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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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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先前栽在無奇手中,是因為她太過自信跟大意,沒想到會有人一眼看穿她的偽裝。

可是無奇非常的清楚,那神秘的面具男子手下哪裏有什麽好對付的角色,南塘寺之夜黑衣人從古塔五層上翻身躍下落地無聲的場面她可是記憶猶新,而剛才守備公子也沒在小狐貍手下走過一招,可見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這小狐貍生得花容月貌,身手更是如此了得,簡直是色藝雙絕,世間難尋。

只不過這半夜爬窗進來的狐貍精,就算無奇身為男子只怕也不會輕易笑納,如果是聊齋,那多半還可能是個有情有義的狐貍,但無奇知道這不是聊齋,而這狐貍也是會吃人的。

“姐姐實在太擡愛了……只怕我沒那福氣。”無奇敷衍地笑著後退,忽然膝彎一抖,原來是碰到了床沿。

她穩住身形的關口,小狐貍卻隨之上前一步,美人有些撒嬌似的撅起了嘴,顯得嬌憨可愛而風情萬種:“你怕什麽,你伸伸手這福氣不就夠到了?姐姐我倒是很喜歡你這張臉,不然的話早在白天就任由你給砸死了。”

無奇心裏感謝自己這張臉,但看小狐貍眼神爍爍,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只可口美味的兔兒或者烤雞之類,大有隨時撲過來飽餐一頓的架勢,她無法想象那個場景。

何況,若給小狐貍發現她的真身,只怕此後又有千層浪。

“我就知道是姐姐救命,不過,姐姐應該不是自己擅自行事的吧?”無奇擡手扶著床柱子,盡管搖搖欲墜卻還神奇地支撐著沒有倒在榻上,因為她知道只要她一倒下,小狐貍一定會順水推舟地跳上來,於是她笑問道:“他老人家可好嗎?不知現在何處?”

無奇很懂那神秘的公子哥兒對於小狐貍而言意味著什麽,那是小狐貍的主子,而且是個威煞極大、大到可以煞風景的主子。

小狐貍正在欣賞無奇垂死掙紮不肯倒下的姿態,也看出了無奇貌似鎮定但實則忽閃的雙眼裏藏著慌張。

小狐貍心裏發笑,於是更多了幾分再逗逗無奇的興趣,誰知卻聽她提起了自己的主子。

於是乎她的興趣就像是一陣潮潤的霧氣,而主子兩個字卻是熾熱的火焰,刷地一下將霧氣狂掃殆盡。

小狐貍斂了臉上的笑:“主子不在這裏,怎麽,你惦記他?”

無奇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掃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蘇奕,她決定火上澆油:“當然當然,公子的風華無雙,絕世難得,令人不敢忘懷也不能忘懷,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小狐貍有些狐疑地望著她,看了片刻,卻嗤地笑了。

這個反應讓無奇意外:“呃,是我說錯了嗎?”

小狐貍的媚眼瞟著她,幽幽然地說道:“你沒說錯,不過你既然誠心誠意地惦記著主子,日後自然有見面的機會,只怕……”

“只怕什麽?”

小狐貍眼珠轉動,閃過一絲促狹,卻沒有輕易告訴無奇。

這一夜,少杭府註定不能太平。

守備府內是如此,而在另一處地方,卻也有一番明爭暗鬥。

那是在鄧主簿的家裏。

幾乎是在蘇奕跑到無奇這裏的時候,也有一道身影翻身躍入鄧家院中。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向著房門處逼近,不費吹灰之力開了門。

摸到了鄧主簿的房間,掀開床帳的同時,雪亮的刀鋒也隨之斬落。

但是落刀的感覺卻很奇怪,不像是砍在肉上,卻像是落在什麽棉花上,他吃了一驚,俯身看去,卻見榻上哪裏是個人?竟是一床褥子裹了起來塞在被子底下。

糟糕!黑衣人大驚失色,知道事情不對了。

就在此刻,背後一聲斷喝:“好賊子,你終於中計了!”

與此同時,房間外頭也有兩道身影跳出來:“賊人中計了!亮燈!拿人!”

