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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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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岱川回家的路上聽到司機說起父母今天帶邵衍一家去了茅家的事情,還以為他們晚上不會回來吃飯了,回家進屋時嗅到縈繞在家裏那股撲鼻的濃香時下意識楞了一下。

嚴家的生意千頭萬緒,將產業從父親手上接過來之後嚴岱川就在不斷的朝著轉型努力。好勇鬥狠的小弟們已經派不上什麽用場了,這早已不是幾十年前靠拳頭說話的社會。從帶有色彩的背景轉化為正經商人並不那麽容易,好在嚴父不是黑心腸的人,發展嚴家那麽多年沒做過和人口毒品相關的缺德生意,這才使得嚴岱川前進的路上不至於滿是阻礙。

手上開著一家洗資產的娛樂公司,嚴岱川主要的精力放在買地和投資上,這些年也收獲了不小的成效,就連那家原本做好了虧本打算的娛樂公司現在也蒸蒸日上地捧出了好些當紅明星。順利的工作占據了他太多的時間,私人生活早已化作烏有。

嚴岱川都快記不清多久沒有好好在家吃過一頓飯了。父母都不會下廚,一家三口各有各的忙碌,有時候還要世界各地的跑。一家人原本關系就不怎麽親密,嚴岱川也不像自家兩個堂弟那樣會說撒嬌賣好的話,父母對他的關註遠比普通人家的要少,久而久之,他也就喪失了每天趕回家吃飯的樂趣。

但這種情況這些天來卻出現了例外。只因為邵衍來了嚴家之後幾乎每頓飯都要自己下廚,嚴岱川註意到他平常幾乎都不會去碰別人燒的菜,想必動手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的挑嘴。邵衍的挑嘴實在是造福人類,借著他的面子嚴岱川這段時間在家裏連飯都要多添上兩碗,此時自然也不意外。一聞到家裏的香氣,嚴岱川從中午之後就沒有任何進項的肚子立刻開始大刷存在。

將外套和圍巾脫下來遞給迎上來的阿姨,嚴岱川徑自朝著餐廳的方向走。房子裏亮堂堂的大燈都關了,只剩下溫暖的射燈在放射光芒,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一種溫暖的色調中。

他疲憊的精神因此放松了許多,只覺得自己嗅到的香氣越來越濃,一拐彎,就看到全家人包括兩個堂弟都圍坐在餐桌旁邊,邵衍正和今天當班的廚師搭手將一個大托盤放在桌子上。

托盤裏擺了一個鐵架,上面是串起來的烤的金黃發亮的羊腿和羊排。羊肉大概是剛從烤箱裏拿出來的,表皮上還因為餘熱在朝外冒一層又一層的沸泡,肉上刷了濃濃的醬汁,還能看到整顆的孜然均勻地灑在上頭。羊肉的油水從表皮被迫出,包裹著醬料和調味品的細末從上方緩緩滴落,一朵又一朵地綻在烤盤上,看起來說不出的可口誘人。

“哇噢!”嚴稀鼓掌歡呼:“烤羊肉!!”

嚴岱川看向邵衍,對方帶戴了隔熱手套和一雙袖套,身上也鄭重其事地圍了圍裙。圍裙大概是家裏兩個廚師的,淺粉色的圍身在正前方口袋的位置上還縫了一圈蕾絲花,配上他白凈的皮膚和小小的身板竟然還真有幾分溫柔賢惠的味道。

嚴岱川徑直地望著對方,屋裏暖光讓邵衍的臉龐看上去有一種被朦朧籠罩的透明感,溫和到有些不真實。

家中久違的溫馨讓他眼神柔軟,發現到他回家的嚴家夫婦連聲喊他來坐。邵衍聽到眾人的招呼擡起頭來看了嚴岱川一眼,對上對方徑直看向自己的溫和目光時挑了下眉頭,隨即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嚴岱川楞了楞,也忍不住回了他一個,兩個人短暫的眼神交流完畢後,嚴岱川看到對方雙手向後作勢要解開圍裙的繩結。

