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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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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下山

更新時間2013-5-29 17:53:46 字數:3976

當任知寒提著一把透著如萬年冰山般森冷寒意的三尺長劍從後山中出來時,太陽已經漸落西山了,晚霞的紅光暈染了天地,也照亮了他身上臟亂的紫衣。晏青看著自己的大弟子已經先出來了,卻依舊立在屋檐下的走廊上,默不作聲。

任知寒擡著疲憊的雙眼看了四周,並沒有韓靜的身影,難道他還沒有出來,一天就快過去了,要是他還沒有出來,就得認輸了。任知寒擔憂著,是的,他現在很擔心他的那個名義上的師弟,和他共處了七年的少年。原本以為自己那顆被冷藏了多年再不會為任何人或任何事跳躍的心,可是今天卻一直上下翻湧著,他不明白這種沒有緣由的感受是從何而來,或許他只是不想他的對手這麽沒用,對了,他和他是對手,他現在的所思所想只是為了自己,為了完成鬼谷弟子的使命,他為自己的不安找了借口,便強自靜下心來,調理內息。

他和他分手之後,便來到了一座敞亮的宮殿,裏面設有一副棋局,是沒完成殘局,他要做的就是打敗看不見的對手,贏得這場棋局。一開始,他和它旗鼓相當,各自都占據了各自的優勢,直到後來,他的一招引君入甕,把局面反轉,最後以與它相差兩子的差距贏了它,也就是在他勝利後,這把雕著白虎額首的長劍向他飛來,他記得這把劍他見過是石壁上的人拿著的其中一把,還有一把應該是青龍纏繞劍身的寶劍,也是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手中的那把散發著寒光冷意的寶劍叫做寒魄,而另一把叫做莫問。

當太陽只剩一半還露在西山上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晏青輕聲的嘆息,一日時限的賭局,自己亦是險過,而他又會如何呢?任知寒現在似乎從剛才的擔憂中走了出來,是他的話,應該沒問題的!忽然他想起,自己初次見他的時候,他隨著師父進鬼谷的那天,自己雖然練著劍,可是眼角的餘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人,雖然很小,可是卻已經長得萬分清雋,五官精致像廟裏的童子,尤其是那充滿靈氣的大眼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他,就算是第一次和他打招呼時,他那不冷不熱的態度,也並沒有打消自己對他的好感,只是他看著天空的表情那麽的落寞,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

他記得第一次和他比劍的時候,明明連他的一招都接不住,卻還是硬逼著自己倒下後再起來,倒下、爬起……如此反覆,他似乎永遠都在跟自己過不去。

而在任知寒十七年的生命裏,要說最大的難過便是六年前母親逝去的那刻,那一年他家的仆人帶來這個不幸消息,讓他在和師父匆匆說明情況後,趕身回去,可是當自己看到溫柔善良的母親已經僵硬地躺在靈堂前的時候,他還是忍耐不住地放聲大哭,他的父親、楚國的武寧侯任冉,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衣立在一旁,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似乎這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任知寒看著這樣的父親,心裏一陣悲憤,雖然知道自己從小便不得他的寵愛,但是母親好歹是他的妻子啊,如今她已經仙逝,可是他卻能表現得如此冷漠,忽然之間,他似乎懂了母親在世時為何常常憂傷著的眼眸,有那麽好幾次他都見過她偷偷地抹淚。原來有的人絕情起來,連魔鬼都沒有他可怕。

西山上的太陽只剩最後一縷餘輝照耀大地時,任知寒看到了衣裳淩亂,頭發披散著的韓靜拖著一把泛著青色光芒的長劍一路緩緩而來,秋風帶著幾片旋飛而下的落葉,在他的身旁雀躍,濃墨般的發絲揚起,露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面龐,白色的衣裳因為沒有腰帶的束縛,在風中獵獵飛舞。

他出來後看了一眼天空後,朝晏青喊了一句:“師父,我做到了!”之後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任知寒見這個迎風而來的人兒倒地後,生怕他會因此而隨秋風飄遠,便一沖過去,抱住他。可是在碰到他身體的時候,他一楞,然後把他抱得跟緊了,他怎麽會這麽傻,和自己朝夕相處了七年的人是男是女都沒有弄清,她太要強了,那一刻他緊緊地抱著她,任憑黑夜來襲,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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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妍姐姐,你在哪裏?……”躺在床上不停說著夢話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睛,在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時,我詫異地看著守在自己身邊一直為自己擦汗的男子。

“醒了!”任知寒見我睜開了眼睛,卻明顯還不在狀態的人,微微不悅道。

“你怎麽會在我的房間?”我問道,然後像是恍然大悟般,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便推搡著要把他趕出去,“快出去……”

“哎呀呀……我的好靜兒啊,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太狠心了吧!早知道這樣就把你扔在外面,讓野狼叼了你去!”任知寒用一副受了冤枉氣的小媳婦的語氣說道。

這一番話說得我是啞口無言,我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來,好像自己從石室裏出來後,便一直往師父那裏趕,幸好在太陽下山前趕上了,然後太高興了,好像沖師父說了什麽,之後便暈了過去,再次醒來之後,便是這副模樣了。

任知寒許是見我一張苦瓜臉,便笑嘻嘻地說道:“師父說你傷的不輕,特意容許你在鬼谷多留幾天。”

我看了一眼他後,發現這個人好像給自己的感覺變了好多,我手一摸上他的額頭,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緩緩道:“沒發燒啊,那這是怎麽回事?”

