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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金色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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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眠前腳剛走,傅千樹坐姿瞬間變得放松起來,背骨微微佝著,神收回來,聽得更有效率了。只是不明白為什麽,階梯教室的學生們都有點騷動,他揚著脖子望過去,連最前排的幾個碩士也在交頭接耳。教授不得不拍了幾下話筒,以勸安靜。

“今天好吵啊,”傅千樹扭頭說,“噯,呂奇你又在幹嘛?”

呂奇十指翻飛,原來已經編寫了好幾百字,冷不丁罩上他的聲音,驚魂未定地把手機往懷裏一揣。

“哦哦,”呂奇反應迅速,“他們肯定是餓了。”

傅千樹瞇起眼,耷垂的眸角被提起的肌肉往裏擠。這才幾點,下午茶的時間都沒到誒,他更可惜自己沒搶到好座位了。幸而這時候幻燈片播到了下一張,決意為學術廢寢忘食的小傅同學就接著做筆記,呂奇拍著胸口大喘氣,繼續鬥志昂揚地和論壇黑子混戰。

講座在掌聲雷動中圓滿落幕,傅千樹替陳眠收了文具,打算等會活動還她。因為呂奇的亂點鴛鴦譜,他甚至有點心神不寧,怕被多嘴。

可是對方反常地沒有咋呼,定定杵在跟前,搞得傅千樹只好把他往邊上撥了撥,免得擋到光線。

散完場,傅千樹驚訝地發現與會的熟人有那麽多,他們一個個熱情四射地和他打招呼,搞得他應接不暇。背起書包的時候,實驗室裏一個向來冷若冰山的師兄路過,還沖他鼓勵地笑了笑,令傅千樹簡直不好意思了。仿佛他是斬首惡龍的勇士,需要好多、好多的鮮花喝彩,才夠凝固一枚封存榮光的勳章。

呂奇邊下樓邊翻出兩個口罩,自己戴上又分他一個。

“這啥?”

呂奇甕聲甕氣地說:“我感冒,怕傳染你。”

“你什麽時候感冒的,”傅千樹懷疑起自己是金魚腦,“我怎麽不知道?”

“就這幾晚風寒了嘛,”呂奇一筆帶過,並秋後算賬地說,“你能知道個鬼,自己數數有多少天夜不歸宿了!”

傅千樹險些咬到舌頭:“我,我家表哥闌尾炎,我得去醫院陪床呀……他一個,一個人來城市打拼,很辛苦的。”

表哥對不起!

呂奇長長“哦”了一聲,有恃無恐地拿手肘懟他,傅千樹生怕被瞧出端倪,急哄哄地也用口罩遮了二分之一的臉。

直到進了會場,他才反應過來,生病的又不是他,他搞什麽防範措施?

“學長。”

傅千樹耳朵被掛繩勒得難受,解下來,說:“怎麽中途走了?”

“沒辦法,這邊出了點岔子,接完電話我就趕過來了,”陳眠拿過他手上物件,隨口道,“錯過講座,我很遺憾。”

“這次的內容確實挺有價值,”傅千樹想的細致,“那我把筆記借你吧。”

大概歸功於談了戀愛,盡管今天僅一面之緣,他現在至少能感覺到陳眠眼底的潮湧。就這點而言,傅千樹最好在對方未主動挑明之前做冷處理,但他很難對這麽優秀的女孩子使手段,把自己當得多麽不可一世那樣。

陳眠接了厚厚的本子,使用完的紙張鼓起來,把封皮撐得都有點卷了。她隨手翻開一頁,笑道:“傅學長的字真好看。”

沒等他答話,陳眠朝遠處喊一聲,聽到應了,便說:“麻煩學長給舒師兄打下手,我先去別處看看。”

她的手有點抖,好像拿著這輕如鴻毛的筆記本,需要消耗莫大的氣力似的。傅千樹覺得怪怪的,卻說不出怪在哪裏,還以為她不舒服,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擱,只傻傻看著。

陳眠眸中瑩亮,她深深地望了傅千樹一眼,釋然笑笑,轉身大步離開。

“你小子!”

傅千樹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半個字,後頭就有人勾住他的脖子:“來來,事情大把的有!”

他被半拖半拽帶去後臺,喉管嗆得咳了兩聲,認出來面前這個就是學生會裏原同他產生了過節的大四的舒易,輕輕推開人,自己按了下肩膀。

傅千樹冷淡中夾著戒備:“請問我負責哪一塊?”

