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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Act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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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飛雨一幫人的離開多少引得公司人心浮動,對此龍宿倒是想的通透:“人往高處走,有志氣不是一件壞事。”這句話傳開,看了樣板就蠢蠢欲動的人反而冷靜了——跳槽是IT常態,真能鯉魚跳龍門的那絕對是異常態。路飛雨幾乎挖走了整個團隊,自然可以挺起腰桿跟人討價還價。單個程序跑到市面上待價而沽,通常不過是換個老板打工,還往往沒有目前的老板慷慨大方。

再後來傳出“些許”內幕,UI裏到底還是從大學畢業就進了公司,一待好幾年的技術年輕人,考慮問題不比老江湖世故,卻很有幾分熱血。挖人墻腳本不算光彩,卻也未必犯規,把舊東家的源代碼拿出去賣,就完全涉及了職業操守問題。劍子接手他的項目,拿回自己組來,已經被進度逼得發瘋的眾人原本諸多情緒。聽他把當下情況一說,立刻群情激憤,立誓就算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也要趕在卑鄙小人(八堡金口點評)之前做出產品——讓劍子不由得暗嘆年輕真好。

其實他自己也不過二十七八,生就一張嚴肅易衰老的臉,性格也較尋常同齡人沈穩十分,思考問題也全面細密些。路飛雨這件事,有一半是龍宿順水推舟。劍子偶爾閑下來也會想,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空降搶走了前者心心念念的位置,如果不是龍宿對自己那有意多過無意的親熱信賴,路飛雨還會不會毅然舍棄曾經一起奮鬥過的這片小小江山。

有一回,劍子不小心把這句話跟龍宿說了,後者拿怪異的眼光瞅了他半晌,丟下一句評語:“你啊,還真是無可救藥的濫好人。”

……濫好人劍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事實證明,說真話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在龍宿不知賠了多少不是,請了多少客,終於讓劍子不再記恨以後,很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

其實劍子倒不是真小氣如此,問題他壓力這麽大,還要面對說風涼話的老板,心情自然愉快不起來,小小反抗,多少算緩解壓力。現在他背著兩個項目,一邊每天熬夜看代碼,一邊盯著每個人的進度,還要負責招聘培訓新人手,忙的經常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而偏頭痛已經發展到定時拜訪,早中晚各準點一次,偶爾還有夜宵加餐。

上周末去找慕少艾拿藥,後者連聲驚呼劍子你怎麽突然縮水了。劍子面無表情地說是啊,誰叫最近天氣又涼了。無敵冷笑話一出,當場把藥師激得打了三個寒顫。

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恍神間,他來到龍宿公司已然半年,這半年間劍子的功勞有目共睹——光看八堡桌上叫加班外賣被贈送的優惠券厚度,就足以想見這半年,他帶領下的項目組都是過著怎樣一種不堪回首的生活。

重壓之下,進度倒是一日千裏。引擎改進對字體渲染和預加載優化方面,解決了長久以來的效率與表現的大問題,又憑借主程序出色的數據庫功底重構了數據庫結構,現在已經交由其他研發部門進入產品開發階段。而半空霹雷擊中副車的坦克大戰項目,也在穩步進行。一切都很順利,很平穩,以至於劍子審閱了進度表好幾次之後,很悲哀的發現,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個月,他這組就要沒事做了。

“亮牌亮牌亮牌,誰是主公?”

“哼哼哼,就是——食神八堡我!”

“主公~~我是忠臣啊~~~~”

“呸,你這個內奸專業戶來充什麽好人,主公不要相信他,我才是真正的忠臣!”

杜一葦才推開小會議室的門,當場被一群全神貫註《三國殺》的大聲公們吼得耳朵一震,人也退了半步。(註:《三國殺》,一種帶角色扮演性質的桌面殺人游戲)

八堡瞥見是他,趕緊做手勢讓大家小聲點,順帶招呼:“喲,是杜老爺,來找老大嗎?”

“劍子不在座位上,小希說你們借會議室開進度會了,”杜一葦張望了一下,“咦?他也不在這兒。”

有人就笑著接口:“我們老大開會的那速度,絕對是傳說級的,有一次他會都開完了,八堡連一半漢堡都沒解決呢……哎,我說實話,幹嘛踹我!”

