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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Act 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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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電視劇往往是浪漫邂逅為開頭,幸福大團圓做結束,待到如今,就變成了以黯然分手為開頭,破鏡重圓做結束。——由此可見,電視觀眾的愛好已經從看小情人間的折騰,升級成了看老妖怪間的折騰……

雖然素還真的總結實在鞭辟入裏,但劍子真的沒想過,自己的人生也有套到八點檔的這一天。

一打開龍宿家門,迎面就有不明物體飛來,劍子閃身一讓,踢來的電池哐地砸在了鄰居家的鞋櫃上。

客廳中央的龍宿和佛劍無暇分心,拳腿交接的啪啪重響不斷,眨眼間兩人又過一招。原本裝飾精致的廳堂一副兇案現場模樣,沙發被踢散,茶幾被擊碎,四處是散亂的物件殘骸,只有壁掛電視——忽視上面一條拉出的擦痕,尚能勉強算保留完整。事已至此,劍子第一件要事就是趕緊關門落鎖,以免打鬥聲真的驚動了鄰居。

“住手——”旅行包一丟,劍子半點咯噔不打地揉身而上。他身法比兩人要快,兩步就來到面前,當時佛劍正好抖腕架開龍宿踢來的一腳正要反擊。劍子雲手向後一靠,抵住後者擊出的雙肘,借力扭腰提腿,左腳尖順勢點在了龍宿重心的右膝彎,猛地發力反震。過手的兩人都沒料到他突然插進來,立刻生生卸掉八分勁道。悶響兩聲,就這麽硬碰硬對了一招,三人同時後撤一步。

手腳都被暗勁震的隱隱作痛,劍子實在想不到倆人怎樣會談到打起來。先瞧龍宿,依然是唇角帶笑,金眸裏卻驚怒難遮,完全就是不明真相的被害人模樣。他有點明白了:“佛劍你……”

恢覆了立若淵亭的站姿,佛劍分說肅穆如山岳:“還沒來得及說。”

……原以為談崩了惱羞成怒,結果卻是還沒談先打趴下再說嗎?面對動若雷霆的好友,再看看已經拆了大半的房間——若再早一些就沒事,再晚一些便沒力,劍子仙跡只恨自己來的真不是時候。

那邊龍宿已經動了真怒,多年商場縱橫的冷峻浮在臉上,“佛劍,吾們也算多年朋友,今日汝到吾家,一言不合便拳腳相向。打,吾已奉陪;現在,汝也該有個交代了。”

佛劍的交代很簡單,也很直接——“時訊、清桐居、四葉草基金、九通貿易、明達物流。”

“時訊和清桐居”一出,龍宿的臉色和心就是一沈。接下來每多聽一個詞,怒氣就斂起一分,戒備就多出一分。金眸裏風起雲湧,面上卻是逐漸笑得燦爛,光看表情,誰也看不出他腦中已是心念百轉。第一次被問起時訊那天,就有預感總有這麽一天,今天劍子走得蹊蹺,佛劍來得蹊蹺,這場架更打得蹊蹺,龍宿豈能毫無覺察?

但再有準備,他也不曾想到,真相來臨的這一刻,竟是真的……這麽難熬。

極力按捺去看劍子表情的欲望,龍宿的語調和平常一樣毫無破綻:“汝大動幹戈,就是為此?”

看他目不斜視,佛劍不禁瞥了眼身邊的劍子,發現後者已經面無表情地垂下了眼,只得暗嘆一聲果真是有情皆孽,“正是為此,有何不妥?”

一句劃出一步退路,留給龍宿自辯,也留給劍子餘地。多年相交,佛劍對龍宿畢竟有一份實實在在的朋友情,不會因一言一事輕易拋卻。

“一貫別無私心的佛劍分說能夠如此,吾們這一架就算扯平吧。”龍宿心中五味雜陳,既覺得好笑,也有些感動。他行事一向滴水不漏,若有真憑實據,早在前年就被傲笑紅塵拉下馬來,光是幾個名字,周旋的空間其實很大。佛劍分說為人正直,可欺之以方,可是他真正的對手,卻另有其人……

佛劍輕嘆,這卻是連一句分辨也沒有就認了。如此的坦蕩也是少見,讓人有些驚異,又仿佛對疏樓龍宿來說,這只是意料之中的,“你不否認?”

“吾自認並非好人,動心機扯大旗瞞天過海做的不少,卻不會事到臨頭,還要砌詞抵賴那般無恥。”龍宿冷冷一笑,既然隱瞞無用,以他的驕傲,就不屑於繼續掩飾:“所以,汝……們今日是來向吾興師問罪了?”

