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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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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影撥出去一個陌生電話,接通後,“你好,我是梁松影。”

那頭楚明彥說:“你好,我存了你的電話,知道是你。有什麽事?”

梁松影問:“不好意思打攪你,我想問,你在葉揚身邊,最近他有什麽不對勁嗎?”

楚明彥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話中有話,“發生什麽事了嗎?葉少上個星期回國了,那幾天天天喝得爛醉,還是我把他背到機場帶回美國的,應該沒鬧什麽事。”

梁松影沈默了一下,心中茫然。

楚明彥繼續問:“出事了?”

梁松影說:“是有點事,不過既然與葉揚無關,恕我多心,打攪了,再見。”

楚明彥說:“沒事,再見。”

梁松影掛了電話,手機掉在地上也不在意,背靠著墻一點一點無力地滑下,仰頭坐在地上,微張著嘴,雙眼無神,茫茫然一片。無端遭受的苦難,無從去討一個說法,以證公道。報警不可以,找朋友找小叔不可以,總之,出醜聞不可以。

那幫人沒有用錄像來要挾他索取錢財,他寧願此事就此過去,埋藏在過去某個時間裏,不再觸碰,不再提起。

他收拾了一下東西,裝進行李箱,趁宋禮不在,留下紙條,開車去了蕭廷家。他事先沒告訴蕭廷要去他那兒,等他輕車熟路去到,門衛認得他把他放進去,而他在門口敲了一會兒門,沒有動靜,便拖著行李箱在門邊等。

這會兒是下午兩點多,按他對蕭廷的了解,應該沒那麽早去飛兒酒吧開張營業,沒想到碰了灰。

午夜兩點,蕭廷才從飛兒酒吧回來,出了電梯就看見自家門口窩著個人,旁邊擱著個行李箱。他越瞧那身影越感熟悉,“Lan?”梁松影枕在手臂上睡著了,迷糊睜開眼,擡頭看向來人,“你回來了,我等你半天。”

蕭廷愕然,“你找我提前說,打電話發短信都可以,何必浪費時間等。”他拿鑰匙開門,開燈,梁松影拖行李箱跟著進去,反手把門關上。蕭廷這間公寓不大,兩室一廳,色調比較冷。

“你今晚在這裏睡?”蕭廷回身問。

“不是。”梁松影說,“不止今晚,可能要住一段時間。”

“出什麽事了?和晏望霄有關?”蕭廷坐在沙發,皺眉問。

梁松影搖頭,他捋起襯衫袖子側頭看著手臂上面一個針眼,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平穩,“我染上毒品了,不知道怎麽戒掉,現在我只想到你,蕭廷,你幫幫我。”

蕭廷眼神一沈,坐過去拿起他的手臂看,語氣生硬,“你吸毒?”

“我說不是呢,你信我嗎?”

“信。”

梁松影露出這麽多天來的第一個笑,笑得微淡,總歸是個笑,隨即語氣消沈,很不開心的樣子,“我遭遇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是什麽事你別追問。有一位醫生給我做過血液檢查,查出毒品反應,推測應該是昏迷那時候被人註射了毒品。我沒吸毒,蕭廷,你知道的,我雖然有點嗜酒,也沒敢多喝,何況不愛抽煙,也從沒碰過這種東西。”

蕭廷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我信你。可是,是什麽人害你?”

梁松影聳了一下肩,“我不知道,也許我得罪了什麽人。”

蕭廷問:“那你身體還好嗎?”

梁松影聽出他的關心之意,又笑了一笑,身心有些放松,“好很多。”

蕭廷問:“你想來我這兒戒毒?”

梁松影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蕭廷目光憂慮,起身去給他收拾客房,“夜晚有什麽事隨時叫我,自己別忍著。”

“好的,謝謝你,蕭廷。”

“別跟我客氣。”

臨睡前,梁松影試了一下轉動蕭廷臥房的門把,結果應聲而開,但他沒推開。房間裏還亮著燈,他聽見拉開椅子的聲音,繼而問:“Lan?有事?”

