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愛你父親。”許承風說出來的答案讓許晨光愕然了好久。

許承風話裏都帶上了陳年的苦味：“因為你母親愛你父親，所以不能容忍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直到你父親真正地背叛了她，她多年來的怨恨終於爆發，選擇了這樣一個玉石俱焚的慘烈結局。”

許晨光的瞳孔微縮：“你不是說，他們只是商業聯姻？”

“是聯姻沒錯，可是畢竟相處了那麽久，甚至同床共枕，你的父親又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不動心的？”

“那我父親呢？”

“你父親？”許承風唏噓不已，“你們兩兄弟，一個叫晨曦，一個叫晨光，和你母親的名字曉陽異曲同工，這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他們相愛？”許晨光覺得自己問出的問題多麽荒唐，在他的童年記憶裏，父親和母親經常冷臉想相向，相互諷刺、猜疑，他們居然是相愛的？

“你母親也是一個很美麗優雅的女人，和你父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你父親一般，又有哪個男人和她朝夕相處後，卻對她不動情的呢。”許承風這麽說許晨光的父親，但眼裏深為斂抑的懷念和眷戀，卻讓許晨光產生了一種許承風對她母親似乎也有別樣心思的錯覺。

是錯覺嗎？

在許晨光還欲繼續探究的時候，許承風卻將一切情緒掩藏起來，諄諄勸導許晨光：“我說起這樁陳年舊事，只是想告訴你，相愛只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第一步，只是基礎，什麽也不算不上，相愛的人也會走到像你父親母親那樣的結局。你可知道，我發現你父母的屍體時，他們不像客廳的狼藉那樣呈敵對的樣子，他們是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他們的臥室裏陷入永恒的長眠，臉上掛著眼淚，但是嘴角，卻有著釋然的微笑。”

“我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以我對你父親和母親的了解，也能大致猜到一點。一定是你母親悲憤之下下了毒，但你父親喝下毒藥後，她又後悔了，畢竟她是那麽深愛眼前那個男人。她一定在你父親面前懺悔，也喝下了毒藥。死亡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可當死亡真的無法避免的來臨時，人又會看開一切，你父親那麽在意的許氏，為此不擇手段去經營的許氏，在那一刻終於放下了，許氏和安氏的對立再也與他們無關，他們不是各自企業的人，無須猜忌和懷疑，他們只是個體的人，有相愛的權利。他也那麽愛你的母親，他會原諒你母親的行為，會為自己背叛婚姻的行為而道歉。他們，相互折磨了十幾年，到死亡的那一刻，終於沖破一切隔膜，真正地在一起了。可是，這代價，太大了太大了。”

許晨光沈默了。

作為當年那件事的旁觀者，許承風如今說起來，還是免不了感傷唏噓，“兩個相愛的人走到那種地步，是誰的錯？誰也沒有錯，可是誰都有錯，但說到底，還是身份的對立，一個許氏，一個安氏，註定沒有辦法像普通夫妻那樣生活。而你和夏小姐，雖然不像你父母那樣，但精神與價值觀的不同，反倒更難以察覺，更難去化解。所以晨光，你要想和夏小姐在一起，前期的磨合必不可少，盡管磨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是磨去自己的棱角，好與對方契合，這是對靈魂的修改。相愛也許只是一秒鐘的事情，但是相處，卻需要花上幾年甚至一輩子。可是，愛情這種奢侈的東西，哪能不付出一點代價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的？那是錢永遠沒辦法買來的。”

言盡於此，許承風覺得許晨光這麽聰明，應該懂得怎麽做。

臨走時，許承風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說到了許晨曦，“你知道當年為什麽讓你來繼承許氏，而不是你大哥嗎？”

許晨光望了他一眼，看不出情緒來。

許承風也不管他，自顧自說道：“難道是因為你比你大哥出色太多？即使是這樣，但你大哥好歹虛長你七八歲，他的經驗和閱歷遠不是當年的你可以比的。但在當年許氏危機，需要一個領頭人物來穩住軍心時，你大哥卻甘願退後，讓你走到前面來，是為了什麽？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但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他是為了寧寧。他不願他和寧寧走到像你父母那樣的局面，還不如身居許氏次位，不用勞煩太多的好。而寧寧，為了你大哥，同樣放棄了王氏的繼承權，做了許氏一個不痛不癢的海外市場總監，避免了與王氏直接接觸的商場部分，免得兩難，也為了避嫌。你大哥和寧寧都為對方作出了巨大的讓步，才不至於重蹈你父母的覆轍，可盡管如此，晨曦和寧寧走到今日還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雖然我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麽事，但我這麽多年可不是白活的。晨光，你身邊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其中輕重，你自己掂量。”

說完，許承風又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他似乎經常嘆息，他搖搖頭，晚輩的事，他又何必操勞。可是不行啊，許承風心想，年輕人，就算再怎麽厲害，哪有他這種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看得通透呢，老一輩人存在的意義之一，不就是給後輩指點走過的路嗎。要是許晨光的父母當年有人點撥，也不至於走到那種無法調和的局面。

許承風不願意看到許家人像是被詛咒了一般，註定得不到幸福。

正想著，他收到助手的消息，說是夏暖陽已經搬進以前易美的辦公室了。許承風頗為期待地笑了笑，他倒要看看，夏暖陽到底能做出什麽樣的事業來，她究竟能不能成長到可以和許晨光站在一起而不被掩蓋光芒，活出自我來，一切都要看她自己了。

這辦公室，就是他最後一次暗地裏幫助夏暖陽了，以後，不管如何，都需要夏暖陽獨自承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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