很快的,院子裏閃閃爍爍的是燈光,借著通明的燈籠光,黑衣人看清楚在自己眼前的竟正是本該回皇都請大夫的林森,他正瞪大雙眼,虎視眈眈。

本來一個林森是攔不住黑衣人的,但院子裏還有本地縣衙的王捕頭帶了幾個精幹的衙差,這樣就有些難辦了。

何況除了這些人外,在鄧家的屋頂之上另有一道黑衣的影子,抱著雙臂,冷冷地俯視著底下的一切。

無奇安排了林森藏身在鄧家,又吩咐林森事先去跟本地的捕頭通氣,就是怕林森一人難以抵擋。

但是這屋頂上的黑衣人卻並不是無奇的安排,更不是跟底下黑衣刺客一路的。

——假如他能現身,林森或許可以認出來,他就是之前在皇都青樓裏見過的、假扮龜奴的那位。

所以現在這個局面,對行刺鄧主簿的那位來說,便是天羅地網了。

或者也可以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子時左右,開始下雨。

有晚睡的少杭府百姓隱約聽到街上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響,馬蹄聲,呼嘯而來,又很快的歸於沈寂。

第一聲雞鳴的時候,寅時才過半,天色還是烏沈如墨,夜雨依舊淋漓不絕,但是盤踞這少杭府天空數月之久的陰雲卻註定消散。

守備府中燈火通明。

蘇克看著地上的兩個人,這兩人都是他極熟悉的。

一個是他的親生兒子蘇奕,昏迷不醒。蘇奕旁邊身著黑衣的那人,正是跟他鞍前馬後的副手參將,他受了傷,手臂上還流著血。

在他們之前,無奇,林森,王捕頭三人站在原地。

“這是怎麽回事?”蘇守備震怒,但他居然不知道該更驚怒於哪個才好。

王捕頭眨著眼睛看林森——先前林森神神秘秘地找到了他,說已經同守備大人通過氣,讓他秘密地調幾個精銳埋伏在鄧家,因為殺害夏知縣的兇手一定會在今夜來刺殺鄧主簿。

王捕頭先前已經見到無奇去拜訪守備大人說真兇的事了,所以立刻相信了林森的話。

而且他也向來敬重夏思醒,也很為知縣大人的死抱不平,好不容易聽說真兇即將現身,當然義無反顧。

沒想到拼死拼活打了半夜,到最後掀開黑衣人的罩面才發現居然是守備大人的親信!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生怕自己闖了禍,也許……有什麽誤會在其中。

林森則看著無奇。

此刻無奇還在端詳蘇守備震驚而盛怒的模樣,有些難以分辯蘇大人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演技超群。

“很抱歉大人,”無奇揣著手,很好相處的樣子,臉上甚至還有點笑意:“公子的確就是害死三位少女的狐貍郎君,至於這位,因為我今晚跟大人說的那些話,他以為鄧主簿真的會指認公子,所以特意前去暗殺。”

蘇守備咬牙:“這、這怎麽可能?”

那員參將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大人冤枉!我只是擔心有人暗害鄧主簿所以特意趕去保護,誰知這些人竟誤會我是殺手。”

林森忍不住:“你一刀把床頭的假人剁成了兩截,要不是我事先將鄧主簿轉移,身首異處的就是他了,你就是這麽保護人的?我是聞所未聞。”

參將咽了口唾沫:“我、我正是因為看破了,以為是殺手埋伏在那,所以才出手的。”

無奇笑了笑:“那後來你沖出院子當然是看見了縣衙的王捕頭,為什麽你還繼續負隅反抗,而沒有當即曝露身份呢?如今再編這些說辭是不是晚了點?”

陳參將道:“我當時、是慌了……我以為王捕頭跟殺手是一夥的。”

王捕頭綠著臉,看看守備大人的臉色,有口難言因為不敢多嘴。

無奇也看向蘇克:“蘇大人,你相信他的話嗎?”

蘇克臉色凝重的:“陳參將跟隨我多年,向來精明能幹,說實話我不相信他是為非作歹之人。至於你說我奕兒是狐貍郎君,到底又有何證據?”