梁松影隔著門說:“對,忘了跟你說,我上網買了一部新手機,收貨地址是填了你這兒,你明天有空幫我拿快遞。”

“行,你快去睡吧。”

“晚安。”

梁松影回房後,蕭廷重新坐回書桌前,戴上眼鏡,繼續對著電腦上網查關於戒毒的資料和方法。

梁松影在XX私人醫院的阮醫生曾上來為他診治過,給出一些建議,也開了一些和林醫生開出的差不多的藥。那幾天,梁松影的藥量大增,藥效漸漸失去,疼痛的時間和程度加劇,一疼起來就發瘋砸東西,甚至拿刀子、重物自殘。

手臂上傷痕累累,纏了一道道白色繃帶。

阮醫生也住進蕭廷家,特別看護了這關鍵的幾天。蕭廷也暫時停止了飛兒酒吧營業,整日守著梁松影。蕭廷是一個外冷內熱不擅表達情感,卻很敏感的男人,看著平日裏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梁松影落魄地被綁在床腳哀鳴,連他的臉上也露出不忍。

他的心情很不好。

這個屋子的三個人沒一個心情好,整日彌漫著壓抑的情緒,讓人透不過氣。梁松影毒癮發作時發瘋,清醒時哭,食欲很差,不吃東西,不說話,整張臉顯得蒼白疲憊,身材瘦了一圈。

蕭廷對晏望霄忽然憎恨起來。

“梁松影去找過你嗎?”晏望霄打電話問他,聲音聽得出疲倦。

“你關心他嗎?”蕭廷忍住脾氣,心情壓抑了幾天處在爆發的邊緣。

“我有話想跟他聊一聊。”晏望霄說,“他失蹤第二天,飛兒酒吧就停業,他在你那兒吧?”

“你很可笑,不會自己打電話問他本人嗎。”蕭廷掛了電話。

手機卻在下一秒不依不撓響起,又是晏望霄。

客房裏傳出身體碰撞床腳的聲音。

“我不戒了,我好痛,蕭廷!蕭廷!放開我!……”梁松影受不了的時候就會喊放棄,蕭廷一開始還鼓勵他,後來幹脆無視了。

蕭廷摁掉,將晏望霄拉黑。他轉頭拿起桌上梁松影的舊手機看,裏面有許多來電信息,等了好一會兒,但仍然沒有一條是來自晏望霄的。他放下手機。晏望霄到處找梁松影,卻沒給梁松影打過哪怕一個電話,發來一句關心。

可笑。

梁松影問過他要手機,他沒敢給。

梁松影不知道那最痛苦的幾天是怎麽熬過去的,痛到極限,以為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但又一次一次挺過去。一開始會想爸爸媽媽,想姐姐,想朋友,也會想晏望霄,想從前與他們一起經歷過的事。後來幾天他不再去想晏望霄了,每多想一次,失望更大一點。失望透頂。他的眼淚像流不完,說不清那是因為身體疼,還是心裏痛。是痛悲身體所受的無辜折磨,還是哀悼那遠去的脆弱愛情。

脆弱得連身體更不如,經不起一點挫折,起碼身體康覆後還能健碩如初,愛情碎了,就沒了。

“蕭廷!”梁松影忍不住喊。

“什麽事?”蕭廷趕緊跑進來,托住他往床腳撞的頭,把人四肢固定在懷裏。

但是梁松影沒再說話,嘴唇嚅動,發出痛苦的□□。蕭廷以為他痛得狠了,安慰他,“一點也不痛,不痛……”

他的嘴唇只是抖動著,沒有發出只言片語。

後來一天,梁松影神志不清,嘴裏一直碎碎念。

蕭廷認真聽了好久。

“為什麽……最痛苦的……不……問……不見……無情……可靠……”

梁松影在房間裏漸漸安靜下來。

蕭廷疲憊不堪地坐在沙發上,放松身體和神經。

阮醫生給他端了一杯水來,“不用太緊張,他熬過今天,毒癮就會漸漸下去,也不會再感到疼痛。”

蕭廷接過水,“嗯,謝謝。”

