森,無奇一定要撲在他身上痛痛快快地哭一陣子,但她仍是咬著唇忍住了。

瑞王下落不明,父親不知所蹤,她自己也像是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艘小舟。

除了這些,還有整個郝府。

無奇能想到,郝府此刻的情形。

相比較自己的安危,她更加擔心阮夫人。

深深呼吸,無奇擡頭對林森道:“木頭,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林森忙道:“什麽事?你只管說!”

無奇道:“你想法兒去我家裏一趟,跟我娘報個平安信。就說、就說我爹已經有消息了,差不多就會回京。”

林森瞪大眼睛:“你想叫我騙太太?”

無奇忙道:“這不是騙,呃……這就算是善意的謊言吧。”

如今她的情況如此糟糕,如果說能讓阮夫人心情略好一些,自然就是騙她說郝四方即將回京了,畢竟郝四方若是回來,自然可以幫著阮夫人擔下風雨,不至於讓母親孤立無援。

林森很快妥協:“那、那好吧,還有別的嗎?”

無奇想了想,又說道:“還有,你就說,我也未必會有事,也告訴我娘蔡大哥會替我周旋的。你叫她千萬別太擔心了。好好地保重自個兒……”

說到最後不知不覺地心裏酸軟的很,眼淚已經在眼裏打轉,無奇趕緊擡手摸了去:“行了沒有別的了。”

林森總算明白了,他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這還是讓我報喜不報憂啊。”

無奇帶著淚笑道:“你知道就好,不過你可別說錯話反而露出馬腳。”

林森嘆了口氣道:“放心吧,我還是很會哄女孩子的,畢竟我這麽多年的經驗……”他本是想說自己的演技還算過得去,可說了這句卻覺著味道不對,阮夫人又不是需要他哄騙的女孩兒。

忙吐吐舌:“算了,我先去了。不過我去了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使得嗎?”

無奇笑道:“難道有狼來把我吃了去?”

林森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肅然地說道:“小奇,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無奇見他突然認真起來,詫異地問:“什麽條件?”

林森道:“這件事情消停了後,你、你得穿一回女裝給我看看。”

“啊?!你想幹什麽?”無奇更加驚愕。

“我能幹什麽?我當你是兄弟!你總不會覺著我還能幹什麽吧?”林森瞪著她,最後他抓抓頭:“我只是沒辦法相信你是女孩兒啦。你看看你……明明、怎麽也不像嘛。”

無奇這才明白了林森的用意,滿腔的愁苦給他的這句話都打散了,笑道:“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你可別出爾反爾。”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趕緊去吧。”無奇擺擺手,隨口哼道:“我穿上女裝可好看了,怕把你……”

她跟林森向來開慣了玩笑,本來想說“怕把你迷死”。

可就像是林森說把她“當兄弟”一樣,她心裏也把林森當成了“兄弟”或者“姊妹”,這玩笑說出來就覺著有點肉麻麻的,當下急忙打住,還是用了她最喜歡跟慣用的惡聲惡氣腔調,說道:“趕緊滾吧!”

別說,林森也最吃她強橫霸道這一套:“你看看你,要真是女孩,整個兒一母老虎,我還怕你咬我呢。”

林森摸出了清吏司,察覺往前的路都給東宮的人封住了,他便見機行事,往後門掠去。

幸而後門這裏還只是吏部自己的人,林森打了個馬虎眼,便溜了出去。

林森松了口氣,悄悄地低著頭溜出了吏部街,越過街頭,正有幾個閑人駐足,向著吏部街這裏張望,一邊指指點點的。

林森依稀聽他們說什麽“王爺、女子”之類的話。

若是平時倒是可以聽聽八卦,但現在他要務在身,也顧不上了,正要去找一匹馬,迎面卻正好看見一人策馬而來。

林森心頭一喜,忙叫道:“郝大哥!”

郝三江已經打馬過去了,聽見聲音急忙回頭,才看到是林森,忙道:“小林子你怎麽在這裏?平平……”

林森向他做了個手勢,上前問道:“郝大哥你去哪兒?你要去吏部?你現在最好別去!”

“怎麽了?平平真的出事了?”郝三江忙問。

他手上的傷有些惡化,之前到了漕運司給大夫處置了一番,又喝了一碗草藥,不知不覺睡了一覺。

誰知這一覺醒來,便天翻地覆了。

聽到底下人所說,郝三江顧不上先回家,只忙先趕去吏部查看端倪。

林森道:“郝大哥,一言難盡,總之你現在不能去吏部,太子殿下現在那裏呢……”雖然不知道趙徵如今正在氣頭上,但林森也直覺郝三江這時候去只怕沒好果子,又怕他擔心,忙道:“是因為瑞王殿下的事情。”

三江道:“瑞王真的出事了?”

