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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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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東西,晏望霄進來收拾殘局,把充滿電格的手機還給他。

他在床上不能下地,只好上網玩手機,一一回覆完朋友粉絲、舅舅的問候信息。不知道媒體怎麽報道昨晚的事。陳醒昨晚跟他了解過當時情況,昱煌公司對外闡明事實,沒什麽好隱瞞。晏望霄去試音間學習,結束後送梁松影回家,不料出了車禍。晏望霄無事,梁松影腿骨折。竟然有人惡意猜測兩人不和,這場車禍其實是晏望霄的預謀,欲加害梁松影,不然為什麽只有梁松影受重傷,差點終身殘疾。有知名記者反駁這種言論,兩人從未傳過不和,晏望霄去試音間向梁松影學習,說明有敬慕之心,兩人試音完一起吃夜宵,還送回家,說明相處得不錯,有些人心理不要太陰暗。

然而,當晚最後見過他們的錄音室Sam和監制Devin談過此事,說那晚上他們兩人之間有點異狀。

又有警察勘察過車禍現場與視頻,推測追尾事件中,追尾司機正常行駛,晏望霄駕駛的車輛突然慢下來,導致車禍。

言論開始朝對晏望霄不利的方向傾斜。

梁松影看得入神,將事態了解得差不多後,打開微博,編輯了一條微博表明態度:“此事純屬意外,當時與二少相談甚歡,沒留意到駕駛不當,是我們的錯。我由於試音站得久,腰疼發作,坐姿不端正才造成身體下潛撞到膝蓋。現在慢慢恢覆中,多謝大家關心,也多謝二少照顧@晏望霄。”

下午一點多,陳醒帶著一個年輕的男護工過來,晏望霄有事出門,去接受聲樂訓練。

晏望霄練習休息時,發微信問梁松影:松松,晚飯想吃什麽菜。

梁松影:……

梁松影:不要叫松松叫我Lan 二少最近對我的稱呼有點奇怪

晏望霄:松影

梁松影:我想吃白水生菜咖哩雞鮮菇肉片蒜香排骨酸菜燜魚紫蘇鴨還要老火燉雞湯蟲草花燉瘦肉湯苦瓜黃豆排骨湯你幾點回來我還想吃苦瓜炒肉片

晏望霄:慢慢來,截圖了,以後一樣樣做。苦瓜很苦,也愛吃?

晏望霄:五點半回去,我先訂一份下午茶給你墊肚子吧

梁松影:好謝謝

梁松影直接發語音過去:苦瓜我小時候很討厭吃可是爺爺奶奶喜歡無奈跟他們吃了十多年忽然有一天喜歡上那股特別的清苦還有啊你沒聽人說過這叫半生瓜嗎苦瓜是最富有哲理的蔬菜

梁松影清唱了一段歌詞發過去:#共你幹杯再舉箸突然間相看莞爾 盤中透著那味兒大概今生有些事 是提早都不可以明白其妙處就像你當日痛心她回絕一番美意怎發現你從情劫亦能學懂開解與寬恕#

晏望霄靜靜聽著梁松影的歌聲,非常專註。他聽不懂南方的粵語,不知道他在唱什麽。可是他能從梁松影的聲音中,感受到他投入的感情。

晏望霄:什麽歌?你唱得很好聽。

梁松影:(大笑表情)就叫苦瓜

晏望霄把那段清唱的語音保存下來,備份。

他坐在練習室桌邊,查半生瓜的含義。那是一種前半生讓人討厭,後半生喜歡回味的瓜,年輕時喜歡甜,偏偏需要挨許多苦,才能苦盡甘來,後半生回首,才發現那些苦都是值得的。

#開始時捱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

晏望霄笑了,異常溫和,眼神明亮。

專業音樂老師薛文彬推門進來:“望霄,30分鐘休息時間到了,我們繼續?”

“好的。”

晏望霄重新立在架子譜前,忽然問:“薛老師,你覺得梁松影怎麽樣?”

