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拉斯城的這一夜似乎早已註定是不得安寧。

一聲緊接著一聲的驚恐喊叫讓城內夜晚的宵禁無法再繼續下去——已經被這些尖叫嚇得不輕的民眾們不可能乖乖呆在家裏，而守城軍自然也不會對這樣的變故坐視不理。

很快地，在城主、駐城文官及武將三方緊急商議之後，在不知道城內究竟發生了怎樣詭異的事件的情況下，只能決定將城內的所有民眾集中到應急避難所裏去。

要塞城市對於人流疏導相當有一套，在守城軍全員出動的情況下，城內恐慌且不知所措的民眾在半小時之內就被有秩序地集中到了應急避難所的門口，而因為失態控制及時的關系，民眾那因驚恐喊叫引發的負面情緒也多少被安撫，縱然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民眾之間多數都對只要配合軍隊行動就會沒事這一準則深信不疑。

守城軍隊的動作太快，以至於原本在暗幕魔法的掩護之下已經離開酒館的艾澤一行人在守城軍隊一出面疏導群眾的時候就差點被堵在大街上暴露蹤跡——別人看不見他們可不代表摸不著他們，被暗幕籠罩的狀態之下一旦被人觸碰到了就會失效。

在暫時避入無人的小巷直到人群通過之後，五人才在商量了一番之後改變了目的地，跟著人們以及保護著他們的守城軍隊往避難所的方向去。

為了躲避人群他們已經失去了探查的先機，軍隊肯定先他們一步去事發地查看情況了，他們現在過去還能發現什麽根本說不好。

除此以外，剛剛他們在巷子裏朝外窺探的時候發現護著民眾的士兵們臉色雖然勉強算是鎮定，可眼底多少都帶著不安，這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剛才的尖叫聲——是不是連軍隊裏也有人出事了？

帶著這樣的猜測，五人距離人群不遠不近地跟著到了避難所的門口。

菲拉斯城的避難所是參考了麥谷恩前哨站的地下城而設計的，它的入口位於地面之上，而本體則位於菲拉斯城的地下，考慮到戰爭時期需要向周邊大小村鎮以及本城的居民提供收容地，這個避難所開辟得非常大，可以容納數千人。

而在今夜，避難所的入口處外圈燃著的火把以及篝火架照亮了站滿了人的空地，軍方正吆喝著讓人們排成兩排隊伍，有條不紊地一邊清點人數，一邊讓人們進入避難所。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可按照這個架勢看來，似乎是打算讓人們在避難所住一夜了。

不是戰爭時期卻要放著好好的家不住而被安排到避難所裏面去呆著，幾乎所有人都對城主的這個命令感到不滿，然而想到前不久那滿城各處沖天的驚恐喊叫聲，人們在這個節骨眼心裏有再多的不滿也都只敢在心裏嘟囔幾句。

五人正看著排成兩列長隊的人們被兩個一組地放進避難所裏面，西蒙突然冷哼一聲：“倒也不是沒腦子。”

西蒙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讓艾澤想到了關鍵點。

由於近一周內菲拉斯城裏進行過的清查，現在守城軍高層手裏掌握著一份關於居民人口、近期動向的詳盡資料，雖然不知道剛才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現在看這個架勢一定是有人出了事，而軍方現在明面上是疏導人們進避難所，暗地裏是在統計人頭呢。

有總人數，有出事的人數，再減去放進避難所裏的人——如果正好兩相抵消也就罷了，可如果少了什麽人的話……

艾澤看了一眼拜倫，拜倫臉上一派淡定和煦，看上去早就對軍方做法背面的含義了然於心。

伊薇特大概和艾澤一樣，在西蒙說了這麽一句暗帶諷刺的話之後也聯想到了他們五人的處境，立刻便皺著眉問：“那現在怎麽辦？難道我們還要跟著他們一起進避難所呆著麽？”

伊薇特才剛剛問出這一句話，他們就忽然聽見離他們不遠處圍城一小圈的人們小小地發出了嘩然的聲音，五人對視一眼，稍微靠過去一些，站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下偷聽他們的談話——

“……你們不知道，當時我都要嚇壞了！”被圍在中央的一個中年女人一邊拍著胸脯一邊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說著：“住在我家隔壁的小夫妻出大事了！我先是聽見女人的尖叫聲，然後又聽見她男人喊了一句’怎麽會這樣‘，緊跟著也發出一聲慘叫，兩人就都沒再發出過任何聲音了！我……自從疏導開始之後我就沒見過他們倆，他們肯定出事了！”

人們七嘴八舌地問：“就住你隔壁，你沒去看看？？”

