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元饗園錦店。

徐槿到達這個地方已經是下午，看著高朋滿座的分店，他走了進去，他在總公司已經打過電話告知店長他要過來，讓她好好等著別亂跑。他一到，店長馬上把他迎了進來。

徐槿在電話中告訴他不需要驚動誰，他不想看到列隊歡迎，也不想聽什麽吹捧的話，他就只是來看看而已，這間分店的店長很識相沒瞎搞，主要是現在太忙她想奉承也沒辦法，人手不足得她都想卷起袖子自己下去端盤子了。

「老板好。」分店長微笑，她也很不解怎麽大老板會忽然神經抽了來視察。

「言禹彤在這裏嗎？」徐槿直截了當地問。

分店長眨眨眼，一瞬間就掩飾心裏的疑惑，她很理所當然地手一指。「就在那兒啊。」

啥？

哪？

徐槿順著對方手望了過去，腦子還在跑主廚在外場幹嘛這個句子，他眼睛就已經先接觸到目標物，對方是個約一百五十公分高的嬌小女孩，看起來有點圓潤，大概六十公斤左右吧……

不是吧！

徐槿用力地瞪著那個帶著微笑端著盤子的女人，一時間懷疑自己看錯了。

但對方胸前掛著的名牌清清楚楚告訴他，他沒認錯人，那是言禹彤。

「老板需要我把她喊過來嗎？」店長很親切地問。

徐槿連忙制止她，拖著她到了店外。「那個是從琦京店來的那個言禹彤？妳沒搞錯人吧？」

「是她啊，她又不是雅婷怡君，怎麽可能弄錯嘛！」店長一副老板真愛說笑的樣子。

「她……哪時候調來的？」

「三個月前。」

「一直做外場？」徐槿忍不住又問。

店長想了一下。「我有稍微耳聞她的事情，聽說她以前是琦京店的招牌主廚，可是好像因為生病還是什麽關系，就沒辦法再進廚房了，不知道為什麽她也沒有離職，居然做了洗盤子這樣的工作，琦京店長很不舍她啦，不想她這樣下去，就問我有沒有外場的缺，希望能讓她多接觸一點人群，她三個月前來我這裏，一開始也有點悶悶不樂，可是很敬業，到這個月可能做熟了習慣了，也可能她自己想開了，反而開心很多呢，每天都會笑著和我道早。」

越聽，徐槿覺得越離奇。

生病？

他有種一頭霧水的混亂感，待不住廚房是什麽意思？而且為什麽爆瘦啊？她不會真的生病了吧！

不對，看她那氣色怎樣也不像生病，和客人有說有笑，氣色也很不錯，比以前那肥胖陰沈的樣子好太多太多。

從玻璃窗外望著餐廳內部，徐槿看著那身手利落，笑容溫和甜美的女人，他唯一能想得出來的答案是，她真的戀愛了。

然後被甩了的不滿以及當初連個答案也得不到的怨氣填滿了他胸膛，他冷靜想好好談清楚的心思完全被顛覆了。

沈下臉，徐槿看著言禹彤的眼神變得冷漠。

「老板？」

徐槿抹去臉上的疏離，笑笑。「沒事，很謝謝妳，對了，方便和妳請問言小姐下班的時間嗎？」

「下午五點。」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老板慢走。」

離開園錦店，徐槿回到他的分店七窩中最靠近園錦店的小套房，他坐在木質地板上磨著牙，開始考慮要不要找個征信社來調查這半年言禹彤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園錦店內，言禹彤收拾完桌面，將盤子收進廚房讓負責清洗盤子的人員處理，重新鋪桌後，她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走回員工休息室拿了更換衣物到廁所換下制服，她拎著包包和來交接的同事打著招呼。

她確實比以往開朗多了，大概是被迫接觸人群讓她發現陌生人並非那麽恐怖，也有可能是瘦下來接觸到的異樣眼光少了，她多多少少找回了一點自信。

習慣地從餐廳後門離開，這是因為後門走出去的巷子就是公車站，附近也有很多機車停車格，她和同事都喜歡走這個小快捷方式，而且這樣也不會幹擾外場的工作，一舉兩得。

跨上機車，戴上安全帽，言禹彤已經學會騎機車了，她驅車離開餐廳，但也沒有回家，而是到了運動中心，熟練地在櫃臺購買兩個小時的運動時間，她來的頻率高得連櫃臺阿姨都認識她了。