舒易退開幾步,一五一十同他說完,傅千樹繃著臉點頭,自顧地忙去了。

這次活動算得上個小型發布會,的確和公益相關:學校研發了一套教學系統,如果順利推廣的話,將有機會實現讓偏遠貧困地域的孩子通過互聯網,同步觀看知名中學的課堂直播,並參與適時的雙向問答。雖然運用技術難稱推陳出新,但意義重大。

學生會也難免陰盛陽衰,後臺比起接應登記之類清閑,但堆滿雜物,大型的不敢讓姑娘們動,傅千樹就把自己一個頂兩個用。

他正端著一個高過頭頂的大箱子艱難移步,前面立上另一對腳尖。

“麻煩讓讓?”他吃力地說。

舒易順手接過,行雲流水似的說:“我搬就行,你歇會兒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快步走開。

傅千樹拿因負重過久而顯得發軟的手,揩了揩汗涔涔的鼻尖,方才困惑地發現舒易今天也沒像上次那麽趾高氣昂。半晌,舒易步履輕快地從外邊回來,扔了瓶可樂過來。

傅千樹一把握住。

“辛苦了,”盡管有些躲閃,舒易的語氣仍然誠摯無疑,“還有,學弟,上回那事——對不住啊。”

“哦,”只怔了須臾,傅千樹心中便一片澄明,“沒關系,說來我語氣也太沖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笑著碰了碰拳頭,恩仇一筆勾銷。

一切流程走得頗為順利,等校長準備發言,已經象征著尾聲臨近。

大學校長通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料他出席了這次活動,傅千樹夥著幾個同學,在關掉燈變得黢黑的後臺往前擠。舒易見狀,把簾布掀開了一個角手裏捏著,好讓光漏進來,大家也能瞧得更清晰。

校長西裝革履,英姿筆挺。他調了一下音量,微笑著朝座無虛席的臺下道:

“在我上學的頭一年,天道酬勤這四個字就像牛頓三大定律一樣,可信地掛在所有督促我認真學習的人嘴上。升初畢業那年我的語文沒能及格,並且悲慘地持續到了我十七歲大考那回,是以我終究明白,人之興趣迥異,非強力所能及。

然而我今日卻能占在這裏,以一校之長的身份霸占這支麥克風,已夠說明性格差別並非阻礙成長的因素,而在乎其他。當你丟棄那根聊勝於無的鉛筆頭,而衣著襤褸的孩子視若珍寶地拾起,呵著熱氣拭去沾在上面的塵埃時,或許在座就能明白,將人區分為三六九等的究竟是什麽。

因此,一個當代意義上優秀的年輕人,在享受完資源後必定能同時習得如何去反哺資源的技巧,並堅守光芒明媚的本心。”

烏壓壓的後臺不知不覺沒那麽悶慌,傅千樹專註地聽著講話,有一個身影自他心目中逸散,在空氣裏勾勒成形。

“……理當警惕自視過高。濃度在水平線之上的滿足、嫉妒、嫌惡,會讓你遺忘造就身康體健、幸福安樂局面的社會根源。所以我鼓勵學生發聲以及諸如此類的行動,為那些眼界被局限於僻遠一隅的孩子,平靜生活被攪碎一團的苦主,或者無法在陽光下擁抱的伴侶。

當然可能存在阻礙。譬如連這套系統,研發組的幾個老師起初都可以為網絡問題熬禿了頭。但只要你在向上行走,光芒便會布灑四野。

望大家以溫柔回饋溫柔。謝謝諸君!”

等回過神來,傅千樹笑得嘴角咧開,手盡管拍到發紅,也沒覺著多疼。

“我發現學生會的人也沒想象那麽差勁哎。”走出去之後,傅千樹跟呂奇感慨道。

“戴上戴上,”呂奇又拿著那個醜乎乎的口罩催他,聽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兄弟,我也是學生會的,咱能別地圖炮不?”

傅千樹擰著眉毛:“不戴!”

“嗨你不花粉過敏嗎?”

“哦,”他看見前面一排排花樹,這才想起來,倒要感謝呂奇未蔔先知了,“行吧。”

似乎是垂絲海棠。

可能是這一季氣候有了什麽改善,快到夏天,也才將將開始花落。

呂奇盯著他,直到確認傅千樹全副武裝,忽的說:“哎,你是不是找著對象了?”

“啊?”傅千樹嚇了一跳,見呂奇一臉“你當我是豬嗎”的表情,坦白說,“嗯,對、對啊……”

“草,你要瞞我瞞到天荒地老啊!”呂奇氣得跳腳。

傅千樹無奈地笑:“原諒我吧。”

“半個月奶茶。”

“成交。”

呂奇做了個鄙視的手勢,裝著對他愛理不理的樣子,酷酷地雙手插兜,哼著小曲走了幾步,回頭道:“樹仔,恭喜你,要加油啊!”

傅千樹一怔,也不知想到什麽開心事,揚起嘴角,大聲應了一句。

“你倆說什麽呢,快點!”陳眠等人在前頭喊道。

呂奇拉著他,敷衍地應著:“來了來了!”

傅千樹被呂奇拽著,幾步路搞得像競走。他心裏突然有預感般地側過頭,正好看見夕暉下染了個色的,他們系的那座第二教學樓。

黃昏之中沒了平日校園傳說那種怪乎其怪的氣氛,端的是方正可愛,像搭起的一座姜餅屋。從此處出發,他去長大,去戀愛,工作,和喜歡的人並肩戰鬥,成立一個長長久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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