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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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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言禹彤一頭亂發,她為了工作便利沒有留長發,短發因為睡覺亂翹,不知道是因為沒睡好,還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她總覺得心臟有些不舒服。一抽一抽的,像是有針在裏頭紮一樣。

嘆了口氣,她望著梳妝鏡中滿臉哀怨的自己。

自從知道餘堇就是自家大老板徐槿後,言禹彤說話都得小心再小心,也不能動不動就討價還價,老板說啥她只能鞠躬哈腰,畢竟她真的很想保住這個工作,可是……

可是這樣就失去她在元饗工作的本意了,晚上煮菜被盯著,吃飯還沒自己的份,根本就是做白工,每天都不想去工作,一想到徐槿那個理直氣壯又有點趾高氣昂的臉孔,還有心愛的料理被一口一口吃光的景象,她就心痛……

嗚嗚,一定是因為這樣,她心臟才會這麽難受!

如果說只是為了一份工作,為了薪水,那她根本不用受這種不平等待遇啊!她可以讓那些廚餘都報廢掉,也可以很勉為其難去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如果只是為了填飽肚皮,那吃什麽其實也沒太大差別。

越想言禹彤越哀怨,心臟也越痛。

可是她是主廚,她不能因為心理因素說不上班就不上班,是以,即便天還沒亮,她心情非常惡劣,她還是得撐著身體整理儀容去工作。

看著外面還沒全亮的天空,她搭上最早的公交車,到達元饗後,她圍上圍裙,盯著下屬清點食材數量檢查是否新鮮。

心臟真的不太舒服……

言禹彤皺著眉頭,臉色也不好看,她摀著胸口。難道來工作真的變成壓力了?她真的那麽不想面對徐槿?

忙碌了一整天,強掛著笑容工作,終於當所有人都下班了,言禹彤癱坐在椅子上,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已經很不舒服的身體一想到徐槿等等就要來了,那份焦躁更是強烈,好像化為了千萬把針在狂戳著她的心臟。

摀著胸口,她大口大口地吸氣,她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好像……好像真的是心臟出問題了……

她才這麽想,眼前視線越來越模糊,就在她癱軟滑下椅子時,男人的身影閃現在她的餘光當中。

謝天謝地,這老板除了發薪水外,還算有點用處……

她在徹底昏迷前如此自嘲著。

徐槿剛進餐廳,本想揶揄言禹彤好大膽子居然敢坐著迎接他,可是當對方滑下椅子,他還想五體投地這禮數也太大,當透過光線看見對方那慘白毫無血色,就連嘴唇都發紫的臉色後,他意識到不對。

三兩步趕上前,他吃力地撐起言禹彤上半身。「餵!餵!言禹彤!」他拍了拍言禹彤的臉頰,確定對方失去意識,他連忙拿出手機撥打救護車專線,他等了約十分鐘,車子來了,感謝現在離下班潮很久了,路上流量不大。

當他和救護人員一起將言禹彤送上車,他鎖上元饗的門,跟著車子前往最近的醫院。

看著口鼻罩著呼吸器的言禹彤,徐槿皺著眉頭。怎麽好好一個人說昏倒就昏倒……「先生,我的員工還好吧?她是怎麽了?」

「呼吸都沒問題。」救護員說道。「詳細狀況得到醫院檢查才知道。」

談話間,他們到達醫院,擔架很快被推進急診室,再經過檢查後,言禹彤被送入普通病房。

「先生你好。」醫生對他說道。「這位女士是你的親屬嗎?」

「不是,是我的員工,她還好吧?」

醫生的眉頭蹙了起來。「目前沒有太大的危險,但還是這樣的話問題就很大了。」

「是什麽問題?」徐槿問。

「呃嗯……這位小姐太肥胖了,她心血管有點堵塞,現在問題還不大,只要改善作息、飲食習慣,還有多運動,應該是O.K.的。」

楞楞聽完醫生的話,徐槿轉頭看向病房。

這傻妹還真把自己吃出病來了?