換上運動服，她做完熱身和伸展運動後就上了跑步機，戴上耳機開始慢跑。

這是她半年來養成的習慣。

當她收到徐槿離開臺灣的消息，她是徹徹底底心死，她想大概不用多久就可以收到老板要結婚的喜訊，回美國，洋妞，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就算徐槿是回美國念書，還是可以結婚的啊。

那時候起，每天去上班變成了真正的痛苦和磨難，她一進廚房就會想起徐槿，拿起刀拿起鍋看著食材就會想起那些一起共度宵夜的時候，徐槿的笑容、徐槿的壞心眼、徐槿的溫柔體貼就會一一浮現。

她變得異常害怕，她不敢拿刀不敢進廚房，但她也不能離職，苦撐一個月後，她哀求店長讓她去洗盤子，只要不要進內廚什麽都好，當時她的體重也不允許她做外場，店長禁不住她的哀哀苦求答應了。

從此她從地位最高的主廚變成了地位最低下的洗碗工，但她不在乎，她讓自己全部放空，洗碗盤也不太需要動腦，那讓她稍微能喘口氣，即使手洗到都受傷了她也不後悔。

洗碗工的工時不如主廚那樣長，也有人可以輪班，她可以早早下班。

一過上朝九晚五的生活，言禹彤才驚覺自己不知道要幹嘛，她一閑下來就會忍不住去想徐槿，會想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想他們到什麽地步了，想成為失敗者的自己，她痛苦得不得了。

私底下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最後是她自己真的沒辦法了，她想離開這種無論做什麽都會想到徐槿的生活，她真真正正受夠了，她受夠她自己，受夠這一切，所以她決心改變。

不只要告別徐謹，也是告別那個癰腫肥胖只會哭泣的自己，但最主要，她只是想找件事情讓自己逃避這些事情，運動成了最好的發洩方式。

所以她開始運動上健身房，一開始因為太胖只能在游泳池走來走去，她堅持每天晨間去騎腳踏車，可能是因為心情太差，也可能是運動太累，她沒有食欲，哪怕三餐已經恢覆正常，她還是吃不多。

三個月下來，她奇跡地瘦了近十公斤，她從國中後沒看過自己有這個數字的體重。

透過看書查數據，她調整飲食和運動的方式，半年總共瘦了二十多公斤，現在五十五，她老媽每天早上看到她就會笑得像裂嘴女一樣恐怖。

她知道媽媽是真的開心，對於家人無償無私的愛，言禹彤覺得事情沒她想得那麽悲慘，不過就是被劈腿被甩了而已，不怕！她可以再找下一個！

嗚嗚騙人的，她一想到徐槿還是會心痛，她知道自己沒有走出來。

跑著跑著，一個小時後，她換了一種運動器材，有氧運動要做，重訓也不可少，剩下一個小時她便流連於各式器材當中，為了她的肌肉和因為急瘦下來導致的松垮垮皮膚。

園錦店外，徐槿不敢置信地聽店長說言禹彤已經下班走了。

「妳不是說五點？」徐槿低頭看表，五點零五分。

「言小姐一直很準時走。」店長回應。「老板要找她怎麽不用電話呢？」

徐槿回答不出因為我電話被設拒接了。「她下班後會直接回家嗎？」

店長笑笑。「老板，我只是店長，可能沒辦法管到員工下班時間，你問這問題讓我很為難。」

徐槿點點頭。「我知道了。」說完，他轉頭馬上招出租車去言家，本來他是想直接按門鈴的，可是他不想驚擾到言爸言媽，所以他決定要在她家樓下埋伏，言禹彤不會騎機車，她萬年不是公交車就是捷運，而園錦店那邊沒有捷運站，她肯定只能搭公交車或者搭公交車轉捷運，那絕對快不過他搭出租車直達。