中年女人苦笑著說：“戒嚴令頒布之後就沒人敢在這時間出門，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但疏導開始之後我去敲過門的！可喊了沒聲音不說，還被負責疏導的士兵訓斥了，隨後我就被士兵們隔了出來，我遠遠回頭看的時候就看見他們破門進去了，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是一點也沒看見……只是，那小夫妻兩人的慘叫聲總讓人覺得……怪瘆人的！”

“這幾天城裏本來就不對勁，雖然我們菲拉斯城靠近邊境並不算非常安定，可近幾年都沒有發生過什麽大騷亂，你們也不想想，戒嚴令多久沒有頒布過了？我可不信什麽奸細混進城裏那一套——要是有奸細，疏導我們進避難所有什麽用？！”

“你說得沒錯！”

“……你們說，會不會和最近城裏突然冒出來的那些奇怪的事情有關系？我聽說城裏不少上了年紀的人突然變年輕了，傳說是信了那個新教之後得到神的護佑，重獲青春了！”

“這和今晚發生的事情有什麽關系！？”

“……你這個蠢的，你真覺得有那麽好的事？反正我是不信！”

人群之中的話題乍看之下似乎已經歪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可卻隱隱切中了重點，今天晚上這件事情和安利教、異教神之間絕對少不了關聯——這幾乎是必然的事。

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行人都是沒有頭緒。

眼看著繼續聽也聽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了，伊薇特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說？”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他們本來就是來菲拉斯城查安利教、對付異教神的，現在當然不可能跟著人群進入避難所，可他們午前才進的城晚上就出了事，如果這會兒還不見了，守城軍隊查到他們幾個人身上來是遲早的事。

拜倫倒是當機立斷：“費恩混進人群進入避難所，你身上有我的信物，”他頓了一頓，倒是沒有把話說死：“發生任何事你隨機應變就行。”

費恩雖然對自己的主人要他離開身邊的做法並不讚同——這樣他近身侍衛的頭銜不是形同擺設嗎？可他到底還是無法違逆拜倫的命令，點了點頭就在艾澤的幫助之下離開了暗幕魔法的作用範圍，然後順著建築物的陰影不著痕跡地鉆進了隊伍末尾還沒完全排成隊伍的人群之內。

安排好了費恩的去向之後，拜倫這才轉頭：“走，我們去熏香店。”

四人立即折返，一路直奔熏香店的所在地。

然而，他們都沒想到在半路上竟然撞見了一組的守城士兵！那很顯然是三人一組的小隊正從一處民房裏朝外擡出一張擔架，擔架上面赫然是一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女，她閉著眼睛微側著身體躺著，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如果她的臉上不是一副皺著眉抿著嘴一副極不安……甚至能稱之為略帶恐懼的表情的話，人們會以為她只是陷入了安睡之中。

這就是今晚那些驚懼的喊叫聲的其中之一了！

四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視線無一不落在那少女的臉上。在暗幕魔法的作用之下，三名士兵絲毫沒有註意到他們正被人窺視著，只皺著眉將人朝外擡。

他們將少女放到了事先準備好的板車上，似乎打算把她運到什麽地方去的樣子。

“……今晚這些事真他媽怪！”站在板車旁邊的一名士兵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只是老人出事，現在連這樣小的孩子都出事了！甚至我們軍隊裏也——”

“快閉嘴吧！”另一名壓低了聲音制止前一個士兵的口無遮攔：“誰都知道這事情怪，那有什麽辦法？你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別吵了！……我看最近菲拉斯城發生的事情邪門的很。”剩餘的那一名也插了進來：“自從麥谷恩前哨站那邊出事之後我們這裏也出事了，就跟瘟疫一樣……只能祈求光明神保佑我們和家人別出事——裏面還有兩個人呢，趕緊把人搬出來運走吧！”

另外兩人聽見瘟疫這兩個字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先是麥谷恩前哨站，隨後就輪到他們菲拉斯城，可不就像是瘟疫一樣蔓延到這裏了麽！

他們沈默著擡上空的擔架又進了那間民房，不一會兒就跑了兩個來回，將裏面的一男一女也搬了出來，兩人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樣子，臉上同樣帶著驚懼的表情，看樣子就是先前那名少女的父母了。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瞧他們的表情。”

“咦？你們之前見過出事的那些老人嗎？”提到“出事的老人”時，那士兵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態都有些古怪：“他們……變年輕了之後雖然也是睡著的樣子，可表情都很安詳，絕對不像今晚出事的這些人，就跟看見了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一樣，就好像是被嚇死的一樣……”

艾澤聽到這裏忽然眉頭一動，他立刻轉頭去看站在他身邊的拜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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