他站著看了一會兒,發現邵衍一直在維持這個動作,眼中也帶上了兩分不耐煩,下意識朝他靠近:“我來吧。”

圍裙好像打了死扣,邵衍打了一會兒打不開,見嚴岱川過來,便轉身背對向他。嚴岱川比他高半個多頭,垂著腦袋替他解扣的時候發現邵衍發尾靠近脖子的那一塊因為挺久沒修剪又長長了不少。邵衍的頭發顏色很淺質地也很軟,剛長出來不久的時候像胎毛那樣乖巧地貼在皮膚上,跟他的個性一點都不像。嚴岱川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玩,解開圍裙後順手就摸了邵衍後脖子一把。邵衍像是被踩了毛的貓一樣跳了一下,捂著脖子轉過頭來滿臉責難和警惕地看著他,嚴岱川一整天的沈穩冷靜在對上他詫異的目光後終於維持不住了。

邵衍莫名其妙!他很火大!嚴岱川是在發神經麽?還是假正經終於繃不住了?他雖然愛粘人,但有些要害部位的感知還是很敏銳的,摸摸他頭或者臉蛋倒還罷了,嚴岱川摸他脖子是什麽毛病?一股麻意從頸後被碰到的位置擴散開來,邵衍頭皮都炸開了,後背酸軟的感覺好半天沒消下去。見嚴岱川居然還是滿眼笑意半點沒有要道歉的架勢,睚眥必報的邵衍當然不可能隨便放過對方,他伸出手掐向嚴岱川的腰部,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反應極其迅速地擋住了他的手,邵衍雙眼微瞇,順勢隨臂而上,握住嚴岱川的胳膊,隔著西裝料算出一塊肉——狠狠地掐了下去。

嚴岱川瞳孔迅速縮小,整個人的感官都沈浸在那一塊小小的區域中,比被鐵燙烙還要更尖銳的疼痛想開了機關的暴雨梨花那樣紮的他滿腦袋都是。直到邵衍對他微微一笑解下圍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嚴岱川還站在原地像發呆似的沒有動彈。

李玉珂莫名其妙地扯了他一下:“來吃飯啊,楞著幹嘛?”

嚴岱川被她拽了一個踉蹌,幾乎快要繃不住臉上痛苦的表情,李玉珂有些奇怪地湊近看他:“怎麽回事?怎麽臉色好像比剛才要白了?身體不舒服?”

憋了半天,嚴岱川從齒縫裏飄出兩個字:“沒事。”

他的座位在邵衍旁邊,路過邵衍的時候視線緊緊地盯在他身上,邵衍捂著脖子滿臉警惕地回頭看他,等他落座之後才放下手來。兩個人目光對視,眼神裏全是刀光劍影,嚴岱川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這麽幼稚也是挺沒勁的。

但他就想壓邵衍一頭。

滿桌人等開飯已經快要等到不耐煩,好容易等到切好肋條的廚師將烤盤撤了下去,嚴稀迫不及待地就搶到一個看起來肉最厚的。肋條還有微燙,他輕輕吹了兩下就趕忙咬了下去。骨邊的羊肉肉質結實,靠近骨頭那一圈還附有帶著少量脂肪的纖維膜,一口咬破後肥美的肉汁直接迸了出來,順著嘴角流淌而下,把嚴稀燙的一個哆嗦。男孩子本就喜歡大口吃肉的感覺,羊排上刷了厚厚的醬料,調味品的香濃和羊肉生來帶有的腥膻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咀嚼時滿口的奇香和彈壓的口感簡直堪稱享受。

嚴岱川手上被掐沒了勁兒,只好吃廚師片好的羊腿肉,和肋排略有不同的腿肉吃上去相當嫩滑,外面醬料下的表皮已經被烤至焦脆,裏面的肉質卻像燉煮了很久之後那樣多汁。羊腿的脂肪不多,肉也不柴,即使不配飯,這樣直接吃上一盤子也不會有油膩的感覺。