所以他就窩在樓梯口等著，一等就是兩個小時，餓得他前胸貼後背言禹彤還是沒回來。

去哪了啊這家夥……

一個悲涼的念頭浮上腦海。

去約會了。

徐槿重重嘆了口氣，站起身，算了明天直接去店裏堵人好了，這樣偷偷摸摸算什麽。

很失落地離開，他才剛上出租車轉出巷子口，一臺機車剛好和他擦身而過，他沒心情多看，直覺認為那不可能是言禹彤。

停妥機車，言禹彤拎著安全帽和包包，一到家直接上樓，老媽給了她一個充滿愛意的懷抱。「寶貝，很餓吧，運動很辛苦吧？媽媽褒了湯了，還燙了青菜，妳快來吃別餓著了。」

言禹彤很失落，因為瘦了就喊她寶貝，以前都是喊胖妹的……而且也不是問餓了吧，而是妳吃夠多了吧？還不去洗洗睡了！

差別待遇啊……她心裏搖頭嘆氣。

※※※

上班時間，言禹彤換上制服，穿上了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這套衣服是想營造服務生專業有禮的形象，穿上柔軟好走的皮鞋，言禹彤綁起留長的頭發，動作利落地整理著外場環境。

不管是打掃、擦桌、整理餐具，她統統不嫌麻煩，也不覺得自己堂堂一個主廚來做這種事情很失落，相反的，她覺得蠻開心的，她正在做以前她不敢做也不敢想的事情。

到了餐廳開門時間外面已經等了好幾組客人，言禹彤滿臉笑容地將人迎進來並帶桌，其他服務生也各自服務不同的客人，幫忙倒水、遞餐具以及點餐。

一忙就忙到了中午，言禹彤忙裏偷閑塞了幾口吃的後又繼續工作，到了用餐時間總是服務業最忙的時候，言禹彤也不奢望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飯，她吃了媽媽早上替她做的簡單三明治，喝幾口白開水後又到外場工作。

站在角落，徐槿看著那個好像很樂在其中的言禹彤，一時間他不知道怎麽去把人拉走，她感覺真的變了很多，是因為另外的男人？

細看著瘦下來的女人，徐槿沒有想過半年後見到的會是這樣的她，雖然看起來還是稍嫌圓潤，但和以前腫胖的樣子比已經好多了，以前被頰肉擠得變小而沒精神的眼睛現在也變得明亮，他才發現言禹彤的眼睛這麽漂亮，古典美的鳳眼尾角翹起，明明沒在笑看眼睛卻能感受一絲笑意。

言禹彤輕喘了口氣，一擡頭，目光和一個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的男人交會，一瞬間她心跳失序地漏了好幾拍，僵住，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轉頭離開的動作都辦不到。

直到同事輕輕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才大夢初醒，感謝地對同事點點頭，低著頭，言禹彤逃進內場去端菜。

將菜上桌，機械性地說著介紹詞，但她滿腦子都是疑問和驚慌，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不是在美國嗎？是來找我的嗎？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像沸騰的水泡一樣不停冒出來，言禹彤要自己冷靜別自亂陣腳，他是這間餐廳的老板，他愛在哪就在哪，她沒必要去在意！

但就算這麽告訴自己，言禹彤還是很緊張，她連頭都不敢擡，腦子一直想他走了嗎？可是又不敢擡頭去看，她怕自己看到徐槿會失控。

而她這樣的表現看在徐槿眼中就是做賊心虛，這讓他心裏更冷了一點。

徐槿好像不知道疲憊一樣，在園錦店內站了一整天，直到言禹彤下班為止。這次他問清楚了言禹彤除了準時離開，她還會從後門走。

下班時間到，言禹彤飛快換好衣服，像逃命似的離開餐廳，當她快步走向機車的時候，一道很熟悉卻也很陌生的男音在她耳旁滑過。

「妳變了真多。」

那種帶著惡意的笑意讓言禹彤感到一絲畏懼，她動作頓了一下，但又用她最快的速度打開車墊要拿出安全帽，就在這時候一只手用力壓住車墊，她能感受到男人的鼻息，還有他籠罩下來的陰影。

「這麽趕要去哪裏？那麽久沒見，不陪我喝杯茶？喝豆漿也可以。」徐槿的聲音很冷淡，莫名讓人從中嗅到一絲憤怒。

言禹彤覺得很害怕，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很恐怖。

「我要回家。」

「回家？妳確定是回家？」一想到自己昨天像個白癡一樣在人家門口傻等兩小時，徐槿就滿肚子怒意，言禹彤根本是想和男人出去約會吧？

不然趕這麽急做什麽？

如果不是心虛，不是急著赴約，和他喝杯茶有這麽難嗎？

「我想回家，請你把手擡起來。」言禹彤低著頭說，她覺得有點慘，她居然連擡頭看徐槿的勇氣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她還深深喜歡著對方，也或許是她還記得被深深傷害的痛，她沒有辦法去正視對方。

