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不用說了，肯定是我家那個夜游屬性的妹妹，不過，那丫頭從來都是不睡到日上三竿絕對不起來的啊，現在才幾點……

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微白，東邊是一片林立的高樓，向著遠方漸漸縮小，視野明明是被拉得很遠，卻因為有著各種的阻礙，只被局限在了很小的一片中。

唔……回來了啊……

屈指用食指指節抵在太陽穴上揉了揉，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從盤腿打坐調息的姿勢恢覆到正常的坐姿，一揮手把書桌上的鬧鐘撈了過來。

瞅了那一長兩短三根指針好一會兒，我才終於認出來了時間——七點沒到。

默默把鬧鐘甩回原位，我扶額長嘆。

這就是和現代社會脫節快四十年的後遺癥啊……

“哥！睡懶覺可不是一個帥哥應該……誒！？”

小妹一把推開門，嘴上還帶著壞壞的笑容，瞇了眼睛看過來。然後再看到我坐在書桌前默默遠目的姿勢時候，瞇起的眼睛慢慢睜大，楞是把一雙撩人的丹鳳眼瞪圓了去。

“哥！你怎麽能起的那麽早！”

餵餵，你哥我像是這麽懶的人嗎？

我細細打量著自家妹妹，盡管已經看了很多遍，但還是覺得自己妹妹怎麽看怎麽可愛。

剛回來那次激動得太明顯了，差點沒把我自己嚇到——小姑娘腦袋裏不知道想些什麽，居然拉著我的手緊張兮兮地問我是不是從未來重生回來，為了改變她不久後可能遭受的厄運？

……這是什麽次元的思維啊！？

居然如此接近真相……

挑了挑眉梢，我的目光在她一身無比青春清涼的短裙上掃過。

“去，換條褲子再來。”

女孩子，穿那麽漂亮是給人家占便宜！

“以後，進來時候記得敲門，多點規矩不是壞事。”

“……”

小妹看我的眼神很古怪，她這些天已經無數次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了，就是那種——你真的是我哥嗎你真的真的沒有被穿越——的眼神。

本著真金不怕火煉的精神，我一點兒都不心虛地回視，就算我多了四十年的瓊華經歷，我也還是你哥！

最後，她敗下陣來，嘟著嘴巴，不怎麽高興，小小聲地嘀咕了。

“敲門的話，不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

……你想看到什麽！？女孩子要矜持啊！

“哥~今天你有空不？”

小妹蹭到我面前，拉著我的胳膊晃啊晃地撒嬌，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我們社團，就是上次你去幫忙配音的那個社團，你再去幫個忙唄~~”

“什麽忙？”

我把手臂從她手裏抽出來，克制了力道盡量不讓她覺得難受或者生出疑惑，頓了頓，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笑了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

和以前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動作一樣。

小妹瞇了眼睛順著我的力道向後縮了縮，吐了吐舌頭對我做了個鬼臉，然後繼續蹭了上來。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恩，就是想讓哥你再去說個幾句話，玄霄的，老大受了仙三電視劇的刺激，決定要做仙四全套廣播劇。”

她邊說邊往後退，賊兮兮的模樣看得我忍不住想笑，連帶著她讓我做的事情帶來的一點點兒難言的晦澀似乎也淡了開去。

“真的用不了多長時間的，哥一切都拜托你啦~~~”

小妹把腦袋從門口縮了回去，對我眨了眨眼睛揮揮手。

“晚安~~”

……餵餵，現在才早上好吧……

心中笑意漸深，我搖搖頭，這麽多年沒見，小妹還是這副晨昏顛倒的模樣。不……對我來說是幾十年，對她來說，也不過幾日罷了。

所幸，什麽都沒有變。

所幸……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樣，未曾改變。

“那，”

小妹忽然從門邊把腦袋伸了出來，看著我飛快地補充了一句。

“哥，你現在這副不茍言笑的模樣真帥，受死了，我最愛的禁欲類型~恩，雖然和以前不太一樣，但是我還是最愛你！對了，哥，你真的不是穿越回來額？”

說完，那小丫頭就是連忙踢啦著拖鞋跑走了，我就聽見一連串的聲響進了隔壁，然後門被關上了，小妹在隔壁急急地吐了幾口氣，悉悉索索抖開被子脫了衣服，一股腦鉆進去。

略略側眸看向窗戶玻璃上倒影著的自己的模樣，不甚清晰，卻也能看見唇角極淡的揚起弧度……和我以前笑起來的模樣不一樣，很不一樣。

終究……還是有什麽已經改變了……

對門父母起床的聲音傳來，父親接連著打了一串的噴嚏，然後神清氣爽地甩甩手，跑進了衛生間，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母親打著哈欠，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早餐。

