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花折被小狐貍舔醒，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摸了摸貓爺的小腦袋，貓爺圓圓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任他撫摸著。

花折抱著貓爺坐了起來，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會願意同他做任何事情，包括自己曾經討厭的事。那種事，同暗空雪一起做，似乎並沒有那麽討厭，反而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滿足。

門輕輕的開了，暗空雪走了進來，他的身後是一片銀白的世界，門框將其妝成一幅素色的畫卷，而暗空雪，無疑是最亮眼的存在，北國，似乎也是為了襯托他而幹凈得不染纖塵。

明明和往常一樣，明明是同一個人，花折的心卻莫名狂跳起來。

他心道：難道做那種事還能做出感情？整個人怎麽感覺別別扭扭的，這還是原來的他嗎？

花折挪了一下身子想下床，下面傳來一陣裂開般的劇痛，他雙目圓睜，疼得僵住了。

暗空雪見花折突然定住了，走了過去，問道：“怎麽了？”

花折緩緩呼出一口疼得憋住的氣，聽暗空雪一問，只覺得有些難為情，他這種人覺得難為情也算是罕見了，“沒事，只是有點頭暈。”

他為了不讓暗空雪看出異樣，將貓爺拍下床去，自己則掀開被子，動作很自然的下了床，然後很自然的穿上衣服，剛想很自然的去撩撥暗空雪一番，頭上的白紗就掉了下來，從他眼前飛落到了地上。

花折露出個草藥已幹的綠臉，暗空雪抿起唇道：“不要動，我去給你打點熱水擦一下。”

花折摸了摸觸感粗糙的臉，心塞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暗空雪端了熱水來，他擰了帕子走到花折跟前，端詳了一遍花折的臉，微頷首道：“恢覆得很好，須根草是管用的。”

花折剛想問須根草是什麽東西，暗空雪目光睨過來：“說了別動，還動？”

花折立刻端正了身子，瞇起眼睛道：“不動了。”

暗空雪薄唇微抿，指尖輕撫去花折額前幾縷碎發，一點一點輕輕擦拭起來，花折極為享受的開口說道：“天尊的手像極了我娘親的手，摸著好舒服。”

花折剛說完，臉上擦拭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疑惑道：“天尊怎麽了？”

暗空雪一剎那的失神後繼續小心翼翼擦拭起來，搖頭道：“沒什麽。”

花折想了想道：“如果我的臉變成了醜八怪，再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你還會對我這麽好麽？”

他剛說完，就見暗空雪拿著帕子的手僵在了空中，他凝視著他的臉，像是看見什麽可怕的事物一樣，一連向後踉蹌了好幾步，撞在了桌子上。

從來沒怕過什麽的暗空雪竟然在看見他的臉後嚇成這樣，花折心道：完了完了，肯定是毀容了，看暗空雪這反應，絕不是醜八怪能概括的了。

他走到水盆前，狠了狠心，往裏一瞧，霎時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相信的又湊近仔細看了一遍後，驚恐地朝暗空雪看去，只覺得有一道雷在頭頂炸開，轟得他差點站不穩了，那水中的容貌，竟然同他前世長得一模一樣，怎麽會？明明重生了，怎麽會這樣？

花折貼著床沿，墻壁往大門方向走，腿忽然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地上去，他扶著墻邊走邊道：“天尊，你你你冷靜，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不知道還能變回去。”

他剛摸到門，便縱身一跳，躍過門檻，一轉身，不顧下身的疼痛，加大馬力拼了命的跑，往事在腦中如洪水般湧現，想到七年前的事，他跑得更快了。

***

七年前。

距暗空雪來心魔殿已過了數十日，花折一心想著奪得天下，那陣子他頻繁活動於南國，東國和西國，陸續抓回了龍慎，費天機以及風雲等三國尊主，將他們關在了心魔殿的地下獄室。

當下已是天下大亂，各國人心惶惶，民眾不知何去何從。

那晚，花折來到花室。

他遠遠看見暗空雪負手立於窗前，一身月白長衫，如流風回雪，朗朗明月，寂靜無聲。

數十日沒來看他，他還是這個樣子，不想多看任何人一眼。

花折走過去，與暗空雪並排站在窗前，“天尊，你也看見了，我沒有殺人，照樣抓了三國尊主，照樣可以一統天下！”

花折側目，看向暗空雪，那張臉有著少年的稚嫩，在月光清暉的映照下卻安靜得如千年古玉，美好的樣子叫人怦然心動。

有那麽一瞬間，花折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沈沈的敲擊了一下，一片柔軟，他望向窗外皎潔的明月道：“天尊瘦了許多，有些事情不該你操心的就不要時刻想著了。”

暗空雪眉間似乎始終籠罩著一抹化不開的雲，即使月朗星稀的夜也不能消減分毫。他淡淡開口：“你雖未殺人，卻有更多人因你而死。”

花折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時下各國無主，秩序混亂，賊人趁火打劫，內鬥不止，外患無窮，說民不聊生也不為過。

“江山易主，這些都是必經之路。”花折說得很平靜。

“你走吧，你的事我不會再插手的。”

暗空雪的語氣很平緩，花折卻聽見了其中的無奈，和已然放棄的絕望，他點頭道：“很好，你就算插手，也是於事無補。”

窗外夜風拂過樹梢有嘩啦的響聲，此刻風慢慢停了，夜更靜了些。

暗空雪低聲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聽得不想聽的一句話，花折看了暗空雪一眼，嗤鼻，“不要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會舍得折磨自己麽？”

兩人沈默著，花折仰頭看著窗外無盡的夜空，聽見暗空雪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花折，放手吧，我可以帶你走，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沒有流言蜚語，不會再有人指責辱罵你，只有我和你，平靜安穩的生活，好不好？”

溫暖的話語讓花折聽得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只一會兒他便哈哈大笑道：“天尊為了這天下太平，連自己都算了進去，未免也太偉大了些吧。”

暗空雪看向花折，眉心蹙得更緊了，“為何你總是……”

“總是什麽？總是取笑你？那你就不要再開玩笑了，我已經回不了頭了，現在我無路可退，要麽我死，要麽別人死，我沒有選擇。”

花折雙臂環於胸前，銀色的面具返著月光，幾縷發絲隨意垂下。

暗空雪靜靜註視了半晌，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道：“你走吧。”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一個天真的男孩，花折心道，那便是暗空雪吧。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前問了一句：“若現世安穩，你還願意帶我走麽？”

許久，除了窗外的蟲鳴聲，再沒有其它聲音響起，花折心中暗自嘲笑自己，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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