或許她沒辦法正視的是自己的失敗，還有失去徐槿的痛苦。

從頭到尾她就像個懦夫一樣不停、不停地逃避，逃避面對徐槿，逃避面對自己。

「妳就那麽不想看到我？連看著我說話都不願意？」徐槿強壓住怒火，他抿緊嘴唇，但手卻壓得更用力，言禹彤都看見他手背上浮現的青筋。

「我想回家。」反反覆覆的，言禹彤只有辦法說出這句話，她根本連理由都編不出來，更別說和徐槿大吵，她現在只想躲起來，躲得遠遠的不要再看到徐槿也不要再想起他。

看言禹彤是鐵了心不想和自己溝通，徐槿點點頭，他深吸了口氣，退開身。「這妳自找的。」

言禹彤輕輕一顫，她能聽見徐槿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拉開椅墊拿出安全帽，嗚的哭了出來。

她一路哭去運動中心，在跑步機上也哭了一個小時，大概是太累了，她做重訓才冷靜下來，旁邊運動的男生看她哭得那麽傷心，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態買了一瓶寶礦力水得給她，告訴她要多補充水分。

她哭笑不得。

隔天，去上班，她驚恐地發現徐槿居然也在，他笑容可掬地坐在櫃臺邊，看著每個進來的服務生，尤其她，那視線讓人發寒。

他到底想幹嘛！

言禹彤頭皮發麻。

苦難的開始，言禹彤一舉一動都被人監看著，她如果不幸得經過櫃臺，那種被註視的感覺就更明顯，刺得她全身發痛。

「妳男朋友是誰？」在又一次不得不經過櫃臺的時候，言禹彤聽見徐槿如此問，她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想他是在問誰，卻見對方直勾勾看著自己，她這才意會對方在和她說話。

徐槿一接觸言禹彤的目光，他沒放過這個機會。「他是誰？」

言禹彤張了張嘴，她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什麽，就在她有點尷尬不知道要不要甩頭走人的時候，店長踏著急促的步伐過來。

手插著腰，女店長瞪著大老板。「老板，我不知道你對言小姐有什麽意見，但我希望您能體諒我們大家都很忙，而且服務生很不習慣您在這裏盯場，如果您們間有什麽私人恩怨，可以私底下解決嗎？還有，現在很忙，我要把言小姐帶走了，您允許嗎？」

徐槿怔了一下，又看言禹彤一眼，不甘願地點點頭。

「您如果真的很不滿可以開除她，實在不需要這樣……這麽讓人感到壓迫感，那很沒風度。」女店長直率地說。「有點讓人討厭。」

徐槿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樣臉色又青又白的，大概這輩子長這麽大還沒被這樣說過。

言禹彤緊張地看了眼徐槿，又不安地看了看店長。「對不起，是我不好。」她說著。「我馬上去服務客人。」

店長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快去。」

徐槿看了女人的背影一眼，嘆了口氣，店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板，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講，男人這樣做不太好看。」

徐槿覺得自己啞巴吃黃蓮，他也不想和一個外人多解釋什麽，擺擺手，離開了園錦店。

那之後徐槿沒再到園錦店來，言禹彤以為可以松了一口氣，結果一下班就看到徐槿站在她的機車旁冷冷地看著她，根本和背後靈沒兩樣，左看看、右看看，言禹彤很孬地打算開溜，搭公交車也可以回家，不怕！

結果被堵住了。

「妳男朋友到底是誰？他讓妳改變？妳真的有那麽喜歡他？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也不和我說話？妳和我說清楚。」

言禹彤縮了起來，她皺著眉頭。「沒什麽好說的……」她讓自己的聲音有底氣一點，不要畏畏縮縮像只老鼠一樣。

「妳總有話要告訴我吧！」徐槿抓狂地把言禹彤身體扳過來，他直視著對方，卻發覺對方如驚弓之鳥一樣害怕，他簡直莫名其妙，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言禹彤不給，還一副他會對她做什麽的樣子，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她好好講清楚他也不會死纏爛打！

「我很不甘心，妳跟我講清楚，說清楚後我不會再來煩妳。」

言禹彤根本聽不進去，一方面聽不懂，二方面是被嚇的，她只能傻傻望著徐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他媽根本是耍著我玩吧？還是說妳找到更有錢更好的男人了？你就那麽迫不急待想甩了我？」