阮醫生用奇怪的語氣問:“我聽說Lan有一個同性/愛人,是那明星晏望霄,怎麽不見他人呢?我留意了一下,他昨天還接通告了,在電視上宣傳電影《故事》,說是要參選法國棕櫚獎。這時候Lan最需要他,再怎麽忙,一次也不來看真說不過去。”

蕭廷木著一張臉,“他不關心Lan,也不知道Lan出事了。”

阮醫生一驚:“那你得告訴他。”

蕭廷拒絕:“不。Lan沒告訴他,就是不希望他知道這件事,我也會保持緘默。”

阮醫生不太懂他們的心思,“唉,Lan沒必要一個人獨自承受,苦了自己。”

蕭廷說:“不還有我麽?”

阮醫生笑,“還有我啊。”

非人的折磨。

梁松影再也不能多忍受一秒,他開始大罵蕭廷和阮醫生,命令他們解開繩索。他的臉上露出憎恨,憤怒,搭配上一頭亂發和隨便的衣物,好似一頭魔物。

阮醫生和蕭廷面面相覷。

他們一靠近梁松影,梁松影就會揮動手腳打人。

但梁松影需要進食,又不好多麻煩阮醫生,蕭廷靠過去制服梁松影,不出意料被揍了一拳,臉腫了。

阮醫生手忙腳亂。

好在一天後梁松影感到身體輕松很多,也不怎麽疼了,人就安安靜靜的,像一只木偶一樣,呆坐著。蕭廷餵他飯,他就張嘴,不看人,也不說話。

蕭廷憂心忡忡,“不會是傻了吧?”

阮醫生觀察過,“不會的,只是身心太疲憊,導致反應遲鈍,情緒也出不來。”

戒掉毒癮後,又讓阮醫生觀察了兩天,梁松影眼神、反應稍微活絡一些,才宣告成功。

蕭廷把繩子解開,不再綁著他。

他一站起來,腿就發抖。

蕭廷扶著他一只手臂,愕然地低頭看了看,他一只手五根手指竟然能夠完全包住梁松影的上臂。

“謝謝。”梁松影虛弱地說。

“接下來好好休息。”蕭廷拍拍他的肩頭。

梁松影白著一張臉點頭。

蕭廷看著他的背影走向客廳。

他變得很瘦,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地耷拉下去,像是穿大了一兩個號。手臂和臉一樣白,青筋血管暴露,手腕處的骨頭纖細如同嬰兒。步子虛浮,從臥房走向衛生間,來回一趟,也能氣喘籲籲,失血般頭暈,不得不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蕭廷不會做飯。想著要給梁松影補身體,便一日三餐訂了營養豐富的套餐和滋補湯餵他。

可惜第二天梁松影提出要走。

早上他向蕭廷道謝後,堅持離開,想一個人呆著養病,不想再麻煩蕭廷。這兩個禮拜蕭廷為了照顧他,日夜睡不好,精神壓力也大,臉色眼神掩飾不住疲倦,臉還被他打腫了。他只能把這份情誼深藏心中,無言感激。

沒讓蕭廷送,拖著行李箱,自己開車開往郊區那一套別墅。

大門緩緩打開,他看著院子裏停放的一輛車發呆——晏望霄的車。猶豫了一下,仍然把車開進去,停在旁邊。從後備箱取出行李,靠著車身歇一會兒,才走去開門。

酒氣撲鼻。

避開腳下一個空酒瓶,走進去。茶幾上堆放著數不清的酒瓶,有瓶子從桌面跌落在地,碎玻璃四濺,有不少嵌進了毯子。沙發上,晏望霄閉眼仰躺。

晏望霄睜開眼睛,半瞇著,“你終於肯出現了,去哪裏了?真會躲。”

梁松影把行李箱擱在一旁,過去查看碎玻璃的波及範圍,才擡頭去看晏望霄。他的臉色鐵青,眼下一片青黑,下巴胡子拉碴,活像個野人猴子。

他語氣平靜地說:“別騙人了,就算知道我在蕭廷那兒,你也不會去找我。”

晏望霄刻意模糊了視線,視野中看梁松影的面容並不清晰,“沒錯。”

