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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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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流風將那兩張紙選了出來, 燈影下他的眸色略有些深,唇邊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

無奇早在他把何勇的那張信選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關是難不倒蔡學士的, 所以這一幕早在她意料之中。

有點說不清這會兒的心情, 驚訝嘛,只有很希微的一點。

可說是高興也不純粹, 或許是因為……

突然發現還有人跟自己“想”的一樣。

就像是夜空之中的兩顆遙遠的星星, 他們散發出的光芒,有那麽一瞬突然間交匯在一起。

那種小小地閃光的愉悅,無法言說。

她也帶著笑回看蔡流風,發出了由衷的感嘆:“不愧是蔡大哥。”

蔡采石跟林森已經跳起身來跑到跟前,迫不及待地:“怎麽回事, 到底是哪兩張。”

“讓我看看!”

兵馬司這些人所照著寫的這些, 為了防止混淆,各人都在背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蔡采石先看了眼正面, 然後迫不及待地將那張後選的信翻了過來!

然後他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氣, 雙唇閉的緊緊地。

林森定睛一看,愕然失聲:“是他?!”他瞪大了眼睛,覺著很不可能, 於是把震驚且疑惑的眼神投向蔡采石。

蔡采石卻看向蔡流風:“大哥, 你為什麽覺著這兩張是出自一人手筆?不、不會弄錯吧?”

從小到大,蔡采石從沒有一次敢質疑蔡流風的, 但是這回他也跟林森一樣無法置信,或者說,是完全不知道為什麽。

這會兒無奇正收拾桌上其他的字紙,蔡流風也同她一起撿拾,聞言說道:“你再仔細看看。”

蔡采石跟林森趕緊又低頭細看, 不約而同的目光炯炯,仿佛能把紙燒出一個洞來。

無奇道:“蔡大哥,你索性說了吧,要知道我可用了一下午時間呢。”

蔡流風把手中的其他字紙遞給她,說道:“要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完全不一樣,我是說連我都看不出相似之處,那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分左右手寫字,左手的字當然跟右手所寫的不同。但要是同一個人同一只手所寫的字,就算是經過苦練跟模仿,下筆的時候仍會不自覺地帶些自己的痕跡,尤其是一些細節是難以改變的。模仿別人筆跡就算再像也終究是假的,只能唬一唬外行而已。”

林森吐舌:“這個外行說的就是我們了。”

蔡流風把兩張信拿到跟前:“這兩張,你們看……”他的手指在紙上輕輕一滑,點了點:“這個‘道’字之‘首’,中間的兩橫,以及這個‘身’中的兩橫,對比看看。”

兩人定睛看去,卻見那兩道橫杠竟是有些上長下短。

蔡流風道:“這畢竟是寫字者多年形成的習慣,積習難改。剛才我看其他人所寫,雖然零星也有,但要麽‘道’,要麽‘射’,不像是這兩張鮮明一致。”

蔡采石把那兩張信湊在一起,果然這兩個字中間兩道筆畫如出一轍,第二道橫杠都沒有劃到底,末尾露出一點空隙!

但這空隙本就很細微,燈光下若不細看幾乎也都忽略了。

無奇笑笑:“有意思,本來想嫁禍他人,卻不想反因而留下把柄。”

倘若寫字者用左手寫催命信,自然不會留下破綻,但他偏要模仿白參將的字跡,左手生疏自然難以模仿的很好,故而仍是用右手,如此,便弄巧成拙。

林森擦了擦眼:“天啊,我也得找個眼鏡子來戴戴才行,這也能看出來?”

蔡采石在解惑之餘卻有些心跳,他看著無奇:“你、你跟大哥發現的一樣?”

無奇點頭。

蔡采石屏息,看著信後面那個“馮”字,不敢說話。

此刻蔡流風垂首問無奇:“你又是怎麽察覺的?”

無奇道:“我對於字體筆畫之類的洞察當然不如蔡大哥敏銳精通,是從另一點上判斷的。”

“什麽?”蔡流風笑看她。

無奇的手指在那紙的墨劃上輕輕劃過:“你明明都知道了,怎麽還問我?我可不敢再在蔡大哥面前班門弄斧了。”

蔡流風輕笑。

忽然敲門聲響起,門外有人笑道:“蔡學士可在?”