言禹彤想反駁想說不是，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被徐槿的口水洗臉。她真的聽不太懂對方在說什麽……

「妳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理由，不然別想我會放過妳！」徐槿惡狠狠撂下狠話，然後死拖著對方往他在附近的套房走。

「放開！你要幹嘛！」言禹彤是被驚醒的，她開始用力掙紮，但不管她多有力，失去體重上的優勢後，她也只能像輕飄飄的麻布袋一樣被拉著走。「徐槿！」

「妳還記得我叫徐槿啊？」徐槿氣得頭都痛了。

「你放開我！」

「別想！」徐槿頭也不回地吼著。

就這樣，言禹彤被死拖回徐槿的套房，一把被摔進沙發內，她恐懼地看門被反鎖，這時候她才覺得男人很可怕，她沒辦法抵抗也無法戰勝，那種原始本能上的差異，而眼前男人讓她感到無比陌生，她簡直不認識他了。

「妳和我說清楚！」徐槿失控地咆哮，他的聲音回蕩在套房內，這讓言禹彤有種錯覺，等等徐槿就會沖上來爆揍她一頓。

這是第一次她這麽這麽後悔幹嘛要減肥，不然她一定不會輸。

「我、你要我和你說什麽啊！」她鼓起勇氣回了一句。

「說妳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妳把我手機設拒接了對吧？」

「我……」言禹彤才想說，手上的包包就被一把搶走，她跳起來要奪回來，但身高體型上的差異讓她一把就被推回沙發內，只能眼睜睜看徐槿拿出她的手機。

「換智能型了？方便和新男朋友聊天？」

小綿羊也是有脾氣的，聽徐槿左一句男朋友右一句男朋友，言禹彤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她忍無可忍地尖叫。「你少發瘋了把我手機還我！」她又跳起來想搶，可是沒和人打架過，也怕抓傷徐槿，她很輕易又被推倒。

再次摔坐在沙發內，言禹彤氣得全身發抖。「你發什麽神經！把手機還我讓我回家！」

徐槿把手機內設為拒接的自己的號碼解鎖，他冷冷地掃了言禹彤一眼，雖然他早知道自己號碼被設為拒接，可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好像經歷一次被排斥拒絕的場景似的。

徐槿瀏覽了一下言禹彤的LINE，她聯絡人少得可憐，裏面除了爸爸媽媽爺爺和兩名女性友人，沒了。

男朋友咧？

徐槿不死心，又上臉書。

言禹彤看對方肆無忌憚地入侵她的隱私，一把抓起抱枕砸了過去，趁對方伸手擋的時候撲上去搶手機，但徐槿沒讓她如願，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開。「妳什麽時候認識對方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根本沒有男朋友！你滿意了吧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言禹彤歇斯底裏地尖叫，她推打著徐槿，但這次她沒有哭，她覺得自己已經氣暈頭了。「你這瘋子！我沒有男朋友！」

看言禹彤根本和崩潰沒兩樣的瘋樣子，徐槿心裏閃過了一絲懷疑。「我不信。」

言禹彤一噎，一口氣差點喘不順。「我真的沒有！把手機還我！」

「沒有男朋友，那為什麽半年前開始疏離我？還是說妳男朋友重要到妳想保護他？」

言禹彤氣到沒力，她滑坐在木地板上，頭暈目眩的。她懷疑自己血壓升高了。「你到底要我怎樣說才肯相信我真的沒男朋友。」她擡頭看徐槿。「而且我有沒有男朋友關你屁事！」

徐槿氣得咬牙。「妳給我說清楚，為什麽不關我的事！」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像用盡最後力氣，言禹彤吼了出來。「七百萬是不是！我賠給你！我分期付款賠！我不幹了我要離職！我要離職！」她用力地嘶吼著。

「我不是妳男朋友是誰！」忍無可忍地一把拖起言禹彤，徐槿也失控地吼叫著。「他媽的我不是妳男朋友是誰！」

「你有說你喜歡我嗎？你有告白嗎！你以為牽牽手就可以交到女朋友嗎！我等你那麽久，你卻一句喜歡也不說！你連講都不願意，我幹嘛當你是我男朋友，我很傻嗎！你覺得我很好欺負是不是！」

