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也是你配說的嗎！？

我略略瞇了眼睛看這個浮在半空，一派威嚴肅穆的女子。

……金光閃閃。

真的是金光閃閃，不僅僅是因為衣服的顏色以及所謂的雲華，乃至她的眼影，更重要的是整個人的氣質，身後飄飄忽忽的金色祥雲，還有籠罩在整個人身上的金色日光一般的燦然……呃，也許她想表達的是慈愛和溫暖。

好吧，我承認，我對她的看法抱有挺大的主觀因素。

在是和九天玄女乖乖對臺詞，還是直接抄羲和上之間掙紮了許久，最後，是九天玄女幫我做了選擇，她開口了。

不是對我，是對著虔誠地跪在地上，滿面夙願得償的激動的夙瑤。

“無知！凡心入魔，妄圖升仙。”

略略瞇了眼睛，我將羲和收在指間，奔湧的陽炎給我的瓊華道服添上了一層火焰的邊，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麽不掩飾地顯露出自己的修為。

你說，為什麽同樣意思的話，重樓說起來，就比從她口中說出來要順耳許多呢。

重樓……

挑了挑眉稍，我看著仍然在努力給夙瑤灌輸——你們做錯了，瓊華派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什麽，你說是我傳道授業的時候沒說清楚還說斬妖除魔衛道是你們的職責，那是你們理解能力不夠誤解了，我們天道向來是一視同仁——諸如此類的理念的九天玄女，嗤笑出聲。

“蒼天在上，我自敬畏！只何為天道，卻總不至於是你一家之辭，哼！代天授命，你代何天，何人許你代天！”

反掌拂袖，我大笑了起來，便是在以前，也很少這樣的笑過，現在一試，卻是說不出的舒爽，似乎一直憋在心裏的那一股悶氣隨著笑聲漸漸散了去。

我看見自己的發梢被暴漲的陽炎鼓起從眼前飄過，透著點點的紅，脖頸上的那處又是慢慢生出些灼熱，不知道產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止了笑意，心地蔓延開來一陣蒼茫之意，似乎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麽，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明白，細細想來，那些不過是早已存在於世間，只現在我方才察覺罷了。

“凡身入魔之象……”

九天玄女的聲音顫了顫，然後慢慢冷了下去。

“玄霄！蔑視天地，只會令你入邪更甚！你出身修仙一派，現如今已然心性成狂，又於邪魔何異！？”

“哼！如你所言，眾生平等。天道之下，神魔何異，凡人又如何，不過，皆同草芥罷了。”

我看到夙瑤眼中的訝異，應該是一部分為了我的變化，一部分為了我的話。

雲天河已經被繞暈了，倒是韓菱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上顯得有些沈重。

“十九年前，大錯未鑄之時，你未有所示，十九年時，大錯初成，你未有所為。直至今日，何為對錯，已然沒有任何區別，夙願即償之時，你卻是前來阻攔……哼！給我滾回天庭！”

果然，拼嘴皮子不是我的強項，我還是比較喜歡直接動手來。

某些存在，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

雖然……我也許打不過她……

奇怪的是，九天玄女似乎沒有我妹妹念叨的那麽厲害。妹妹曾經很迷上古神話，致力於尋找到證據去證明九天玄女是男的並且和某某如何如何，我被迫聽了一點，就記下了她是和某些如雷貫耳的牛叉人物齊名的。

現在這個嘛……

九天玄女避開一片的劍尖，面色有些難看，看向我的眼神也是不似最初那般，而是真的帶上幾分殺意，就像是被一直視若無物的存在挑釁了尊嚴一般，半是惱怒半是愕然。

也許，和我不自覺把劍尖對著她臉蛋也有一部分的關系。

就算是神仙，她也是個女的嘛。

一拂袖，九天玄女手中金光大作，冷斥一聲。

“螻蟻之力，敢於天爭！”

我眼看著那金光直直對著我而來，忽然間想起了重樓的模樣，下意識就是往邊上一閃，金光撲了個空，十分有毅力的再接再厲。

……這一次，我沒有躲開。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我忍耐了那麽久堅持了那麽久，不能功虧一簣。

九天玄女滿意地點點頭，面上露出一絲近似於笑意的模樣。

“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為仙！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等，囚禁東海漩渦五百年後便入輪回去吧。”

“天火即將落下，本座縛咒自會將瓊華弟子帶往東海漩渦。”

她一拂袖，數道金光從瓊華中飛射而出，遠遠向了東邊去了。

夙瑤定定地看著那些金光，面色慢慢凝重起來，我想，她也是發現了，那些金光的數量，比留在瓊華之中的弟子們，多了許多……

閉了閉眼睛，她抿了抿唇忽然笑了出來。

“原來，瓊華所做諸事，與神界眼中，竟從來都是錯的。仙道人道……夙瑤數十年潛心修道，怎會不知！”

她轉頭看向我，眉目間一掃從前壓抑的郁色，一時間竟是說不出的爽利，我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顆代表著新時代的女強人的新星在我眼前冉冉升起……

“玄霄師弟，盡管應了你的計劃，我依然一直不認為你是對的。現在，我卻是有些疑惑了，只不知道五百年的時間……可否讓我明白……”

束縛在她周身的金光亮了亮，托著拽著拉了她向著東邊飛去，剩下的話語就是聽不見了。

我默默遠目，怎麽總覺得，夙瑤師姐那句話像是在說——明白的那一日，就是我重出江湖的那一日……

五百年啊，我應該看不到了。

“天火落下？……瓊華派也會落下，那山下的人怎麽辦？都會死嗎？……”