蔡流風笑容一收,回頭對蔡采石道:“大概有個認識之人,我去應酬,你們暫且留一會兒。”

說著又對無奇點點頭,這才出門去了。

三人靠在門口,只聽外頭寒暄的聲音,那來人道:“任大人聽說學士在這裏,很欲一見,特叫我來請您過去說話,請學士千萬賞這個臉啊。”

蔡流風並沒回答,那人非常的機靈,立刻說道:“要是學士這裏有要緊的客人,那就不敢強求了。”

直到此刻蔡流風才道:“不敢,只是跟舍弟幾人吃一頓便飯而已,既然是任侍郎在這裏,自當拜會。程兄請。”

兩人說著便離開了。

蔡采石聽到這裏,回頭道:“這個任侍郎,難道就是吏部侍郎任大人?”

林森咋舌道:“這麽說,竟是咱們的頂頂頭上司了?”

無奇已經把那些字紙都又收了起來,聞言說道:“蔡大哥貴人事忙的,今兒晚上好不容易抽空請我們吃了這頓飯,已經是難得了。我看這任大人身居高位,且又特意相請的,一時半會只怕回不來,不如叫人給他捎個口信,說我們先回去了,免得他牽腸掛肚的,應酬的也不安生。”

如果蔡流風惦記他們還在等著,忙著回來,不免得罪那位任大人,而這位大人若真是吏部侍郎,那可是無論如何不便怠慢的,所以無奇才這麽說。

“還是小奇心細,”蔡采石連連點頭:“那我跟人說說。”

他出了門,找到跟隨蔡流風的侍從,如此這般說了,侍從答應待會兒透信進去。

於是三人便先出了門,這會兒天空一輪半圓的月,長街上人影憧憧,喧聲笑語,街市裏的燈光點點,璀璨耀眼,看著一幅盛世太平的景象。

無奇卻也是很少這麽晚在外頭游蕩的,見了這種景致,卻也忍不住長嘆了聲。

蔡采石問:“怎麽嘆氣?是不是因為大哥沒跟著咱們?”

無奇搖頭:“哪裏,我只是覺著……這長街上的景致,看著倒像是一副畫。”

林森笑道:“這有什麽,不是很尋常的景致嗎?”

無奇心中突然出現的,卻是炮火連天震耳欲聾,滿目狼藉,百姓四散的慘狀。

她把那噩夢一般的景象從腦中揮走,也笑道:“是啊,尋常才見真滋味。”

蔡采石卻問:“我們要不要乘車?”

無奇回頭看看:“不用了,把車留給蔡大哥,他還不知什麽出來呢。”

林森道:“那咱們先走逛逛,若是累了再雇一輛車不遲。”

蔡采石惦記剛才的發現,忍不住問:“小奇,如果真是馮大人所寫,那他……”

之前懷疑死去的白參將已經驚世駭俗了,假如線索直指馮指揮使,那兵馬司還不炸鍋。

此事大為棘手,一定得謹慎再謹慎。

街上人多眼雜,無奇制止了他:“不忙,我有個主意,明兒咱們商議。”

話音剛落,突然從旁邊有一道人影閃了出來,喚道:“平兄弟!”

蔡采石跟林森正在莫名,無奇的臉色卻變了變。

她當然知道來人是誰,只是沒料到居然又會在這裏碰面!

此刻那人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滿面急切地看著她道:“你你你叫我好等!”

無奇正在幹笑且心裏盤算,林森疑惑地問:“你是誰?你剛才叫什麽?”

蔡采石也打量著來人,見來人四五十歲的年紀,身著淺褐色緞袍,氣質略怪,有點兒斯文氣息,但又透著些許精明的市儈,叫人猜不透他是幹什麽的。

這來者當然就是昨兒無奇遇見的那名卷書鋪的段掌櫃,見林森是無奇的同行之人,他便習慣性地拱手行禮,道:“鄙人……”

還沒說完,無奇忙咳嗽了幾聲,攔在前頭:“段老板,我今兒有事,明天……”

“又明天?”段掌櫃的來不及跟林森和蔡采石寒暄,只看著無奇叫苦:“好兄弟,因你昨天一句話,叫我整整等了一天,望眼欲穿,怎麽就失約了呢?我沒了法兒,出來碰碰運氣,可巧又遇見了,你又推明天?又是騙我!”