這會兒幾個路人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林森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總之你跟我來。”

當下林森跟三江先離開了吏部街,路上林森把事情的經過大體告訴了三江一番,卻不敢把事情說的太糟糕,也沒有就提郝四方還沒找到的事情。

只道:“小奇怕家裏著急,所以讓我先去郝府報個信。郝大哥,這會兒你別插手,畢竟你是府裏的人,橫豎吏部自有蔡大哥幫忙周旋,一定沒事的。”

郝三江皺眉道:“平平沒受傷吧?”

林森笑道:“沒有!她精神著呢,剛才在清吏司,因為我多說了一句話,她還不依不饒要打我呢。”

郝三江吐了口氣,怔了會兒才喃喃說道:“沒想到偏在這時候鬧出來,爹還沒回來呢。”

林森心頭一梗,不敢多言,只道:“郝大哥,現在太太一定很擔心,小奇那裏有蔡大哥跟小蔡,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家裏去,有你在,太太也心安些。”

三江想想有道理,便先陪著林森回郝府。

兩人快馬加鞭回到了郝府,還沒有翻身下馬,就發現郝府門口停著一頂青呢轎子。

門口的仆人見是三江回來,急忙迎上。

“什麽人?”郝三江看著轎子問。

門房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三江皺眉:“怎麽了?”

門房低著頭道:“大爺,這來的人好像是、是禮部的蔡尚書。”

三江一只腳已經進了門口了,聞言扭頭:“誰?”

連林森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郝府後宅。

對於阮夫人身邊的人來說,無奇身份的揭露自然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兒。

至於郝府的上下人等,因為夫人素日訓練有素,所以雖然知道外頭滿城風雨,他們倒也並沒有就隨波逐流地鬧騰,頂多是私下裏交頭接耳幾句,不知家主將如何應對此事罷了。

但是對於竇家姑媽而言,卻仿佛天都塌下來了。

姑媽是見到兩個嬤嬤有些鬼鬼祟祟避著人,她便小心跟上,偷聽到了幾句。

她簡直都嚇傻了,起初還以為這兩人是在胡說。

姑媽第一時間跑到了女兒秀秀的房中。

秀秀正在看竇玉寫字,見姑媽跑的臉都漲紅,不明所以:“幹嗎啊娘,是不是哪裏又有減價的好東西了?”

“嗐!”姑媽把房門掩住,一把拉住秀秀進了裏間,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剛聽見的那些話說了。

“什麽?”秀秀也驚呆了,直著眼睛問:“娘,你沒聽錯吧?”

姑媽道:“我也盼著自己聽錯了呢!這種事情他們哪裏能瞎說!”

“平弟,竟然是個女的?”秀秀喃喃,扶著腦殼:“這、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不可能?你想想看,平平長的本就是一副女孩兒相,當初我還跟你說了她怎麽跟三江一點不一樣,沒男子漢的氣概呢,原來是個女孩兒!”姑媽捶胸頓足地說道:“本來我該早點看出來的!”

秀秀呆了半晌:“女孩兒,女孩兒……對了!怪不得她……”

原來她想起當初自己千方百計接近無奇,無奇卻對她百般的推三阻四,這才徹底的明白了其中原因。

秀秀似笑似嘆,撩了撩鬢邊的發絲,嘆道:“我以為呢,怎麽會有人那麽不解風情,完全無視我的美貌,原來不是個真的男人……這就很說得通了呀。”

她原本施展了些自信是相當勾人的手段,可屢屢在無奇處碰壁,本來有些氣餒受挫,可現在知道了無奇並非男子,秀秀在驚訝之餘心裏反而松了口氣,甚至有點點的高興。

畢竟,並不是她的手段不夠高長的不夠美,而完全是無奇自己的原因。

姑媽卻沒領悟女兒的喜悅,反而在旁邊惶惶然的:“我的天,這可如何是好,她既然是個女孩子,女孩兒不在閨閣之中安安分分的,跑到外頭去跟男人一樣胡鬧做什麽?竟還跑到吏部那樣緊要的地方去……這、這簡直是捅破天!哎,表弟怎麽犯糊塗讓自己的女兒去幹這種能掉腦袋的事兒?再說,女孩子哪裏能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又哪裏能跟男人似的當差,這不是丟人現眼嗎?”

秀秀正有些沾沾自喜,聽到姑媽說了這些話,便皺皺眉,可也沒有反駁。

誰知竇玉從門口跳了進來,叫道:“表哥才沒丟人現眼!不許這麽說他!”

“你、你這小子……”姑媽有些吃驚,竇玉很少主動開口,沒想到今兒一開口,竟是給無奇說話,她又道:“你、你都聽見了?”

竇玉不答。

姑媽見狀,知道他必然是聽見了,當下囑咐道:“玉兒,這話暫時別說出去,咱們自己知道了就行了啊!……什麽表哥,那不是表哥,是你表姐了!哼,生得明明是個女兒,幹什麽裝兒子啊!”

竇玉聽她說這個,卻又不樂意了,攥著手叫道:“不管是表哥還是表姐,都對我很好,反正不許你這麽說她!”

姑媽瞪大了雙眼,匪夷所思地:“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是吃力扒外了不成?敢說起你娘來了?”