“們”字出口,眼眸隨之輕轉,龍宿終於決然地將目光投向了劍子,後者仿佛同他心有靈犀,也在同時擡眼相望。

一切夢幻泡影,仿佛初見。

劍子靜靜地註視他,面容凝滯,若不是黑眸閃動,簡直像一尊忘記雕刻表情的蠟像:“佛劍,事情由我而起,還是我來問吧。”

對於造成現下狼狽境地的始作俑者,龍宿一度覺得自己可能會惱怒,可能會不滿,也可能會憂懼。所以始終壓抑著自己,不敢去看劍子,就怕情緒失控。但是當他真正看到劍子,讀懂了對方那陌生表情的剎那,才發現還有另外一種感情,決然地壓倒了一切,讓他脫口而出:“劍子,汝這是何苦呢?”

本該是一句質問,入耳卻更似一聲溫柔不忍的嘆息,劍子雪睫顫了一下,依舊無悲無喜,澀然反問:“龍宿,你又何必呢?”

好像一下就忘了語言,又好像一下就把話說完了,兩人對視著,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沈默——他們最開始想說的並不是這些,開口時卻只能說出這些,明知此刻有很多更重要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龍宿凝視劍子比以往更加幽深的黑眸,其中流動著的情緒,讓平時的巧言綺粲盡數消散。正因為彼此理解深到得令人憎恨,才更感覺憐愛與怒火,“汝也要同佛劍一般,先教訓吾一番?”

“不,”劍子搖搖頭,他不是暴力破解主義者佛劍分說,可以用談的從來不會過打的,“問題並不在你,而在你的手段。”

他的痛惜和不讚同,龍宿並不領情:“嘖嘖,真不愧為事事留人餘地的劍子仙跡。吾是該感謝汝,並未如汝那好友傲笑紅塵一般,開口既是‘汝罪無可恕’嗎?”

劍子的還擊簡單有力:“如果你真想換傲笑來談,那也無不可。”

龍宿一噎,表情也不再是游刃有餘的悠閑,一挑斜飛的長眉,狂意難掩,“世上哪個聖潔!有人冒名頂替抄汝論文上位,汝尚且能忍,何必對吾咄咄逼人?”

沒料到龍宿竟也查過自己,劍子想說什麽又頓住,心道這就是一報還一報罷,臉上卻終於有了一絲情緒:“那人最後把自己玩兒死了,你要我也看你這樣?”

他眼底的難過是那麽明顯,讓龍宿也終於冷靜下來,將惱羞成怒的口氣稍加收斂:“吾行事自有分寸。”

還沒等劍子開口,那一邊沈默許久的佛劍已經皺眉握拳:“你真要繼續自誤誤人?”

和佛劍說話,龍宿就多了兩分審慎,“事皆有因,不得不為。”

雖說語氣柔和了十倍,左右裏說的還是“不悔不改”四個字。頑劣如此,聖人也無用,恐怕佛劍也是早有預感,才連交代都省下,先揍個痛快再說。

知道一頭向西一頭偏朝東的談下去只是浪費時間,劍子定了定神,悠長的呼吸了三四次才找回平靜,“龍宿,現在我們都不冷靜,繼續下去也是話不投機。佛劍今日才到X市,已經很累,我先送他回家休息。”

拆了房子掀了桌子亂了戰局,這就要鳴金收兵?不管這算是緩兵之計,還是苦肉之計,都讓龍宿騰地又是一股無名火,伸手攔住要帶佛劍走人的戀人,“劍子,吾做的事是黑是白,對汝來說重要嗎?”

劍子臉上劃過一絲倦色,來回火車十幾個小時確實累人,“不,不重要。”龍宿一楞,他已經站住了腳步,一字一頓地回答,“——你是黑是白,對我來說很重要。”

在龍宿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揮揮手,劍子拉著佛劍一路走了出去。

走在小區綠地裏,劍子忽然擡頭一笑:“今晚夜空湛藍,星月滿天,明天想必能晴空萬裏。”

佛劍默然片刻,說:“抱歉,我太沖動。”

劍子故作惋惜地搖頭:“說的就是,你出手如此之快,讓我失去了一個痛毆龍宿的大好機會。”

“我們可以現在折回去。”佛劍停住了腳步。

呃……再三確認他是認真的後,劍子心悅誠服的表示:“佛劍,你的真心話比我的冷笑話還可怕……”

見他言笑殷殷,對剛剛的事毫不介懷的模樣,佛劍想了下:“龍宿不會聽勸。”

“布局疏而不露,細節嚴謹完美,這般游走在法律邊緣的高明心機,自然不是什麽需要人來拯救的失足青年。若他會輕易動搖,就不是疏樓龍宿。”

佛劍眉頭皺起,不讚同地看他:“你很高興,為何?”