「謝謝醫生,我會和她多多溝通,她是廚師,工作上有很多不可避免的……飲食機會,我會勸她多註意的。」

醫生對他笑了笑。「你真是個好老板。」

我也這麽覺得。

掛著微笑,徐槿絲毫不會不好意思地想著。

走進病房,言禹彤正躺在病床上,手上紮著針頭,點滴正一滴一滴滑下管線,進入她的體內。「妳真的很誇張,讓妳爸媽知道就不是晚上八點後不食這麽簡單了。」手環胸,徐槿搖著頭。「吃東西很幸福沒錯,可是把自己吃出病來就本末倒置啦,妳也註意一點。」他對著一個昏迷的人碎碎念著。

很不幸,言禹彤已經醒過來了,她本來是想睜開眼的,可是一察覺老板進來她馬上就裝死,她才不想看到這家夥,可是聽著他那像訓小孩的話語,一時言禹彤也不知道要生氣反駁還是怎樣。

她脾氣其實挺軟和的,只要不是太過分,她大多都算了,並不是忍耐,而是當沒這回事那樣忘了,她從小就愛吃就胖,從幼兒園就被叫大象、肥豬、到小學是臭肥婆、肥油桶,到國中更是變成豬八戒,她如果脾氣不好,學不會算了,她樓不知道要跳幾次。

就在她內心對自己的病感到又無奈又憤怒的時候,徐槿撥打了一通電話,這讓她不禁豎起耳朵。

「餵,請問是言公館嗎?」

咦!他打她家電話幹嘛?言禹彤驚了一下。

「言太太您好,我是言禹彤的老板,是否方便您到某某醫院來一趟,言禹彤小姐身體出了點狀況,希望您來替她辦理住院手續。」

言禹彤聽著上司和母親講著話,沒多久電話就掛了,她冷汗也流了滿身。完蛋了,在家裏管她管最嚴的就是媽媽了,讓她知道自己因為吃太胖而住院,那還得了……

真的會像徐槿說的,事情就不是晚上過八點不食這麽簡單了……

完蛋了!

徐槿掛掉電話,他瞥了眼言禹彤的臉,老實說那不是一張漂亮的臉,有的人胖起來也很可愛很精神,可是言禹彤不是,她眼睛不大,有點內雙,顯得眼皮腫腫的,又兩頰鼓鼓的,雖然皮膚白皙,可是看起來就很沒精神。

看著看著,徐槿註意到言禹彤眼皮不自然的跳動,他挑起眉,又瞇起眼。

「妳醒啦?」

那眼皮跳了很大一下。

「少裝了,妳眼皮跳得像要抽筋一樣。」

言禹彤無奈地睜開眼。「你和我媽講幹嘛啦……」

「妳醒這麽久啦?」

「你會害死我!」言禹彤忍不住抱怨。

「我不說才會害死妳。」坐在床沿,徐槿倨高臨下地望著言禹彤。「沒人管妳妳還會克制嗎?」

「我……」言禹彤嘴唇動了幾下,還是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妳要是懂得自制也不會搞到現在這田地。」徐槿涼涼地說,頗有落井下石的風範。他看言禹彤一臉憤憤不滿,他也不再多說,安靜地坐在床邊。「妳明天請個假,好好檢查一下。」

「不……」

「妳先搞好身體,其他的一切都沒有比身體重要。」徐槿直視著言禹彤。「妳是廚師,是做菜的人,妳如果不能以身做則,那元饗還怎麽以食立足?廚師可以取代,可是我認為廚師所代表的精神不可侵犯,我希望妳能養好身體。」

看著徐槿的眼睛,言禹彤別開了眼,她當然知道身體很重要,只是、只是……嗳,被這家夥訓話心裏真不是普通的討厭。「可是工作真的很繁重,二廚來不久……」言禹彤小聲地說。

徐槿皺著眉頭。「我會打電話問店長,如果他認為不行,我會加派人手來支持,妳安心養病。」

言禹彤低下頭。「謝謝,抱歉,造成這樣的麻煩……」

「我說妳啊,脾氣也太好了。」

言禹彤怔了一下,她不解地望向徐槿,像是不理解對方這天外飛來一筆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了嗎?」

「其實妳很不喜歡我到店裏去煩妳吧?」

言禹彤扁扁嘴,做著怪表情。

一看就知道她的臉在說YES。

「妳可以直接跟我講妳有點困擾。」

言禹彤忍不住白了徐槿一眼。「你是我老板耶。」

「妳可以把我炒掉,現在人不是都這樣嗎?」徐槿聳肩,像是不在乎留不住員工這件事。元饗的生意很好,換言之就是工作量很重,元饗的服務員除了比較老資格的,新進的大多熬不過半年。

離職原因都是太過忙碌身體不適。

公司也有研擬輪班制,但又被罵得臭頭,說這樣會害員工賺不到錢,嫌忙讓他們輕松點又要嫌錢少,還好世界上最多的就是人了,只是培訓麻煩了點而已。

「我喜歡元饗。」言禹彤說,她看著自己的手指。「我和同事也相處得很好,我很喜歡這裏的制度,也很喜歡這裏的環境,雖然老板真的讓我很煩惱,可是也不到讓我想離職的地步。」