「妳在乎那個？」

「我為什麽不在乎！我在乎得要命！」

「我喜歡妳。」徐槿說。

可是迎接他的是一巴掌，還有言禹彤到達極點的憤怒。

「你真的當我是白癡嗎！」言禹彤瞪著徐槿，像是想生啃了對方。

他都已經有一個可以親嘴的漂亮女友了，居然有臉說喜歡她？她簡直想剖開徐槿腦袋看看裏面構造。

徐槿莫名挨了一巴掌，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言禹彤，還有對方的憤怒。「妳幹嘛？」

「我幹嘛！」言禹彤氣得笑了出來，她像看世界上最荒謬的鬧劇一樣。「你好意思對我說喜歡我？」

徐槿皺起眉頭。

「妳在說什麽？」

「半年前，你在宜蘭做什麽？」言禹彤冰冷地問。她直視著徐槿，眼神中帶著不容逃避退讓的堅定和怒意。「那個女人是誰？你真的當我很傻嗎？你和她結婚了嗎？你還來纏我做什麽？」

徐槿看著言禹彤，他同時感受到了這一切的荒謬，看了一眼窗外，他笑了一下。「就因為這樣？」

言禹彤瞪著他。

「妳為什麽不當下來問我？妳為什麽每次都要自己躲起來胡思亂想！動動嘴問我很難嗎！」他看著言禹彤。「還是說妳覺得沈溺在妳的悲情世界裏很快樂？想象自己多可憐多委屈會讓妳覺得很滿足？言禹彤，妳為什麽不問我？」

「我……」

「那是我媽安排的相親對象。」垮下肩膀，徐槿抹了把臉，看言禹彤一臉驚訝和慌亂，他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他是很氣，但現在不是無謂發洩怒意的時候，他拖言禹彤來是為了把話講清楚而不是來吵架的。

經歷過風浪，脾氣和思緒也調整很快的徐槿很快冷靜下來，他看著言禹彤，口氣溫和許多。「妳就因為一個我連姓都沒記住的女人打了我一巴掌，還和我冷戰半年？」

言禹彤張了張嘴。

「妳有感覺到我對妳的感情吧，妳為什麽不來問我？」放緩了聲音，徐槿看著言禹彤，握住了對方冰冷的手，用力地包在手心當中。

「我……」

看言禹彤緊緊皺起眉頭，眼眶發紅，然後哇的哭了出來，徐槿無奈地嘆氣。「拜托，沒這半年，搞不好我都娶妳進門了。」

一聽徐槿的話，言禹彤哭得更傷心，像個孩子那樣嚎啕大哭。

她覺得自己好白癡。

好蠢好笨。

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誤會？

徐槿沒有背著她和別人亂來，也不是在耍她？

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麽去責罵自己，也不知道怎麽面對莫名承受她怒氣和疏遠的徐槿。「可是你為什麽讓她親你！」她哭得口齒不清地指責著。

從口袋裏掏出衛生紙替言禹彤擦擦眼淚和鼻水，徐槿一臉無奈。「外國女人很熱情，我媽那時候正瞪著我，我不能做沒風度的事情，不然會家庭大戰，我這半年真的在國外念書，我可以出示身份證，美國臺灣的都行。」

言禹彤扁嘴，再次大哭。

「好啦，別哭了啦。」徐槿好笑地說。雖然三分鐘前他還氣得想掐死言禹彤，可是三分鐘後他只覺得很好笑，怎麽可以有這麽蠢的事情，而且還發生在他身上。

伸手把言禹彤摟進懷中，徐槿的下巴靠著對方的腦袋。「現在我沒有女朋友，妳也沒有男朋友，我蠻喜歡妳的，妳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呢言禹彤小姐？」

言禹彤嗚嗚嗚的點頭。

「妳以為點頭就可以交到男朋友嗎？世界上可沒那麽便宜的事情。」他輕揉著女人的腦袋，用戲謔的口吻說著。

「嗚，好……」

「妳不是應該說我願意嗎？」

「嗚嗚，我……」

「嗯？」

「願意啦……」嗚嗚嗚。

笑得像偷腥的貓，徐槿緊緊擁住女人，心裏那顆大石頭輕輕落了下來，通體舒暢，爽得不能再爽。

「下次求婚的時候，也要說願意喔。」徐槿輕聲在言禹彤耳旁低語。

言禹彤只能用力力回抱住這個讓她又氣又好笑可是又好喜歡的男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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