小區裏早起的人，牽著狗在路上走的悠閑，一只翅膀上帶著藍色斑點的蝴蝶飛到大狗的鼻子上，黑色的濕漉漉的鼻子皺了皺，大狗打了一個噴嚏，脖子上的毛抖了抖。

書桌上，先前被我隨手撈來的鬧鐘穩穩地站在原處，滴答滴答的聲音一點一點地跳著。

以前聽不見的聲音，現在清晰無比。以前看不清的景色，現在如在眼前。以前做不到的事情，現在易如反掌……

……往身後一倒，我閉上眼睛，把被子往身上一蒙，睡覺！

恢覆什麽的，就從睡懶覺開始吧。

最終還是沒有睡著，反反覆覆地想起些事情，有的是瓊華舊事，有的是十九年的冰封記事，只不知為什麽，那些畫面中總是多多少少會出現重樓的面孔，再然後，幹脆直接的，就是來了和重樓相處的那些畫面。

以前經歷的時候沒怎麽覺得，反倒是現在在記憶中重現，才發現……對著我的時候，重樓的神情從最初的帶了審視和隱約的戰意，漸漸地柔和了起來。而在我們兩個都沒發現的時候，最終被十九年的時光醞釀成了極其自然地展露的溫柔。

而我呢……

驀地想起唇上覆了的微涼微軟的觸感，我心中一動，驚醒了過來，反手貼在面頰上……微微的，有些熱。

再伸手探了探心口……心跳的，很快。

張開五指籠住面上的神情，我沈默了。

翻身下床，打開門走到衛生間，洗臉刷牙。看著水龍頭，看著蹲位，我含著牙刷轉身……

……其實，我用水咒也可以的，媽，要不咱們商量一下，看在可以幫家裏節省許多開支的份上，你就不要追究我為什麽會用這些了，怎麽樣……

吐出嘴裏混著牙膏泡沫的水，楞楞地看著它們匯成一股從下水口流走。一水球扔自己臉上，我隨手將額前沾濕的碎發撥拉到腦後，習慣性地並指往下梳。

手指才走了一點，指間發絲的觸感已經消失，不算太短但是絕對也算不上長的發梢觸在指腹癢癢的……

放下手，我撈起毛巾擦了一把臉。

現在，我在這裏。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早餐是難得的豐盛，放了皮蛋瘦肉和一些蔬菜的粥，炸的火腿腸，新買的面包，金黃的煎蛋和一杯牛奶。父親照例是三下兩下吃完，套著他那件半新不舊的襯衫，去小妹房裏折騰了下睡的迷迷糊糊的她，只把起床氣差到極點的小妹惹得上爪子撓了，才樂呵呵滿臉滿足地走出來。

母親已經將整理好的飯盒拿了出來，先前襯著父親去鬧小妹，她又往裏面添了一根炸的火腿腸，白米飯上一色的蔬菜裏面也算是有了點兒肉色。

父親拿了飯盒走了，在樓下騎著他那輛自行車揮揮手，帶了頭盔漸漸遠了。

母親在窗戶前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才走回來，喝著自己碗裏的粥，將金黃的煎蛋夾到我碗裏後，端著空碗去洗了。

我意思意思地咬了一口煎蛋，端著碗走到站在洗手臺的母親身前，她伸手想要接我的碗，卻被我一筷子煎蛋塞到嘴裏，搶了洗碗的活。

……不需要那麽欣慰地看著我的，我從來都是很懂事的來著。

小妹睡到十點多的時候起來了，揉著眼睛踢啦了拖鞋，一副萎靡不正的模樣走進衛生間，我低頭看報紙，不聽。

等到她叼著面包從廚房跑出來，已經是無比精神奕奕了，打開電視，把整個身子縮在沙發裏，興致勃勃地開始換臺。

我留意著報紙上的招工廣告，無比傷感地感覺到了自己和這個時代已經嚴重脫節……

或許，可以真的考慮考慮去當武術館的教頭，要不然，去抓那些逃犯或者通緝犯吧，獎金不錯，專業對口。

……對了，我當初學的是什麽專業來著？

“唔……咳咳咳！！”

那邊兒小妹忽然咳了起來，我放下報紙看去，就見她整張臉憋得通紅，盯著電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顫抖著肩膀努力伸手夠遙控器。

搖搖頭，順手將遙控器拂過去，剛一動手，我就覺得有些兒不妙，所幸，小妹握著遙控器就是一門心思地開始調臺，激動地連她最不愛吃的生菜都嚼吧嚼吧一並咽了下去。

看這架勢，她應該是沒有註意到我先前的動作了。

不過，究竟是什麽電視劇讓她反應這麽大，我記得她素來是笑嘻嘻地說了雷雷更健康，雷點就是另一個意義上的萌點的來著。

我有些好奇。

可惜，她調臺速度太快，我就來得及看見紅色的一團頭發和兩根很像羚羊角的東西閃過去。

怎麽覺得有點兒眼熟來著……

卷二 何謂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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