他吃著吃著,心中對邵衍下手那麽重的埋怨就淡了,倒是忍不住奇怪起邵衍剛才為什麽會因為被摸了一下脖子出現那麽大的反應。

——

S市機場,轟鳴的小型客機從上空降落,短暫的滑行後艙門打開,邵氏集團的一群股東被空乘帶著從裏頭鉆了出來。

這群人生活都很富足,但因為年紀觀念和邵家生意的原因,從未出門游玩過的竟也不在少數。S市與A市截然不同的環境讓好些人都看的有些挪不開眼,廖河東走在前頭,聽到身後幾個老家夥讚嘆大城市就是不一樣之類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來:“照這樣說,咱們還是托了邵衍那小子的福了?你們幾個啊,我早就看不慣了,成天呆在A市那麽個小地方,守著這麽多存款和股份有什麽用?咱們半條腿都邁進棺材了,現在這把年紀再不好好享受,等有一天真入了土,留下來的錢全給那群臭小子拿去揮霍。”

大夥跟著笑,出了機場後坐上嚴家來接他們的車,看著窗外擁擠繁忙的遠勝於A市的人流,有些人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要是當初老爺子早點同意轉型做酒店,邵家的產業,恐怕早就已經開到這裏了吧?”

大約十五年前廖河東就上交過有關將邵家產業從單純的餐廳逐漸轉型為豪華酒店經營的策劃,但邵老爺子固執地認定只有美食才是邵家的根,好幾次都毫不留情地駁了回來。邵老爺子是個善於守成的人,並且沒什麽很大的野心,將產業從父親那裏接手過來之後他疲命於餐廳的口碑和風評,幾乎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計劃其他。轉型酒店需要的資金不是一筆小數目,一旦失敗,整個集團甚至都有可能被拖累地元氣大傷。這件事情就被一拖再拖,十幾年的時間廖河東一次次地寫策劃一次次地被無視,眼睜睜看著集團錯過了酒店發展的黃金時間。

直到邵老爺子晚年,生命走向了終結,一直以來籠罩在眼前的那一層迷霧才被看不見的大手撥開。他的血脈沒有一個繼承下他出色的廚藝天賦,餐廳被這樣的管理者經營,早晚有一天邵家百年積存的聲譽會毀於一旦。他終於想開了,可機會已經不等人。十幾年前那些開始發展酒店的企業現在一個個都做大了規模,這個時候才開始起步的邵家酒店卻遠沒有收到預計中應有的成效,邵家股東終於明白了當初廖河東那些企劃的珍貴,紛紛後悔當初自己的作壁上觀,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廖河東輕笑:“現在也不晚,不過就是重新奮鬥一場。”

股東們卻不像他那麽樂觀:“難說,就現在那個……跟老董事長也沒什麽區別。”

廖河東沒有回答,心中卻深以為然。邵玉帛從坐上董事長的位置以來從沒有為集團的發展帶來什麽實質性的改變,他像他的父親那樣和稀泥、做老好人,抓著手上現有的資源恐懼改變。餐廳到酒店的種種失誤好像打亂了他的陣腳,邵玉帛比以前還要敏感了,幾乎聽不得董事會上的一句責難。因為這個,近來倒戈向廖河東的股東越來越多,許多人都希望廖河東的作風能強硬一些,至少在日後酒店業的決策上不要和邵玉帛那樣綿軟無力。

聽到有人說邵家的壞話廖河東心情不錯,但一路看到S市的繁華後心中的不甘卻又漸漸生了出來。是啊。他想,假如當初邵老爺子不是那麽防備他,畏他如猛虎,邵家現在的處境,哪至於那麽兩難呢?

車駛過S市最繁華的江岸,擁堵的車流和四下氣派林立的高樓讓小老頭們都忍不住落下車窗仔細打量,開車的司機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冷不丁就聽到後頭傳來問話聲:“哎,小夥子。你知不知道邵衍他們家的新店位置在哪裏?要不要路過我們住的酒店的?”