這幾句話說的太過親熱了,知情的自然明白,但那不知情的聽來就有點異樣了。

林森在旁邊聽的眉頭亂飛,便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蔡采石。

蔡采石也是疑惑:“小奇……”

無奇正想應付段掌櫃,忽然聽蔡采石又叫自己,忙回頭又攔住:“菜頭!”

蔡采石一楞,眨著眼看她,不知怎麽了。

無奇左邊是段掌櫃,右邊是他們兩個,她很想先把段掌櫃的打發了,可看他的樣子卻不像是想放過自己的。

而且明日只怕也不得閑,就算推到明天也無濟於事。

於是先對段掌櫃示意叫他稍等,才回頭對蔡采石道:“老蔡,你先跟五木回去,我有件事要跟人商議。”

“可是他是誰?”林森總覺著可疑。

無奇看出他的警覺,急中生智地:“他、他是是我家裏的親戚,不妨事的。”

蔡采石仔細打量,看那兩撇小胡子實在礙眼:“真的嗎?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我們家的人你哪裏就都見過了,最近我還有個姑媽一家從鄭州投奔來呢,你也沒見過,”無奇搪塞了這句道:“總之你們先走吧,我說完了自然也回家了。”

蔡采石道:“急什麽,我們跟著你一起,說完了一塊兒走就行了。”

林森也道:“就是,我們也沒別的事。”

無奇其實也是願意跟他們兩個一起的,不過她跟段老板商議的可不是別的,而且段老板的身份也不能給他們知道。

另一面……她一直都在段老板面前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只用了個假名字,段掌櫃至今並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要是讓林森蔡采石跟著,一時半晌搞不好的話,豈不都兩面暴露了?

無奇不敢冒這個險,只說:“這是我家親戚,他當然陪我一起回去了。你們先走吧,明兒再碰頭。”

不由分說的,她把蔡采石跟林森推了一把,回頭對段老板一擺手,兩人便忙去了。

剩下蔡采石林森站在原地,蔡采石道:“有點奇怪,這真的是郝家的親戚?”

林森也難得精明的:“開始他們招呼的時候聽著不太像啊,看著不像個好人。”

蔡采石道:“那小奇就是有意瞞著我們,什麽事兒他還瞞著咱們?”

林森卻道:“不過他開始的時候叫小奇‘平兄弟’,可見知道他的小名,難道真的是什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且不說他們兩個原地議論,只說無奇同段老板趕緊走開數步,段老板得了寶貝似的,招手叫了一輛車,兩人便跳了上去。

馬車之中,段老板抖了抖袍擺,笑道:“剛才那兩位是……”

“是兩個朋友,”無奇道:“您可別怪我失禮。”

段老板忙搖頭:“哪裏哪裏,別的都不打緊,要緊的是你趕緊寫新的給我呀。”他眨著眼睛巴巴地看著無奇:“什麽時候才有?”

無奇說道:“最近忙,所以暫時沒有寫新的。”

段老板臉色一白,顫聲問:“沒有?”

這神情跟語氣,不像是沒有新書,倒像是沒了性命。

無奇也跟他太過誇張的語氣驚到,也不敢過分讓他失望,便幹笑道:“呃……我會抽空寫的,只不過這兩天實在忙的不可開交。”

段老板的眉頭湊成了一個八字,看著非常的愁眉苦臉:“平兄弟,這可不行啊,這樣吧,不管你寫的什麽,只趕緊先給我寫出來,沒完的也行,我出雙倍價錢怎麽樣?不,三倍?只要你願意,四倍也可以!”

無奇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奇貨可居”起來了,便笑道:“段掌櫃,哪裏就急到這份上了?”

“是啊,我是真的很急,非常的急,”段老板唉聲嘆氣道:“平兄弟,我說的行不行?”