薛文彬曾是音樂圈地位尊崇的前輩,“Lan不錯,以前剛出道那會朝氣蓬勃,高音很漂亮,現場有時個別音不準,後來漸漸地趨於完美,很少給別人挑錯的機會。”他為人十分和藹,鼓勵道:“望霄,你聲音底子好,最近進步很大,持之以恒不定能取得不輸於他的音樂成就。”

晏望霄不以為意地說:“若有那麽一日,定當多謝薛老師栽培。”

想當年演《恨煞》,也有一人讚他人帥年輕肯努力,日後定然大紅大紫。

如今紅是紅,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晏望霄五點半回到梁松影的五樓公寓。那名年輕的男護工孟曉來開門,“晏先生。”

晏望霄進了門,客廳沙發前的茶幾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孟曉解釋道:“梁先生讓我在屋裏隨意,有事會打電話呼我,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許人打擾。”

晏望霄在門關處換鞋,“你可以走了,明天再來。”

“好的,我要跟梁先生說一聲嗎?”孟曉馬上利索地收拾東西。

“不用。”

“晏先生再見。”

在廚房聽見輕輕關門聲,晏望霄將從超市買來的菜分門別類放進冰箱裏,取出雞肉解凍,才去看梁松影。

臥室的門關著。

他敲了敲,“Lan ”又敲了敲,“我進來了?”

房門果然沒鎖死,一轉門把就打開了。

房內陽臺門關緊,窗簾拉上,傍晚這時候有些昏暗。梁松影坐在床上,背靠軟枕,輕薄的筆記本屏幕燈光在他臉上一閃一閃。

“我回來了,你在看什麽?”晏望霄坐在他旁邊,軟床墊陷下去一角。

“無聊,找了一部電影看。”梁松影臉上沒什麽表情,專註地盯著屏幕。

晏望霄看向屏幕,表情楞住,是他的處女作《恨煞》。

電影裏總是一臉沈郁的方圖用劍指著一個人,對恵慈和尚說:“你叫佛祖覆活婉兒,我立刻放下屠刀。”恵慈和尚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方圖冷笑,手起刀落,鮮血四濺,原來是恵慈和尚在最後一刻飛身上前,替那人引頸就戮,他口中溢出鮮血,聲音含糊:“如今施主手上亦染上無辜性命,你心中可平衡了?施主你說,我恵慈死後,救得了你麽?救得了許多你將要殺盡的人麽?阿彌陀佛。”恵慈和尚合眼,面容祥和。方圖茫然地提劍走上山崖,眼前天高地遠,倦鳥歸家,他一縱身,墜入萬丈深淵。大反派死了,和尚死了,女主沒能覆活。男主孤獨地背著劍,離開秋水城這個鐘靈毓秀的地方。劇終。隨片尾字幕彈出,片尾曲響起。

梁松影看著黑底白字,聽著哀傷的音樂,沈浸在方圖這個角色裏。他沒想到,晏望霄處女作是演這麽一個覆雜地角色,一個可憐可恨的大反派。“你演得不錯。”

晏望霄面容有種詭異的沈靜,眼中無波,“還行……為什麽找這部來看?”

梁松影道:“關於二少的傳聞,我還是了解一二的。據說,《恨煞》一上線,二少扮演的方圖技驚四座,吸了大量粉絲,一夜躥紅。只是後來再沒有這樣令人驚艷的表現,常常很難入戲,令導演難做。久而久之,才落下花瓶的名號。反正我也清閑,這部二少的代表作,當然是首選。看完後,我對二少可是刮目相看。”說完,微笑起來。

“是嗎?”晏望霄短促地回以一笑。他的眉頭微微皺著,“《恨煞》是一個編劇為我量身定做而寫的,當時我跟家裏出櫃,爸爸震怒下將我趕出家門,公司也不許我呆,除非我改正惡習。那時我剛畢業,四處投簡歷無門。他養了我半年,用半年時間為我寫了這個劇本,指名要我出演。我就這樣入行了,賺了第一筆金,接著財源滾滾。”

梁松影道:“原來如此,難怪。那個編劇人不錯啊,二少也算患難遇貴人。”

“嗯。”晏望霄低著頭,因心底一時湧出太多強烈的情緒,而不得不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

“我去做飯。”晏望霄起身。

梁松影嗯了一聲,興致未減,上網搜索影評。打開《恨煞》頁面,瀏覽一遍導演、編劇、主要演員名單。編劇叫葉飛,梁松影對他的名字有點印象,是一個早年頗有名氣的編劇,寫過幾部優秀的電影劇本。

