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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五章 暗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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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手驀然一松,“嘭”地一下砸在榆木板上。

六皇子一下子回了神,一把將行昭的手撈起來,緊握在掌心裏,看了杜原默一眼,抿了抿嘴角,輕聲道:“進去再說。”

天兒已經全黑了下來,雪光在夜裏顯得有些暗,六皇子幫行昭披了披風再將她攬在懷裏,聲線一直都壓得很低:“手疼不疼?”

行昭仰了仰臉,安靜地認真地望著六皇子,再輕輕搖頭。

她說不清現在是什麽情緒,臨行之前閔寄柔對她說的那番話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和兆頭,前世的閔寄柔再恨再怨,也未曾對陳婼的兩個女兒下手,如今前路尚未明朗,亭姐兒腹中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閔寄柔竟然陡然發力,恨絕了起來。

愛,讓人改變。

變得更好,變得更自私,變得更...

面目可憎。

行昭長嘆了一口氣兒,她手上也沾了血的,應邑、應邑尚未出世的孩子...可那是因為恨,而閔寄柔卻是因為愛,無愛無憂亦無怖,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更可悲。

亭姐兒可憐,閔寄柔可憐,二皇子也可憐。

明明是兩點成一線,二皇子偏偏要兩邊都維穩,人心又不是三角形,哪裏立得穩啊?

最後三個人都痛苦。

舊時光,嗬,舊時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京中雪大,豫王府是落了黑才從皇城出來。那個時辰路上已經積了好大一灘雪水了,雪一化就成了冰。走到雙福大街的時候,馬車在冰上一滑,豫王妃與側妃都在馬車上。側妃滾落下來,豫王妃為了攔住側妃往下滑,哪曉得自個兒也摔了下來。側妃正好摔到肚子,豫王妃的右手脫了臼,頭撞在車轅上也一下子暈了過去。二皇子先派人到臨近的藥堂請大夫抓藥,又趕忙遣了人去宮裏請太醫,最後讓人來問您回王府了沒,微臣這才知道因果緣由。”

杜原默回得井井有條。

女人狠起來,寧可自傷一千,也要傷敵八百。

行昭聽過沒說話。

屋子裏還有人。六皇子卻仍舊輕輕握了握行昭的手。轉頭吩咐李公公:“...你親自去豫王府走一趟。從庫裏找點藥材送過去。”

李公公有些為難:“現在?怕都宵禁了吧...”

“現在。”六皇子聲音很穩,“拿上我的帖子,把東西送進去再給豫王磕個頭。同豫王說今夜先不慌,這事兒大,明兒個一早再讓人去宮裏通稟,父皇身子不暢,先把口風漏給昌貴妃與皇後便可。二哥既然派人來問我回王府了沒有,我自然不能辜負信賴。”

李公公應了一聲。

行昭擡了擡眼,蓮玉便麻溜地跟了上去。

“你好歹歇一歇,李萬全是個得用的人。”

人一走,六皇子伸手攬過行昭,溫聲說。

行昭嘆了口氣兒。靠在六皇子肩頭,隔了半晌才道:“我是知道閔姐姐要動手了的,我去送他們的時候卻沒和二哥明說...暗示得很隱晦,二哥那樣的性子哪裏聽得懂啊...”頓了頓,“要麽全部對我好,要麽一點也不要對我好,一半的一半,我也不稀得要——閔姐姐大概就是這樣的個性吧。”

六皇子手臂攬得更緊了些。

累得很,心累身也累。

外頭在放除夕的煙火,一朵咬著一朵沖上天際,一下子綻開亮得如同白晝,東市集熱鬧地宣洩著過年的喜慶,勞作了一年的人們笑著鬧著,以最大的歡欣與鼓舞去迎接來年的豐收與日覆一日的辛苦。

再苦也要過下去,也要笑著過下去,這大概就是生活的意義。

行昭與六皇子在內廂守歲,她以為自個兒是睡不著的,哪曉得大清早睜眼發現自己窩在六皇子的手臂裏,瞇了瞇再睜開,終於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

初一不出門,朝廷也沐休。

過年過節的見血出紅,究竟不吉利,方皇後最先知道,緊接著就是昌貴妃知道了,這出禍事既非人為又非**,一場飛來橫禍,讓豫王府一個側妃小產,一個王妃至今昏迷不醒,昌貴妃對這個孫子寄望有多大,如今的怒氣與失望就有多大,想遷怒閔寄柔,可豫王妃閔寄柔為救有孕的妾室至今昏迷在床,誰也沒討著好,上哪兒去遷怒?只好讓二皇子把當日趕車的、套車的、餵馬的王府家丁全部杖責。

大年初一滿京城的鬧得個沸沸揚揚的,這樣大的事兒存心想瞞皇帝也瞞不住,昌貴妃只能遷怒家仆,皇帝卻把賬算到了別人的頭上。

大年三天還沒過完,皇帝擢升重用信中侯閔大人,雖尚未入閣,可修繕皇陵、竣工河道、打定官員年末考評三樣事務都從陳顯的手上移交到了信中侯的手上,這三類事務前兩樣是無關緊要的,後一樣卻是頂重要,頂在風口浪尖上。

行昭聽六皇子說起皇帝這一番所謂的“責罰”,突然覺得很荒唐,笑著與六皇子玩笑,“...做權臣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夠了,頂大的罪,皇上既不徹查也不嚴罰。陳顯的人一點兒沒動,說是分權,只是把能撈點油水、看起來威風,實際上沒多大用處的權分了點兒給信中侯...你說,父皇與陳顯到底是個什麽關系啊...”

六皇子面無表情地回彈了行昭一個腦袋崩兒。

新年將起,事繁事冗得沒個完,預示著這一年怕是都會過得不甚清閑。

豫王府哭聲喊聲一片鬧得個不安寧,不幸中的萬幸,大年初八閔寄柔總算是清醒了過來,可陳家照舊不安寧。

可是陳家的所有不安寧都是隱蔽的、靜悄悄的,就像冰封河面下急流暗湧的河水。

陳府沒有異樣,陳顯爽快放權,沒有向宮裏打聽除夕那夜究竟唱了哪幾出好戲,也沒有進宮求覲見皇上,悶聲悶氣地在正月十六將陳婼嫁到了平陽王府,定京城的夫人奶奶們記性雖不好,可陳婼那出大戲沒個三年五載的還是忘不了,端著身架,大多都是人沒到禮到。

陳家的心腹們也沒來,一來不就昭告全天下,快來看看啊,我就是陳顯的人了!記得把我薅下去啊!

經此一役,陳顯會按捺不住了吧?

還是陳顯會等來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掀起大浪,將海上的船全都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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