無奇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有個想法,只是未必可行,想說給您聽聽。”

“什麽想法?”段老板的眼睛才透出一點光。

這會兒棋盤街得段宅到了,段老板下車請無奇入內說話。

兩人落座,侍從送了茶上來,無奇說道:“我近來忙碌怕是寫不了長的,但剛才您說寫短的、沒寫完的也行,這倒是讓我想起來,我前些日子起了個念頭,您這兒賣的都是整書,我想著,能不能就用一張大版的紙,隔個四五天或者五六天就出一份,上面記載些皇都乃至天下發生的新聞故事,當然,我寫的也可以連載其上,您說……”

她緩緩說著,邊打量段老板的神情,卻見他慢慢地睜大了雙眼,等無奇說到最後才忙道:“平兄弟,多大的紙,怎麽出法,您再細細跟我說說。”

無奇想了想,走到桌前取了一卷畫軸展開,擡手上下比劃了一下尺寸:“大約是這麽大,上面劃分為許多版塊,就像是這張畫一樣,此處或許是花,此處或許是石,可以是時下皇都裏的奇聞,也可以使高人逸士們的文墨,也可以是話本故事……”

她說著,段老板已經明白了:“你是說,這一張紙上,包羅萬象,什麽都有”

“不錯。”

段老板如夢初醒,擡頭想了半晌,喃喃道:“這的確是個絕妙的法子,但這個、需要很大的雕版……還有人力,還有、這可是首創之物,須得上報……”

無奇見他已經想到如此之遠了,便沒有再說話,正要翻翻桌上的書,段老板抓住她:“等等!平兄弟,你不是為了拖延新書故意又想出個新法子搪塞我的吧?”

無奇笑道:“這是什麽話,若不是知道您是個與眾不同的,我們認識又久,我還不敢也不願意說出這法子來呢。”

“是是是,”段老板趕緊答應了幾聲:“你這法子,我得再深想想,還得跟人商議,當然,事先一定得保密,你也不要對別人說啊。”

無奇答應。

段老板又巴巴地道:“就是那書,你可得盡快開始,什麽時候能有至少給我定個期限,讓我有個盼頭,別叫我總是狗看月亮一樣幹等著咬不到。”

無奇心裏,那個令她驚艷的人突然一閃而過,她笑道:“我已經有了一個,這樣吧,半個月後給你新的如何?”

“半個月……”段老板沈吟:“七□□不行?”

“不行不行,至少十三天。”

他不屈不撓地討價還價:“八天。”

無奇搖頭:“十天。”

“九天!九天最多了,再多等我怕我的腦袋……”段老板嘀咕著,卻又戛然止住,委屈道:“平兄弟,你也說我們人認識兩年了,你就算是發發慈悲?”

無奇聽他說什麽“腦袋”,只當是他變著花樣嚇唬催逼自己而已,嘆了口氣:“行,那就九天,我不吃不喝也弄出一個來。”

段老板喜笑顏開,連連拱手作揖:“我必給你燒香,希望你文思泉湧早出佳作。”

無奇嗤地笑了。

兩人說到這裏,天色不早,無奇便告辭。

段老板立刻叫了個小廝來把自家的馬車備好,送無奇回家去。

馬車載著人已經轉了彎,段老板才摸著脖子回屋:“唉,腦袋啊腦袋,這麽精明能幹的腦袋可不能有事。”

他貼身的小廝笑道:“老爺,那哥兒是什麽人,平日裏都是那些人求著老爺的,怎麽今日反過來了?老爺還得好言好語地求著他?”

段老板哼道:“多嘴,你要是也能寫出讓主子想看的話本,我自然也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

小廝吐舌道:“小的愚笨,那可真不能了。”

段老板坐回椅子上,手撫著額頭,喃喃道:“總算是有了可以交差的盼頭,明兒我得去見見主子,好歹讓他寬寬心,最近不知怎麽,主子格外煩躁……別一不高興真把我的腦袋摘了。”

且說無奇乘車往回,這會兒夜深,路上的行人都少了。

無奇想著剛才跟段老板的談話,隱隱覺著哪兒不太對,她本覺著段老板是利字當頭,可現在回想,他好像不是為了錢,反而像是……

馬蹄的聲音在夜色裏格外響亮,無奇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夜影深沈,今夜回去晚了,不知道該怎麽跟家裏交差。

又想起明日要做的事,便又擰眉暗自忖度起來。

正在這時侯,忽然間聽到馬兒一聲嘶鳴,馬車毫無預兆地陡然停住了!

無奇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從車廂裏滾到了車門處,差點兒就沖出去了。

她驚魂未定,耳畔卻又聽到一聲慘呼。

無奇忙擡頭,卻見趕車的跌在地上,面前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名黑巾蒙面人,手中拎著一把刀,正向著她逼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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