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日都在整理櫥櫃衣櫃。每年過了中秋，氣溫是真的逐漸涼下來了，秋衣褲要找出不說，鞋墊襪子也要一並拿出來了的。錦玉也愛一旁跟風，初蕓拿他沒辦法，就叫他收拾自己的衣物，也給他騰出了一個抽屜，只說從此全要他自己負責收拾整理了。她還笑著說，等他爹地這次回來，還要騰出一個小房間，要他自己獨立睡一間了。錦玉只高興說，那還要爹地買一個小臺燈，還有小桌小凳，他也要跟著自己上街去挑選。初蕓本以為他會粘她，沒那份膽，不想他是這般雀悅期盼的，一下有點不是滋味，真是一眨眼，他馬上就要7歲，到了明年他都該正規入學了。她又想著錦玉要有獨個的臥房了，翟風陽又不太回來，這夜間的日子又該如何打發。現下有錦玉時常旁邊鬧騰，她操心他一個，已覺得折騰繁忙，所以往常翟風陽不在，她並沒有如外人想的那般怨懟難熬，反而慶幸他工作繁忙不太常在，不然，天天伺候完小的，還要伺候一個大的，她不早早累的白了頭發才怪。旁人只看得到風光之處，卻不知各家有各家難處，而翟風陽又不似普通男子，是個從小被慣壞了的，動手能力實在不想多提。都叫他翟少，那派頭他還真是徹底掙足了的，總是衣服換下再不動的了，連扔洗衣桶裏都嫌丟了架子的。半夜睡覺也不安生，老是嫌她關燈早入睡早，那麽早他睡不著，她看鐘表都已經十點，她想他一個青壯年，大概精力實在是充沛，不似她跟錦玉，總是晚上過了9點就熬不住那困了。後來他多方跑動，搬回來了一個超大的彩電，從此回家他都是陪著彩電在廳堂睡去，她過意不去，偶爾起夜看到了，會給他蓋條薄被。初蕓現下細想，錦玉也確實大了該獨立了，不然又要出產一個翟風陽，以後又到哪裏再給他娶一個如她這般的。她同時又想到她大嫂，大哥也是對的，雖然表面看起來殘忍，當然如果翟風陽要送錦玉出國，她應該會反對吧。她覺得國內就很好，不需要那般千裏萬裏的折騰，翻看國外歷史，並沒有有如國內這般歷史豐富長久的，文化底蘊這般深厚的，光靠一個錦玉，她想他學到老也吃不透，他以後跟著他爹地自家的產業跑跑也夠他忙累一生了，聽聞翟家那頭的叔叔正是負責的白酒家釀這一塊，高粱粟她都還沒帶錦玉去見過，她想錦玉酒都吃不透，哪裏還能渡洋又惦記人家的百年紅酒，就是這高粱酒業她也不太願意他去學，叔伯們有經驗負責慣了的，他一個小輩要突然介入，沖了叔伯的生意，只怕他們要跟他過不去，她也始終忘不了錦玉滿周歲那天旁邊的風涼話，公公故去棺材還停留在老宅的大廳，翟風陽被叫去了前院招待，錦玉還小，她抱著在那守著，其中一個叔伯就明言叫她走開，只說那不是她一個女人能呆的。她當時想著錦玉還小，她確實也不便，但公公生前待他們很好，她總還想要錦玉最後再陪伴一陣才好。叔伯當時看她沒動，臉上便不好看，語氣也重了，說女人不能呆問她沒聽到嗎。她到底也不是平常軟弱女子，往常也跟隨父親外出訪友見過一些場面。當下也非常不高興，只冷淡說錦玉並不是外人，她既然已經嫁進翟家，是翟家的入門媳婦，沒有私自走開的道理。當時旁邊走過來一人，不太友善的說她不識好歹。她擡頭瞧了，發現很陌生，完全沒半分印象，似乎並不是翟家哪房的親屬，面相也實在冷咧可怕，她想哪裏來的，今天公公也才入殮，哪裏還容得外人來插手，她一下當著叔伯的面，揚高聲音只叫他們聽清了，公公在世時，便沒有拿她當外人看待，錦玉是正宗嫡系子孫，誰敢拿他們當旁人看待，便是待公公不敬，說完便叫進管家請出那人。那人也還不走，還罵罵咧咧，叔伯也說她膽子夠大了。她本就有點惱火，翟家的廳堂還容的旁人罵東罵西的，且不說公公還停留在這，還沒入土呢，一下抓了旁邊的竹掃把只叫管家趕出去。當然到達今天錦玉也大了很可愛，她也總還是希望他在身邊平安健康就好，她已經很感恩了。