短評四萬多條,而長評六百多條,放眼望去基本四五星好評。

梁松影一條長評接一條點進去看,直到看見一條提到編劇葉飛,長評名叫八一八二少與葉編劇那些年那些事。在鍵盤感應區往下滑動的手指一頓,猶豫了一會兒,做賊般點進去。裏面貼了許多張二少與葉飛一起的照片,看背景有的像是在片場,有的在典禮,有的在繁華街頭,皆情狀親密,而作者猜測二少出櫃是為了和葉編劇在一起。

他半信半疑地看完,最後熱評第一被網友頂上來:“死者為大,請尊重死者,勿再憑流言蜚語作無據猜測,擾亡魂安寧。讓該評到此結束。”

該熱評的作者昵稱叫“二二二二二二二”。

梁松影移步瀏覽器右上角搜索框,百度搜“葉飛編劇”。看著新打開的網頁彈出來的第一條消息,他震驚不已,標題赫然是“編劇葉飛去世二少為其扶靈”,附了當時送殯的照片。晏望霄穿著黑色西服,被一個男人攙扶著,面容悲傷,立在黑白森嚴的殯儀隊中。嘴唇緊緊抿著,眼袋青腫,眼神抑郁。還有一張是戴一副超大墨鏡,嘴角平伸,低頭扶靈柩,被白色花圈包圍。

梁松影看到那樣不掩飾悲傷的二少,心裏感到挺難過的。葉編劇在他走投無路時幫助過他很多,這麽好的一個朋友英年早逝,不可謂不痛心遺憾。

葉飛的去世原因——橫遭車禍,當場死亡。

這麽巧,梁松影想,他和二少差點也因車禍喪命了。

聯想到二少剛才說的話,什麽“養了我半年”“量身定做寫劇本”,梁松影這時候覺得二少話語暧昧,仿佛藏著什麽秘密。鬼使神差之下,他給江雪素發了一條短信,問她知不知道,當年晏望霄是為了和誰在一起而和家裏出櫃。

江氏集團與晏氏集團在Y市甚至整個國內,分量舉足輕重,兩家三代世交。江雪素作為江家第二女,最受父親寵愛重視,自小帶在身邊言傳身教。而晏望霄鮮少拋頭露面,家族活動一直由大少晏立霄出面,所以江雪素與晏望霄交情不深。不過,豪門內部知道的,應該會比外人多些。

江雪素直接一個電話過來,“Lan,你的腿傷養得怎麽樣了?”

梁松影抱怨道:“才打石膏,在床臥著,醫生不準下地,我快發黴了。”

江雪素笑,“所以無所事事,開始八卦了?”

梁松影道:“是啊,找了一部電影消磨時間,叫《恨煞》,二少演的,編劇叫葉飛。”他屏息聽著。

江雪素“啊”了一聲,“對,是個編劇,好像就是叫葉飛這個名字。你剛問我二少為誰出櫃,印象中就是他,不過,那個葉飛去世了吧,幾年前的事了。當時看新聞二少挺難過的。說真,出櫃那事,我挺欣賞他!可惜葉飛短命啊,不然二少如今說不定還和那人在一起,沒法出來禍害廣大男女同胞……餵,你還在聽嗎,Lan  Lan ”

“我在,剛剛掉了支筆。呃……那個,二少現在在我家。在我家廚房做飯。”梁松影說完最後一句,心情覆雜。

那邊驚呼道:“晏望霄?他去你家做什麽?”

“當時車禍和他在一起,可能內疚吧。”

“趕他走!那小子他絕對居心不良!”

梁松影只是笑笑:“他走了,誰來負責我晚飯?你?我腿傷了,至少不要再讓我傷胃吧,好人。”

江雪素叫苦不疊:“我人在S市,爸爸不放我走啊。過兩天,我回去看你。這兩天叫珠姨做一份飯給你送過去,你不是挺喜歡她做的菜嘛。”

“不想麻煩珠姨了。你吃飯沒有?我等下開飯,先不聊了。”

“嗯嗯,我也是從飯局借口跑出來的。你好好吃飯,Lan,拜拜。”

掛了電話,梁松影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送殯照片,深深嘆了一口氣。

喜歡的人忽然去世,是天底下最無可奈何的事之一。逝者不可追,再見唯有在夢中。睹物思人,亦會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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