他顯然被我忽如其來的舉止嚇了一跳,然後我看見他的臉迅速一片緋紅,好像一個熟透的柿子:“你沒事了就好!我先出去了!”說罷,就見他奪門而出的身影。

這是怎麽了,他怎麽好像躲著我一樣,我不自禁地摸上了臉頰,自己長得有那麽可怕嗎?算了,別想了,現在最緊要的事想如何報仇。

我在鬼谷又待了兩天後,才向師父辭的行,師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沒有任何話語,我向他磕了三個頭後,便背著那把喚作莫問的長劍下山了。我一路都皺著眉頭,不悅地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個人,從那天醒來以後,便經常性地跟在自己身邊,有一次我不耐煩地問他:“你怎麽還不下山?”

他楞了一下後,說出的話讓我再一次無言以對:“我也受傷了,你沒看出來嗎?”說完後,還假裝性地咳嗽了兩聲。

“靜兒,你打算去哪裏啊?”他亦是背著一把長劍,站在我的旁邊若無其事地問道。

“不知道!”我看著前方崎嶇不平的山路答道,這天大地大,竟然沒有我一個容身之處,要說報仇,又談何容易啊!我嘆了一口氣,繼續走著。

出了玉衡山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山村裏,又見天色已晚,便隨意地找了戶人家想要借宿一宿,這村裏只有十幾戶人家,但是個個都很熱情好客,見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客人,便紛紛拿出了家裏最好的東西來招待我們。我們被安排在了村長的家裏,村長姓張,今年七十多了,留著花白的長須,瘦骨嶙峋的身影更顯佝僂,身上的穿著的麻布衣上沒一塊完整的布料,都是用一些碎布密密麻麻縫補後的痕跡。村長殺了家裏唯一的老母雞,煮熟後用一個缺了口的大碗裝著,顫顫巍巍地踱著步子端了上來,我見勢趕緊過去幫忙,卻被他制止了,他睜著渾濁的雙眼看向我,嘴裏慢悠悠地說道:“唉、怎麽能讓客人親自動手呢,你們且歇著,讓老漢自己前來!”聽了這句話後,我滿臉感激地看了一眼張村長,卻見他把菜肴放下後繼續道,“老漢家裏著實沒有什麽好東西,兩位不要嫌棄啊!”

“怎麽會?我們才是打擾了!”我趕緊回道,然後沖著旁邊坐著的那人使著眼色,任知寒卻假裝看不見般,扭頭便與村長說起話來:“村長,我們兄弟二人,也是途經於此,見村裏寸草未生,難道是幹旱所至?”

“公子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咱村裏的困境!哎、確實如此,老天爺已經一年未降過雨露了,村裏的農作物都枯萎死了,家裏著實拿不出錢糧去交朝廷的賦稅,官府已經好幾次派人來催收錢糧了。”說著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如今這世道,已經是家家都窮得揭不開鍋了,哪還有錢交朝廷的賦稅啊!官兵收不到錢,便跑去百姓家裏大吵大鬧,有的實在是沒法子,便賣了自家女兒,換的一些銀子,這才免了場無妄之災!”

“豈有此理!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我憤憤不平地說道,任知寒卻只靜靜地在一旁聽著,並不作聲。

“山高皇帝遠!在這裏他們就是王法,有誰敢管!”村長無奈著說道。

“糧食顆粒無收,本是天災,身為一國之主,不為黎民百姓著想,仍肆意縱容下屬橫征暴斂,大夏當真是山窮水盡了!哼……”任知寒突然冷笑道。

我訝異地看著他,他好像對這位大夏的國君極為不滿,他又不是大夏的子民當然可以這樣橫加指責,可是張村長可不一樣,他見任知寒口出狂言,趕緊拉著他示意他小聲點:“公子,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被旁人聽見是要殺頭的!”

“是啊,我這兄長平日裏就這張嘴喜歡惹事生非,村長你且放心,他是無意的!”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任知寒道,豈料他轉頭看向窗外,壓根就沒看過我。

之後,我們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天,我們這才知道,原來村長家裏原本有三個兒子的,五年前夏朝征收新兵時,紛紛投了軍隊,之後便再無消息,他的老伴天天在家盼著兒子們回家,最後也相思成病,一病不起,兩年前去世了。

我同情地看著這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真真是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居高位者不急百姓之急,反而對百姓苛捐暴政,怪不得鬼谷派要歷代培養救世之人。

村長家裏只有兩間茅草屋,理所當然的,我和任知寒被分在了一起,子時已過,窗外狂風作響,他還沒有進屋,我躺在床上,也不敢沈睡,睜眼看著空洞且黑暗的茅屋,心裏一陣不安閃過。又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公雞的啼叫聲響起後,茅屋的竹門才被人輕輕打開,我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熟睡。

來人在我床前佇立良久,才聽到他嘆息一聲,緩緩道:“我要回去了,你如果實在沒地方可去,可以來楚國武寧侯府找我!”

任知寒走後,我亦背著那把喚作莫問長劍,離了山村,臨去時,我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錢財,一群村民擁擠著把我送出了村子,我立在村口石碑前,向送我的村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各位請回吧!”

老村長滿臉淚光地看著我,說道:“公子,您可真是位活菩薩啊,您留下的銀子,剛好可以免了朝廷的糧稅了!老漢我在這裏代表鄉親們謝過您了!”

說著他便要向我下跪,我內力一施,他微曲的雙膝又直直地立了起來。

“快別這樣!我能做的僅此而已!”我低著頭慢慢道,“我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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