八堡收回長腿,哼了一聲,才對杜一葦說:“老大被龍sir叫走了。”

杜一葦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對啊,他不在這兩處,肯定在總經理室不用說,謝謝你們了。”他轉身要走,老好人的脾氣又發作,扭頭對一幫殺紅了眼的程序勸:“你們啊,小聲點,雖說不多會兒就下班,也要註意影響……”

他開口遲半步,那邊游戲的人們已經滿嘴跑火車:“為什麽龍sir這麽喜歡拎老大去開小會?幾乎天天如此唉。”

“切,你們這些去死去死團的死宅們,不懂了吧!為什麽八堡每天下班都要等封美女一起走?為什麽仙鳳大總管每天都有神秘電話問候?為什麽杜老爺的老爺胡總是如此飄撇?一切都是因為愛啊愛!”

“帥哥,牌遞給我‘順手牽羊’一張,我也會對你很有愛的。”

“賤人!我們之間沒有愛只有恨,‘決·鬥’!”

杜一葦沈默半刻,靜靜地帶上了門,重重關死,讓一絲聲音也無法外洩。摸著飄撇的老爺胡,杜老爺佇立了足足五分鐘,念叨了十遍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再自我催眠二十遍我什麽也沒聽見以後,才抱著一整疊文件走向了總經理室。

“阿嚏!”

突如其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龍宿手裏的棋子一震,差點就是落子無悔悔之不及。鳳目一挑,望向對面的人:“感冒了?”

“沒,估計那幫臭小子又在背後念我什麽。”劍子也被自個兒嚇了一跳,揉揉鼻子扭頭回來,對著許久沒有動靜的棋盤輕嘆口氣:“都二十分鐘了,時間就是金錢啊,龍大老板。”

白色棋子在精致剔透的指尖打了個轉,龍宿唇角含笑,找不到半分消磨上班時間的罪惡感:“好友棋力高深,又是執黑先行,吾若不小心對待,只怕早已大敗虧輸,又要多做一次東道。實情如此,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龍宿一長篇大論,勢必是在虛言打混,劍子眼風微挑,似笑非笑:“哦,你會怕輸?”

是疑問,更是挑釁,龍宿習以為常兵來將擋:“非也,吾只是想讓好友也挑戰下這件男人最艱難的任務而已。”

“哈,若是劍子輸,難的只怕是龍宿自己——我做的飯,你真能把它吃下肚子去?”劍子面色不改,真有成敗不論的淡定:“更何況,開局就用大雪崩定式,擺明是要拼棋力拼心力鏖戰一場。如今已經下了四十多手,臺面上看來無人出錯,而誰在如履薄冰,誰在潛伏設局,尚不可知也。”

“大雪崩棋局眾多,變化覆雜,汝吾這等業餘愛好者難得一試,就陪吾一回又如何?”

龍宿話說得慎重得很,劍子也不管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分明兩人都是入過段的,雖說相比真正的職業棋手差距不小,但水平也非泛泛——只是搖頭:“這一盤下了快兩個小時,再陪下去,就要下班了。不若你封盤晚上慢慢想,我們明日再戰吧。”

眼睛一眨,龍宿一臉嚴肅:“劍子——”

“嗯?”

“汝晚上有約會?”

劍子一瞬間有點脫力,還好他戰鬥經驗豐富,臉不變色,淡淡地說:“龍宿真是貴人多忘事,程序2組今天要去吃飯玩樂以彌補工作對身心的摧殘——這項Term building的費用,三天前還是你親自批下。”嘴上這麽講,他的眼神卻明明白白在說——‘就算沒事,加班陪下棋這種無聊事我是絕對不幹的。’

龍宿深谙選擇性過濾大法,裝作沒看見某個連續加班的人一臉怨念,輕輕一推棋盤:“既然如此,那便封盤吧,希望這一局,不要重蹈上次的覆轍,下了一星期還沒完。”

可惜劍子也深谙欲蓋彌彰大法,長嘆一聲:“說起上次那盤,劍子實在輸得冤枉,一想起來就心痛兼不爽。”

“咳,好友,過去之事我已遺忘,你也麥提了。”

劍子輕輕看了裝傻的龍宿一眼:“好。”

咦,今天竟然如此好相與?龍宿還在疑惑,那邊閑閑炸下一句:“中年人是會比較健忘一點的,我能體諒。”

——嘎嘣!

龍宿手裏的鼠標發出一聲慘叫,劍子同情地看了它一眼,這可是羅技G1的鼠標啊……真是造孽。鼠標的主人一雙眼睛由金轉暗,渾身散發著十二分威壓的氣息,於此大不相同的,則是漂亮臉龐上尤帶盈盈笑意:“劍子——”

“呃…在。”

“無論汝怎樣講,吾都不會準假的,汝死心吧!”