“因為,龍宿至少沒有說出那句會讓我們拔腿就走的話啊……”劍子帶著淺淺笑意,完全不像剛剛和戀人不歡而散。

稍稍一深想,佛劍就明白過來,這讓他一直緊繃的線條也有些柔和:“看來你有打算了。”

渾身輕松地伸了個懶腰,劍子笑得氣定神閑,“我的打算嘛,先回家補個眠,然後……跟老板請個長假。”

對技術顧問隔天又遞過來假條這件事,周小胖是滿腹怨念的,一雙恨不得咬手絹的淒切牛眼裏都是控訴:“三個月裏準了你近半個月假,現在你一開口直接又是半個月,我忽然覺得自己這個老板幹得很苦逼。”

劍子一想,好像最近是自由散漫了點,也稍微生出那麽一點點為人打工的覺悟,捏著假條想了想:“那你給我找點事幹幹?”

周齊當場噎住了。給劍子找點事做,說難似乎不難,說簡單……它確實不簡單啊!劍子工作效率高得令人發指,還自帶收服能力,早就威壓了公司所有程序員,平時是被門派供著的大長老,危機時刻出來發動終極大陣力挽狂瀾就夠。他一直覺得讓劍子帶普通的小項目是大材小用,問題靠譜的大項目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撞上門來,只好拿頂尖程序員高薪養顧問,莫非……這其實都是自己的錯了?

看老板陷入了認真的思考,劍子幾次試圖喚醒未果,一撓頭還是把假條送去人事部,順帶告知門派裏各大精英弟子長老我即將閉關,有什麽疑難雜癥求教求指點的快上……

這一告別就從上午搞到晚上快八點,還有四個問題只能帶在路上解決,回家和佛劍吃個了晚飯,花一刻鐘收拾好背囊出發去趕晚十一點的航班。

幾個小時後的午夜,劍子已經站在另一個城市。還沒離開機場,手機鈴聲已經沒心沒肺地響起來。

“劍子仙跡——”先是莫名其妙被戀人請假,再是莫名其妙被朋友開打,最後莫名……好吧,事出有因地吵了一架。如上種種,已經足夠讓順風順水多年的疏樓龍宿覺得倒黴之極。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還沒等他訂好“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實施戰略,戀人再度玩起了失蹤。

從周齊知道“劍子請了兩周假出去旅游”時,龍宿的心情真是覆雜到難以言表——比一通留言被人放了鴿子更淒慘的,就是連留言都沒有,就被當做鴿子放生了。怒火燒盡九重天的結果,就是他鍥而不舍地半小時一通追魂call,終於在晚上一點多接通了電話。

“你看郵箱了沒?”劍子先發制人,果斷遏止怨念爆發,“沒有的話去看看吧,我發了點東西給你。”

一招奏效,龍宿立刻偃旗息鼓,打開手提接收郵件,果然看見一封來自劍子的郵件,正文一片空白,有個叫做《新建文件(12)》的文件。打開文件才看了兩行,龍宿就已經滿頭的黑線加郁悶:“劍子……千算萬算,吾還是低估了汝啊。”

劍子在電話那邊輕笑出聲,聽來依然是那麽悅耳動人,又讓人有些牙癢癢:“龍宿,既然已經查過我,那你知不知道,我頭上的疤是怎麽來的?”

龍宿心頭微驚,劍子頭顱頂骨右後靠近顳線的地方,約有一條三厘米左右的疤痕。這道疤他有一次撥弄後者頭發後無意中看到,十分震驚並反覆追問過,可惜劍子的嘴簡直比蚌殼還嚴,無論如何不肯說原因。

也正是因為這條疤痕,他才會去調查劍子。就連龍宿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何明明已經得到,依然饑渴地無法滿足,甚至想要跨越時間,將距離一再拉近。

“吾不曾查到。”

劍子又是一聲笑:“那就再去查吧,有來有往,也算是公平。”頓了頓,他慢慢地說,“龍宿,當你知道了它是為什麽,也許會懂得我今日為何要這樣做。”

掛斷電話走出機場大廳,千裏外這片土地的春天還沒醒來,半夜的寒風狠狠給了神思遠游的劍子一個下馬威。脖子在沖鋒衣領下頭縮了縮,陌生的城市喚醒了久違的期待——不知會去往什麽地方,遇見什麽景色,結交什麽朋友——這一切,都曾是他最喜歡的。

曾是……坐在出租車上咀嚼了好幾遍這詞,劍子突然間忍不住又是想笑,又是想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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