晚些時候母親又來電叫她回娘家吃飯，父親哥哥們都回來了，叫她帶上錦玉翟風陽，全家聚聚。初蕓還是推拒了，只說翟風陽去了外地叔叔家，她跟錦玉夜裏回來太不安全。母親聽她如此說更要她過去了，那邊安排住宿。初蕓還是嫌麻煩不想去。家裏多舒服，被子她曬幹透了的，現在已經天涼蓋薄被了的，再回許家，只住幾日的，又要她們重新鋪床，只怕人前是笑人後全是責罵。她話筒給了錦玉，問他去不去。錦玉也很乖巧，拿了電話跟他外婆說，外婆，你要留上幾個月餅，等爹地回來再過去拿，爹地不在，媽咪月餅都沒買。初蕓一下臉紅，她過糊塗了，一下忘了這些了。這幾天管家也都不在，都回家過中秋了。也就沒人提醒，這點確實她疏忽，她自己不愛太甜膩的，忘了錦玉這等小孩子大概還是喜歡的。沒出嫁時，中秋雖然熱鬧，零食點心她卻是從來不太愛吃，母親中秋夜還愛個湯圓，她也是嫌太甜了，不太愛吃。肉餡的餃子她都不太愛，吃上兩個總覺得就飽了。待錦玉掛了電話，初蕓就拉他換了身衣衫，說她倆上街一趟。她也就帶了錦玉附近菜市場跑了一趟，錦玉鬧著要吃鹵菜，她也買了一些，分袋裝的一點鹵汁一路上她都叫錦玉拿好，別甩的到處都是，她倆跟翟風陽平常出門不多，她給錦玉平日穿戴也還是普通大方就好，所以她倆現在走街上也沒人認識。她很喜歡這種清靜，總覺得如此不太煩心，沒人過來叨擾，也就不太生事。她今天同時又多拿了一把蔬菜，稱了點餃子皮，雖然過中秋的，已經是下午，街上人並不多。路過一家包子鋪，還是蒸汽騰騰的，她跟錦玉一人拿了兩個，平常翟風陽也愛在這家買，很好吃，甜饅頭也做的很小個。她非常愛吃海蜇絲海白菜和醬汁油豆腐，這幾樣鹵菜就著饅頭包子配稀飯就非常好吃。每回看她如此搭配著吃，連翟風陽也愛跟她搶，總是他出門給她們帶的，最後都他自己吃的最多。