資本家殘酷剝削IT民工,這日子沒法過了!劍子正要一怒拍桌,方才叩了好久門卻給唇槍舌戰的兩人始終遺忘的杜一葦,終於忍無可忍地推門進來,一把就按下了他:“劍子啊,真是找你好久。”

劍子被杜一葦一帶,又坐回了座位上。見後者滿面焦急,老爺胡上都是汗水,他對外一貫斯文流氓之態度反射出現,十分和顏悅色地問:“什麽事?”

“……你真忘了?上次你面試來的那個程序員,林工程師說表現的非常不錯,結果其他項目組的頭頭腦腦聽說,就塞來一堆簡歷,想給你過濾一遍。”

劍子疑惑地接過那堆打印出的簡歷:“只是這樁事,也需要杜老爺你親自出馬?”

杜一葦咳嗽兩聲:“咳,傳說你面試看人特別準,是因為懂得相面,我部門也收了不少簡歷,劍子……”

噗哧一聲,實在忍不住笑出聲的大老板立遭冷眼攻擊。劍子瞪完幸災樂禍的龍宿,哭笑不得地對杜一葦說:“會招程序員,是憑借專業知識得來的判斷,銷售這方面我是徹底的門外漢,杜老爺你真是找錯人了。”

還沒等杜一葦搭話,龍宿唯恐天下不亂地接口:“耶,劍子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人說一通百通,招人不也是如此。何況你——”

“何況我還有你這位良師益友,看公司如今人才濟濟,想必招人此事,龍宿才是最有心得。”劍子半路截斷話頭,一疊簡歷已推了過來:“與其每日無所事事閑到要下棋鬥嘴,不如來做點有益於國計民生的事,好友以為如何?”

吾想害人,不想被牽落水——龍宿很想這麽開口,可惜劍子正擡頭看他,臉上那抹淡淡笑意看了實在……頭皮發麻。推諉只好化為推就:“看個簡歷也能扯到國計民生,好友你圈子也兜真大。”

“華麗的借口,才配合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啊。”

杜一葦聽出風向不對,夭壽哦,這兩個人吵架,旁人最好別去掃到臺風尾。擦去額頭的汗水,說句告辭他就溜出了辦公室,還體貼地好好關上了房門。

龍宿興趣缺缺地拿起一張簡歷,半遮住臉,仿佛借此阻擋劍子身上散發的不爽氣息,又用回儒音:“劍子,汝發怒了。”

“沒有。”劍子開始一張張觀看簡歷,神態認真又專註,如果不是對於他已經了解到一種程度,恐怕很難感受到平靜無波之下那翻湧的算計意味。算計什麽呢?龍宿心頭掠過數種可能,卻又難以判斷自己的猜測——

交個朋友交得如此勞心勞力兼步步為營,讓人禁不住質疑自己是否有傳說中的人品問題,更讓人禁不住——樂在其中,難以自拔。

對面的人手裏紙張翻得嘩啦啦作響,龍宿默然片刻,探身一把按住劍子的手:“汝之表現,讓吾十分的惶恐。”劍子反射性的想抽手,龍宿卻按得死緊,一時動彈不得。四手交握間,異樣的溫度似已傳遞,劍子目光閃動,停住了動作,卻不擡眼:“哦?”

“吾已經感受到汝腹中川流不息的黑水正蠢蠢欲動了。”

“誰讓劍子有一個黑心黑肚腸的老板,連續加班三個多月,想請假去休息幾天還被拒絕。唉,看來果然是我識人不明,應該早早打算,另投名主才是。”

“話何必說得這麽直白呢,你這樣說傷感情傷感情,”龍宿嘆氣又搖頭:“每次都用辭職來威脅老板準假,這成本未免太高。”

“我從前當然不必如此。”劍子很鄙視地看他,“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一路讀到博士後。”

咳,感情一心向學都是看在學校固定假期的份上逼出來的——對劍子仙跡總是讓人料不到的人品,龍宿實在無語以對,收了手,撫額長嘆一聲:“不是吾心狠,實在是此刻百廢待興,少不了汝呀。”

劍子睫毛微微一動,黑眼睛轉向他,裏面是看不清的笑意:“公司正欣欣向榮、宏圖廣大、日進鬥金、人才濟濟,龍宿百廢待興此語,讓人不解。”

這人似笑非笑,三分得意兩分算計的模樣讓龍宿心為之一悸,梨渦的弧度也為之加深:“汝種種言行,正是為此吧?”

“哈,”劍子不置可否,“龍宿,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幽深的黑眼睛對上琥珀色的眸子,龍宿一笑,等的不就是此刻?正所謂——

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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