聽言禹彤這麽說,徐槿嘴角勾了起來。恭維的話他聽很多,但是否真心他分得出來。言禹彤是個悶葫蘆,她很多情緒都吞在肚子裏,可是當她願意說出來,那大多都是真話。

好歹也吃過那麽多頓宵夜了,徐槿覺得自己對這胖妞還算了解。

就在他們說話時候,一陣快速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著聲音的靠近,徐槿註意到言禹彤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實際上這是個很滑稽的畫面,八十多公斤的家夥想把自己藏起來,這件事本身就因為不可能而帶有強烈的可笑感。

「妳幹嘛?」

「我媽……」言禹彤一副天崩地裂的畏懼神色,她對徐槿投以求救的目光,像是全世界只剩他能救她一樣。

徐槿都要以為自己是耶穌了。

「妳啊……」徐槿無奈地搖頭,當廊道上的人走進病房,他很快掛上得體的笑容。「想必就是言太太了。」映入眼簾的是個約四十出頭的女性,身材中等,神情頗為幹練,兩道細眉像刀鋒那樣鋒利。

完全可理解為什麽言禹彤這麽懼母。

確實感覺很淩厲。

言媽一進房本來想先破口大罵的,但她沒料到房內有人,一看是個年輕帥小子,那到嘴邊的唾沫只好先吞回去。「你好,是你送我們小禹來醫院的嗎?」

「是。」

「真的非常感謝,真的!」

「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徐槿將言媽引到椅子邊,替她倒了杯水。「這樣急匆匆趕來,先喝杯水緩緩氣。」

「呃謝謝。」言媽驚訝於年輕人的風度和舉手投足表現出來的體貼,她忍不住多看對方好幾眼。「那請問小禹是……什麽樣的狀況?我是說她怎麽會忽然昏倒。」

「嗯……」徐槿暧昧地笑了笑。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言媽都要以為自己女兒懷孕了!

「她太胖了。」徐槿毫不委婉,也好像完全不在乎下屬回家可能會被她老母剁成絞肉,很是直白地說。「可能需要好好註意了。」

言媽嘴角抽了兩下,惡狠狠用眼刀剮了言禹彤兩刀,像是在說妳皮給我繃緊一點。

始終安靜無言的言禹彤抖了兩大下。

「但我想工作環境也是很大的因素,她是廚師,不可避免一定會接觸食物,我想也不要太過苛責她。」

「不不,你不知道,這丫頭從小就和飯桶沒兩樣!」

徐槿差點就要噗哧笑出來了,言媽真是有夠不給女兒面子的。他餘光偷瞥了言禹彤一眼,果如其然,她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註意到徐槿的視線,言禹彤難得硬氣地用力瞪了他一眼,像在說閉嘴不準笑一般。

徐槿整了一下表情。「或許是缺乏運動?」

言媽皺著眉頭,思索這個可能性。

「我想這應該也算是一種職業傷害。」徐槿忽然說。

言媽跟不上他跳躍似的思考速度,怔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我願意負起監督的責任,如果言太太不介意,或許我可以和令嫒一起運動?這樣子我不會失去一個了不起的主廚,言禹彤小姐也不用擔心因為工作而肥胖,肥胖生病又無法工作這樣的惡循環。」

「可是……她除了吃,大概就不動了吧?」言媽對自己女兒非常沒有信心,她懷疑地看了眼女兒,一看到那龐然大物卻露出小白兔那樣膽怯的目光,她就想從女兒後腦杓巴下去。

要是真的是個惡霸她也認了,偏偏虛有其表,實在是……

言媽很無奈。

「言太太,試試看吧?」徐槿建議道。

言媽又看了眼女兒,點點頭。防是防不了的,女兒全身的天賦好像都用在吃上面,書沒念多好,做菜卻是好手,讓她跑個步像要她的命,但掄起大刀剁肉剁骨那勁道真不是蓋的。

「那就麻煩您了,真的非常的感謝您。」言媽站起身,對徐槿鞠了個躬。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徐槿笑得像朵花似的。

只有言禹彤從他那個邪惡滿點的笑容中看出他的不良意圖,這家夥又想幹什麽……

言禹彤小心肝又抖了好大一下。

※※※

地獄!

