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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Act 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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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快一年,劍子還是頭一次在龍宿家過夜。

這座二環附近的高檔公寓開盤時宣傳攻勢鋪天蓋地,“江景別墅,人文社區”雲雲的廣告短信連劍子都收到過,起價就是三萬五一平。第一次來這兒時,劍子對著小區旁兩車道寬的小河深沈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龍宿,“江景就是這條河溝,那人文呢?”

龍宿遙遙一指車水馬龍高樓間:“三公裏外,有個明朝畫院,現在改賣古董了。”

劍子最後做了個結論:“聽君一席話,我的仇富心理得到了大大的緩解……”

龍宿一陣側目:“好友,吾一直以為汝榮辱不驚,不為外物所動的風骨讚嘆,此話讓吾驚詫了。”

被誇獎的人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嗯,說的也是——畢竟其他有錢人是無辜的。”

“原來吾在劍子心中如此的與眾不同,真是叫人受寵若驚,來來來,吾家中有珍藏好酒若幹,正好同汝不醉不歸,傾訴彼此衷腸……”比起肉麻來,疏樓龍宿絕對是久經沙場的一號人物。

那一次龍宿的邀請當然沒有人但真。此後偶爾會過來,劍子主要的工作都集中在陪下棋、陪喝茶、陪吐槽順便挑剔一下龍宿的廚藝,而且九點半前一定離開,美其名曰早睡早起好員工,比灰姑娘還準時。

躍層的公寓六室兩廳很是寬敞,劍子研究了一下地形,挑了間朝南的客房走了進去,龍宿一把拉住他:“汝做什麽?”

劍子眨眨眼,仿佛這是個很多餘的問題:“補寫工作日志,看看有沒有辦法解決那個bug,然後十一點準時睡覺。”——這是他一貫的生物鐘。

龍宿就像一個C程序員突然換用C++一樣感受到了強烈的語言障礙,“吾的臥室在樓上。”想了想,又補充,“床很大,睡四個汝都無問題。”

對方很好地接受到了這句話裏的訊息,劍子露出了一絲笑意,“龍宿——”為什麽同樣是自己的名字,被同樣一個人呼喚,卻可以讓人感覺出心驚肉跳和心潮澎湃等截然不同的情緒呢?龍宿很是為中文語調的多樣性感慨。

劍子垂下眼長嘆一聲,撫著胸口,非常溫和非常惋惜地說,“今天在佛劍面前發生的事讓我心理打擊過大,非常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平覆意外驚嚇造成的創傷。”

戀人的雙眼被長如羽尾的睫毛覆蓋了,但,就算看不到閃動光芒的眸子,龍宿也知道——以上,統統都是鬼話。現在的狀況……應該是腹內黑水如流的劍子又在為某件事記恨了吧?至於記恨的原因,是休假的時候被半強迫做了那樣的事,是今天中午去他辦公室發生的事,還是難得在自己面前臉紅了……可供選擇的爆點太多,天妒人怨的男人疏樓龍宿有點煩惱。

“心理受創”的劍子留下戀人繼續神游,滿臉輕松地轉身就走。

才走兩步,又被扯回來。這一扯直接就被扯到了龍宿胸口,鼻梁差點撞上後者臉頰,一雙手急躁地抱上來,甚至不小心揪到了發梢,讓劍子一陣皺眉。

“劍子。”呼喚的聲音裏也有那麽一些急躁,劍子呆了下,停下想掙動擺脫的手,“怎麽了?”

龍宿沒有說話,只是用手穿過他的白發,輕柔地撫摸著,過了好半晌,劍子幾乎忘記自己問的是什麽之後,才聽見龍宿悶悶的聲音:“……沒關系吧?”

即使有關系,不也是完全來不及了嗎?想靠自首洗刷罪孽,太容易了吧?幾乎是一瞬間,劍子就知道龍宿指的是什麽。雖說很想這樣吐槽回去,終究還是……“呃,你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長了一點。”

顯然,他對吐槽的定義認識不足。龍宿氣得狠狠咬了一下只會破壞氣氛的戀人,晚上牙印的位置又再度浮現,“吾在擔心汝!”