司機回頭回頭一看,見車內的人都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便笑著指向窗外:“你們問的也蠻巧,就在外頭江對面。看到那個最高的樓沒有,鏡面墻壁的那個,頂樓就是邵先生他們的產業了。”

眾人望過去,江對岸正臨江面最高的那那座樓氣勢恢宏,在S市這樣的地方,不必深想都知道絕對是寸土寸金的位置。前頭的司機見他們看的好奇,又因為不知道邵家人的恩怨,態度格外熱情地解釋:“這是S市的地標建築物,全S市最貴的地方了,店面拿著錢都買不到的,邵先生他們能碰上,只能說是運氣好,老天爺都再幫忙的。”

但後座的人卻並未同他想的那樣出聲附和,前頭擁堵的車流開始疏散,司機也不再多話。他打著方向盤慢慢的轉彎,不經意間從車內的鏡子上朝後看了一眼,心中頓時就被眾人沈默壓抑的氣氛嚇了一跳。

他不敢張嘴,將眾人送到下榻的酒店後留下聯系方式就離開了。被留在酒店門口的一群人望著車駛離的方向沈默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向那個離自己越發近的高樓。

酒店就在那棟高樓不遠處,在沒有阻礙的視角,站在他們的位置擡頭看去,整個天地都襯托著自己變得渺小起來。

廖河東心中生出幾分蕭瑟,只覺得有在這樣短時間就迅速崛起的邵幹戈一家在前,邵氏集團現在的每一個變化都透出日暮西山的味道。一群人一直在外頭呆到門童過來詢問的時間,這才心情覆雜地收回視線跟著招待回了酒店。

——

嚴家的司機送嚴岱川的送邵家父母的送嚴家夫婦的全都派了出去,邵衍記下李教授約見的S市圖書館旁邊的地址,因為不會開車,就自己塞了點錢出去了。

從家裏一路出來一輛出租車都找不到,邵衍運功跑了七八分鐘才終於攔到一輛,上車後就聽司機笑瞇瞇地和他絮叨:“小夥子你這還是運氣好,市裏的出租車好少到這個地方來的,我剛才也是送一個人到旁邊,本來以為回程要開空車了,結果又碰上你。”

果然是郊區麽?拉客的車都不到。邵衍琢磨著剛才跑出來時見到的小貓兩三只,心中嘆了一聲,並不搭話。

下車後付了將近八十元車費的邵衍捧著零錢感嘆了一會兒S市的高物價,深深覺得現如今生存不易,想到自己起來鍛煉時看到的天不亮就出家門討生活的嚴岱川,心中隱約覺得自己昨天因為被摸了一下脖子就下狠手掐他做的有些過了。

圖書館旁邊的茶樓上坐了好大一桌子人,李教授小口品著自己杯中的普洱聽同好交流,目光掃過屋裏那些風格各異的陌生人,只覺得一陣頭痛。

交流會交流會,顧名思義,自然不可能是一小部分人的事情。開交流會前差不多研究方向的同好們都會被聚集起來提前認識熟悉,這屋子裏除了小部分之前打過交道的人李教授認識外,其他的生面孔都是第一次見。

這樣的情況碰上不合胃口的人的幾率自然大大增加。要不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呢,李教授也很是摸不著頭腦,A市他認識的大部分對國學有愛好的文化人都因為鉆研古學而顯得性情平實,偏偏這其中就出了一個性情桀驁我行我素的邵衍。李教授原本還覺得邵衍是個奇葩,但今日一開眼界,他頓時就覺得邵衍那種作風只能算得上是特立獨行了,至少他還是很講禮節也很尊師重道的。

目光一閃,他看到樓下出現的熟悉身影,眼前頓時一亮。

坐在他旁邊原本和桌上人洋洋灑灑辯論的一個教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落在邵衍的身上,見邵衍從出租車上下來之後疊好零錢塞進兜裏,表情頓時就帶上兩分不屑:“李教授,那個年輕人是你徒弟?”