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她離開醫院,再三保證會好好控制飲食調整作息,她回去工作崗位,結果,餐廳來了一個助理,徐槿說這是她的專屬助理。

言禹彤看著那瘦巴巴的女人,不要怪她心思太黑暗,她都要懷疑這是徐槿放在這裏刺激她的楷模。「助理?」

「對,早上她會接替妳和二廚一起檢查食材,而那段時間,妳和我去晨跑。」

「……」oh my god!言禹彤都想尖叫讓我死吧,可是看徐槿那無比認真的表情,她任何慘叫都發不出來。「老板,您是時間太多嗎?」

「我看重我的員工。」徐槿高昂起下巴,好像多了不起似的。

「我看你是吃飽撐著吧……」

徐槿打了個響指。「妳真相了。」

去死啦!

言禹彤終於在心底暴怒了。「老板,你饒了我吧……世界上的主廚何其多,您就高擡貴手,讓我度過一個平靜的餘生吧。」

「那可不行。」徐槿搖指,笑得很不懷好意。「妳吃我多少東西啊,這樣就想度過餘生?妳想得美喔……」

「你、你!」你這王八蛋!

全天下的老板都應該去死!去死!

「好啦,我是為妳好,要是妳因為吃太多死了,妳不覺得很冤嗎?」

「我還沒病入膏肓好嗎……」言禹彤忍不住說。「老板,您難道都沒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嗎?」

「什麽事情都沒有比救人一命更重要。」

言禹彤望著徐槿,像是在看怪胎一樣。「你到底想幹嘛?」

「我喜歡吃妳的菜,希望以後也能吃到。」

「所以?」

「我想要妳健健康康的。」

言禹彤瞪著老板,一臉不敢茍同。「老板,我覺得你需要找個女朋友。」

「幹嘛?」

「你的甜言蜜語好像挑錯對象了,我好像快不行了。」

「快被我電趴了嗎?」

「我快吐了。」

徐槿白了她一眼。「妳該慶幸了,有我這樣的好老板!」

「今年我媽一定偷懶沒幫我安太歲。」

「可能是少點了光明燈。」徐槿說。

所以今年特別黑暗?

言禹彤倒抽了口氣。「現在補辦來得及嗎?」

「太遲了,明天穿上妳的運動服和跑鞋,我開車去妳家接妳,就這麽說定了,好,妳上工吧,對了藥記得吃。」徐槿叮嚀道。

「知道了啦……這句話我已經被四個人說了。」

「被人愛真是幸福啊。」

「……」言禹彤已經懶得理會老板了,她懷疑老板忘記吃藥了。

徐槿大搖大擺地離開,言禹彤看著他背影,忽然明白她高中同學為什麽會說想拿飛鏢射爆老板腦袋了,還真的有點沖動耶……好想拿剁大骨的刀把那顆腦袋給拍碎!

言禹彤晃回廚房,套上廚師袍,看著砧板上的魚肉。

她心裏其實也有點驚喜吧……因為肥胖的關系,她從以前就一直是男生的欺負對象,在小學國中也被女生排擠過,她因此養成沈默的個性,她也不是沒想過要減肥要克制,可是當她被諷刺被欺負,她心情不好就只會去吃,一來二去,她的體重就像脫韁野馬一樣直線上飆。

當她突破七十大關,她自己就放棄了。

她也不知道這要算看開,還是算自暴自棄。反正她就是這樣,當國中高中女同學都在交男朋友談戀愛,她在看食譜,她當然也會想要有個男朋友,但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而上高中,大家是都比較成熟了,不會拿她的體重和嗜好開玩笑,她也確實交到幾個不錯的女性朋友,可是對男生,她始終都隔了很大段的距離。

除了表哥堂哥以外,也沒什麽年輕男性會特別關心她了。

基本上只要看到她的樣子就變得很客套,她也曾經對一個學長動心過,鼓起勇氣去說話,對方卻像沒看到她一樣,那時候她徹底死心,把自己放逐在美食這個天堂當中。

所以當徐槿這樣對她,她是感激的,很感謝他沒有以貌取人,她是不會自作多情認為對方對她有意思,她想,徐槿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只是比較愛開玩笑,不然也不會容忍她這樣踐踏公司制度,也不會不厭其煩一直來找她,想吃什麽樣的美食沒有,何必非得來吃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與其說是找麻煩,言禹彤倒是覺得徐槿是在跟她玩,就是開開小玩笑捉弄捉弄她,有點生氣,可是也覺得很好笑,不過不會很討厭。

他是個好人。

說不定可以當她生平第一個男性友人?

這麽想著,言禹彤忽然覺得也不賴,之前對老板所有的不滿好像都化消了一點兒。

就那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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