到家看到二哥在門口抽煙，他依著鐵門低著頭，挺拔的身軀遠遠望去很是瀟灑俊挺，初蕓牽著錦玉怔楞在那，還不知道他來有個什麽事，她居然有那麽一點想跑開。早前聽母親說大學時候二哥就特別招女人，總有女孩子隨著他追到家裏，二嫂依翠就是其中之一，她偶爾也聽二嫂提起了一些他們往日的風情，他們同系又同班，沒出嫁前，她叫他堂二，因為二哥從的許家堂字輩，本名叫堂傑，大哥堂仁，這個仁聽母親說是取的同音，本來中意忍字。父親是個傳統男子，對子女也有很大期望，寓意他們兄弟長大後能是那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即使遇到刀山火海也能挺身而過。父親常語重心長說，以後商業會逐漸繁榮昌錦，商場如戰場，同樣舉步維艱，最痛苦的還不是皮肉之痛，是一種心如刀割，前景渺茫，到遇到時，能不能挺過，禁不禁得起煎熬考驗，以後那全看他們自己。父親的話，她一個女子還不是太能理解，但她很喜歡拆字解字，小時也愛追著二哥解他的名，她老說二哥你這傑可不是單純傑出的傑，火上投木，那等於無底洞，投進多少賠多少。她還笑嘻嘻提醒，以後做生意可要小心謹慎了。二哥怪她沒好話，要爆她栗子，她躲開又笑嘻嘻說，依咱家老爹這期盼，那是要你賠光了還能挺得住，能熬過那陣肉痛那估計就能成為這傑出人才了。她現下看二哥低著腦袋在那，心想還沒有翟風陽站得挺呢，翟風陽挺那老招來女人側目，他自己也不太註意完全很自我，這是她最討厭他的一點，只是要哪天他栽了跟頭能不能從心裏挺住那就難說了。她楞神當兒，錦玉早跑過去抱住他大腿叫著小舅舅，初蕓跟著小跑過去笑問，怎麽過來了，中秋也都不忙嗎。她看二哥擡頭平靜說，受母親差遣。帶你們過去。他同時抱起錦玉就走了，初蕓無奈跟在後頭，外人還說翟風陽跟大哥象，她看他象二哥還差不多，都是話不多，多說幾句似乎都能令他們失了氣場，總是不等她安排，擅自決定，她屋裏東西還沒收拾整理好，這一去還不知哪天回來，趁著錦玉學堂放假，只怕沒過完十一母親不會放人，要翟風陽回來，看到家裏那麽亂法，還不知要怎麽想她。她心裏哀嘆著，連著手裏的東西也不由覺得沈重難提。

到了許宅，早就有人出來接了她東西，她臉又熱了下，不清楚的肯定以為她特意提了東西回娘家的了。錦玉又蹦跳著跑進院子，初蕓只覺得難為，她想她早前跟他說的，他一個小孩怕還是不太能聽進去，現下只盼他不要亂跑就好，本就是大人之間的禮節繁瑣，實在跟他一個孩子無關，也不該將他牽扯進來。當年公公故去那事，她後來就十分後悔，逞了一時意氣，還不知埋下來多少怨氣，她有時夢裏都呼喚著錦玉，擔心他們生意場上的較量無端牽扯上了錦玉。她雖也盼著錦玉能有出息，但更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

進了裏屋，母親這回也沒客氣了，解了她拎回的袋子，還剩幾個小籠包子，她倒先嘗了，也給了二哥幾個，二哥一口吞了。初蕓看他們這等隨意，想起了小時候，一下反而坦然了。

母親說，你這買的巧，我跟你二哥外頭忙了一天，午飯還沒來的及吃。前頭院子前兩天下暴雨塌方，正值中秋又找不到人來修，麻煩的很。初蕓聽說了又趕緊解開了一個袋子，把買給錦玉的半只鹵豬蹄拿了出來，人家也都切塊了的。母親吃了一塊，只說非常好吃，這味非常正宗。初蕓忍不住笑了說，錦玉就愛當零食吃，就愛這一家的，確實很不錯。她二哥嘗了也說好，剛好錦玉過來，他就抓了他，就說他精，就他幸福的沒邊了。還藏著，有這等美味，從來都不說。錦玉一個小孩，看拿了他的，早又藏起幾塊，還怪媽咪不是自己人。全拿了他的。又指責她，她愛吃的鹵汁油豆腐就沒拿出來。初蕓尷尬笑說，這個晚飯當配菜的好，當零食太鹹，哪裏吃得下。心裏怪錦玉說話都沒邊了，平日還是太慣了他一些。她母親旁邊跟她二哥說，這回接的巧，忘了家裏菜也沒有，依翠要帶孩子，你們大哥送大嫂回娘家了。他們那邊老人生辰，只怕今夜留那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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