李教授看邵衍掉頭朝著反方向走,便急忙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口中回答道:“沒有,那是我們協會的成員。不過確實是我們A大的學生。”

“他太年輕了吧。”對方難以置信地怪笑起來,“你們怎麽連學生也要?雖然A省小了點,但也不至於這樣吧。我們P省之前有個臨摹張大千上過電視的年輕人找上門要加入都被我們拒絕了,協會裏的人員安排還是應該嚴肅一點的吧?”

A省來的教授們一直與他話不投機,聞言便相互笑笑沒有搭理,對方卻像是拿到了把柄似的不依不饒起來:“協會雖然要招募心血,也不應該那麽隨便吧。這個年輕人得了什麽獎嗎?字畫現在什麽價格一幅了?”

打完電話和邵衍對上目光後李教授才放下心來,聽到對方這樣問,笑呵呵地回答:“他才加入我們協會沒多久,也不是專業研究書畫的,拿獎倒是還沒有過。不過國學嘛,有愛好才是最重要的,拿獎不拿獎的,反倒次要。”

“這我可不認同!”那個一直喋喋不休的何教授立刻出聲反駁,“國學本來就是一種高門檻高投入的研究,要的是內涵和風雅,哪裏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拿獎也沒有你說的那麽不重要,當初我沒拿到深博獎的時候,一幅字最高只賣到幾千元,拿了深博成就獎之後,最高的一幅字在拍賣會上已經拍到七萬元,沒有榮譽加身,你頂多就是個愛好者,不能算是真正的國學研究者。”

深博獎是國內唯一一個和國學有關的獎項,不能說多麽權威,但在業內也算是獨一無二的榮譽了。滿茶廳裏能拿到過這個獎的一只手都能數過來,何教授對此也顯然十分自豪,從落座到現在幾乎和每個人都提過一遍。不過他手上也確實有兩分真章,能臨摹好些古代大家的作品,其中王羲之的字更是習得了七分神韻,資質之高,在國學圈子裏也算是位列前茅了。

李教授性格溫和涵養也好,聞言居然也不生氣,笑著對他點點頭:“不敢妄稱研究者,我們本來就只是愛好國學而已。”

對方輕哼了一聲,李教授這樣的回答並不讓他感受到那種炫耀學識的成就感。恰好邵衍此時上了樓,遠遠看到李教授的座位,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抱歉。”邵衍聲音不急不緩的,出現在劍拔弩張的茶桌上時宛若一股清流,“路上堵車,來晚了些。”

桌上生面孔的教授們哪怕不認識他也還是禮貌地也問了好,雖然邵衍的年紀看起來並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在這種同好交流會上論資排輩就有點不合時宜了。李教授給邵衍一個個介紹過去,輪到剛才那個和全桌人都針鋒相對的老教授時,肚子裏猶豫了一下措辭之後才道:“這是P省來的何金波何教授,拿過國內深博獎,才華橫溢,很受尊重的。”

邵衍也不知道深博獎是什麽玩意兒,自然稱不上什麽艷羨,見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像在評估一樣商品,印象自然稱不上多好。便只是點了點頭,連尊稱都沒叫。

“你叫邵衍?”何教授上下打量邵衍,被他的外表震了一下,又見他身上的穿著打扮也很有些檔次,態度也比剛才遠處窺得時客氣了兩分,“S市一年到頭都堵,尤其是市中心這幾條路。不過你們省協會的會員就住在路口那邊的酒店裏,你沒和他們呆在一起?”