梁松影聞言在沙發坐下,與晏望霄相對。他的目光並不看向晏望霄,而是垂下來,盯著自己青筋畢露削瘦的手,緩緩握緊又松開。晏望霄別開目光,不再看他,一看清他的模樣,就聯想到那間潮濕悶熱的屋子,那具裸露骯臟羞恥惡臭的身體。

“分手嗎?”梁松影問。

“哈?”晏望霄冷笑一聲。

梁松影站起來,走到晏望霄身旁,伸出兩只手,俯身想去擁抱他。晏望霄睜開眼,眼見陰影覆蓋上來,他條件反射般伸手用力一推,將猝不及防的梁松影推倒在茶幾上,身體後仰壓上一堆空酒瓶。酒瓶子嘩嘩啦啦滾動起來,掉地破碎。梁松影失去重心,手向前伸想去抓晏望霄穩住身體,卻被晏望霄躲開,他只好兩只手壓向茶幾,壓了滿手碎玻璃。

他咬咬牙,沒發出一絲痛哼。

原來經歷比這痛更痛的痛,忍痛能力會大幅增強,這滿手玻璃不算什麽。於是他把手心藏在後面,用手背對著晏望霄,任由血滴順著黑色西褲流下。他的臉色仍然那麽平靜,目光平靜得像什麽事也沒發生,打量他和晏望霄此時的距離,晏望霄剛才躲開之後又向後退去,正側頭站在了沙發後看向窗外。

他緩緩開口:“把鑰匙留下,你走吧。”

晏望霄聞言轉頭盯著他的眼睛。

梁松影沒跟他玩對視的游戲,說完就上樓找醫藥箱,用鑷子小心拔去碎玻璃,整整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清理幹凈,擦消毒/藥水,剪繃帶纏繞裹傷。中午,他把手機平放在床上,用尚完好的幾根手指指尖去戳屏幕,點了一份外賣。他下樓出去取外賣的時候,看見晏望霄仍在客廳沙發躺著,腳步頓了一下,沒管他。

到了晚上,他下樓去開燈,發現晏望霄還沒走,似乎賴定他家的沙發。客廳仍是酒瓶亂堆,碎片一地,亂糟糟,虧那個有潔癖的人能忍。

他打電話請了平時打掃這兒衛生的朱阿姨過來收拾。

朱阿姨進門看到垃圾場一般的客廳很驚訝。

“阿姨,不好意思,這麽晚還請你過來,我這兒實在亂得不像話。”梁松影跟她解釋。

“沒事,正好我吃完晚飯有空。”朱阿姨說。

晏望霄從沙發裏站起來,目光冷冷盯著不速之客,“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朱阿姨楞了一下,才發現屋子裏有第三個人,她為難地看向雇主梁松影。梁松影也是被晏望霄的主人姿態驚得楞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她擺擺手,“沒事,他喝醉了,不用管他,您來收拾吧。”

“哦哦好的。”朱阿姨說。

誰知晏望霄是認真的,瞧那個女人走過來,再次說道:“出去,離開我的屋子。”他撿起一個酒瓶,扔向朱阿姨的前路,嚇得朱阿姨以為他要朝她臉上扔,急急忙忙向後退,驚疑不定。

梁松影皺眉看著地面的碎片,“不想別人來收拾,你就自己收拾。還有,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

晏望霄沒理他,仍然目光森冷地盯著朱阿姨,手再次抓起一個瓶子,舉起來。梁松影上前去奪,“你夠了!”晏望霄退後,梁松影進一步,他就退一步,兩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梁松影忽然覺得好笑,嘴角泛起酸楚。他站住,不再去追,無力地朝朱阿姨說:“讓您白跑一趟了,工錢我會照樣結算的,您先回去吧。”

“這裏呢?”朱阿姨點頭,她看出這兩人情況不對,很想馬上離開,卻仍是問道。

“我會收拾。”梁松影說。

“啊,先生您的手……”

“沒事沒事。”

送走朱阿姨,梁松影徑直上樓,晏望霄叫住他,“你的手,被玻璃紮到了?”

梁松影頭也不回,“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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