竇玉瞪了瞪她,轉身跑了出去。

“你給我回來,混賬東西……你去哪兒?”姑媽叫了聲,沒叫住兒子,便回頭對秀秀道:“你弟弟吃錯什麽藥了?好好地替個外人說話!”

秀秀也有些詫異竇玉居然主動維護無奇,聞言便道:“娘,其實不怪玉兒他小孩子生氣,連我也聽不下去了,關於平……平表妹,之前你可不是這麽說她的吧,我記得你還沒口子的稱讚他、呃……你說她小小年紀就這般能幹嗎?還說她將來前途無量呢。”

姑媽瞠目結舌:“那、那時候我不是不知道她是女孩兒嘛!”

搪塞了這句,又道:“連你也替她說話?你們是一起合夥起來造反?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也罷了,你可不能也不懂事,你想想看,外頭風言風語的,說瑞王殿下‘失蹤’,生死還不一定呢,這可跟平平脫不了幹系,倘若真是這樣,再加上她女扮男裝當官的事情,這府內還有個好兒?”

她越說越是害怕,忍不住又道:“這、這咱們是來投靠的,該不會連累咱們吧?秀秀你說,咱們該不該趕快搬走?”

秀秀沒想到她連這個也想到了,當下皺眉道:“娘,你這是不是也太過見風使舵沒情沒意了,咱們自打上京來,府裏可從來沒有薄待過,如今才出了一點事,你就聽風就是雨的張羅要走?要走你只管自己走,我可是不會在這會兒離開郝家的。”

秀秀說完後,也不再理會姑媽,擡腿往門外走去。

“你、你又去哪兒?”剩下姑媽呆呆地立在原地,半天才目瞪口呆地道:“小兔崽子們,翅膀都還沒硬了呢?怎麽沒一個省心的!”

郝府,阮夫人的上房。

絹繡的屏風上,是一副蘇漢臣的《秋庭戲嬰圖》。

秋日的庭院之中,花正好,兩個身著錦衣、粉妝玉琢的小娃兒在太湖石跟大朵的花簇底下,頭碰頭地湊在一塊兒,他們正在玩當時流行的推棗磨的游戲,身後的花叢旁邊還散落著其他各樣的玩具。

蔡瑾玄凝神看著這一幅圖。

不知為什麽,看著畫上兩個小童天真無邪的眉眼,他像是能看出府內的女主人的心意,知道她為什麽會特意放這麽一幅圖在這裏。

隱約有環佩聲響,蔡瑾玄擡頭,看見屏風後影影綽綽地有幾道影子出現。

然後,一個丫鬟走了出來,行禮道:“讓您久等了,請入內說話。”

蔡瑾玄目不斜視,從屏風後走了進內。

屋內,阮夫人立在長桌的旁邊,目光蜻蜓點水地跟他一碰,便屈膝道:“給您行禮了。”

蔡瑾玄一點頭:“夫人不必多禮。”

阮夫人道:“蔡侍郎請坐,看茶。”

“不必,我說幾句話就走。”蔡瑾玄制止了,然後他特意掃了掃身旁的丫鬟。

阮夫人的眉輕輕一挑,微微擡手。

鶯鶯悄悄地退回了屏風之外。

蔡瑾玄這才一撩袍擺,在太師椅上落座,他垂眸淡淡道:“我知道夫人不想見我,所以我只能自己來找你了。”

阮夫人卻仍是垂手站在他的對面,聞言淡淡道:“蔡大人這是從何說起,不知大人親臨,有何貴幹。”

蔡瑾玄欲言又止,盯著她道:“夫人這是明知故問?外頭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你竟不知道我為什麽而來?您倒是一如既往穩的很啊!”

阮夫人微微一笑,這才擡眸,卻仍不動聲色地說道:“再滿城風雨,那也是我郝家的事情,跟蔡大人有什麽關系呢?”

兩人目光相對,蔡瑾玄眉頭緊皺,終於他將頭轉開,淡淡說道:“我本來也不想管此事的,可是……阮淩寒,你難道不知道這是欺君的罪嗎?”

阮夫人不語。

蔡瑾玄慢慢道:“我想你該是最清楚的,不僅是郝無奇,就算是郝四方甚至是你,也都逃脫不了,都會給牽連其中。”

“拙夫如今生死不知,勞煩大人惦記了,”阮夫人重又垂了眼皮,似冷非冷地說道:“且是福是禍,橫豎自有天數,不管怎麽樣妾身也都認了。”

蔡瑾玄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恍然失笑:“好啊,竟是我多事了!”

他說了這句,便站起身來。

正要轉身,目光看向屏風上的那兩個正心無旁騖嬉戲的孩童。

蔡瑾玄盯著那兩個孩子,想了想,終於說道:“我知道這種事情不會是你的主意,那一定是郝四方幹出來的,他身為朝廷官員,卻明知故犯。如今事發卻偏偏不在,他要真的是個男人,就千萬別死在外頭!他做出來的業障,好歹別叫女人擔著。”

阮夫人聞言臉色微變,隱約多了幾分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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