邵衍笑笑:“我住在朋友家裏。”

“噢!在本地有朋友倒是方便,我在S市也買了處房產,不知道你朋友家住在哪裏?下次再有這種事,可以叫主辦方這邊直接去接你嘛。”

邵衍聽著對方話裏的熱情和眼神中的試探只覺得非常古怪,當然不可能答應,只是推辭道:“不用了,我朋友家住在郊區那邊,比較遠,還是不用勞動了。”

何教授聽到郊區兩個字眼神立馬冷下半截,哼哼兩聲後不再說話。李教授知道這人有毛病,拉著邵衍坐到了自己這邊,給他倒上一杯濃醇的普洱,笑著說:“這家茶館在S市相當相當有名,用的都是最上好的茶葉,都做出口碑了。”

邵衍雖然不怎麽愛喝紅茶,對此卻也是有研究的,看到明亮濃紅的湯色時就知道這是好茶,淺淺酌了一口後他點頭道:“確實,湯味很醇厚,少說存了十年了。”

“哎!真準啊!”桌上一個愛茶的老先生立刻來了精神,興致勃勃道,“小朋友對茶也有研究?我喝茶五十多年了,一口就喝出這個是陳年的熟茶,你還是這屋裏第一個跟我一樣一口就喝出來的。”

邵衍對老弱婦孺很少拿腔作調,對方這樣說了,他也就照實回答:“要說研究可真沒有,我就是喝得多了,能品出味道不同來。”

何教授忽然插嘴道:“這茶我喝著品質也沒多好,要說茶還得是綠茶正道。紅茶發酵之後精髓都揮發沒了,喝起來一股陳腐氣味,研究這個也是吃飽了撐的。”

老先生臉色便有些不太好,邵衍聽出對方這諷刺裏也有自己的一份,自然不能隨便他罵,輕描淡寫道:“何教授這話說的可不對,這杯茶確實是不夠好,可你說所有紅茶都陳腐,還是因為你沒喝過好茶的緣故。我曾經喝過一個……老師珍藏的陳年老普洱,湯紅無味,滿口禪機,香味幾日縈繞不散。喝茶喝的本就是修身養性,你非要分個高低上下,不但失了身段還勞神傷體,何苦呢?”

何教授楞了楞,想來是沒想到看著白白凈凈的邵衍嘴上那麽不饒人,一句話既說他窮酸喝不起好茶又說他肚量小沒修養,頓時肺都快氣炸了。他憋了一會兒,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臉立刻漲得發紅,滿眼慍色。

桌上人被何教授諷刺了一上午,見他吃了癟全都心頭大快,紛紛裝作聽不到邵衍在指桑罵槐似的開口附和——

“哎呀這句話說的有道理,喝茶喝茶,喝的就是修身養性嘛。”

“紅茶我喝著也不錯,和綠茶各有千秋,一個清新一個濃艷,比較這個做什麽。”

那老先生也重新和顏悅色起來,湊到了邵衍的旁邊問:“小先生真認識藏了那種好茶的人?可不可以為我引薦引薦?湯紅味淡的極品我也只是曾有耳聞,這輩子要是得見一次,真是死都無憾了。”

邵衍心裏有些尷尬,那茶磚是老皇帝得來的貢品,小皇帝登基不久就被嚷嚷著拿來煮茶葉蛋了,最後煮出來的茶葉蛋滋味確實非凡。那時候他倒不覺得什麽,現在碰上了這樣一個愛茶如命的老人家,便立刻感到自己實在是暴殄天物。只能笑著推脫:“我認識的那個老先生以前和我爺爺有交情,我爺爺去世後我也許多年沒見到他了,下次如果有消息,我一定幫您聯系。”

何教授見自己孤立無援,氣的夠嗆,冷笑道:“我倒是見識到了現在年輕人的牙尖嘴利,說一句你還我十句才成。尊重師長這種基本家教反倒反倒越來越缺失了。”

邵衍臉色冷了下來,一瞬不瞬地盯著何教授,語氣輕緩地說:“你再說一遍?”

何教授哪裏受過這種威脅,一怒之下又要重覆,對上邵衍眼底幽深的冷意時後脊的汗毛卻忽的一下豎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到底沒敢真的重覆,最後訕訕地坐下了。

邵衍原本想等對方重覆了一遍後把他拉出去打一頓的,見對方那麽孬頓時就翻了個白眼,輕輕切了一聲。

桌上的人跟沒聽到似的,繼續圍著他說那塊無味茶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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