“我覺得……你比較應該擔心佛劍。另外,龍宿,別試了,再咬我你也變不成吸血鬼的。”劍子的誠懇建議只帶來一陣刻骨寒流,讓龍宿一把掐緊了他。

“哼,再咬下去看汝還怎麽出門。”換個方向再咬一下,兩道齒痕交相輝映,任何一個牙醫看到都會讚嘆齊整。

一把抵住某人第三度襲來的利齒,劍子咬牙,“龍宿,麥逼我——”

唉?這麽快就要抓狂,今天果然很失常。

“再逼我,我就去買一打狗骨頭給你咬個過癮!”

“……好友,汝最近真是愈來愈冷了。”

“多謝誇獎。”

摟抱的力度消失了,龍宿並沒有退後,只是站直了身體。劍子松了口氣,想到可能要帶著口罩上班,他差點就要動手痛毆龍宿……幸好連續冷氣攻擊奏效,成功地打消了龍宿把自己變成活體齒模的企圖。一直停留在肩膀上的手來到耳畔,輕輕挽起一縷散發,把它和其他發絲歸攏在一起。劍子有些癢地側過頭,手指已經不著痕跡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空氣卻已經再度變得溫存親昵。

能感覺到被什麽樣的目光凝視著,明明是摸不到真心在哪邊的城府性情,面對自己卻常不加隱藏的慎重——擔心的,愛惜的,眷戀的,還有一點點焦慮泛起的苦澀。

……這算是狡猾,或者老謀深算呢?劍子在心裏翻個白眼。

悸動咕嘟一聲冒個泡,沈入寧靜的眼波中。

“龍宿,今天的晚飯我沒有吃飽,來頓宵夜吧。”

佛劍為了建寺的事四處奔波,一直借住在劍子家。連鎖反應則是劍子也不得不繼續住在龍宿家裏,但這並不意味著龍宿就過上了有時三次有時兩次的幸福生活。事實是——劍子一直住在客房,加上項目收尾白天晚上朝五晚九地加班,使得龍宿的幸福指數一路狂降。別說早安吻晚安吻睡前運動了,甚至創下兩天沒搭過一句話的記錄,已經達到了“在家勝似出家”的程度。

所以,充滿怨念的疏樓龍宿大老板,在聽到劍子周末外出活動的打算後,滿臉的不情願也就可以理解了,“吾無興趣和佛劍一同茹素。”剛剛染上戀愛熱病的人,總是喜歡兩人世界,對全天下的燈泡都深惡痛絕的。

和他的媳婦臉相對,劍子一張笑顏如沐春風,“我們不是去吃飯。總是吃吃喝喝太低級趣味,偶爾也要做點有益身心健康的戶外運動。”

“吾記得有人說年紀大了,早已不適應激烈運動。”想到前天晚上劍子說這句話時嚴肅又無辜的表情,龍宿又覺得牙癢想在這氣死人不償命的家夥臉上印齒模了。

脊背上突來寒意,劍子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繼續微笑,“此一時,彼一時。”

龍宿哼了聲,“時變事遷,吾的此一時也已成為彼一時。”——遲了,這邊已經炸毛,必須各種賠小心安撫。

劍子大仙字典裏向來沒有受脅迫這個詞,瞅瞅他滿臉決絕,果斷一拍手,“那就算了,我和佛劍去。”

“汝——!”把無情的戀人拽回來摟住,龍宿一雙眸子從18K金變成24K足金,射出的每道視線都分量十足。

劍子也就順水推舟地……挽住了他的手,扯著就往外走,“走吧走吧,佛劍快來了。”

“麥拉扯嘛,”龍宿唇角斜飛30度,邊走還邊不忘記問,“話說,汝怎知吾今天無事?”

“請問你一年有幾個周末是有事的?”凝視電梯數字的劍子扭頭,還在UI時不止一次聽到龍宿要求仙鳳取消周末的應酬活動,以便悠閑地渡過一個宅的假日。

斜飛30度變成了上揚60度,伸手撥弄戀人的耳珠,湊過去低語,“原來汝如此關註吾一舉一動。”

叮——電梯打開了,還好,沒有人,劍子再度松口氣——撥開不懷好意的龍爪,跨進電梯,堅決和某個臉皮厚度不比尋常的人拉開距離。

“收斂一點。”這算是警告,龍宿故作不解地眨眨眼,他長得實在好看,這個動作顯得優雅悅目。無奈戀人和朋友都是世上稀有的外貌感受力低下者,自信心就免不了一再受傷。佛劍已經在停車場等了幾分鐘,三人短短打了個招呼,劍子向後一指,“你和佛劍,坐後頭。”

劍眉一挑,“為何?”