雲天河滿面焦急地開口。

“今日之因，必有明日之果，而今日之果，亦起昔日之因。”

九天玄女搖了搖頭，面色一派的悲憫莊嚴。

“天意難違。”

“天意……哼！”

我忍不住冷哼一聲，看了雲天河和九天玄女看過來的模樣，又是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實在是有趣，有趣！

“神界自許為天、自比為地，如此天地，令人不齒！”

修煉雙劍，經絡逆行，十九年前的妖界之爭，師弟背向，夙玉玄震攜望舒而走，十九年的禁地冰封，今日往事重現般的，真心善待的雲天河拔劍相向，親手教導的慕容紫英執意離去，距離成功一步之遙時九天玄女橫插一腳……

這些，難道也是天意！？

好好地活在那個世界，妹妹雖然有些比較特殊的愛好但是乖巧可愛，父親母親勤勞淳樸，生活雖然辛苦卻是充實，眼見著蒸蒸日上就要脫貧致富奔小康前景美好的時候突然轉了個身分，什麽都變了。兢兢業業工作，誠誠懇懇待人，結果劇情扭得心驚膽戰，師弟師妹師兄師姐一個個都跑了,自己還得冰封十九年。好不容易十九年過去了，結果外面把我的名頭不知道傳成了什麽模樣。十九年後一切從頭還有重蹈覆轍的傾向，某些事情越抹越黑，還發現自己開始舍不得了。

這些？也是天意！？？

哼！

我瞇了眼睛，越想越不爽，越想越生氣。

這些是天意的話，那便逆天又如何！

“玄霄以命立誓！”

羲和興奮地把陽炎一股腦兒吐出來，我看著那紅紅的火焰，火紅色的碎發，赤色的眼瞳，總是一身紅色甲胄，來去匆匆不說還神龍見首不見尾。

回去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了……

如果我真的成了魔，他應該會高興的吧。

半瞇了眼睛，我不再去想這些，只擡頭看向九天玄女。她滿眼的不敢置信，眼神定在我的臉上不知道在看什麽。

“蒼天棄吾，吾寧成魔——！！”

這句話晉一說出口，便是從脖頸之上蔓延開來一陣暖意，視線似乎籠上了一層薄紅，也便是一瞬的事情，下一刻就是似乎看得更清楚了感覺更明晰了，說不出來的舒爽。

這便是成魔嗎？

感覺，似乎還不錯。

我低頭看了看束縛著我的金光，它看起來暗淡了許多，伸手握了握，不知道捏下去會不會斷。要不然，幹脆捏斷了它，去和九天玄女再打一架，然後畏罪潛逃，跑去魔界找重樓吧——

……不……不行。

閉了閉眼睛，壓下心裏有些不耐的反駁的聲音，魔族素來是隨心所欲，而我方才入魔，自然是理智的束縛比之情感的沖動來說，要差了許多。

只不過……這代表著，我其實已經比我想的，還要更加的喜歡重樓一點嗎……

——魔尊的禁錮剛才傳來劇變，據估計，撐不了多久，你快點。還是說，你準備留下來？

“玄霄！你竟與魔尊有染！留你性命，日後必成禍患！”

九天玄女厲聲喝斥，奄奄一息的金光又亮了起來。

“本座先將你打入東海漩渦最深處，另稟天帝，再議生殺！”

走……還是……留？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要怎麽才能救山下那些人！”

父親母親妹妹……還是……重樓？

“逆天改命，何等大事！但你身具神龍之息與後羿射日弓，能否扭轉乾坤，由你自己而定。”

……

“等一下！我不明白什麽意思啊！”

……我的選擇，從最初，已是定下。

重樓，對不起……

睜開眼睛，我看向雲天河。

“天河，我再助你一次，瓊華殞落，並無可懼，我將你們送走之後，自會將瓊華毀去。”

“大哥……”

雲天河楞了楞神，眼睛黑亮黑亮的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不過看到我身上的金光時候，目光又是黯淡了下去。

“……大哥……你……”

“哼！不必同情與我，玄霄所為，從無後悔。”

縱有遺憾，終……不後悔。

頓了頓，我將袖中魔劍拂到雲天河手中，看了他開口。

“如今，我只拜托你兩件事。其一，你若是見到紫英，便告訴他，我依然當他是我徒弟，未曾有過責怪，而瓊華……讓他去尋夙莘，便是知曉。其二……”

我看了看魔劍，抿了抿唇。

“你拿著這把劍，若是有一日有個紅發紅眸的魔族來尋，便告訴他，是玄霄有負，若他日仍的再見……不，你只將劍給他，告訴他，瓊華不再即可。勿要，提起我的消息，一點，都不許。可曾記得！？”

“大哥……”

雲天河喃喃重覆，握著魔劍，點了點頭。

我看了韓菱紗，將羲和陽炎壓縮成一簇射進她額心，一點朱紋便是顯現，面色也是好了許多。

“如此，不用望舒，可保百年。”

說完，送他們走了。

最後，還是我一個人。

嘆了一口氣，我站起身，肆虐的陽炎不再控制的時候，就是四下裏飄散去了，混著天火一起，眼前能夠見到的事物焚燒殆盡，化為了灰燼，慢慢模糊起來……

我想，這一次，真的是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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