雖然蘇奕當著無奇的面承認了就是真兇,但假如蘇克想要袒護自己的兒子,這裏是他的地盤,他當然有一萬種法子。

何況他的參將試圖刺殺鄧主簿,他自個兒幹不幹凈還不敢說呢。

無奇挑了挑眉:“王小姐遇難之前跟鄧主簿說她已經看到了楊妃傳的第八章,試問一個將死之人怎麽會在臨死時候說這種無關緊要的話,所以我猜這一句話裏有極要緊的信息。果然,楊妃傳第八章裏有一則玉帝靈簽,是韓信逼鐘離眛自刎,我本不解其意,直到林兄提起了楚霸王跟漢高祖,項羽劉邦,楚河漢界,而楚河漢界自然就暗指一個‘弈’字,這麽巧,令公子的名字恰好便是這個字。”

奕通“弈”,字雖不同意思卻可以通用。

林森目瞪口呆,此刻不禁將手一捶:“妙啊,原來是這樣!我怎麽沒想到?”

蘇克卻擰眉:“憑這個,太過牽強了吧!”

無奇道:“可以說是牽強,也可以說是巧合,但不管如何這對我而言是一道線索,我既然認定了蘇公子,便同林兄定了個引蛇出洞的計策,我故意來告訴大人,說鄧主簿看見過真兇的樣貌,而真兇知道此事後一定會殺鄧主簿滅口。”

無奇故意在守備府門口就公然告知守備府的下人說知道了真兇,這勢必會驚動蘇奕。

她跟守備的談話雖沒有別人在場,但這是蘇家,蘇奕要偷聽也不是什麽難事。

蘇克聽到這裏,也跟著無奇看了陳參將一眼。

那參將低著頭,一聲不響。

讓無奇覺著意外的是,蘇公子不僅冷血,而且是冷血且冷靜的人,他竟坐得住沒有前去。

不過卻也因此,還有意外收獲。

蘇克深吸一口氣:“照你所說,真兇該是陳參將了?”

陳參將猛地擡頭:“大人……”

蘇克擡手制止了他,卻盯著無奇:“自然就跟蘇奕沒有關系了?”

“到底有沒有關系,”無奇抱著雙臂:“蘇大人,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

無奇垂眸道:“只要查清楚孫家姑娘、您家的女孩子,還有王小姐三人遇害的時候,陳參將人在何處,您公子人又在何處就行了。只要在三位姑娘遇害的同時,能夠有人證明公子人在別的地方出現,我便自認是錯怪了蘇公子。啊……”

她看向地上的陳參將:“我想這位參將大人一定會有很多人證的,對嗎?”

燭火搖曳,蘇克臉色陰沈。

他當然證明不了,之前沒有人敢懷疑蘇奕,所以毫無準備。

而就算他想營私舞弊,短時間內又哪裏能說出什麽可用的人替蘇奕作證?

無奇早料到了:“蘇大人,您還有什麽話想說?”

王捕頭口幹舌燥,耐不住道:“如果、蘇公子是狐貍郎君,那夏知縣大人……也是他害的?”

提到了向來敬重的夏知縣,他像是獲得了許多勇氣,血一陣熱湧。

假如無奇說夏思醒是蘇奕害死的,他決定就算拼了得罪守備大人,也一定要替夏知縣爭這個公道!

無奇沒有回答,她仍是鎮定地看著蘇克,或許她的目光所指,就是答案。

“大人,我還有個問題,”無奇唇角微動,聲音很輕卻如驚雷:“孫家父子明明不是殺害夏知縣的兇手,今日怎麽會認罪呢?”

蘇克給無奇的眼神看的後背發冷,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把蘇守備困在其中,他分明用一只手就能殺了這個頭嬌小身子單薄容貌如女子的太學生,但他如今陷在這張無形的天網裏,卻好像連掙紮都是徒勞。

而這句話,更像是一記千萬鈞的重錘,他覺著自己將要粉身碎骨,但卻不能甘心。

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你,是什麽意思?”

林森不是很懂無奇的話,但卻本能地嗅到了氣息的異樣,他往無奇身邊走了兩步。

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越過守備府高高的院墻,也許可以看到虞山外東方天邊的魚肚白,但此刻在守備府的大堂內,氣氛卻凝重膠著的叫人呼吸都覺著困難。

不知何處又響起了一聲雞啼,而伴隨著這聲破除迷障預示著晨曦將至的雞叫,有個身影從廳外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蘇守備看著這個人,覺著莫名,直到來人將一塊令牌遞到他的跟前,低聲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

他的臉色變得像是給雷電閃過似的慘白,直直地看向廳外夜影殘存的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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