“你知道要去哪裏?”

“當然不知……等一下,這不是問題,”龍宿終於意識到哪兒不對,“汝會開車?”

不知從哪裏掏出個駕駛證,系好安全帶的劍子揚手揮了揮,“別怕,我是有執照的馬路殺手。”

直到車開出小區,龍宿依舊為這份“驚喜”耿耿於懷:“汝會開車,卻從來沒有跟吾說過。”

“你也沒問過我。”路不算寬,前面一輛嶄新的奧迪開得謹小慎微,劍子打方向盤到外道,一個流暢的回切,瞬間就反超在了前面。保持限速範圍內,眨眼間就連超了七八輛車,每次超車都不強切,給前後車留下十分安全的緩沖距離,叫人驚奇他是怎麽在密集的車流間做到的。

如今養車不易,考了駕照卻沒買車的人不在少,把開車當作職業技能進修的畢業生龍宿也見過一些。但,劍子肯定不是。這份鎮定自信的超車技術,只有多年老司機身上才會見到。龍宿想了想,又問:“汝是C照手動檔?”

“不,我是B照。”又過了一處擁擠的隘口,高架上總算顯得寬松了一些,劍子也略微提高了速度,“大學時候考的,後來在旅游公司打工開過一陣大巴。”

客車B照和私車C照考證的難度差,大約相當於密室殺人和敲頭黨的技術含量差,龍宿奇怪:“為什麽考B照。”

“因為國內B照在有的國家可以免考上路……佛劍,這個匝道下還是下一個?”這絕對是一個符合劍子個性的答案。

佛劍看了看窗外,“下一個。”

龍宿又問,“汝開過客車?”

“開過啊。”

龍宿瞇眼輕笑:“吾猜,汝開得是旅游大巴,以便免費去旅游景點吃喝玩樂。”

後視鏡裏劍子微笑的嘴角很柔和,像是在說“還是你知道我”。龍宿還想開口,旁邊的佛劍以酷得堪比一頭金剛犀牛的嚴峻接了一句:“劍子是去勤工儉學的。”

所謂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冷場,無非如是!

下了匝道,城西老街道在眼前展開,劍子右轉進一條小巷。佛劍忽然擡頭默默看了看龍宿,丟過來一句——“註意一些。”

註意什麽?

等等,這話為什麽有點耳熟?

沒來得及問,車已經開到了目的地,一座龍宿十分眼熟的老樓院子躍然眼前——“聖心孤兒院?”

劍子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是啊,周末做做義工,有益身心健康。你也知道這裏?”

怎麽會不知道呢……龍宿苦笑,“吾家小外甥女沙羅就是這裏領養的。”他打開車門下了車,沒有看到拔鑰匙的劍子臉上的吃驚。

光頭佛劍在日頭下一亮,立刻引來一個招呼:“佛劍大師。”

聽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的平聲語調,龍宿循聲扭頭,視線和臉色蒼白的黑發青年碰了個對面,兩人眼裏都閃過詫異。

劍子問龍宿:“你認識沙羅?”

龍宿問佛劍:“汝認識奈落之夜?”

宵問劍子:“你們認識疏樓龍宿?”

三個問題同時出口,被提問的人則想反問回去,完美地變成了一個咬住尾巴的貪食蛇環。四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最後還是站在宵身後的紅發青年解了圍:“宵,那邊的老先生似乎在等你。”

四雙眼睛齊刷刷轉過去,終於被註意到的院長步履緩慢地走下臺階,笑呵呵地向幾人揮揮手:“佛劍劍子,好久不見,今天也要你們多幫忙了。疏樓先生也來了?感謝您一直對這裏的關心,沙羅的身體還好嗎?宵,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久不回來看看。”

老人一句話幫所有人做了背景介紹,宵扭頭看向紅發的青年,後者冷峻地吐出幾個字:“吞佛童子。”

劍子也扭頭,不過是看向龍宿:“我有話問你。”

“吾也有話問汝,”龍宿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從重要的來,“汝也認識沙羅?”

淺淺的波光在黑色眸子裏閃爍,劍子很開懷地笑了起來:“嗯,我認識沙羅,也許,比你要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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